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之后,王甫老脸一黑。这满朝士人,居然奏请吕布为中部都尉,这是要行拉拢之事啊!
而且今日,近来刘宏大不同。屡屡问他,吕布说为天子定江山,却一直没有音讯,不知这江山定得如何了。
皇帝是动心思了,继位八年了,也是时候应该亲政了。
如今吕布又有捷报,陛下更要动心思了。
……
罢朝之后,杨赐修书两封,一封急传杨彪,一封修给平氏君。
吕布为五原中部都尉,边关必有大作为。宦官、平氏君内斗,两败俱伤之下,大汉的清明政事要来了。
而且今日,陛下行事果敢,是动了亲政的心思了。
窦太后无心朝堂争斗,窦氏外戚势微,宦官一除,陛下亲政便没了阻力。
届时,我杨赐辅政,中兴我大汉,必能名垂青史!
……
三日后,邮人行书,送至杨彪手中。
杨彪接书,大喜过望,直奔鄣尉府。
鄣尉府中,吕布刚刚送走了皇甫嵩,同样接到了一封书信。那是宿虏塞鄣尉来书,上言明押粮的一千戍卒,是稒阳塞戍卒。
那日大战之后,吕布无暇顾及这些押军粮的汉人。归途上只有粮车,这些人亦无处去寻。
想不到宿虏鄣尉,悄悄跟踪这些人的去向,得知这些人就是稒阳塞守军。
信上还有其他内容,洋洋洒洒数千字,写了十卷木简,皆是这宿虏鄣尉的悔悟。
军粮至宿虏塞出塞,自他这任鄣尉开始便有。每年十月底开始,他数次想要报于官家,可惜不知应该报于谁人,为了自保,只好隐忍不发。
忍来忍去,也就听之任之了。
吕布看信叹息一声,宿虏塞鄣尉做法无可厚非,因为吕布上一世,也是这么做的。
区别就是,当时有人来行贿,吕布拒而不受。军粮出塞也便换了去处,吕布知道舅父魏姜发动五原豪强,将自己保下了。
不然,难免杀身之祸。
杨彪来了一会了,见吕布木简读得入神,便一直在一旁等待。看着吕布脸上,时而眉头轻蹙,时而嘴角上扬,似乎是在回忆往事。
“你这腐儒,看够了没有?”
吕布忽而抬头,问起杨彪。
“今日不与你呈这口舌之利,家父来书,太尉刘宽举你为中部都尉,朝廷文书,不日将至。曹节朝堂之上参了平氏君一本。满夷谷屯长郝绍已经交由延尉审问。
陛下还下令,彻查督瓒由何人举荐升迁,与何人过从甚密,恐怕不久平氏君便辩无可辩,直接拉曹节、王甫下水。”
“腐儒,若是你与对谋全局,会如何反击呢?”
吕布眉头紧锁,事情顺利得超乎想象。就像诛杀董卓,封侯拜将;又像陈宫献城,收服兖州。
太顺利了,结果都是差强人意:“今日,你我好好推演一下,对方会如何反击。”
第113章 魏氏宗主()
煮一壶米浆,与杨彪对塌而坐,吕布渐渐喜欢与杨彪交谈了。弘农杨氏,天生高高在上,揭去那骨子里透出的令人厌恶的优越感。
这种身居高门,从小悉心培养的学识与眼界,每每令人敬佩。
当然,这种敬佩,需要揭去那种甚为世家的想当然。
杨彪还是不懂,什么是官,什么是民。
民,不是地方上富甲一方的田庄主,类似魏姜这种。无官无职,累世经营田庄,积攒下莫大的财富。
依靠着宗族礼法,将宗族、徒附困在小小的田庄里。其内种植、放牧、织造、煮盐、冶铁,其内闭门成市。
真正谈得上民的,也许吕布自己也不算。那是庄园里的旁支族人、门客、徒附,这些人说是生而为奴都不为过。
有这些感慨,因为两个人跑题了,本想推演对手破局策略,结果聊到了私盐与盐铁专卖。
盐铁专卖,两汉之间几经行、废,如今是官、商各自经营,官盐主要集中在各郡、县长官手中。另有盐商,也在煮盐,需在州郡造册登记。
“这怎么说到盐铁专卖了?你这腐儒,是不是想不到,对手有什么行动?”
吕布白了杨彪一眼,和士人聊天,微言大义,哪句不小心理解错了,就跑题了。
“你这匹夫,我刚要以私盐相比,你就打断我。”
杨彪也是一脸不服,心里却在偷笑。时方吕布问起对手行动,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事情这么顺利,他甚至从未想过。话题转到盐铁专卖,吕布恨透了私盐出塞,定有所说,他也好好思量一下。
“你说有没有可能,你我身在局中?”
