苏小培又笑：“你现表情复杂度，可以放进教科书里去了。”
“啥？”唐莲终于回过神来，说话怪怪地让人听不懂，确实是苏小培。
苏小培没回话，她与唐莲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一会谁也没动静。
乡官一旁看着着急，想进去，却被冉非泽拉住了。乡官看了看他，冉非泽对他轻摇头，乡官叹口气，终于没动。
这时候苏小培却动了。她走到门口，把门关上了。
乡官脸色一变，他可没打算让这两人独处。冉非泽轻拍他一下，阻止他呼喝。门板要挨到门框时，他伸臂轻轻一挡，阻止了屋门紧闭。
苏小培只是需要一个独立空间好说话，她当然知道乡官不放心，也明白冉非泽挡门意思，门留了个缝，大家各退一步。
于是门就这样掩着，苏小培转头回到了桌边，坐下了，坐了唐莲对面。
唐莲一直盯着她看，苏小培给她倒了杯水，说道：“先喝杯水吧，定定神。我昨日是掉进水里了，后来冉壮士上山，又把我救了。”
唐莲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那人明明是告诉她，苏小培落水后他盯了许久，她沉了下去再没有起来，他才无奈离开。
可这些她不能说，她一个字都不能漏了，也许苏小培就是想这样套她话也不一定。
唐莲喝了一杯热水，心里头果然是踏实多了。苏小培久久不语，她却沉不住气了，于是抢先说道：“他们换你来问我了吗？可我什么都不知道。之前被劫上山那些事，我真都想不起来了。我不知道那山贼长什么样。今日是我不好，我就是看到有货郎过来，想买些小玩意儿。是我不好，我都这般了，不该还想着买胭脂水粉花儿。可那货郎我真不认得，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不论何人来问，问几回，事实便是如此，我也只能这般答了。”
“你别着急。”苏小培说：“我不是来问你这些。我来，是想给你讲个故事。”
“讲故事？”
屋里唐莲和屋外乡官都诧异，就连冉非泽也不禁动了动眉头。
“是，我来讲个故事。所以你不要着急，也不必害怕，再喝杯水，听我慢慢说。”苏小培语调平稳又缓和，唐莲下意识地照做了，她又喝了一杯水。
“这故事呢，是这样。”苏小培看唐莲喝完了水就看着她，专心听，于是往下说了。“很远很远地方，有一个城，那个城名字你会觉得很怪，叫做斯德哥尔摩。”
城名确实很怪，唐莲皱了眉头，不知道苏小培到底想说什么。
“有一天，有两个凶狠盗贼，打算去城里大钱庄抢劫，可是他们计划失败了。捕们很赶了过来，将他们包围。于是这两个盗贼就劫持了钱庄里四个职员，我是说，四个伙计。他们劫持了这四个伙计做人质，与捕们僵持起来。伙计们很害怕，但他们逃不掉，他们盗贼手里，呆了六天。这六天非常漫长，捕们将这钱庄层层包围，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伙计们救出来，将盗贼擒住。”
唐莲低下头，盯着手里杯子看。
“那两个盗贼劫持着人质，钱庄里被困了六天，他们没有退路，后捕们终于攻了进去，把他们都擒住了，四名伙计也都安然无恙。”
苏小培说到停了一停，唐莲没抬头，只说：“那当真是皆大欢喜。”
苏小培点点头，继续说：“我要说重点才刚刚开始。这件事过后，官府准备审讯那两名盗贼，将他们判刑伏法，可大家都没想到，都过了几个月时间了，那四位被绑架伙计对那两名盗贼却还怀有同情和怜悯，他们拒绝帮助官府指认这两名盗贼，甚至还为他们筹措钱银，想帮他们开脱罪名。他们表示并不痛恨这两名盗贼，甚至还说，盗贼并没有伤害他们，对他们照顾有加，他们非常感激。他们反过来厌恶营救他们捕，厌恶将盗贼绳之以法官府。离奇是，四名伙计中一名女伙计还爱上了其中一个盗贼，还想与他成亲。”
唐莲听到这脸色变了，她猛地抬头，咬牙打断苏小培：“这个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姑娘，因为我被劫过，因为我今日与位货郎说了话，你就编出这故事来，是欲加之罪吗？”
“这不是我编，这是真事。”苏小培不慌不忙，继续说，“大家都觉得这事太奇怪了，怎么可能呢，被劫持人明明受了伤害，怎么可能会爱上加害于他们人呢？于是有一些有学问人就想探究缘由，后来他们发现，这是人性和情感，再正常不过一种表现。”
