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宗似乎对他的话很满意,慢声细气地说道:“罗子骞,现下四海不平,贼人猖獗,你勇武过人,日后为朕平定藩镇,还有好多事要做。”
“是。”
罗子骞心道:“不知道皇帝要派自己去哪里。”
皇帝又说道:“着吏部拟令,擢升罗子骞游击将军。”
群臣中走出一个老臣来,躬身回答:“臣遵旨。”
罗子骞一愣,乖乖,这就又升了官了。
他转念一想,这也正常,皇帝要升我的官,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么?他大老远的把我从京口召过来,自然是要升我的官,然后再派作用。
反正就是派到战场上,冲杀作战罢了。
他按照礼制,再次跪倒,稽首再拜,“谢陛下。”
皇帝说道:“罗子骞,你不用回京口了,朕有新的任用时,你再披甲出征,为朕效命。下去吧。”
“是。”
罗子骞本来准备了一大套说辞,想在皇帝面前慷慨陈辞,发挥一下嘴皮子上的功夫,好好让皇帝高兴一把。
没想到,皇帝根本没给他陈述的机会。而且,也没说明到底要委派给他什么任务。
这……皇帝老兄,你也太省事了吧。
一个“游击将军”的封号,其实只是虚名,如果不加委任,只能领一份干饷,就跟现代的职称一样,就算你评上了“高级教授”,找不到职位,也没用。
但是,皇帝已经开始处理下一份公务了。
罗子骞心里满是遗憾,本来准备了那么多节目,还没认真上演,便结束了。
……
散朝以后,一个面目俊朗的官员快步走到罗子骞跟前。
“罗郎,等一等。”
罗子骞知道,这些官员,每个都比自己官大得多,因此他见了谁都得谦恭。
他微微欠身,拱手为礼,看着这个官员。
这人眉目和善,三绺短须,看上去风采飘逸。
“我叫白居易。”
“啊?”
罗子骞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白居易……
第60章 白居易()
白居易……
罗子骞小时候,从呀呀学语的时候开始,就是读着他的诗,长大的。
那些《卖炭翁》、《琵琶行》、《长恨歌》……
现在,白居易一身朝服,就站在自己面前。
罗子骞只觉得心里崩崩直跳,浑身血往上涌,刚才见到宪过皇帝的时候,都没有这样激动。
帝王将相,其实都如过眼烟云,而历史伟人,才是真正名垂千古的。
罗子骞上下打量了一阵白居易那谦和平易的面容,躬身一揖,“罗某见过白翰林,您学冠古今,名满天下,我从小景仰,今天得见,三生有幸。”
“哈哈,罗郎何必过谦,”白居易一笑,“难道你从小便认识我?”
哦,这句话差点说漏了。
但是,我从小景仰,这可不是过谦,是实话。
白居易挽住罗子骞的手,“罗家小哥,我倒是听说你勇武冠绝,景仰得紧哩,如今天下纷乱,国家正需你这样的人才,定边安邦……你跟我走,咱们去我家,小酌一番,如何?”
“求之不得。”
能跟着白居易去喝两杯,那可真是三生有幸了。
他发现,白居易豪爽朴实,和善平易,根本就没有一点架子。
也许,大人物,本来就是这样的吧……
……
罗子骞跟着白居易,以一种“无比仰慕”的心情,来到城东“常乐坊”,白居易的家里。
让人惊讶的是,白居易的家,竟然异常简陋。
一座平常小院,就和普通农家相仿,只是打扫得颇为洁净,连一般农家富户拥有的上马石、高门楼、影壁墙……一概皆无,院里一座小小的马棚,一条碎石甬路,其余什么也没有。
“白翰林,你太……朴素了。”
白居易哈哈一笑,“我要那么豪华做什么?茅屋四五间,一马二车夫,聚友小酌,心愿足矣。”
出口成章。
进入屋里,就更让罗子骞纳闷儿了。
一间大客厅,面积挺大,墙上挂着竖轴字画,地上摆着七八张低矮的案几,案几后面各放着几张方形的布面垫子。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连张八仙桌、椅子之类的物品都没有。
这……坐哪儿啊?