杨彪眉头深索,细细思量,大有可能。无论是军粮还是私盐,背后都有一只无形的手暗中操作。
折了督瓒、折了五千鲜卑置鞬部人,这幕后的手,却始终没有露面。
“如今敌在暗,我在明。张郝被押赴京城的消息,想要得之并不难。路上却未听说有人截囚,这是最大的疑点。”
杨彪说道这里,不自觉的倒吸一口凉气。细思极恐,怪不得眼下全胜之局,吕布却屡有不安。
“还有。”
吕布也对张郝之事,颇有疑惑。还有一点更疑惑的:“督瓒,明显是一颗弃子。而且杀督瓒已有些时日,眼看就到十二月了,此事居然还无人问起。朝堂之上,更无人反对我为五原中部都尉,实在是太过蹊跷了。”
“看来不只是督瓒,私盐、军粮,皆为弃子。”
杨彪忽然身子一震,死瞪着吕布:“对手的目标,一直都是你。无关汉人、鲜卑,只有你匹夫一人!”
“那就不是平氏君的人了!”
吕布犹疑一下,想到了白夫人除了平氏君义妹之外,还有其他身份,不禁眉头深索。
想一想,这都不重要。
“眼前全胜之局,如何又能将你逼上绝路呢?”
杨彪眉头深索,想要将吕布逼上绝路,太难了。先不说他在军中的威望,臧旻、皇甫嵩、五原魏氏、宦官还有我弘农杨氏。
他早已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七科谪子,边军鄣尉那么简单了。手中的牌,每一张都能……
杨彪顿住了,忽然一惊:“匹夫,大事不妙!”
话音未落,有侍卫通传:“秉鄣尉,五原魏氏宗主求见。”
“魏氏宗主亲自来访?”
吕布一阵诧异,不需要答案,已经有人对魏氏下手了。
不用想都知道,那是陈促。
“快请!”
吕布见侍卫点头,开口说完,见杨彪起身告辞,吕布把他留了下来:“有人施压魏氏,留下来给舅父一些信心。”
“你这匹夫,不是瞧不起我弘农杨氏吗?”
杨彪挖苦吕布一句,改移下坐,与吕布高下有别。
魏姜来了,行色匆匆。平日里不怒自威的一张脸,此时挂满了愁云。
杨彪一看魏姜这复杂的神色,就知大事不妙。和刚刚想的一样,对手开始对吕布周朝各势力,全面施压。
私盐、军粮一役,暴露了杨敢与皇甫嵩两个强援。本以为时方大胜,其实是败了。
然,私出塞,不能不管。这是必败之役,如今筹谋事事被人走在前面,后知后觉。
对手究竟是谁,这么强!
“奉先!”
魏姜进门见吕布,瘦了却感觉精壮了。从军半年,天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十六岁的成童,脸上居然一点稚气都没有。
“舅父!”
吕布起身相迎。
冬日天寒,魏姜未脱履,进入屋内,这才见到杨彪。一翩翩公子,在魏姜看来,和自己那纨绔子,看起来差不多。
吕布见魏姜看了一眼杨彪,欲言又止,开口说道:“自己人,舅父亲来,可有大事?”
说罢,吕布请魏姜上座。魏姜待他视如己出,这一点无论身居何位,吕布断不会忘。
“那我就直说了。”
魏姜落座欲言又止,最后一咬牙,问吕布:“奉先,你到底得罪谁了?”
“哦?”
吕布看着魏姜,故作诧异问道:“孩儿戍边,尽职尽责,开罪之人,皆为宵小之辈,舅父这么问,布一时也想不起来。”
“上党陈促,可有开罪?”
魏姜如临大敌,看了一眼杨彪,见杨彪面善,开口说道:“日前陈促联合上党鲍氏、上党杨氏、西河牛氏、朔方孙氏,赴五原令王涛处,联名检举五原魏氏煮私盐。”
说着,魏姜余光瞥到杨彪面色有异,继续说道:“五原产盐,豪强田庄,何人不煮盐?王县令将此事压下,现以被并州刺史属官,都官从事缉拿。”
“陈促里通卖国,狼子野心,居然对我魏氏下手了。”
吕布知道,这魏姜话说一半,问起魏姜:“舅父,这白夫人过府,所为何事?”
“白夫人……”
魏姜犹豫了,吕布的身世,瞒了十二年,又如何对吕布说得出口?
尤其还有外人在,魏姜看了一眼杨彪,岔开话题:“无论如何,这白夫人都是你开罪不起的人。如今亲赴五原,便是要召你二人归家。”
“归家?”
吕布饶有兴致的看着魏姜,看来他是被平氏君吓坏了,也被这陈促坑苦了:“不瞒舅父,如今布正执风口浪尖之上,我若走了,置这腐儒以及我支就塞将士于何地啊?”
“再者说,区区平氏君,是在不足为惧!”