苏小培用手捂心口处，加强了语气：“这是自己无法控制，自然而然发生，这样心理反应，后来被称为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也叫人质情结。”
唐莲张大了嘴，瞪圆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唐姑娘，我知道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我完全明白。”
唐莲瞪着眼，开始摇头。
“他把你劫上了山，你被关一个黑漆漆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有人能救你。他当着你面杀死了小动物，他让你知道他也可以随时取走你性命。你知道前一个被他劫走姑娘下场，你很害怕，非常害怕。但他终究没有杀你，他还给你吃，对你微笑。他打你，奸污了你，却也告诉你他不想打你，不想伤害你，他想你听话。于是你听话了，他真不打你了，你觉得这算是种恩赐。他陪你说话，给你送吃，你开始想，其实他真不错。”
唐莲整个人呆住，眼泪盈满眼眶：“你，你怎么……知道……”
“那些日子里，你生活里只有他，你发现你不再害怕他了，甚至他丢下你离开之后你会想念，你希望他点回来，因为你害怕一个人呆着，若是他，反而会安心一些。时间过了这么久，没有人来救你，你也觉得，你不可能能回家了，那就留那里也不错，是不是？甚至，没有父亲再呼喝你，你也不用怕他让你嫁到外城做填房了，对不对？”
唐莲咬了咬唇，尤挣扎：“你，你不必用我跟你聊事瞎编瞎猜。”
“唐姑娘，我想跟你说是，这些感觉，这些心思，你胆怯，你服从，这些都不是你错，我知道你那时候有多绝望，我真知道。人那样绝望处境中，会有求生本能，会自我安慰，他只要稍稍对你略施恩惠，你就会马上接收，你自己都没察觉，你忽略他残暴和恶行，放大他对你好，这是你自己对自己鼓励，你要活下去。”
唐莲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他是好人，他没有你们想像那么坏。”
“你活下来了，你爱上了他，你没什么错，只是你心，生病了。”
24第24章（）
第24章
心，会生病？
唐莲睁着泪眼，惊疑不定。
“唐姑娘，人生病时候，就会迷糊，会做出一些平常自己不可能做事。所以，这也没什么好自责。你想讨好他，听他话，但有时候你回想起这些，又觉得你对他这份感觉无法启齿，不能跟任何人说，是羞耻，是不是？”
唐莲重重喘气，这个古怪姑娘是怎么回事，她好像能看透她心。
“唐姑娘，你看着我，对，看着我。你好好想一想，认真地想，你爱上他什么？爱他劫持你之后没有杀死你？还是爱他把你囚禁之后给你吃没让你饿死？这不是我问你问题，是你自己问自己。你不需要回答，你心里有答案就好。你爱他什么？”
唐莲愣住，不由自主地随着苏小培话去想，她欢喜他什么？她欢喜他……她也不知道！可她没法子，她只剩下他了，她与他命绑了一起。
“你觉得你与他命运联系了一起，你必须听从他，是不是？”
唐莲心跳得很，她是会读心术吗？她知道她想什么？那她也见过他了吗？她能知道他想什么吗？她认得他样子吗？
“我见过他，我当然也能指认他，可我与大人说好了，希望把这个机会留给你。毕竟，你才是要这个地方生活下去人。”
唐莲忍不住咬唇，她这里生活下去？怎么生活？经过这一番闹，她不可能呆得下去了。
“是他把你放回来，是不是？他跟你说了一个能打动你理由，让你帮他镇子上找适合下手姑娘。你答应了，你急于讨好他，证明你对他忠心。但是你回来后，却不知道什么样姑娘才合适，虽然他告诉过你怎样才是安全，怎样动手不留痕迹，你们怎么见面，怎么互通消息，每一样他都想好了。他甚至教你家人和官府追问时候，你就推说受了惊吓不记事了。一切都还算顺利，但你迟迟定不下目标。按说相识姑娘安全，知根知底，但你不忍心，不相识你又没胆子接触。”
苏小培说到这停了下来，她看着唐莲。
唐莲有些发抖，后捂脸痛哭，她又是惊又是痛又是悲又是羞愧！她竟然都知道？！她怎么会知道？！
“可是你没法向他交代，你很害怕，于是你想到了我。外来，无依无靠，孤身一人，没有过去，这样一个人，消失了也不会有人意。”
唐莲头埋得低，她确实是这样想。
“可你良心还是不允许你这么做。唐姑娘，我很高兴你来找我，我知道你说谎了，你明明还记得，可你说你不记事了。唐姑娘，你不必怀疑，我没有蒙你，我很肯定你没有失忆。你知不知道，人回忆时候，会有一些表情，这些表情是无法控制。那时我们聊了一些事，你说起家里和遇见冉壮士时候，表情跟说到你不记得山贼事是不一样。看，你现回想我们那时都说过了什么吗？”
