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之刺遍江湖- 第27部分

　　　　这副面容，看上去更象是个悍匪。

　　　　再看他手里这把大茶壶，则更是让人惊讶。

　　　　这茶壶是铁制的，壶肚有一尺多宽，硕大无比，壶体再加上里面的茶水，怕不有六七十斤重，这壮汉一手提着，轻轻巧巧，就似拈着根草棍一般。

　　　　走起路来，踩得青砖地面噔噔直响。

　　　　那老头说道：“大胡，给客人们沏茶。”

　　　　这个刀疤脸的仆人“大胡”一言不发，拎着大茶壶，给屋里的诸人往茶碗里沏茶。

　　　　他一手拿壶，高高扬起，把壶里的茶手沏入茶碗。

　　　　满屋里登时鸦雀无声。

　　　　这个“大胡”没发一言，但是一下子便将全场给镇住了。

　　　　惊人的臂力，凶恶的面相，让一屋子吵吵闹闹的客人登时傻了眼，若是此人发起怒来，掐死个人，还不象是老鹰捉小鸡一般？

　　　　热腾腾的茶水，泛着淡黄色，沏入茶碗，冒出淡淡的清香。

　　　　那老头抄着手，冷冷地说道：“敝主人不在，我们俩负责招待各位，大家请喝茶。”

　　　　没有人去端茶碗，就连刚才那个凶巴巴的嚷着“烧了院子”的矮壮汉子朱黑，也把气焰收敛起来，默默地坐在椅子上。

　　　　留着山羊胡子的乡家，闷闷地摇了摇头，问道：“黄文尚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各位若是愿意等，我们只能以茶水招待。”老头冷冰冰地说道。

　　　　矮壮汉子朱黑说：“主人不来，我们光坐在这里喝茶，有什么意思？”

　　　　佝偻老头又没理他，而是朝着罗子骞眨了眨眼睛，说道：“你跟我来。”

　　　　说罢，扭头往门外便走。

　　　　但是，老头这一转身之际，却让罗子骞更加吃惊。

　　　　他拄着拐杖，走路慢慢腾腾，看上去行动不便，但这一转身，却是身体轻盈，姿势柔和，而且……身段体态，似乎是个女人。

　　　　男人和女人，走路、转身的姿势动作，是不一样的，女人再勇武，某些柔媚动作特征也是改不掉的。

　　　　这“老头”身穿宽松的仆人衣服，看不出身体特征，但是这一转身，却被罗子骞瞧个正着。

　　　　他是学体育的，对于人体解剖学甚是精通，从微小动作上便可分析出人的体态特点。

　　　　这……

　　　　罗子骞满腹都是惊讶。

　　　　这是个女人，是个年轻女人。

　　　　……

　　　　来到客厅外面，罗子骞对胡安说：“你在外面等我。”

　　　　“是。”

　　　　佝偻老头领着罗子骞向前走去，拄着拐杖，慢慢腾腾。罗子骞紧走了几步，凑上前去，小声说道：“姑娘，你直起腰来吧，别装了。”

　　　　那“老头”一惊，猛地直起腰来，瞪着罗子骞，忽然“扑嗤”一笑。

　　　　这一笑，把一个少女的娇柔妩媚，完全给暴露了。

　　　　她轻声对罗子骞说：“长官，你的病好了么？”

　　　　“啊？”

　　　　罗子骞大惊失色。

　　　　她是谁？

　　　　她怎么知道自己有病？她一定认识自己。

　　　　……

　　　　刹那间，罗子骞心念电转，反复回忆，突然间，脑子里闪出一个往事的细节。

　　　　那是他去茅山治伤的路上，在车马店里，曾经遇到一对卖唱的父女，自己还曾经大发善心，送给这对父女每人一碗馄饨吃。

　　　　一定是她，那个卖唱的女孩儿。

　　　　那天晚上，车马店里各路江湖人物云集，都奔着飞虎镖局的货物，夜里一场大战，你争我夺，最后镖局最贵重的货物夜明珠，终于失盗。

　　　　最可疑的盗贼，便是那对卖唱的父女。

　　　　……

　　　　罗子骞恍然大悟。

　　　　他呵呵一笑，“姑娘，今天好雅兴，改演生活剧了，这些天，没有出去拎着胡琴唱曲么？”