魏姜看都没看杨彪,对吕布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管旁人。平氏君不足为惧,你可知就连关中杨氏,如今都依附平氏君,更何况你们两个小竖?“
魏姜说话不好听了,指着杨彪说道:“你的这位好友,看得出出身高门,但门第再高又能高过关中杨氏吗?”
“哦?”
杨彪实在坐不住了。
第114章 又有坏消息()
杨彪站起来了,理了理衣襟,向门外走去。
魏姜看着杨彪,悄声问吕布:“这哪家的公子,好生无礼。怎么说我也是长辈,告退也不打声招呼。”
“他啊,不就是你刚刚说的弘农杨氏?”
吕布脸上有微微笑意,继续说道:“司徒杨赐之子,侍中杨彪。”
“轰隆!”
魏姜仿佛听到了一声炸雷,吕布初说弘农杨氏之时,魏姜还以为是杨氏旁支。能来五原,极有可能是旁支中的旁支。
当他听到吕布淡淡说起,那是侍中杨彪之时,晴天炸雷来了。侍中六百石官员,边塞有候官也是六百石。
单看官职,魏姜未必高看一眼。
但他是侍中,撇开司徒杨赐之子的身份。这侍中一职,便是皇帝近臣。
半只脚脚踏上了九卿之位。
这么看来,他极有可能是杨氏宗子!
“怎……怎么不早说?”
魏姜一脸惊恐的看着吕布,扭头在看看走到门口的杨彪。
杨彪没有走远,背手看着门外,对魏姜说道:“魏氏家主,太尉刘宽、司空刘逸、尚书令阳球、光禄勋袁滂、太仆袁逢,联名上书,奏请吕布为五原中部都尉。”
杨彪顿了一下,回头看着魏姜,像是在看一个吓坏了的孩子:“再挺挺,你魏氏的好日子就快来了。”
吕布看着杨彪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心中一阵笑意,原来这杨氏宗子,是这么与让人说话的。
魏姜有感受到了一道惊雷,口中喃喃:“太尉刘宽、司空刘逸,加上司徒杨赐、尚书令阳球,大汉朝堂之上,最有权势的四个人,联名奏请。”
还有太仆袁逢,九卿之一,掌皇帝的舆马和马政近臣,还掌天下牧院、军械制作,织绶及诸杂工。
光禄勋袁滂,亦是九卿之一,亦是皇帝近臣。掌管宫殿门户宿卫,及宫内一切事物。一脚踏上光禄勋之职,那便大半会登三公之位。
魏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知所措的眼神,在杨彪和吕布只见犹疑。
吕布他养了十二年,那性子豪爽,不屑于向上位者折腰。
按理说三公齐奏,那定是攀上了什么权贵。看吕布对杨彪那副态度,就像是平等的朋友。
怎么可能?人家是弘农杨氏宗子。
忽然,魏姜一惊,整个身子明显的颤了一下。
想起了日前与王涛在田庄闲谈,聊到王氏子允,王涛说他在太仆邓盛处为别架。
太仆不是邓盛吗?怎么变成袁逢了?
真是险些被这小子诓骗,想到这,魏姜正了正身姿。
“别以为某边地农夫好骗,那朝中太仆,分明是前刺史邓盛。”
意识到刚刚失态,魏姜颜面无光,怒目呵斥:“你定不是杨氏子弟,不然怎会不知邓使君官居何位?”
杨彪一愣,前并州刺史邓盛,那是杨氏同乡。
一路上仕途通畅还有他杨氏功劳,杨彪眉头轻蹙,对魏姜说道:“邓伯能乃我杨氏同乡,如今任太仆寺丞。“
“胡说八道。”
魏姜别过头去,对吕布说道:“我看你二人联合诓骗于我,你可知因你插手边地盐事,我魏氏百年经营,恐万劫不复。”
“舅父既不信,那便说说此行所为何事吧!“
与无知之人,吕布向来不屑于解释,尤其是魏姜。
因为他会用他的无知,死命的与你争辩。哪怕是认识到错了,舅父这种人,也不会认的,只会想尽办法,为自己强辩。
“辞官,与文短跟我归家。”
魏姜说着,义愤填膺道:“你以为你做个鄣尉便了不得了?还是个塞尉,区区二百石少吏,上面还有候官、都尉、太守,出了五原整个大汉达官显贵多如牛毛,我小小魏氏纵有心帮你,也帮不得。”
魏姜的语气舒缓下来:“奉先,你想要功名利禄,舅父不拦着你。但现在,你惹到了我魏氏遥不可及之人,更何况你区区一成童呢?”
“行事,要有始有终,这是舅父经常说与文短的。”
吕布默然,手指敲着几案,犹豫了一下,对魏姜说道:“我只说一次,三公奏我为五原中部都尉,舅父只需归家,静待些时日,一切立见分晓。”
“三公?你知道那是多大官吗?”
魏姜眉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