唐莲吓一跳，她真是想那时候她们俩都说了什么。
“真正回忆和编出来谎话，人表情是不一样。唐姑娘，那时候我总觉得你话里透着犹豫与不安，我以为你是因为别事，但我现知道是为什么了。你并不想把我交出去，无论会不会被人发现，无论是什么结果，你并不想做帮凶。但他一定催促过你，你把我事告诉过他，你说你再看看，但你知道一旦你跟他说过，我就会有危险，你要不要警告我这件事上犹豫。”
唐莲自嘲地苦笑，现事情已经发生，无论之前她怎么想，都变得不重要了。
“唐姑娘，你看，人是守礼，辩是非，虽然你心生病了，但它还是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她居然不怪她？
唐莲太羞愧，终是忍不住开口：“可我确实打过那样主意。你说得对，你说得都对。他说他必须再找一个姑娘，这是破他命数唯一办法。他命很苦，家破人亡，他没落得生活无依，无论多努力都过不上好日子。结果有一天，他耳边有个声音，告诉他，原来他被邪魔缠身，必须得用女子命祭魔，所以他才不得已那么做。我……他本该也用我祭，可他对我……他说他欢喜我，他不忍心，他对我是真心……可是他拖了这么久没有祭魔，他也会命不久矣……我，我不知道他这么就会动手，我还想再拖一拖……”
“这不怪你，唐姑娘。如果我是你，我也会信他。”
唐莲眨眨眼泪，抹去泪水：“真？”
苏小培点点头，对她微笑。
唐莲盯着她看，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
苏小培看着她稍稍放松姿态，知道自己成功迈进了一大步。“如果我是你”——这是个假设，她当然不可能是她，但如果她是她，当然结果会一样。这是不说谎状况下拉近距离赢得认同招数。
苏小培再接着说：“唐姑娘，你可以再问问自己，你喜欢他什么？”
唐莲吸吸鼻子，深呼吸几下，感觉冷静了一些。
苏小培安静了一会，又道：“那些喜欢和依赖感觉，不会那么消失，但你一定可以做到，你很勇敢。唐姑娘，你非常勇敢。你要知道，所有发生过事，只是变成了你记忆而已，只是一段记忆，它不能再伤害你。”
“只是记忆？”
“对，它过去了，只会是一段记忆。”
唐莲没说话，却忍不住心里把这话念叨着。
苏小培没打扰她，她看着唐莲表情，等待着。
门外乡官和后来刘响听着苏小培这一通说居然把唐莲嘴撬开了，正激动，里头却是安静了下来。他俩这着急啊，苏姑娘不趁热打铁，却把话拐到另一头去，错过了时机可怎么办？要不是冉非泽拦着，他俩真恨不得自个儿冲进去接着审。
这时候，屋里苏小培又说话了：“唐姑娘，现你感觉好些了吗？”
唐莲点点头。
苏小培接着说了：“唐姑娘，你我虽为女儿身，妇道人家，可我们也是辩是非，明事理。这也是为什么你虽生了病，被他迷惑，但却迟迟没有帮助他行凶原因。现事情到了这一步，你做得很好。这镇子若不是因为你，又哪能换得一方安宁？唐姑娘，你我都知道那货郎是谁，你把劫你人指认出来，能保住了多少姑娘性命？我与冉壮士也会为你作证，你假意答应那贼子要求，得以保命脱身，又使计让我俩配合，这才得以将那贼子捉住，唐姑娘，你是这镇子大英雄。”
唐莲呆住，乡官听得也呆住，这什么状况？怎地说着说着，帮凶变英雄了？
刘响一拍乡官肩，冉非泽也看了过来。乡官咬咬牙，这唐莲确是可怜姑娘，虽差点误入歧途，但人家受害姑娘都没说啥，没苦主相告，他当然也不好说什么，重要，是把那万恶贼子定了罪，切莫放过他才是。
若这样能换得唐莲配合，愿意指认那贼子，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乡官很想明白，点了点头。
里面苏小培还跟唐莲说着话，冉非泽听着听着忍不住笑，这姑娘也着实是厉害，先是丢出个故事，唬得人一愣一愣，这头头是道有根有据，好像是真知道发生过什么。接着说我知道你说谎，你不必再耍花招，什么我都知道。把人吓住了，再来示好。我不怪你，我要是你也会这样，所以我怎么会怪你呢？我非但不怪你，我还可以帮你。你不是这镇子没法呆吗？你不是怕指认山贼后自己也会落下个帮凶罪名吗？看，我都帮你想好了，你不是帮凶，你是大英雄。人人都该感激你，我帮你把路子都铺好了，你只管往下走，你这镇子里还�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