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唉，真明老道啊，你倒是聪明，一推六二五，可是，倒霉的差使摊到了罗子骞的身上了……
……
宪宗看罗子骞没有吭声，盯着他说道：“罗子骞，你走南闯北，阅历颇丰，并且聪明机警，朕派你寻访铁骨道长，须得认真仔细，不可敷衍。”
我艹……皇帝已经把话说死了。
再也推脱不掉了。
罗子骞只好硬着头皮答应，“臣遵旨。”
答应完了，他抬头瞅了瞅象一尊泥胎似的站在旁边的真明老道。
老道低垂着眼皮，就跟死了似的。
罗子骞说道：“陛下，臣想跟真明道长，询问几句。”
“嗯，可以，呆会你们俩再详细商榷，现在，朕有另一件事，想对你说。真明道长，你先下去吧。”
真明默不作声地鞠了个半躬，随着旁边的宦官，退出去了。
殿里，就剩下皇帝和罗子骞两个人了。
这一来，罗子骞心里更纳闷儿，与皇帝单独相处，这还是第一次，看起来，皇帝对自己真是放心啊。
“罗子骞，”宪宗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朕派你去岭南，除了寻访铁骨道人，还有另一件秘密差使。”
罗子骞一惊，赶紧把脖子伸长了，侧耳细听。
“……刑部审问吴元济，据他供述，岭南有前舒王李谊死党，聚集隐匿，密谋反叛，为首之人，名曰杜淮，你此番前往，须秘密查访，遇有贼人，立刻诛杀。且不可张扬。”
“这个……遵旨。”
罗子骞嘴里答应，却是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我了个去，原来派自己去岭南，是干这件秘密差使。
可是……
皇帝老兄啊，你哪里知道，你被吴元济给骗了啊。
他嘴里说的“舒王旧部”、“岭南”什么的，那是吓唬你的，只是为了保住他自己的妻子儿女，这才使了个圈套。
你怎么全信了啊……
……
这一瞬间，罗子骞心里转了好几个念头。
要不要把真相告诉宪宗皇帝？
直接告诉他，其实舒王旧部不在岭南，他们就藏在长安，“贾氏肉铺”里就有，而且……皇宫之内也有，那个被你宠信的宦官陈弘志，就是舒王最大的死党啊……
……
怎么办？
……
忽忽悠悠……罗子骞在心里反复衡量。
如果告诉了皇帝，会怎么样……如果不告诉皇帝，会怎么样……哪头合适？
推想了几种结果。
最后，罗子骞定下来了，陈弘志他们的事儿，还是先不告诉皇帝的好，因为……这事太过重大，一旦揭开了盖子，不但会让陈弘志等人掉脑袋，我罗子骞的脑袋，是不是还能在脖子上长得住，也得看看运气。
不行……这是皇家内部的事儿，我不能掺和，不能冒这个险。
咱们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你让我去岭南，那我就去岭南。
就当作是旅游，出去遛达一圈，回来告诉你：“我没找到。”也就是了。
或者，我干脆不回来了，跟你玩儿个人间蒸发，带着萧柔悄悄躲了，找个风景优美的地方隐居去，老子跟你“拜拜”了……
……
“罗子骞，”宪宗说道：“此番远去，以三月为限，无论找得到找不到，你都须回到长安来。”
“是。”
“此番远行，路途辛苦，你可多带些银钱，朕给你一个‘岭南宣慰使’的名号，另外，朕以前赐你的调兵铁券，仍可沿用，一路有调动沿途兵马之权。等回长安以后，另有赏赐。”
“谢陛下。”
罗子骞嘴里答应得挺痛快，心里却是琢磨着：“此番远行，是否还回来，我可得好好掂量掂量了，卷入你们皇家自身的冲突，这事……多少有点儿悬。赏赐不赏赐的，无关紧要，脖子上的脑袋最要紧。过得三个月，老子何去何从，这可得……骑驴看唱本儿，走着瞧了。”
第406章 合伙糊弄圣上（）
从三清殿里出来，罗子骞见到了真明道人。
他朝着老道行了个礼，苦笑着说：“道长，你给我找了个好差使啊。”
“嘿嘿，”真明道长一笑，“罗将军何出此言？”
“你说实话，这个所谓的‘铁骨道长’，是不是你瞎编出来的？”
“哈哈，非也非也，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道长啊，你听别人说的……这明摆着就是连点影儿都没有的事，你让我到哪里去找？”
“呵呵，罗将军，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圣上修道心切，咱们又能怎么样？既然派你去找，去就是了，这件事有个分教，叫做‘找得到，不如找不到’。”
