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行欢脸上带着温柔笑意,脚步很轻的来到了彩霞身后,从侍女手中接过了那缕缕白发与晶莹剔透的翠玉梳子。
见此,侍女识趣的退了出去。
这样的一幕经常发生,为了表现好,讨好彩霞,尤忘学会了为女人梳妆,挽发,画眉…
可是没有任何用…
缓缓梳着手中的白发,行欢内心无声一叹。
原本,眼前美妇人的秀发是乌黑的,很美的,之所以会变白,是因为儿子的离开,丈夫病重。
如此打击,试问哪个女人的可以承受得了。
而他之所以叹气,是因为他仔细一想后发现了一件事情。
镇南王的所有儿子全是被他杀的…
尤忘是最后一个,也一样死在了他的手中。
如果镇南王没有私生子在外面的话,毫无疑问是被他断子绝孙了…
曾经与追命交谈时的一句戏言,没想到如今却真的发生了。
对此,他很无奈。
原本,美妇人的房间并不是如今的样子。
现在,万念俱灰之下,她回归了最初的本心,修起了道。
她曾经是慈航静斋的弟子,只不过在嫁人之后按照门规只能离开门派。
如今遭逢儿子离世,丈夫卧病在床,已经活不了多久的打击,她发现唯有道一直在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
除了道,她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再寄托自己的内心…
寂静无声的房间内。
行欢感受着手中的柔顺白发,缓缓梳着,轻声道:“娘亲,孩儿要出一趟远门。”
端坐着,彩霞静静的望着那镜子中的尤忘,语气冷淡道:“去吧。”
不知为何,她忽然感觉镜子中的尤忘少了一些东西,变得有些陌生起来。
骨肉连心,尤忘身为他的亲生孩子,她又怎能没有感觉。
以前,这种感觉会很淡,但并不是没有。
现在恢复了修道,她的感觉无疑更为敏锐起来。
尤忘变了,尽管外表长相,言行举止一模一样,但那内在却变了,变得让她很陌生,好像在这幅皮囊下藏着另一个人。
感受到不那种骨肉相连的感觉,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现在站在她身后的尤忘并不是她的孩子。
如果真的不是,那么她那最后的孩子在哪里?
身后的尤忘,真正身份又是谁?
想了想,她没有点破。
尽管她不喜欢尤忘,但她更不想让王府被一些图谋不轨的人所占据,利用。
行欢并不知道第一次见到彩霞这位美妇人,便被看出了真假。
不过就算知道了,他恐怕也不会在乎。
梳好了白发,行欢继续扮演者一位渴望得到母爱的孩子,单膝跪在彩霞身边,握住了那一双素手,道:“娘亲,我很快就可以为大哥报仇了。”
尤忘想要杀掉他,不仅有着大嫂雪菲的原因,还有着母亲彩霞的原因。
任由素手被握着,彩霞闭上了眼眸。
见此,行欢将脸颊放在那一双素手之上,轻轻地枕在那被长裙所包裹着的修长美腿之上。
尤忘渴望得到母爱,真的很渴望,渴望到疯狂的地步。
从小与母亲朝夕相处,却始终得不到母爱,这让他如何不疯狂。
父爱是严厉的,母爱是慈祥的。
然而,尤忘的人生中只有严厉,冷漠,唯独没有慈祥…
无声中,彩霞素手缓缓拂过了行欢的脸颊。
没有人皮面具的痕迹,没有任何装扮的痕迹,一切都很真实。
难道是她感觉出错了?
许久之后,行欢觉得差不多了,于是起身恋恋不舍道:“娘亲,孩儿走了。”
彩霞无动于衷,没有理会。
转身走了两步,行欢脚步一顿,忽然闭上了双眼,心境彻底沉寂在尤忘的心境之中。
想着渴望母爱渴望到疯狂的尤忘此刻会怎么做。
事实上,他知道尤忘会怎么做。
因为自从长大以后,每一次见到彩霞,尤忘都会先是温柔,然后是疯狂质问一番。
前后的情绪波动,差距很大。
他知道该怎么做,却一时间体会不到那种心情,难以做到。
所以,他现在必须深入体会尤忘的心情。
所幸,这并不难。
数个呼吸间,行欢再次睁眼。
此刻,他的眼中已经布满了疯狂,不忿,愤怒,委屈…
就像是一个孩子一样。
骤然回身,行欢喃喃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连看我一眼都不肯看。”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娘亲,我是你的孩子,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努力压抑着满腔愤怒,想要大声质问的冲动,行欢声音微微颤抖,温柔道:“回答我,好不好?”
