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越白帛还在腰间,眼见进门,是一个盆架,上面放着面盆。
魏越白帛悄悄扔在地上,还踩了一脚。
“竟然踩脏了面帕。”
魏越略带愧色,拾起白帛,挂在盆架上。
这也是铤而走险了,雪白的帛与破旧的盆架是那么的不搭。
李肃驻足,眉头轻锁,狐疑的盯着那白帛,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魏越屏气凝神看着李肃,面色还要装得自若一些。
好在只有李肃陪同,前面是一屏风,医者应该在屏风之后。
只需瞒过李肃一人。
“这白帛面帕……”
李肃迟疑了一下,向盆架走了一步。
魏越心头一紧,双手攥紧了拳头。
大不了鱼死网破!
“尺寸有些太小了。”
李肃轻蔑一笑,医者哪能用得起帛?不一定哪里弄来的呢。
魏越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李肃转屏风见医者。
大约过了一刻钟。
可怜的魏越,在这寒冷的冬日里,赤条条的躺在未燃薪的土榻上,被医者上着不知名的草药。
真的要这样吗?
冻得瑟瑟发抖,还要强颜欢笑。看这李肃一身绛色官服,头上带着一丝不苟的却非冠。
自己的衣物那边,被屏风挡着,这破破烂烂的木屏风,挡不住风,却能挡住视线。
衣物的位置他看不到,但可以确定,那里有人,应该是在搜身。
好险。
若是带在身上,定被搜出了。
魏越此时也是心紧,白帛看不到,真怕被人拿了去。
又一刻钟……
终于包扎好了。
赤条条的魏越这才知道,魏续下手够黑的,整个上半身,都有於伤。
着长绔、穿青衣,再穿绿袍,最后拢发包巾,魏越这才感觉到暖意。
李肃见屏风后面的搜衣之人摇了摇头,脸上不自觉闪过一丝失落。
“多谢候官。”
魏越尽量做出宋蛮子那憨厚的表情,满眼的感激之情,作为下人来讲,并不难装出。
毕竟是旁支,田庄里哪有那般如意?父亲更是几多苛责,沉默的性子下,魏越必须学会揣摩没个人的心思。
“说得哪里话?魏氏宗主,如雷贯耳,本官早想拜会。”
李肃执手魏越,拉着他走向候官府:“你我一见如故,今晚定要饮宴一番。”
“我这一身伤……”
魏越眉头紧锁,一脸的为难。这李肃也是精明之人,定要酒后套话了。
“无妨,某藏了些药酒,有助于於伤的恢复。”
说罢,李肃打量魏越脸上伤痕,直嘬牙花子:“啧啧,这吕布下手也太狠了。”
“某受些皮肉之苦倒是无妨?”
魏越已跟着李肃行至盆架处,一面悄悄将白帛收入袖中,一面抱怨道:“离家半年,未有一封书信,家主思之心切。以重病诳他二人回来,结果这两个小竖,一个都没与某归返。”
“伤心事别提了,今日一醉方休!”
李肃轻拍魏越肩头,似是多年好友。在他眼里,这个看起来少年老成的少年,像大多数五原人一样,没什么城府。
“好,今日某家舍命陪君子。”
魏越知道,不达到目的,李肃不会让他走的,还不如豪爽一些。
整日都跟着李肃,直至晡食饮宴。
酒席宴间,魏越借如厕之机,将白帛藏于袜中。
喝至半醉,李肃敬酒。
六百石候官李肃,掌管千里厅障烽燧,魏越区区魏氏下人,按道理李肃敬酒,应该离席起立,以示尊重。
魏越偏不,坐在那里畅饮,也不知避席。
李肃见魏越不避席,认为他他喝多了,于是将话题引向吕布、魏越二人。
哪知道,这魏越破口大骂,骂吕布不识好歹,骂魏越顽劣。从幼时开始,吕布、魏越二人的糗事如数家珍。
李肃这边听着,话题跑偏,想要出拉回来,根本插不上嘴。
最后听得昏昏欲睡,猛饮了几盏酒想要提神,结果眼皮越来越重,耷拉着脑袋,轻轻响起鼾声。
……
夜晚,漆黑的屋子里,昏暗的油灯闪烁。李肃晃着昏沉沉的头,一筹莫展。
魏越真的被打了,也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光着身子搜的,也没有夹带书信。
怎么办?
督瓒那里怎么交代?
有了!
我就说他夹带书信,督瓒也不知道。
就说那魏越夹带书信,被发现后,将书信焚毁。
油灯的灯光将李肃的身影映在墙壁上,奋笔疾书间,好似乱舞的恶魔。
写信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蒙对了!