“什么意思？”
真明压低了声音道：“罗小哥，咱们不是外人，我说明白了吧，就算你真的找到了铁骨道人，他能够帮着圣上长生么？”
“那纯粹是胡说八道。”
“就是啊，你要是真把铁骨道人弄到宫里来，他也为难，我也为难，你也为难，仙人嘛，云游四方，行踪无定，到哪里去找？你辛辛苦苦找一圈子，没找到，不就完事了吗？咱俩就都有交待了。”
“哦……道长，你真狡猾。”
真明道长是个阅历丰富，头脑开通之人，思维能力超过常人，丝毫也不迂腐，因此这才能在火烷宫里，为人答疑解惑。
一番话，让罗子骞茅塞顿开。
“好，道长，那咱们就这么办，合伙儿糊弄圣上。”
“嘘……你的嘴严实点儿，我可没这么说。”
“嘿嘿……”
……
罗子骞从皇宫里回来，到了自己的“玉国公府”，一帮众将全都围上来。
“将军，是不是圣上又要派咱们出征了？”
“将军，是不是圣上又要给咱们奖赏了？”
一阵乱哄哄的提问。
罗子骞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全都猜错了，这回圣上是派我当‘岭南宣慰使’，去岭南及西川奉旨宣慰，为期三个月。”
寇喜哈哈一笑，“原来是这样，我看，这是圣上奖赏你呢，新婚燕尔，游山玩水，一路肥吃肥喝，这是趟美差嘛。”
众人也纷纷赞同，“没错，圣上是体谅咱们辛苦，让罗将军出去逛逛，南方四季如春，正好游乐。”
唯独无阳子摇头不语。
草上飞推了推他，“老道，你又搞什么玄虚？”
“说了你也不懂，别乱问。”
气得草上飞抡起拳头就要揍他，别人赶紧拉开。反正大家都知道这个老道几乎随时随地都要惹人厌烦，也习惯了。
罗子骞说道：“好了好了，圣上旨意，差使好坏，也没价钱好讲，我走了以后，部队仍由郭乐负责，趁天下太平，整军经武，训练士卒，这回淮西作战，招了很多降兵，也应该认真训练训练。”
众将议论一阵，逐渐散去。
罗子骞将郭乐、无阳子留下来，和萧柔一起，开了个“小型会议”。
这是在打仗的时候养成的习惯，郭乐是罗家军里的“二号人物”，无阳子诡诈多谋，因此这样的“小会”往往决定了战斗的方略。
还没等罗子骞说话，无阳子便嘿嘿一笑，“罗将军，让我先猜一下，此番圣上派你做宣慰使，大概只是个名目，南方诸道，安定平稳，没什么可宣慰的，再说了，宣慰使，派个文职闲职，也就是了，有何必要派出当朝大将？”
罗子骞微微一笑。
这个老道，果然是鬼谋眼道，什么也瞒不过他。
郭乐也说：“罗将军，道长说的有道理，圣上是否别有他意？”
“不错，”罗子骞点了点头，“圣上派我去寻找一个‘铁骨道长’，助他修习内丹之法。”
萧柔笑道：“也好，就算咱们是成亲后旅游一趟，也挺美的，就当是游玩儿了。”这姑娘新婚燕尔，正处于甜蜜之中，能够跟罗子骞一起出去逛逛，自然心里高兴。
罗子骞笑道：“那咱们可就不能在长安城里过年了。”
“咳，过年嘛，在哪里不是过。”
无阳子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如今天下太平，圣上自然要把兴头转了，求取长生，自古有话，做了皇帝想成仙嘛。”
郭乐说：“罗将军，此番前往，我建议你带了无阳子道长去，他是此道中人，对于道家规矩样样精通，可助你一臂之力。”
无阳子翻了翻眼皮，“嗯……我也提个建议，最好把草上飞也带去，这家伙虽然品行极差，但是江湖经验丰富，路上对付个毛贼山寇什么的，很有用。”
“嗯，可以。”
几个人又商量了一下，拍板儿决定了随行人马。
罗子骞没提寻找“舒王旧部”的事，这事太过机密，除了萧柔，是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的……
……
很快，罗子骞便作为“宣慰使”出发了。
一行队伍共几十人，除了胡安带领的亲兵卫队，还有草上飞、无阳子，以及周香玉带领的几个女兵。
本来，罗子骞没打算带周香玉，但是这姑娘玩儿心重，她说：“萧柔姐没几个手下侍候，怎么能行？”
“你拉倒吧，”草上飞揶揄道：“你就是想跟着出去玩玩儿，打打秋风罢了。说那么好听干什么。”
“你说话好听，什么叫打秋风……你这臭嘴快赶上无阳子了。”
……