296,尤忘的执念。()
彩霞眼眸依旧轻合,语气淡淡道:“你该走了。”
行欢来到的彩霞面前,双手放在了那娇美脸颊上,轻声道:“看看我,好好看看我,就看一眼。”
顿了顿,彩霞睁开了那双冷淡至极的眼眸。
得到了尤忘全部的记忆,行欢自然体会到了尤忘那渴望得到母爱的心情。
如果彩霞不看还好,行欢最多只能再疯狂一会,然后无奈离开。
但彩霞却看了。
这一看,已经彻底沉寂在尤忘心情内的行欢顿时更为来气。
因为那双眼眸中没有丝毫感情可言,冷漠,无情,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与一个冷漠的母亲生活了二十多年,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一丝一毫的母爱。
所以,尤忘的心理已经出了问题。
为了得到母爱,尤忘会疯狂,而一旦疯狂的时候,又会做什么呢?
追究根本原因,只有一个目的。
尤忘想要爱,母亲的爱。
可是,彩霞不给。
既然不给,尤忘只能主动去要了。
然而,母爱又怎么会是主动便可以要得到的。
尤忘只要爱,只要来自母亲的爱,什么爱都可以…
深深吸了口气,行欢回到了彩霞身后,靠在那香肩之上,望着镜子中的两个人,缓缓轻抚着那娇美容颜,温声道:“娘亲,你是不是又想起了那一晚的事情。”
自从得知了身世,尤忘每次都会这么做。
彩霞不假以颜色,尤忘便用那一晚的事情来刺激对方。
果然,彩霞眼中闪过一缕痛苦之色,冷冷道:“够了!”
行欢轻笑,拿起一只眉笔举止轻柔的为镜中美妇人画着柳眉,缓缓道:“娘亲,我很想知道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答应他的无礼,如果你反抗,一定可以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那样的话我也不会出生,你我都不会痛苦,不是吗?”
彩霞那独属于成熟美妇的傲人玉峰起伏不定,几欲破衣而出。
柳眉画好了,纤细,淡雅,很美。
放下眉笔,行欢轻声道:“难道,娘亲心里有他?”
彩霞忽然起身看向行欢,冷漠道:“滚出去。”
行欢已经入情太深,入尤忘的感情太深。
微微一笑,他忽然上前狠狠的将面前的美妇人揽在怀中,静静的体会着那种奇特的感觉,满怀依恋,痴迷,道:“娘亲为何要一直逃避,不敢面对,一定是心里有他,对吗?”
看着怀中女人气愤不已的样子,他的心情莫名很好,很畅快。
到了此刻,彩霞也已经抛却了内心那莫名陌生感,不由自主的将眼前的尤忘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孩子。
缓缓轻抚着行欢的头,彩霞终究没有再保持冷漠,语气一松,道:“不怪你,都是娘的错。”
行欢松开了美妇人,轻声道:“不怪娘亲,是孩儿做的不够好,无法让娘亲喜欢。”
彩霞轻叹,道:“傻孩子。”
行欢笑了,笑的像是一个孩子一样。
无声轻拥中,两人四目相对。
彩霞在静静的看着行欢,行欢也在静静的看着彩霞。
内心情绪渐渐平息,理智回归。
默默的,行欢退出了尤忘的心境,恢复了本心。
而彩霞则忽然在想,如果眼前的孩子是假的,那么她那真正的孩子呢?
如果,尤忘也死了呢?
她忽然开始后悔起来,后悔从来没有给过尤忘一点爱。
人总是等到失去的时候才会后悔莫及,幡然醒悟。
然而,那时候已经晚了…
无声中,彩霞在眼前近在咫尺的双眼中看到了真情,看到了属于尤忘对她的情。
可是忽然间,一切都消失了。
那双眼睛尽管依旧清澈明亮,依旧有着感情,但是她却再次感受到了陌生。
瞬间,她回过神来,内心忽然涌起愤怒,无力。
这不是她的儿子,一定不是。
行欢一直在看着那双美目,也看到了其中变化,但他不明白是为什么…
四目相对下,两人之间的距离仿佛受到了无形之力的牵引,越来越近。
直到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彼此之间的呼吸之后,这才停了下来。
因为此时,两人都已经恢复了清醒。
很是默契的,两人没有动弹。
彩霞内心在犹豫,挣扎,是否现在揭穿,问清楚她的孩子在哪里。
行欢在体会着尤忘残留的心境,体会着尤忘的过去。
身世秘密,让其无可奈何。
拥有亲生母亲,却从来没有得到过母爱。
喜欢的心爱女孩,却嫁给了自己的大哥,无法拥有。
其实,尤忘是一个很悲哀的人,因为他什么也没有,想要的从来没有得到过。
王位重要吗?
