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先聪敏过人,谋得大局,又出自名门,定能助你踏平弹汗山。”
张俭点到为止,不说了。
吕布看着张俭,心中有思绪涌动。元节公,真乃神人,知我秋射回来寻他,定是要找他讨这安定边关之策。
只可惜,这元节公有些妄自菲薄了。上一世,吕布兵败身死之时,这元节公尚在乡间教化万民。
……
接下来的几日,支就塞来往结交之人络绎不绝。
就连舅父魏姜,都修书嘘寒问暖,吕布和魏续当初从军,可是负气而走的。
当然,舅父没有错。
魏家有财有势,五原豪强之中,也是有一号的。
不让十六岁的吕布从军,情有可原。
只可惜,他不知这吕氏子,总被人当作魏氏子看待,是何心情。
……
转眼到了十月上辛日。
十月上辛,命典馈清麹,酿冬酒,以供腊祀也。侯成又忙起来了,带着一屯兵马,在换岗休息之后,酿酒。
天气转冷了,支就塞戍卒皆换了一身复衣,夜晚值夜之时,直接穿上了新作的羊皮袄。
翌日,一骑快马,疾驰至支就塞。
来人仰望城头,这边军冬装尚未配发,支就塞居然人人都有新衣。
今日,就是赖,也要在这里赖下来。
“河阳亭长李肃,辞官投军,请见吕鄣尉。”
第63章 复袍白裘()
关中四剑走了些许日子,一直未有消息。
也算得上是好消息,起码王智将他们收下了。
不然这四个棒槌,早该回来了。
吕布难得几日清闲,总喜欢那么默默的看着苓儿,回忆着前一世的点点滴滴。
忽然想起来了:儒表法里,道本兵用这句话,那是苓儿说的。
苓儿说忘记哪里看的了,不知道具体什么意思,但觉得很有道理。
吕布也觉得很有道理,大概知道什么意思,不知道怎么用,但很有用。
朝堂上的士大夫,估计也不懂。
“你怎么不和我说话?”
苓儿眉头拧在一起,日前听说那侍中杨彪,都在吕布嘴下讨不得便宜,怎么和她在一起,这吕布就像个闷葫芦一样。
“军中争斗太多、琐事太多,就想这么安静的看着你,心里难得平静。”
吕布嘴角挂起一丝笑容,十六岁,活了三十八年。过了这个年,就三十九了。真不知与十二岁的苓儿聊些什么。
不过看到她,心里就出奇的平静。脑中想得不是争天下,而是治天下。
“不让你看!”
苓儿一嘟嘴,快步走回西厢。
绯红着脸颊,苓儿从匮里,找到了日夜为吕布做得复衣。刚要捧出去,送给吕布,就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吕鄣尉,有客来访。”
苓儿的心,一下子涌起一丝失落。
复衣是一件白越袍子,越地苎麻,穿在身上舒服得很。为了这件袍子,苓儿忍痛拆了自己最喜欢的白越襦衣。
还求了母亲的几日,求来了母亲一直没舍得穿的的那件曲裾白越袍。
要拿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这要是拿出来,岂不是让吕布知道了夜半为他量衣?
好羞人。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居然有客来访。
“这才消停几日,又有客来,不见。”
吕布眉头紧锁,边军官吏的嘴脸,真是看够了:“若是六百石以上官员,让陈尉丞接见吧。”
苓儿一听吕布这么说,小眉头拧了起来。心里不希望吕布走,也觉得吕布应该去。
来者是客,避而不见,这哪是待客之道啊?
再者吕布二百石少吏,六百石以上官员才让尉丞接待,两千石高官也没这么大架子吧。
戍卒倒是没想这么多,单看近来结交之人,非富即贵,吕不这小小二百吏卒之长,早就当出了度辽将军的气势。
“那人自称河阳亭长李肃,辞官来投我军中。”
戍卒犹豫了一下,对吕布说道。毕竟人家是来投军的,而且很有诚意。
“李肃?”
