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又有要事相托?”
小六继续说着,言语中像个小大人一般。
魏越将一块白帛,一撕两半,小半交给小六:“送至阴山杨敢当处。”
“杨敢当?”
小六心中一惊,杨敢当是匪号,也是名字,五原郡内无人不知。
阴山匪首杨敢,表字敢当。此人倒是劫富济贫的义士,据说与阴山三十六友多有结怨。
“对,杨敢当。”
魏越目漏担忧之色,对小六说道:“此一行,切要小心。杨敢当此人,某不识、修书之人亦是不识。”
“啊?”
小六有些怕了,到底十岁的孩子。父母兄弟惨死之时的景象历历在目。
那一把血淋淋的马刀,只要闭上眼,就能看到。
“你若不想去……”
魏越不想强人所难,毕竟兹事体大,也怕这小六有什么意外。
“我去!”
小六的眼睛突然放出光芒,眼中的笃定,与年纪极不相符。
想一想,命都是兄长魏越给的,看兄长终日受这热壶炙烤之苦,日渐憔悴。送一封书信而已,岂能推脱?
更何况还是查出塞私盐,与鲜卑为敌。
“小六定不辱命!”
说罢,小六紧咬牙关,太阳穴鼓起老高。为魏越去换热水。
“让幺妹来吧!”
魏越眉头轻蹙,与小六说道,门外婢女幺妹,也是心腹之人。
“再服侍兄长一次。”
一张小脸。
满是不舍。
……
夜半,子时已过,郎伯当看着几案上一排木简久久不能安睡。
督瓒修书王智,请求边军拨粮。王智定是迫不及待,毕竟这军粮早该拨发,而且一早便定下了拨发半数,剩下半数直接出塞,鲜卑自有人接应。
那么,夹带私盐,还有没有纰漏?
“去,唤陈促、督瓒来。”
郎伯当推门下令门前侍卫,其中一个侍卫稍有迟疑,毕竟督瓒才是他们主子。
“苍啷啷!”
郎伯当拔出这名侍卫的环首刀,将他剐于当场。对剩下的一个惊呆了的侍卫说道:“记住了,谁才是你们主子。”
“去吧!”
侍卫一路小跑,离开这个暴徒。他杀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
田乾、陈促都住在督瓒处,侍卫到时,陈促、田乾同榻而眠。
陈促邀田乾同去,田乾一看侍卫一脸惊魂未定,摆摆手说道:“困……”
一路上,督瓒、田乾骂骂咧咧的来到别馆。血淋淋的尸体横在门前,睡眼朦胧的两个人,一下子就精神了。
迈过那人,田乾、陈促推门而入,脸上睡意全无。
月黑风高,虫鸣不绝于耳。昏暗的油灯,几案上一排木简。
“支就塞,魏越和魏续大打出手,可否坐实?”
郎伯当拿出一块木简,由靠近自己这一侧,推向督瓒、田乾这侧。
“原仓长,内弟林阔亲眼所见。”
督瓒点了点头,木简翻了过来:“又有一路耳目,眼见魏越带伤出走。”
“李肃这封文书是诓骗你?”
郎伯当又拿起李肃来书的木简,上面写着:魏越夹书过石门鄣,事败以火焚之。
“问过当值戍卒、医者,魏越马匹、衣着全部搜过,没有书信。李肃晡时大宴,魏越酒酣之时,一吐对吕布、魏越之不快。”
督瓒眉头轻蹙,用这李肃,乃是一大败笔。本以为他能给吕布找些麻烦,没想到只知敛财,而且还敢谎报军情。
纵有万般不是,李肃却有一点甚得督瓒心意。满夷谷一役,李肃四处说那张君游与吕布叛反,督瓒单骑杀出重围。
“那他为什么还活着?”
郎伯当眉头轻锁,不知这督瓒和李肃到底什么关系。
“轻敌之计!”
督瓒早就想好了借口。
“你的人,你自己把握。”
郎伯当将魏越木简扣下,白夫人询问吕布身世之前,他就料定魏姜会差人召吕布、魏越归家。
汉家父母,总喜欢把孩子留在身边,就仿佛你区区魏姜,能为此二人庇护似的。
木简翻过去,郎伯当又推出一块木简,这是他自己记录的,魏越高烧不止。
问陈促:“魏越当真一直昏迷?”
“日日探望,高烧不止。而且现有一身伤病,又有衣衫尽去上药,还有晡时豪饮,最后一路奔波,完全可以印证。”
陈促答话,恭敬非常。
“张君游那里怎么样?”