事实上,尤忘根本不在乎。
之所以想要挣得王位,是因为他想做好一点,努力一点,以期望可以让母亲看到,得到想要得到的母爱。
从小到大,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取得母亲的认同,后来,又多了一个雪菲。
尤忘是一个可怜人,没有可恨之处的可怜人。
他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这样,也就不会活的那么痛苦。
在尤忘的记忆中,行欢看到了尤忘的小时候。
那时候,尤忘看着母亲对大哥微笑,宠爱,他很羡慕。
于是,为了得到母亲的微笑,他凭借着自己那小小的身躯独自入了荒山野林,采摘一种从下人口中得知,长着有九片花瓣的水仙花。
那种水仙花只生长在人烟稀少之处,开放的时候很美。
尤忘的运气很好,最终成功找到了水仙花。
可是,水仙花还没开放。
于是,尤忘在荒山野林中战战兢兢的呆了一宿,等到了花开。
当他一身落魄的回到王府之中,开心的将水仙花放在母亲面前时,母亲却紧紧只是瞥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后来,为了让母亲微笑,讨得母亲欢心,他又去了海边去寻找珍珠…
生死间无数次,他都凭借着顽强活了下来。
然而,他又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遭受打击,一次次的面对着冷漠至极的母亲。
再后来,他发现大哥长大了,做大事了。
每一次事成之后,母亲都会鼓励,奖励,欣慰,欢笑。
于是,他开始学着大哥一样做起了大事,迅速成熟,成长起来。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让母亲能够多看他一眼,能够对他笑一次,就一次。
他不求拥抱,不求鼓励,不求称赞…
他所求的真的不多…
可是,无论他做的多好,他还是没有得到母亲的微笑,仍旧是冷漠。
父亲只有严厉,母亲只有冷漠。
他很累,有时候真的很累。
他悄悄的哭过无数次,渐渐地,泪已流干…
好难,真的好难…
莫名的,行欢再次不由自主的沉寂在尤忘的心境之中,缓缓跪了下来,抱住了彩霞的双腿。
眼角,泪水缓缓划落,轻声喃喃着:“娘亲…”
泪水是尤忘最后的泪水,死后的泪水。
某些方面,行欢又何尝不是与尤忘一样…
这一刻,彩霞忽然看到了真正的尤忘,感受到了那种骨肉相连的感觉。
缓缓坐了下来,她抱住了行欢,第一次柔声道:“忘儿,娘亲对不起你…”
抬头,行欢看向彩霞,道:“娘亲,可以对孩儿笑一次吗?”
仿佛是预感到了什么,彩霞不住的微微摇头。
行欢眼中满是哀求,期盼。
最终,彩霞嫣然一笑。
见此,行欢眼中浮现出了满足之色。
刹那间,尤忘最后的执念彻底消失了。
彩霞内心涌起撕心裂肺的痛,动人眼眸中满是死寂,滑落两行清泪。
现在,她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闭眼,行欢内心叹息不已……
297,垂死的镇南王。()
有些昏暗,充满浓浓药味的房间。
床榻之上,一个男人身形干瘦,面容苍老,口中呓语不断,说着令人听不清,听不懂的胡话。
谁又能想到曾经的镇南王会落到如今这个模样,生命垂危,终日躺在床榻之上昏迷不醒,像是一只快要死的老狗一样。
房门被推开,寒意顿时争先恐后的汹涌了进来。
阳光驱散了昏暗,带来了一丝光亮。
行欢脚踏金丝靴,身着黑色蟒纹衣,缓缓走了进来。
临走前,他想最后再看一眼尤忘的父亲。
楼璃的医术很高明,因此用毒同样高明,无药可解。
所以,镇南王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没日没夜守候在床榻一旁的侍女正一手撑着脸颊,不断的点着头,打着瞌睡。
寒意侵袭下,侍女打了个冷颤,清醒了过来。
见到行欢后,侍女连忙起身,轻声道:“少爷。”
行欢微微点头,道:“退下吧。”
侍女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坐在床榻边,行欢看着那已经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样的镇南王,顿时感慨不已。
大多时候,镇南王都是处于昏迷中,静静等死。
每天,只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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