吕布嘴角挂起玩味的笑容:“告诉他,支就塞不要孬种。”
“哎,这性子总是……”
苓儿摇了摇头,低头看着手中复衣,脸颊又是绯红。
捧着复衣,推开门。
苓儿潸然泪下。
吕布手上,捧着一件白如雪的狐皮小裘,看尺寸就是给她的。
诸裘之中,白狐最为名贵。
苓儿认得这白狐裘,那是日前上党豪强陈促,差人送来的白狐大䰈。她只是多看了一眼,想不到吕布居然给她改了一件冬衣。
“我……我这复衣……”
苓儿欲言又止,越地白越名贵,也不如这白狐裘。
“拆了你母女的白越襦衣,秋奴都告诉我了。”
吕布微微一笑,手上这件裘皮也是秋奴帮忙做的。
居然想到一起去了,陈促差人赠裘的时候,吕布本不想收的,打开一看是白裘,就知道苓儿喜欢。
“秋奴她……哼……”
苓儿脸颊绯红,一跺脚,捧着裘皮回去了。
回到西厢,苓儿吐了吐舌头,迫不及待的将白裘穿在身上,在铜镜中端详许久,又小心的放入匮中。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一脸甜甜的微笑。
吕布也换上了这一袭白越常服,就想出去转转,向城头走去。
金甲、童环在路上偶遇吕布,金甲问道:“鄣尉,这李亭长辞官相投,不让他进来吗?”
金甲有些不解,他不知道吕布识得李肃,觉得这李肃很有诚意。
“不用了。”
吕布闻听李肃未走,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恶心。李肃居然在城门外作秀,真是把我吕布想得太简单了。
兴致全无,吕布走向仓处,许久没和这些党人聊聊了。冬日里,看看他们还缺什么不。
“吕鄣尉这白袍,是苴麻的吗?“
金甲眉头深索,他印象中,最好的麻就是苴麻,也就是雌麻,质地柔软一些。
不过吕布身上这白袍,看起来光鲜亮丽,不输丝帛,又不像苴麻。
“这是苎麻,可不比帛便宜。”
童环见识要多一些,虽说看不出那是越地白越,也知道它是苎麻。
“怪不得穿得如此威风。”
金甲挠着头,也想有一件。
……
夜里,气温骤降。今冬少水,若是往年,这时节改下雪了。
李肃一件素素的灰袍,早就被这塞外的风吹透了。
再等等吧,过了这一夜,那吕布定能看到我的诚意。
等得越久,他便会越重视我。
将来吕布平步青云之时,某李肃至少也能为一千夫长。
起风了。
狂风肆虐着李肃的脸颊,耳朵仿佛不存在一样。
李肃咬了咬牙,怨恨的看了一眼支就。
没想到吕布如此绝情,见一面都不肯。他日若落到某手中,也让他尝尝塞外风寒。
李肃颤抖着身体,牵马缓行。
……
稒阳别馆。
陈促、田乾先后夜入。
督瓒挑灯以待。
桌上除了油灯,还有热气腾腾的蜜浆,以供待客。
蜜浆,乃是蜂蜜煮水,甘甜可口。这寒夜里。饮一口温热的蜜浆,自内而在的温暖、甘甜。
三人略略客套几句,饮浆长谈。口中甘甜,眉上却都有一抹愁云,压得他们呼吸都困难。
这愁云的名字,叫做吕布。区区二百石少吏,做得都是比两千石高官的事。
亦不把他们这些达官显贵放在眼里。
“檀石槐大人有令,除这吕布小儿。”
陈促眼中闪过一丝狠辣,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田乾。
他便是檀石槐在五原郡的心腹,在这里他的话就是檀石槐的话,哪怕檀石槐没有说过。
田乾与陈促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之色。
自稒阳别过吕布,吕布的话,夜夜环绕耳侧。田乾这几日寝食难安,腮下多了许多白髯。
第64章 谋诛吕()
杀吕布?
督瓒都没敢想过。
闻听陈促所言,思量了一下,开口说道:“某乃汉臣,他鲜卑大人,岂敢对某下令?“
这一句话,既保全了面子,又有些许豪气。
他不是不怕檀石槐,但檀石槐远在弹汗山,未必会知道这支就鄣尉吕布。
陈促假借檀石槐之言,对他发号施令,也不是一两次了。
“诶,自家弟兄,别伤了和气。”
田乾见督瓒说得豪气,心里却在鄙夷。你真有忠肝义胆,为何要染指私盐之事啊?
“对,自家弟兄。”
陈促接着田乾的话,继续说道:“吕布小儿,实乃大患。今为支就鄣尉,这私盐出塞之事,业已知悉。”
“此人好大喜功,不知何谓一个死字!自闰五月始退宇文、斩拓跋、斗朝堂、震匈奴。下一步他会做什么?”
陈促顿了一下,自问自答:“查私盐。”
“那就祸水东引,引他去查军粮之事。”
督瓒轻捋八字胡,对陈促说道:“王甫不要拉拢那吕奉先吗?就让他看看,那吕奉先乃是一养不熟的狼崽子。”
“诶,宫中常侍与平氏君,分这互市与私盐之利,早就说好了的。”
陈促一手托三家,檀石槐、宦官、平氏君,即便是答应了田乾,设法除掉吕布。
他也不能答应这祸水东引之事,利用宦官去除吕布。
本来一桩私盐就够头疼的了,若是吕布再知道了宦官与檀石槐互市,那还了得?