罗子骞很“懂事”，自己这番出行，动静越小越好，因此他也没向萧免、白居易、李愬等人辞行，悄悄带了队伍，出了长安，向南进发。
此时天寒地冻，长安城外一片萧瑟，北风呼啸，冷气森森。一行队伍踏上官道，既没人送行，又没人注意。
冷冷清清。
萧柔骑着马，和罗子骞并肩走在前面，她望着四周冷清寂寞的山水，有些感慨地对罗子骞说：“你还记得吗？去年，咱们就是在长安过的年，那时候，你还不得志，被朝廷冷落，咱们俩象是孤魂野鬼一样，四处游荡，闲得去逛骊山。”
“怎么不记得。”罗子骞笑道：“咱们俩不算是失意的，在骊山寺里碰见薛涛姐，她才真的是失意孤独。”
“呀……真的是，你不提，我倒忘了，咱们俩这就去看看薛涛姐吧。”
“好啊。”
正说话，忽然有亲兵赶上来报告：“罗将军，后面有人追上来了。”
第407章 不着四六（）
罗子骞一行队伍，离了长安还没三里远，忽然有亲兵报告：“罗将军，后面有人追上来了。”
回头一看，果然，一辆马车，正如飞而来，顺着官道跑得飞快，看那马车上的顶蓬，似乎有些面熟，萧柔叫道：“哎哟，那不是白翰林的马车么？”
罗子骞和萧柔，勒住马缰，立马等候，那辆马车很快驰到近前，仔细一看，果然车里坐的是白居易。
“白兄，”罗子骞提马奔过去，叫道：“你怎么来了？”
白居易从车上跳下来，“罗郎，慢走，我有话说。”
罗子骞和萧柔都跳下马来。
白居易匆匆走到他们面前，摇了摇头，“罗郎，萧家妹子，你们走得这么匆忙，怎么没告诉我一声？”
“呵呵，”罗子骞笑了笑，没解释。
这次出行，宪宗皇帝不让张扬。
白居易面色有些忧郁，摇头叹了口气，“我刚刚听说，你要当岭南宣慰使，奔赴南方，这才匆匆赶过来，想……托你们一件事。”
“白兄，什么事？”
“如果你们能到蜀中……”
萧柔嘴快，插嘴说道：“是不是让我们替你问候薛涛姐？”
白居易默默地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
罗子骞和萧柔对望了一眼，两人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儿。当初，薛涛和白居易、武元衡都情愫颇深，情史有些“乱”，但大家都不是那种随便之人，互相以诗文诉情，也算得情真意切，却阴差阴错，始终没有结果。
罗子骞道：“白兄，你何不……随我们一同前往？”
白居易又摇了摇头，“难啊……流水落花，天意如此……罗兄弟，你把这些东西，带给薛涛，就说……白乐天祝她健康快活。”
他从自己的车上，拿下一个蓝皮包袱来，交到罗子骞的手上，“这里有我晒的一些柿饼，还有几篇诗稿，以及我积攒的一些银两……请你们交给她。”
罗子骞接过包袱，点了点头。他素来口齿伶俐，但此时却想不起来应该说些什么。
安慰白居易么？可怜白居易么？好象怎么做都不合适。
……
萧柔性子直爽，对白居易说道：“老兄，我看，不如就把薛涛姐迎回来，让她留在长安，你们长相厮守，不好么？”
“这个……”
白居易神色黯然，摇了摇头，语气伤感地说道：“如果她能再回长安，白某一定出城百里，前往迎接。不过……唉，一言难尽啊。”
“……”
对于感情上的纠葛，最难解，也最伤神。一时三个人都有些语塞。
罗子骞朝萧柔使了个眼色，对白居易说：“白兄放心，我们一定把你的心意捎到，嗯……还有，白兄，你平常清苦，银子就不用你拿了，我来办就是。”
罗子骞说的是实话，白居易是文官，只能靠俸禄过活，并不富裕，自己这些年倒是缴获颇丰，财源滚滚，再加上皇帝屡次赏赐，早就腰缠万贯。这回奉旨南行，皇帝给的银子自然少不了，周济一个薛涛，直是九牛一毛，怎么还能让白居易掏钱？
白居易也不客气，“好吧，罗兄弟，咱们是至交，谢字我就不说了，嗯……愚兄祝你们一路顺风。”
……
辞别了满怀惆怅的白居易，队伍一路南行。
萧柔快人快语，说道：“白老兄这样婆婆妈妈的人，真让人不爽，现在武元衡已经故去，把薛涛姐接回来，多好，他俩都是奔四十岁的人了，还顾忌着什么流言蜚语？”
罗子骞也是摇头叹息，“是啊，这些文人，搞不懂。”
旁边的胡安凑上来说道：“这事啊，我听了一耳朵，据说白翰林已经和别人有婚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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