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阴谋。我不相信她是因为爱我才选择我。我研究生毕业以后,因为三年里和她不断地折腾这些事,心灰意懒,觉得一定要逃离西安。认识你以后,我跟我父母说,别对你谈以前的那些事,会不开心,会影响我们的关系。他们真的什么也没说。小芸,他们不是我的帮凶,他们只是按照我说的去做,他们也是希望我们好。
上个月,我前妻给我打电话,说孩子她不打算带了。因为她跟那个法国老头分手了,现在又找了个厨师,这回这个年轻,40多岁,可以生孩子,她必须把儿子给我。我真的没有办法,我父母说,把孩子送回西安,他们带。可是小芸,不管我怎么想这段婚姻,孩子是最可怜的。自从她把儿子带走,我就再也没见过他。我们结婚一年多,我失去孩子已经三年多了。我儿子今年都已经4岁了,我真的很想他。当时没有跟你说他,是因为我一直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太可能再见到他。你说你想要个孩子,我不敢,我甚至不太想要,是因为我总觉的我亏欠儿子的太多了,我实在不应该再要一个孩子。”
蓝芸静静地听完严道明的讲述,只吐出两个字:“造孽!”
严道明觉得蓝芸的点评一针见血,自己无话可说。他已经在内心深处后悔了无数次,为什么同意前妻把孩子带走。他现在还记的儿子离开爷爷奶奶时声嘶力竭地哭,他还记的自从孩子出生以后,就是爷爷奶奶在充当着监护人的角色。自己的前妻,那个一心想要出国的女人,只是把孩子作为砝码。结婚的砝码、离婚的砝码,现在她不需要了,就甩回给自己了。
蓝芸说:“她打算什么时候把孩子送回来?”
严道明说:“她当然希望越快越好。孩子到现在也没有法国身份,没有保险,她说要花她很多钱。我怀疑到现在,孩子连幼儿园都没上过。”
蓝芸说:“你现在就跟她联系,让她尽快把孩子送回来。我去找律师,更改孩子的监护权,你跟她说让她在那边把授权书签好,赶紧让孩子来北京。”
严道明愣愣地看着蓝芸,他相信,这是自己老婆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但是他还是不大相信蓝芸做出的这个决定,她不会后悔吗?而且这个决定做的也太坚决、太迅速了。
严道明说:“蓝芸,我们可以再想想,孩子可以先回西安一段时间。”
蓝芸说:“你还想逃避到什么时候?他是你的儿子,你必须要负这个责任。我一天是你妻子,就要承担一天。你娶我,不就是因为我和她不一样吗!”
二十 小红花
简宁这些日子尽往幼儿园跑了。刚帮助帅帅克服了学习钢琴的心理障碍,又要给他们国庆汇演进行拍摄。不过简宁很乐在其中,因为她发现,当自己以工作的状态出现在帅帅和小朋友面前的时候,帅帅的自豪和骄傲是无以言表的。帅帅是个偏内向的孩子,这一直是简宁发愁的问题。但是老师告诉她,性格这个东西无法改变,只能改变气质。简宁就想方设法融入帅帅的小心灵,用各种手段进行干预,希望儿子能打开一些心扉。
因为在两周里频繁出入幼儿园,帅帅班里好多小朋友都认识简宁了。看见简宁来接帅帅,就会大叫:“帅帅妈!”简宁很享受这种称呼,也很及时地利用这种现场;不时地请帅帅介绍一下这些小朋友。他们都叫什么,喜欢什么,谁和帅帅是好朋友什么的。帅帅在简宁的引导下明显话多了,简宁还适时地给帅帅留作业:“那个小朋友真可爱!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帅帅说:“叫小樱。”
简宁又问:“那你和她说过话吗?”
帅帅说:“没有。”
简宁说:“那你现在去问问她家住哪里,一会儿告诉我好吗?”
帅帅真就去问了,不一会颠颠儿地跑过来,乐呵呵地告诉简宁他问到的结果。老师夸简宁会想办法,这样能促进帅帅多说话、多交流、不认生。这边简宁使劲,那边老师也使劲,动不动就奖励个小红花什么的,帅帅每周末都能顶着个小红花回家,很美。
简宁回来跟江心显摆自己的教育成果,江心心里不屑,嘴上没敢说。晚上给帅帅洗澡,江心趁机和帅帅谈心,问儿子这一周又得了几朵小红花,都是怎么得的。帅帅很认真地想了想,告诉爸爸:“得了三朵。”
江心问:“第一朵为什么得呀?”
帅帅说:“因为我举手,跟老师说要‘小便’。”
江心说:“这样就能得朵花啊。那别的小朋友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啊?”
帅帅说:“我说要‘小便’才有,他们说要‘尿尿’就没有。”
江心扑哧就乐了,说:“噢,原来帅帅得的是‘文明之花’。那第二朵呢?”
帅帅说:“我吃饭吃的好。”
江心又在那总结说:“嗯,这是健康之花。第三朵呢?”