郎伯当咬着牙,心中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张君游。
出五原,只有两条路可以行车:石门鄣、满夷谷。
石门鄣外便是支就塞,吕布驻守在那里。依吕布的性子,隐忍数日定是在等这私盐出塞,军粮出走,定会出城查验。
“臧旻征他为掾属,新任屯长张郝,原是支就鄣尉,自己人。”
督瓒开口答道,顺手将这块木简翻过去。
“那便好,此役粮出石门鄣、盐出满夷谷。那吕布若敢动石门鄣出塞的军粮,那王甫都不会就这么算了。”
郎伯当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推开门,看着门外月色。
军粮拨发,王智准后,由各部都尉,差人仓中取粮。
王甫最初想要收吕布于麾下,便是想把吕布放在中部都尉这里。
这样军粮出塞,便不用经过督瓒这个平氏君的人了。
而那私盐出塞,可是要受制于他了。
粮至石门障,需要六日。
这六日,真是难熬。
上次败给吕布,至今心有不甘。真是等不及,看那吕布拦下军粮,一袋袋打开,寻盐而不得时的样子。
届时差人一把大火……
“这郎伯当,一石二鸟,真有张良、陈平之才。”
督瓒看着郎伯当的背影,由衷的赞叹。
私盐安全出塞,已经实属不易。
王智那里,按吕布对待匈奴的做法,这些军粮拦下来了,定是要收入支就塞了。
“一石三鸟。”
陈促伸出三根手指,看着郎伯当的背影,难以抑制崇拜的目光:“吕布之所以难以应对,除了自身武艺高强、与士人、宦官交好。还有他在军中威望。”
“退宇文、斩拓拔、斗朝堂、杀匈奴、阴山破伏,一桩桩、一件件早已是军中传奇。若他日振臂高呼,定是响应者云集。”
“此时,边军军粮迟迟未至。许多烽遂、邮驿,都以枯草充饥,对这军粮翘首以待。”
“若是吕布截下军粮,我们的人纵火成功,那么他吕布就变成了烧粮之人。”
“军威扫地,那吕布倒没什么可怕的了。”
“陈兄高鉴。”
督瓒这才想明白,为何张君游抗他军令。
吕布军威,威震边军。
军威扫地,吕布也就败了。
第92章 私盐出塞()
督瓒调拨军粮的书信,一来一回,就是三日。接回书交与郎伯当。
郎伯当微微一笑:“这王智等得比你我还急。”
“鲜卑大批的牛羊,等着这些军粮交易。这时节,已经很晚了。再过一个月,牛羊瘦了,就卖不上价了,能不急吗?”
督瓒这两日恭顺得很,也想开了,不与郎伯当争这一时义气。活下去,才有机会雪耻。
“单于呼征估计也急坏了,这时节正是羊肥,价还不高,此时恐怕被买主们追着呢。”
郎伯当玩味的笑着:“这些买主,还真有不少汉之忠良,你猜他们知道很大一部分牛羊来自鲜卑吗?”
“当然知道,匈奴哪有那么多牛羊。”
督瓒眼神中闪过狠辣,什么汉之忠良,名利面前,何人不取?
……
三日间,风和日丽,一轮暖阳总给人一种初春乍暖的错觉。
满夷谷屯长张君游,带着一屯兄弟,策马美稷匈奴中郎将府,赴任;
前支就塞鄣尉,迁满夷谷屯长,代张君游;
魏氏田庄,一个瘦弱的身影,骑着一匹小马驹,登上了阴山;
吕布日日站在支就塞的城墙上,眼望游骑斥候日迹。
近日宋宪一直在监视林阔,别看他性子蛮,监视、刺探,谨慎得很。上一世,吕布曾说壮年宋宪是大汉第一斥候。
宋宪每日都能看到林阔写一片木简,第二日林阔出城日迹,再找这片木简,一定是找不到的。
显然,他带出城了。
但无论是率队的侯成,还是远远望着的吕布,都不知这木简是何时递出去的。
“真是绝了!”
杨彪站在吕布身边,眼看夕阳垂暮,侯成、林阔一行人回来了,不由赞叹道:“木简怎么传出去的呢?”
“明日再看吧。”
吕布一阵泄气,夕阳余晖之下,第一次遇到自己看不透的问题。
下步道时,杨彪看左右无人,从旁问起吕布:“你即不识那杨敢当,确定他会帮助你我吗?”
“不确定!”
吕布实话实说,上一世结识杨敢正赶上五原大乱。
杨敢帅阴山绿林军与吕布和军打匈奴,那时还真是一条血腥汉子。
深想想,那是保家,唇亡齿寒之事,但这次不一定,与中部都尉为敌,杨敢需要很大的勇气。
手中筹码不多,吕布也只是试试。希望很大,却不是必成。
“那岂不是将此役胜负,交入他人之手了吗?”