白居易伸手谦让,“罗郎,请坐。”
罗子骞张大了嘴巴,面色尴尬,请坐?这……看起来只能坐到地上了。
他道了声谢,便坐在案几后面的垫子上。
原来,这正是唐朝的规矩。
古代社会,“坐”是有讲究的,最正规,最端正的坐姿,是“跪坐”,即双膝跪下,屁股压在自己的腿肚子上,这叫做“正襟危坐”,隆重场合,必须如此。
当然这样坐可太累了。
退而求其次,你也可以“盘腿坐”,这样稍微舒服点。
在正式场合,坐在椅子把双腿耷拉下来,那是不礼貌的。
因此,罗子骞在别处,比如火浣宫里,在黑胡林庄园里,都能坐到椅子,挺自在,但是在大官员白居易的家里,却是找不到椅子坐的。
他只能“跪坐”在案几后面的垫子上。
“我的天,”罗子骞心里暗暗叫苦,“这要是坐上半天,老子可要腿疼好几天了。”
好在白居易笑道:“不必拘礼。”
好,有他这句话,罗子骞可以把腿从屁股上抽出来,盘腿坐了。
罗子骞打量着墙上那些字画,有行书长轴,有水墨山水,他不懂这些,心想:“每一幅,必是精品,如果流传到后世,应该都是价值连城的名家巨作。”
白居易笑道:“罗郎,一会还有几个朋友,过来小聚,大家畅怀痛饮,吟诗作对,如何?”
糟糕。
吟诗作对,我哪里会?
罗子骞笑了笑,“白翰林,我是一个……武人,从来不会这些,惭愧了。”
“没关系,大家饮酒谈天,欢乐足矣。”
过了片刻,一个三十多岁的儒服雅士,迈步走进客厅,白居易介绍说:“这是校书郎萧免。”
罗子骞吓了一跳,萧免?他是萧柔的哥哥呀,将来……很可能是自己的大舅哥。
他赶紧跳起来,躬身长揖,“萧公,你好,罗某久仰了。”
萧免上下打量了他两眼,说道:“舍妹说过多次了,今天在白府一见,果然不虚。自家人,不拘俗礼。”
罗子骞心下一宽,他称自己为“自家人”,显然是萧柔的功劳了。
白居易一愣,“你们认识?”
“呵呵,他和舍妹,是战场上相识的朋友。”
白居易拍手一笑,“如此甚好,跃马征战,醉卧沙场,何其豪迈,可惜我辈文士,不能象罗小郎一般,驰马杀贼。”
罗子骞对白居易,越来越是钦佩。他发现这个大文豪不光是诗文冠绝,出口成章,而且心胸开阔,直爽豪迈,让人心悦诚服。
其实这是古今共同的特征,但凡伟大人物,没有不是心胸豁达,豪迈宽宏的。
过了一阵,又有几个人进了白家,有的身穿华贵绸服,有的布衣粗衫,但都是爽朗倜傥之士,与白居易性情相似。
白居易一一介绍,罗子骞也不知道这些“学士”、“侍郎”到底都是谁,但他估计一定都是当朝大员,当代大儒。
他涌上一阵兴奋,掺杂着惶恐。
我在跟一堆历史名人,聚会言欢。
个顶个都是大家巨匠啊……
忽然一个身着华丽裙服的女子,走进门来。
这人衣着光鲜,容光焕发,一张俏脸上眉目含笑,手里拎着一个花布小包。
罗子骞一看,又是一阵兴奋,原来这人自己认识,她正是在太湖边上碰到过一面的女诗人薛涛。
天下第一才女!
她也来了。
厅里诸人,纷纷起身见礼,罗子骞也跟着大家起身施礼,薛涛笑着同各人打招呼,当她看见罗子骞的时候,第一眼并没认出来来。罗子骞说:“薛姑娘,我们在太湖边见过一面。”
“哦,是你呀,”薛涛笑道:“想起来了,你是那位……驰马湖州,解救危难的将军,当时咱们还吟了两句白乐天的诗,烟渚云帆处处通,飘然舟似入虚空……”
“正是。”
“罗将军,你们那天匹马长刀,飞骑赴援,令我好生钦佩,还吟了一首诗,以作纪念呢,你看……”
薛涛说着,从臂上的花包小包里,拿出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来。
纸上密密麻麻,写满绢秀小楷,原来都是她写的诗。
第61章 风尘女子()
“风劲弓马凉,湖瑟夕阳长,将军逐雁去,远径两茫茫。”
女诗人薛涛亲启朱唇,把这首诗朗诵出来。
“好——”
四周一片喝彩声。
白居易捻着短须笑道:“不错,洪度(薛涛字洪度)这首短短的五言小绝,语句精致,小而传神,把罗将军挟弓马,驰湖州的雄姿,一笔勾出,人与景相谐,做得好。”
罗子骞的脸都红了。
天下第一女诗人,以我罗子骞作诗,把自己歌颂了一番,而旁边一群诗书大家,品评赏析,这……他满心都是惶惑和得意。
我罗子骞会不会凭着这首诗而名垂青史?