帅帅说:“我大便是自己大的。”
江心又乐了。上寄宿幼儿园之前,帅帅一直有个不太好的毛病,大便需要让人把,自己不愿意坐盆。因为月嫂、姥姥都疼他,这个坏毛病就一直被惯下来。上了幼儿园没几天,这个毛病看来是被治过来了。江心说:“好好。那帅帅下周能不能再多得一朵小红花呢?”
帅帅很认真地想了想说:“干嘛多得一朵呀?我再得六朵吧!”
江心很夸张地说:“行吗?帅帅有这么棒吗?”
帅帅说:“我多吃点饭,多拉点屎,不就得了吗?”
简宁在外边听着,都快喷了。江心还在那谆谆教导:“儿子,咱们除了吃饭拉屎,还能不能再得个别的小红花。比如学习好,上课好,体育好什么的?”
帅帅很不屑的样子,说:“吃饭拉屎的小红花好得。”
晚上帅帅睡了,江心由衷地跟简宁感慨,说儿子进步很大嘛。以前不自己坐马桶,一洗澡就哭,见了人不叫,不爱说话不爱动,现在看看,这些毛病都见少,有要改观的趋势啊。简宁把得意挂在脸上,说:“你说,这是谁的功劳?”江心夸张地表示:“当然是我老婆啦。全天下最无敌的妈,非你莫属!”
多无敌的妈也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过了一周又接帅帅的时候,简宁发现帅帅的胳膊上、腿上多了两块淤青,不大,但是在帅帅白白嫩嫩的皮肤上很显眼。简宁立刻带着帅帅去问老师,老师的表情也很惊讶,一个劲对简宁说:“帅帅没有摔跤啊,肯定不是磕的碰的,您别着急。”然后老师低下身子问帅帅:“帅帅,这是怎么怎么回事啊?是小朋友弄的吗?疼不疼?”
帅帅显然没意识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问题有啥了不起,他对老师说:“不疼。”
老师跟着问:“那是怎么弄的呢?是帅帅摔倒了吗?”
帅帅说:“是棒棒推我。”
老师问:“那然后呢?”
帅帅说:“他把我推桌子上了。他也没跟我说对不起。”
老师说:“那帅帅怎么没跟老师说呢?”
帅帅说:“我爸爸说,不能向老师告状,告状的不是男孩子。”
老师笑着说:“小朋友犯了错误,别的小朋友来告诉老师,这不叫告状。老师知道了,才能提醒大家,不要再犯错误,这是帮助小朋友,对不对?”
帅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老师又安慰简宁,说:“孩子之间的问题其实很简单,都不是有意的。您千万别着急。棒棒是我们班最淘气的一个孩子,平常老看奥特曼,见着小朋友就说是怪兽,老打怪兽。我们这周肯定好好看着他,您放心吧。您回家也再跟帅帅说说,下次再有老师没看见的时候出了这种事,一定来跟老师说。”
简宁有些生气地带着帅帅回家了。她不是生老师的气,一个班25个孩子,难免有老师照顾不到的地方。她生江心的气,怎么能这样跟帅帅说呢?孩子在幼儿园,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老师,受了委屈不告诉老师,难道忍了?
下午江心回来,刚抱着帅帅要亲,简宁就绷着脸过来,说江心:“你怎么回事?尽跟帅帅说什么不许告状的话,你看看吧,儿子在班里被推dao了都不敢去告诉老师,说是你教的,不让告状。你看看这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江心赶紧检查,发现了帅帅身上的两块淤青。的确很明显,可是也的确不大,估计过两天也就没事了。江心说简宁:“哪有青一块紫一块,你一个新闻从业者,搞的这么夸张。小男孩在幼儿园打打闹闹都是常事,我们小时候那天不得带点伤回来?咱们什么事都找老师多不好啊!会让人瞧不起的。”
简宁很生气,说:“他一个3岁的孩子,遇到问题不找老师找谁?被别人推dao了,疼的是自己,你连一个让他伸张正义的机会都不给!”
江心也有点火儿,声音提高了几度:“你知道不知道一个男孩子,身上青一块不重要,他去找老师打小报告,被同学瞧不起才会郁闷。我们小时候,最看不起动不动就找老师告状的孩子。那是女孩子才爱干的事。”
一句话触动了简宁的神经,她小时候就是班长,坏孩子的状没少告。简宁的声音都提了八度,说:“那你说,别的孩子做了坏事,你除了告诉老师让他受到批评以外,还能有什么惩罚办法?你怎么让他受到惩罚?难道做了坏事还有理了?难道就这么姑息养奸?看着他以后继续坏下去,直到恶贯满盈,成为国家公害?”
江心哭笑不得地说:“小孩子淘气一次两次,怎么就成国家公害了?就算这次是帅帅吃亏了,不代表帅帅和那个孩子就不是朋友。再说一个男孩子,吃点亏怎么了,你能保证他一辈子不打架,不吃亏?”