“笑话,何人分的?”
督瓒一声冷哼,重重的敲了下桌子:“他王甫、曹节拉拢吕布小儿,不就是要与我争这盐之利吗?”
“督都尉,你就别再这里捕风捉影了。”
陈促手掌向下摆了摆,示意督瓒稍安:“檀石槐大人早已洞悉此事,叫我劝你与王使君不要伤了和气。”
“一切皆因一个吕布起,杀这吕布,也是这个意思。”
陈促微微一笑:“难道檀石槐大人,还真担心这吕布杀上他弹汗山啊?”
“吕布武艺,堪称边军第一人,如何杀得?”
督瓒眉头紧锁,一个大大的川字正在眉心。并州尚武、任侠之风,绝冠大汉。
武艺高强之辈,比比皆是,却想不出何人能强过五原吕布。
“久闻督都尉和阴山三十六友私交甚笃,何不请其出山诛杀吕布?”
陈促一脸得意的笑:“吕奉先武艺冠绝,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阴山三十六友,早年是阴山盗匪,号阴山三十六豪侠。
区区三十六人,却是阴山绿林道的魁首。早年五原郡屡屡派兵平叛,去多少死多少,最后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这几年三十六豪侠改号阴山三十六友。
劫镖、复仇、暗杀、盗宝,只要你出得起钱,他们没有不干的。
“某倒是把这三十六豪侠忘了,此三十六人,各有所长。纵他吕布武艺再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督瓒早年平叛之时,与这三十六豪侠有些许往来。私交不密,不过无所谓他,三十六友认钱不认人。
“督都尉如此爽快,也不枉我掷重金赴洛阳会任之家,请杀手相助。”
洛阳会任之人,网罗天下杀手。田乾在与吕布分别当晚,就派人南下洛阳。
只不过洛阳会任之家择取杀手还需耗些时日,田乾等得实在是焦躁,才请陈促相助。
“这么说来,我还有一个人选,可行刺杀之事。我三人各请一路杀手,纵那吕布杀神下凡,也是应接不暇。”
陈促也下血本了,杨阿若虽然只有一人,价格却在会任之家与阴山三十六友之上。
诛吕。
一旦开始,便不容事败。
“就怕那杨阿若到时,吕布小儿早已身首异处。”
三人相视而笑,昏暗的桌前灯下,一个赛一个阴险。
……
暴风雨前的宁静持续了数日,时间来到了十一月,冬节将至。
朝堂公卿,以大鸿胪为首,开始筹备“贺冬”。正所谓冬至前后,君子安身静体,百官绝事,不听政,择吉辰而后省事。
塞外北疆,迎来了第一场雪。
雪不大,气温反而有升。支就塞军属们制腊肉、肉醢、乳酪,应礼俗,冬节前后,亲友间要以美食相赠。
城头上的戍卒,羊皮袄内又加了复衣。臃肿的身姿,招来帅游骑斥候出城日迹的侯成一阵嘲笑。
城内,一汪溪水,早已结冰。
军属中的孩童,在结冰的溪水两侧,手持木棍,玩起了打仗游戏。
游戏还没开始,几个孩童争着谁当吕布、谁当匈奴,真的打了起来。几个孩子在雪中滚成一团,旁边的孩子纷纷放下木棍,向他们身上扬雪。
水榭里,张俭手中一卷《老子》,丝毫不为孩童所扰。偶尔抬眼望望,满眼慈爱。
“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张俭似在自言自语,也似在提点这些孩童。
“别打了,元节公看着呢!”
有个孩子,看到张俭,顿时扔下了手中的木棍。其他的孩童也扔下木棍,望向张俭。
“来,都过来。”
张俭慈爱的目光看着这些孩子,开口笑道:“都谁想做吕布啊?”
“我!”
“我……”
“我。”
……
人人自告奋勇,张俭老脸荡起丝丝笑意:“人人都是将军,那谁是马前卒啊?”
“我。”
有一人弱弱的回答。
张俭脸上挂起笑意:“旁人未见得成吕布,你定能成魏续。”
……
冬日日短,又是风雪交加。
晡时,城头上便已燃起火把,将这塞外飘雪照得金黄。
城门楼上,吕布双手背后,踱着步子。这风雪交加日,侯成日迹至今未返,当真令人担忧。
尤其是稒阳敲山震虎,与田乾一番口舌之争,至今这田乾未见行动。
成廉、魏续、金甲、童环、唐琳、陈治跟在吕布身后,担心侯成至于,总觉得这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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