……
大家品诗赏句,罗子骞插不上嘴。
他这点文学方面的墨水,在这些国学巨匠面前,不值一哂,还不如闷声大发财,装作文盲比较好。
罗子骞发现,薛涛是个精致细腻的女子,她那一摞写满诗句的纸,都呈鲜艳的淡红色,而且每一张上,都画着一朵粉色的小花,看上去美丽温婉。
这一定是她自己画的。
唐朝的时候虽然有了初步的印刷,但是不可能大规模印刷这种彩色小信笺的。
那些诗句,写在画着粉色花朵的信笺上,更显得美丽优雅。
好一个典雅美丽,才华横溢的女诗人……
……
有仆人端上茶点来,客厅简陋无比,烹茶的器具却是非常精致,雕着花纹的小铜釜,烧水煮茶,咕嘟嘟的水声里,将茶粉倒入,滚得三滚,再倒入客人面前的茶碗里。
罗子骞品了品这些精心烹制的茶水,味道一般。
又过得片刻,饭食端上来,芝麻胡饼,羊肉汤,黄米肉羹,还有生鱼片丝……食物很丰富,也很美味,比起坊间小店的手艺还强。
自然还有酒。
罗子骞在军营里,喝过几回酒,但是,说实话,唐朝的酒,确实不如现代的酒好喝。
首先,度数不够,那些自酿的米酒,也就和现在的啤酒差不多,李白号称“斗酒诗百篇”并不能说明他酒量大,只是胃容量大而已。
再有,很多酒因为酿造工艺所限,都挺浑浊的,甚至有漂浮物,这叫“浊酒”。“浊酒一杯家万里”就是这个意思。
但是今天,罗子骞发现,白居易家里上的酒,不错,都是“清酒”,工艺先进,酿造精致,酒是清亮的。而且喝上去甜辣适度,味道不错。
一群雅士,喝酒吟诗,谈天说地,颇为热闹。
罗子骞不会吟诗,便只闷头开吃。
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薛涛和白居易,谈话品诗之间,互相有那么一点“眉目传情”的意思。
男女之间的情感,朋友情和男女情,是截然不同的。从感受到味道,天壤之别。罗子骞这些天正和萧柔如胶似漆,柔情似蜜,对于这种感觉,非常熟悉和敏锐。
哈哈……
当代第一才子,和当代第一才女,难道……正在谈恋爱么?
这可有意思了。
罗子骞回忆了一下,他在初中学习古文时,学过白居易的生平,似乎……他的妻子不是薛涛。
这……
这就更有意思了。
但是,古人三妻四妾,司空见惯,况且这两人都才名冠绝当世,互相仰慕,通过文学互相探讨而生情愫,也很容易理解。
萧免当场作了一道诗。
“樽前浅笑声,多情似无情。相对愿君痴,吟月到天明。”
罗子骞听不出这诗到底什么意思。
他却发现白居易和薛涛的脸都红了。
在座的其他人,却都鼓掌大笑,都说:“萧郎作得切,以诗作媒,催促白乐天早动情心,好极了。”
原来,萧免诗里,暗有所指。白居易钟情于薛涛,人所共知。两个人年纪都挺大了,却是未曾婚配,本来是天作之合,可是却总是镜花水月,难以成缘。
原因,便是因为薛涛是“风尘”中人出身。
古人对于出身门弟,看得极重,白居易虽然身为一代大文豪,却也难以免俗。
萧免等人,深知其中关窍,因此尽朋友之道,从旁劝慰。但是此类情事,又不好明说,只能以诗作介,宛转达意。
这样吟诗作对之间,把友情相劝,盼望好事早成之意,传达给两位才子才女。虽然不着一字,但是借着诗句,却是表达得明明白白。
在座的,尽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大才子,自然听得心领神会。满屋里稀里糊涂,既不明白诗句所云,又听不出所以然来的,就只有一个罗子骞了。
白居易和薛涛的脸,却是全都红了。
……
罗子骞酒足饭饱,从白居易家里告辞出来,萧免对他说:“明天,你可否到舍下一叙?”
“是,我一定去。”罗子骞高兴地说。
大舅哥相邀,自然立刻答应。不管白居易这段姻缘怎么样,我罗某人这段姻缘,只怕是要水到渠成了。
高兴。
穿越到唐朝,首先保住性命,而且还娶个媳妇,这……想起来也挺美的。
……
第二天,罗子骞买了一大堆绸缎、珠宝之类的礼物,穿了一身新衣服,前往萧免的家拜访未来的大舅哥。
要说罗子骞,长得确实仪表堂堂,小伙子肌肉发达,肩宽背挺,面相英俊,穿上一身唐朝的圆领宽袖长袍,当真是风流潇洒,一表人才。
萧免全家热情接待,萧柔更是脸上乐开了花。
家丁萧二保,笑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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