当然他只蒙到了有一封书信,信的内容,将白帛给魏越的张俭都没看过
第90章 请拨军粮()
天明达旦,魏越晃着昏沉沉的头,作别李肃,策马五原。
身上有伤,昨日又受了风寒,晚上还有豪饮。莫说是人了,水牛也受不了啊。
李肃见魏越如此不济,一脸的关切。这魏越得赶紧回到魏氏啊,若是半路病倒了,被收到书信的督瓒派人追上,这书信里的诳语,可就要漏了。
好在魏越身体壮,策马尚能行。心中吊着一股劲,千万不能中途倒地。
好在九原魏氏田庄不远,一日便至。白帛在袜中,仍然不敢取出,昨日实在是太险了,赤条条的被搜身。
亏得那李肃脑筋不够灵光。
李肃,看着青衣绿袍消失在地平线,这才差人行书督瓒。
一片木简,寥寥数语,写得是:魏氏宗族魏越,支就塞一行,携书南下,事败以火焚书。
因抢书灭火,军中混乱,魏越趁乱逃窜。
督瓒接书,那是午后的事了。书信拿在手中,刚要回复,就见郎伯当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前。
“督都尉,你好像忘了,往来书信你需上呈某处。”
郎伯当一脸玩味的笑容,走到督瓒身边,一把拿起桌上木简,脸上不住地抽搐着。
“砰!”
郎伯当重重一拍桌子,呵斥道:“如此大事,难道你要瞒报?”
“郎伯当,本官两千石官员,岂是你这小儿随意呵斥的?”
督瓒一声怒吼,这两日实在是忍够了,愤然起身,瞪着郎伯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哦?”
郎伯当笑容又甚了,开口问督瓒:“那你以为你又是谁?”
“汉家高官?”
“别做梦了,从白夫人将你扶上中部都尉之日起,你便是我鲜卑走马。你以为你的一切是白夫人给的?是平氏君给的?”
“不!”
郎伯当重重拍了下桌子,“砰”的一声,震颤着督瓒的心:“是我鲜卑人给的。”
督瓒软下来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知道自己只有顺从、只有隐忍,从隐忍中,找到合适的时机。
“这就对了。”
郎伯当轻怕肩膀示意督瓒坐下,手持木简眉头深锁,又读了一次。以火焚书,趁乱出逃,疑点重重。
那魏氏宗族魏越,在魏氏田庄打探时多有耳闻。行事内敛、稳妥,若是真是以火焚书,那他也会拼死护着书信,待书信燃尽。
而不是趁乱出逃。
郎伯当问道:“你的人,靠得住吗?”
“哦?”
督瓒没想到,郎伯当还会问他,微微一愣:“李肃……恐怕靠不住。”
这郎伯当还真有些本事,这一问,单人独骑在石门鄣趁乱出逃。
难道人人都是他吕布小儿不成?
“那先放一放吧,魏氏田庄那边有陈促盯着!”
郎伯当把木简倒扣在几案上,问起督瓒:“支就塞,当年可是私盐出塞的中转之地,还有你的人吗?”
“仓长林阔是我内弟,身份一直未漏,为得就是这一日。”
督瓒说到这,脸上颇有得意的神色。内弟林阔属于蔫坏之人,平时没什么存在感,心思却是细腻。
早在初入石门鄣时,林阔就有先见之明,一直隐瞒身份,就连时任鄣尉张郝都不知道。
“还有几分谋略,听说你武艺也不错,好好跟着我,他日封你个大将军。”
郎伯当说着,眼神中略有落寞之色。他知道自己变了,以前从来都是以己之谋,令人卑服。
拓跋八部大人,无不如此。
如今居然主动出言拉拢一个督瓒,真是令人唏嘘。
“口气不小,那某便跟着你,看你什么时候,占得汉庭半壁江山。”
督瓒随口奉承一句,语气听起来像是不服气一样。这是比较高境界的奉承了,督瓒心里却清楚得很。此一役过后,这中部都尉的位置,恐怕是要换人了。
那郎伯当如今化名汉人,户籍、身份皆有,而且还是良家子,这中部都尉的位置,恐怕他就要走马上任了。
“你眼中,只有一个中部都尉。”
郎伯当仿佛看穿了督瓒的心思,张开双臂,走出屋舍。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映在他一身狼皮裘衣上:“我眼中,是整个天下!”