简宁拿出前所未有的蛮横劲头,说:“以后我管不了,现在我能管就得管!”然后,简宁拉过一旁已经听晕了的帅帅,说:“儿子,你记住了,如果再有这种事发生,再有小朋友推你、打你、踢你,你要么去找老师,要么就推他、打他、踢他。狠狠地打,直到把他打哭为止。”
江心看着简宁咬牙切齿的样子感到好笑,但是又不得不认真地去面对。他无法体谅一个母亲心疼孩子的心情,他只习惯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从男人的角度看,帅帅身上那两块青实在不算什么;可从父亲的角度想,也确实有点心疼。毕竟一个星期没看到儿子了,这两块青紫能让做父母的产生无限遐想,能自己编造出很多孩子在幼儿园受了欺负的场景,能自己吓唬自己好半天。一想到这些,江心对简宁有了一些理解,算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就这一个,当妈的怎么心疼儿子都不为过。
可是帅帅哪能体会到妈妈的一片苦心呢。才刚看见爸爸妈妈两个人唇枪舌剑地一番对峙,帅帅早就有点害怕了,还没听见过爸爸妈妈这么大声地说过话呢。再听见妈妈这么声色俱厉地跟自己说话,帅帅可怜兮兮地摇摇头,对妈妈的意见表示了坚决地否定。
简宁看见帅帅摇头,更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说:“为什么要摇头,帅帅不想那么做吗?”
帅帅小声说:“妈妈有暴力倾向。”
简宁气死了,江心笑死了。
二十一 还得上班
赵小柔在罗阳家里住了两天。罗阳请假调班,赵小柔不让,说自己没事,不用荒废工作陪她。赵小柔还说罗阳:“我就是觉得在你们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过得太滋润了,一时半会不想走。”
罗阳说:“不想走就多住几天,不过不能白住啊,得有点眼力见,给我擦擦桌子扫扫地什么的,当当小时工,这样我就不收你房钱。”
赵小柔杏眼一蹬,说:“我住这儿是因为你能给我当小时工。还想我侍候你,美死!”
罗阳乐着说:“那你就不能象征性地干点什么,总闲着也不好。对了,我那卧室可不能进啊,丢点东西算谁的?”
赵小柔气势不减地说:“赶紧消失。中午不带饭回来我就‘卷包会’,让你没地哭去。”
罗阳很放心地出了门,他知道赵小柔没事了。赵小柔看着罗阳出门,自己呆在他的房间里,是那么自然、舒服。平静下来的赵小柔,很快给自己上起了精神慰藉课:张力就是一页书,今天开始这篇儿就翻过去了。不过是有了几夜情,说不清楚谁占了谁的便宜,要是他今后发达了,自己是不是也能像木子美那样,写点什么露底的文字,发在网上?想着这些,赵小柔笑了,自己把自己逗了,乐过之后,她轻轻叹了口气:女人啊,只要把底线丢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赵小柔蜷缩在罗阳书房的打窗台上,宽大的窗台对赵小柔来说乐可以当躺椅。阳光暖暖地洒在她身上,照在她的穿的白T恤上,照在她手里捧的书上。两处的阳光又折射回来,映在赵小柔的脸上,赵小柔突然有了家居的享受。如果就这样生活,有个勤劳的老公外出上班,自己留在家里,写写文章、做做饭、收拾收拾屋子,这种生活是自己从前没有想过的,但是却是此时此刻自己所向往的。人就是这样怪,从来都觉得自己没玩够的赵小柔,在罗阳的家里,在阳光的沐浴下,突然之间找到了生活的归属。
电话铃声适时响起,让赵小柔脑子里那只没线的风筝不得不飞回到现实。电话是办公室打来的,主任貌似关心、实是查岗地打来电话,问小柔,为什么三天都没出现,而且连个电话都没打。赵小柔恍惚了一下,都过了三天了吗?真是“山中三四日,世上几千年”啊。赵小柔赶紧个自己找台阶:“主任,我感冒了,还有点发烧,身上没劲,今天刚好点。我明天再去行吗?”
主任在电话里很关心:“那你好好休息吧。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咱们社长和《天下讲坛》的制片人刚刚碰过面,打算趁着‘讲坛’正火,把他们请的专家全包了。他们这些学者要出书,只能和咱们签。怎么样?大单把!”
赵小柔赶紧说:“领导太有魄力了。”
主任说:“我可是费了不少劲头,才把这个大活争取到咱们编辑部的。说这个还得谢谢你,社长说,张力那本书赵小柔做的很好,他的意思还是让你牵头,我一看,就坡下驴,就把这一系列的书都给揽过来了。”
赵小柔顿时没了什么情绪,有点懒懒地说:“您的意思是让我赶快上岗?“
主任说:“明天吧,今天你再好好休息休息,明天上班找我,咱们先谈谈想法、思路,然后再分分工。对了,昨天听电视台那边说,张力讲的反响很好,咱们的书抢的也是时候,他们马上还要推张力的一期节目,好像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