第54章　落难公主（）　
“你的眼睛挺毒啊。”

　　　　“谢谢姑娘夸奖。”

　　　　那装扮成老头的姑娘，似笑非笑地瞅着罗子骞，问道：“你是萧柔的什么人？”

　　　　这倒是把罗子骞问住了，对啊，我是萧柔的什么人？

　　　　那姑娘又问：“我帮你找到萧柔，你答应我什么条件？”

　　　　这简直有点强词夺理了，好象她在帮助罗子骞一样。

　　　　但是罗子骞脑子滑溜得很，哈哈一笑，“你还没开价，我怎么还？只要咱们大家都够朋友，价钱嘛，好商量。”

　　　　“你倒是挺会说话……萧柔在这里，你跟我来。”

　　　　姑娘在前面走，罗子骞紧紧跟在她的身后。这一回，这姑娘不再装扮老头，扔掉了拐杖，脚步轻快象一阵风。

　　　　罗子骞忽然心念一动，他想起破庙里那两个乞丐的对话来，问道：“姑娘，你就是公主么？”

　　　　“对。”

　　　　这姑娘答应得倒是痛快。

　　　　“呵呵，原来果然是公主殿下，那倒是失敬了。”

　　　　这“公主”扭过头来，冲他看了一眼，“你不信，是么？”

　　　　罗子骞心里说道：“信你是公主的人，只怕智商在50以下了。”但是他嘴上却说道：“不不不，公主流落民间的，大有人在，我干吗不信？”

　　　　公主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冲着罗子骞笑了一下。

　　　　罗子骞也冲她一笑。

　　　　应该说，罗子骞长相英俊，谈吐文雅，是很受女孩子喜欢的，尤其是他笑的时候，阳光而帅气。

　　　　两人相视而笑，倒有了丝丝温情和善意。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萧柔的什么人？”

　　　　“嗯……我是她哥哥的朋友，受人之托，来找她的。”

　　　　罗子骞没说“是萧柔的朋友”，而是说“她哥哥的朋友”是个无比聪明的回答，他生在现代社会，对于揣摩女性心理，既快又灵。

　　　　果然，“公主”点了点头，脸色一片开朗。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一道月亮门，来到一栋两间的独立小屋里。

　　　　还没进门，罗子骞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脂粉气息，他笑道：“这一定是公主的寝宫了，我能进么？”

　　　　“本宫准允了。”

　　　　他俩就象是老朋友一样，开起玩笑来了。

　　　　罗子骞迈步走进屋里，只见屋里收拾得颇为洁净，粉色缦帐，绣花门帘，屋内一面雕花壁橱贴着花色剪纸，处处显出女孩特征。

　　　　只是屋里空无一人。

　　　　罗子骞左右打量两眼，疑惑地问道：“公主，萧柔呢？”

　　　　“别急，你先请坐。”

　　　　公主拿过一个精致的竹皮果篮，里边盛着核桃、杏仁、榛子之类的干果，放在屋里的一张小桌上。

　　　　“请随便用。”

　　　　罗子骞坐在桌旁的木椅上，笑道：“殿下，咱们还是说说萧柔吧。”

　　　　那些杏仁榛子，他可不敢吃。这位“公主”把萧柔抓起来，是敌非友，谁知道这些果品里，有没有毒？

　　　　“公主”也坐下来，用手剥杏仁吃，慢条斯理地说：“你怎么不问问，我叫什么名字，还有，你叫什么名字？”

　　　　“是，罗某怠慢了，我叫罗子骞，眼下在京口军中供职，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黄仙儿。”