督瓒看着郎伯当,英雄当年少,且看他能否和那吕布掰掰手腕吧。
此役无论胜败,若有情势危急,远走阴山,落草为寇,也能打下一片天下。
……
五日后,便是吉日。
朝堂之上,恢复了常朝。堆叠如山的奏章,源源不断的送往三台。
司徒杨赐,近来与平氏君走得很近,王甫、曹节非但没有如临大敌,反而差许训结交一番。
做了一个多月太尉的许训,如今闲赋在家,虽然没了往日意气风发,却也悠然自得。
原因很简单,曹节将他儿子许相推到了侍中之位。
侍中虽然只是六百石小官,却是皇帝近臣,九卿多由侍中开始启用,若是做到光禄勋,便一脚踏入了三公的大门。
唯一不如意的是穷亲戚许邵,空有名士之名,表奏封侯都辞而不受。居然还修书骂他依附宦官。
某部依附宦官,哪有我许家今日之名?
哪还有人去看你那《月旦评》?
如今,许训有了第二件不如意的事,那就是转了性的司徒杨赐,连平氏君那贱妇都结交一番,就是不理他这将三公做遍之人。
……
支就塞,恢复日迹了。
侯成领游骑斥候策马出塞,四周的伪装成游骑斥候的探马,全部动起来了,源源不断的消息传至李肃,经由李肃传至督瓒。
吕布、成廉立在城头之上,指着游骑斥候其中一人问道:“你说他是督瓒的人?”
“前仓长林阔,与金甲、童环私交甚笃,时常饮宴。”
成廉漏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某暗中听了几次,多有打探消息之言。”
“藏得倒是够深的。”
吕布微微一笑,金甲、童环没提过,吕布自己也快忘了有这么个人了。
既然有内应,那是时候应该放点消息出去了。
吕布远远的盯着这些游骑斥候,其中就有那林阔,看他到底如何传递消息。
……
五原魏氏,魏越策马踏入坞堡大门。
马上摇摇欲坠,魏越松了一口气,在栽倒下去。
下人将他送回府上,而后就是高烧不止。
魏姜正在府上接客,近来有一强援寻来。
上党陈氏!
陈促主动拜会,在魏氏住下数日。不止是五原豪强,就连西河、朔方、云中、上党四郡,都有豪强来访。
魏姜这几日,仿佛焕发出第二春,区区宫闱平氏君,你再得宠,这并州,还是我并州豪强的并州。
又过了几日,陈促接邮人行书,这才匆匆告别魏姜而去。
魏姜赠陈促一块无暇的美玉,依依不舍的与其作别。
……
次日,稒阳别馆。
郎伯当居于主座,几案上是热腾腾的米浆。米浆虽然价格不高,但酸酸的略带腐味,比蜜浆更和他的胃口。
田乾、陈促、督瓒,居于下坐。
看着郎伯当几案上,一块块木简。每一块木简,都书写着一个情报。
除了陈促刚刚拿来的那块,那是置鞬落罗催盐的木简。
“你说那魏越一直昏迷?可曾亲赴住所探望?”
郎伯当问起陈促,众人之中,拓拔氏与陈促交情最深,郎伯当也对这陈促,颇有好感。
“每日一探。”
陈促点了点头,他对郎伯当十分恭敬,因为那是鲜卑人。
郎伯当嘴角泛起孤傲的笑容:“明日修书王智,拨发军粮。”
田乾笑了,这是要藏盐于粮了。自从吕布入主支就塞,可有日子没运盐了。
钱。
要来了。
第91章 再理智计()
五原魏氏,家主宅子里,东跨院是魏权一家居所。
陈促终于走了,魏越掀开被子,拿出怀中热腾腾的陶壶,满身大汗。
这几日就是靠它,维持着“高烧”。
真是苦了那些医者,都是五原名医,诊脉明明毫无异样,摸着滚烫的额头,便说是伤寒。
一本《素问》翻了又翻,最后摇摇头,开一些治疗伤寒的药。
庸医!
魏越下地,在屋舍内走了走。这几日汗出得多,身体更不顶用了,走几步感觉脚下绵软无力。
好在脑筋还清醒,谨遵吕布嘱咐,哪怕是魏姜被陈促诓骗,也不能说出陈促与鲜卑有染之事。
田庄里关系错综复杂,能以未及冠的年岁,协助父亲打理田庄中事,总有几个心腹之人。
其中有一十岁的孩童,名唤小六。
早年父母惨死鲜卑人的马刀之下,魏越见其可怜,就把他留在了身边。
这小六是乳名,据说还有五个哥哥,只可惜全家老小,只剩下他自己了。
“小六,这几日能瞒过父亲,全靠你了。”
魏越唤来小六,先是感谢一番。嘴唇很干干,接小六递来温水,猛喝一口。
“兄长说得哪里话?”
小六没有亲人,虽然身份低微,但魏越视他为弟弟一般,私下无人时便称兄长。
“可是又有要事相托?”
小六继续说着,言语中像个小大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