杨彪眉头轻蹙,看着吕布,肃清边关,吕布一直如履薄冰,如今为何要弄险?
“回去和你说。”
说着,吕布下登城步道,嘴角挂着神秘的微笑。
……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
气温骤降,北风席卷着大地,沙石、草棍飞满天。
边军粮车,浩浩荡荡出石门鄣,咯噔咯噔的声音,卷积在北风中,戍卒们仿佛听到了最动听的音符。
支就塞,童环当值,背向狂风,口中喃喃:“今夜注定看着一辆辆粮车,吩咐左右:“速去通知鄣尉。”
魏续斜倚在墻垣上,宋宪过来悄悄耳语:“林阔告假休沐,昨夜以后,便没有人再见过他。”
“跟丢了?”
魏续惊讶的看着宋宪,这宋蛮子盯梢向来悄无声息,居然这都没跟住那林阔。
真不如当时就抽刀斩了得了!
“怎么可能?”
宋宪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
魏续看着他,这到底是丢没丢啊?
……
鄣尉府正堂内,几案上一壶米浆,两人对弈六博。
杨彪面对着门,与他对坐之人,身长八尺、一袭白袍、头戴鹖冠,看背影就知道是吕布。
“啪!”
“啊!”
二院一声巨响,随后是苓儿的一声惊呼。
“咣当当!”
又有嘈杂的声音传来,严瑜夫妇在张俭处,杨彪二人却继续掷茕行旗,不为所动。
门外侍卫心头一紧,飞速奔入二院,手中刀紧张的掐在手里。
在门前顿了一下,二人箭步飞速而出。
“严姑娘……”
侍卫惊呆了!
原来是墙头窜近来一只灰狼崽,踢翻了井旁木盆,吓了苓儿一跳。
一向温文尔雅的严姑娘,挽着袖管,抄起木盆,与这狼崽对峙,好像是要把它捉住一般。
“啊?”
苓儿这才意识到失态,吐了吐舌头,把袖管放下,对侍卫说道:“帮我捉住他。”
“好!”
侍卫拿起刚刚苓儿的木盆,和这狼崽开始了一番搏斗。
一刻钟后!
气喘吁吁的侍卫坐在地上,看着不远处的狼崽在身边晃悠对苓儿说道:“严姑娘,狼也养不熟,射杀了得了。”
引得秋奴三个才出来的婢女,一阵“咯咯”的笑。
这一刻钟,鄣尉府前院简直就是无人之境。没有人注意到,一个身影悄悄进入,看了一眼对弈的杨彪二人,又悄悄离开。
城头上,林阔忽然出现了,双手抱在身前,对童环说道:“真是冷啊!”
“你不是休沐吗?”
童环笑笑:“回去休息吧。”
魏续不远不近的看着二人,问宋宪:“你说金甲、童环是哪边的?”
“一定是奉先兄长这边的。”
宋宪相信他们,没有任何捕风捉影的证据,单凭平日里对两个人的了解。
远处,草原上竖起一杆大旗。
远处,又竖起一杆。
远处,又有一杆。
……
一直到稒阳城中,又转向满夷谷,二十里一旗。旗是白色泛黄,若不是定睛仔细看去,根本留意不到。
满夷谷中,郎伯当端坐在堡寨敌台上,一身灰白相间的狼皮裘衣,看起来像是准备伏击猎物的草原狼一般。
坞堡内,十辆牛车,整装待发。
“呼呼呼呼……”
谷中南端,一杆大旗迎风招展。这杆大旗进上许多,颜色也是醒目的红色。
“足下,吕布确在支就塞中。”
张郝来到郎伯当面前,颔首耳语。
郎伯当默不作声,二手相插,左手轻轻敲打右手手背。
和预想的完全一样,没有一点偏差。
是我高估那吕布了,还是太过聪明了?
“足下,还等什么?”
田乾看着郎伯当,如此大的阵仗,就为了确定吕布是否在支就塞,是不是被他吓破胆了?
支就鄣尉,总不能一直守在满夷谷吧!
就算他料到我盐走满夷谷,还能料到哪日不成?
匹孤站起身来,说着满夷谷北望。
犹豫了一下,开口高声道:“启程。”
“轰隆隆!”
满夷谷堡寨大门缓缓开启,牛车满载着私盐,北出满夷谷。
第93章 鼠辈,且藏好了。()
“输了,输了!”
杨彪不住的晃着头,对棋盘对面的人说道:“毛兄棋艺,可与元节公比肩?”
对面的人,身长八尺、白越复袍、头戴鹖冠。背面看去,那就是吕布。
正面看来。
那是…
护送张俭出塞的外黄毛令毛钦。
“某不才,岂敢与元节公相比?杨兄一直在看门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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