　　　　罗子骞心道：“现在皇帝姓李，你姓黄，这‘公主’之称如此不贴边儿，你也真好意思拿来自称。”

　　　　黄仙儿继续说道：“上回在客店，你是军官打扮，请问你在军中任何官职？

　　　　“罗某官拜副将。”

　　　　“原来是罗将军，失敬了。”

　　　　罗子骞脸上一直带着微笑，嘴里说道：“不敢，请公主将萧柔……”

　　　　“罗子骞，你年纪轻轻，便升了副将，前途无量，若是将来再升为辅国将军，骠骑将军，那可就出将入相，封侯封王，雄霸天下了。”

　　　　“哈哈，罗某可没这么大能耐。”

　　　　罗子骞见黄仙儿只字不提萧柔的事，只是顾左右而言他，心里不免有些焦距，心道：“你再跟我装傻，我可就霸王硬上弓，拿刀剑说话，硬逼你交出萧柔了。”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自称公主？”

　　　　“这个……不知道。”

　　　　黄仙儿伸手从怀里拿出一个玉环来，玉环呈淡黄色，色泽温润，可以看出这是个玉中上品。

　　　　“你看，这是皇家之物。”

　　　　罗子骞心里破口大骂：“你奶奶个头的，拿个破玉环，便可以冒充公主么？这样的东西，二十一世纪的地摊上十块钱俩，有的是。”

　　　　黄仙儿叹了口气，说：“我说了，你也许不信，我的确是个公主……罗子骞，你的眼睛告诉我了，你不信我说的话。”

　　　　“公主，说实话，这确实……让人难以理解。”罗子骞见黄仙儿目光敏锐，索性直接承认。

　　　　但是，他的面容很诚恳。

　　　　黄仙儿点了点头，扬起脸嫣然一笑，“这也难怪，罗子骞，你肯说真话，我倒是挺喜欢的……我问你一件事，你听说过‘泾师之变’么？”

　　　　泾师之变？

　　　　这是件发生在唐朝的政变。

　　　　罗子骞听说过一点，但并不明了，他朝黄仙儿说：“我知道一点，却不了解细情。”

　　　　“嗯，这件事，过去快二十年了，那时还是德宗在位，魏博、淄青等四地节度使，起兵反唐，天下危急，泾原兵马，原为勤王平叛，结果因为朝廷不公，反而生出兵变，大兵直攻丹凤楼，德宗仓皇出逃，当时，逃出京师长安的，除了德宗本人，还有皇妃、皇子以及诸王。”

　　　　说起这些旧事，黄仙儿眼里，闪出一丝幽幽的光来。仿佛在叙述一件久远而痛苦的家事。

　　　　“……那一场大战，直把大明宫变成了屠宰场，乱兵们举着戈矛，见人就杀，宫女宦臣，伏尸宫阙……德宗在一群死忠卫士的保护下，越墙而逃，当时，皇室子孙，有77人被叛军杀死，宫里血流成河……有一个年仅一岁的小小女童，被抱在奶娘的怀里，没有逃得出去，被乱兵掳掠出宫，在混战中逃到一家屠户的猪圈里……”

　　　　罗子骞大惊。

　　　　他从黄仙儿的叙述中，逐渐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这个“公主”只怕是真的。

　　　　泾师之变，大明宫被乱兵攻破，战火熊熊里，皇室惨遭杀戮，有年幼公主流落民间，这是完全可能的事。

　　　　她……真的是公主！

　　　　一个落难公主。

第55章　女皇梦（）　
罗子骞站起身来，躬身下拜，“末将罗子骞，参见公主。”

　　　　黄仙儿端坐不动，受了他这一拜，微笑着说道：“罗子骞，你请坐，我现在不是公主了。”

　　　　罗子骞发现，黄仙儿的脸上，是一副满足的笑容。

　　　　一个公主出身的人，对自己曾经显赫的身世地位，是多么的向往，大概只有她本人，才能够体会到吧。当别人朝她下拜时，那份掩不住的笑容，已经说明一切了。

　　　　“公主，那你为何不重新回到皇宫？”

　　　　黄仙儿摇了摇头，“这话，你问得有些愚了，皇室里争相倾轧，杀机重重，我若回去，还有命么……宪宗怎么当的皇帝，顺宗怎么死的，你知道么？”

　　　　“不知道。”

　　　　“泾师之变以后，唐室微弱，顺宗继位，只当了八个月的皇帝，便被迫当了‘太上皇’，四个月后暴毙，这……罗子骞，你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么？”

　　　　罗子骞点了点头。

　　　　封建社会，子杀父，弟杀兄，都是司空见惯之事，大家为了争抢帝位，毫无人伦亲情，这种情形绵延几千年。

　　　　宫廷大乱之后，皇室内部，更是杀机重重，黄仙儿说的“回宫便没命”，并非虚言。

　　　　黄仙儿继续说道：“从泾师之变以后，我便落在民间，在那家姓黄的屠户家里长大，取名黄仙儿……罗子骞，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么？”

　　　　“请公主明示。”

　　　　罗子骞心道：“老子管你到底是不是公主，你愿意跟我说这些，那是你的事，反正你若不肯交出萧柔，我必一剑杀了你，你到阴曹地府去当狗屁公主吧。”

　　　　“罗子骞，我将来还会回皇宫的。”

　　　　糟了。

　　　　罗子骞心里暗暗想道：“你还回皇宫？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你想犯上作乱，打回皇宫去，奶奶的，刚刚擒了李锜，这里又出来一个要造反的。”

　　　　他有点不明白，古代人，为什么这么爱造反呢？

　　　　……

　　　　黄仙儿的眼睛里，忽然放出凶光来。

　　　　那是一种仇恨的光，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凶巴巴的，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生于皇门，却被迫成了屠户的女儿，浪荡江湖，和一帮叫花子打交道，我自称公主，却遭无知之辈嘲笑……哼，女人怎么了？当年的则天女皇，不是女人么？有朝一日，我一定率领千军万马，邸定中原，发兵长安，那时候，我再恢复李姓，黄袍冕旒，傲然而入大明宫，哈哈……”

　　　　她的面容，忽然要接近于疯狂了。

　　　　罗子骞明白了，她要当皇帝。

　　　　当一个女皇。

　　　　……

　　　　权力的欲望，让这个年轻女人变得有些可怕。

　　　　罗子骞正琢磨怎么对付这个突然之间有些疯癫的女人，黄仙儿忽然停住了狂笑，用眼睛盯着罗子骞，说道：“罗子骞，你跟着我打天下，将来还怕不能封侯拜相么？”

　　　　罗子骞差点吓出一身冷汗来。

　　　　乖乖！

　　　　原来，你说我前途无量，当什么“辅国将军”、“骠骑将军”，出将入相什么的，是指的这个啊……

　　　　我跟着你造反，打天下！

　　　　你奶奶个球！

　　　　老子学过历史，唐朝历史，除了一个武则天，就再也没有女皇了，你想当女皇，只能跟那个腰斩了的李锜一样，一刀杀了，命丧黄泉。

　　　　……

　　　　罗子骞一脸严肃，郑重地对黄仙儿说：“殿下，罗某预祝您早日完成使命，重回大明宫。”

　　　　黄仙儿稳定了一下情绪，凝视着手里那枚淡黄色的玉环，幽幽地说：“重回大明宫，谈何容易，眼下宪宗皇帝拼命削藩，若不尽快起事，局势难料……罗子骞，你若是跟了我，将来，不光能做大将军，做宰相，我让你做皇夫。”

　　　　罗子骞差点跳起来。

　　　　他想一脚把这个女人给踢个跟头。

　　　　什么？做皇夫？

　　　　你当女皇，我做皇夫？这……特么算个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