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彪的眼眶湿润了,我大汉党锢之祸,多少士人蒙难。多少士人如这王密一样,白发人送黑发人。
“不说生来就没哭过吗?”
侯成昂起头,说话的语气好像牢头对犯人:“你就在这好好干,仓长干好了,吕鄣尉另有重任。”
“好!”
杨彪点头对侯成说道:“对奉先说,这仓长,彪当之大幸。若有差遣,只要事关党人,彪万死不辞。”
“那就用你关中杨氏的方法,通知天下党锢士人,出石门障有一苓草城,专门收容党锢士人。”
侯成说完吕布交代的话,离开了府库。
“告诉吕奉先,我一定让这苓草城,成为党锢士人口口相传的秘密!“
……
又平静了七日,整整七日。
金甲、童环耷拉着脑袋,悔不该脑子一热,信了吕布一番诳语。
还去抢鲜卑人呢,吕布自己都像一农夫一样,终日在外种苓草。障城大小事务,都交由尉丞陈治。
“这日子真是过够了。”
金甲一摔酒盏,浊酒四溢:“吕布匹夫,终日只知种苓草。杨彪竖子,初来之时,还拉拢一下你我,现在这仓长居然当得红光满面。”
“金兄,你还没有耳闻吗?”
童环压低声音说道:“近日有传闻,出五原塞,有一苓草城,专为党锢士人提供庇护。苓草城,不就是咱们支就城吗?宋宪每隔三五日,就带回几人,我估计都是党锢出逃的士人。”
“党锢士人与我何干?”
金甲声音越来越大了,大吼一声:“我就想问问他吕布竖子,何时去鲜卑抢人?”
“嘘!”
童环对金甲连打今生手势,还不停的使眼色。
“怎么的?就是他吕奉先在这,我也敢这么说!”
金甲义愤填膺,张牙舞爪道:“我倒要问问他,到底何时去抢鲜卑美人回来。给个日子还则罢了,不给个日子,老子解甲归田,不干了。”
童环不说话了,看着金甲身后。
金甲感觉后背发凉,慢慢的扭过头去:“吕……吕鄣尉。”
吕布随手给了金甲一撇子,掷地有声的说出四个字:
“明日点兵!”
第35章 匪军出马()
校场点兵,人声鼎沸。
汉人尚火得,赤红的深制禅衣,外罩皮甲。一眼望去,宛如涌动的火焰。憋了快一个月了,吕鄣尉的劫掠鲜卑,终于要兑现了。
屯长宋宪,拿出一匹白帛,摊在几个几案拼成长桌上,供诸位参详。
一个月来,他除了营救出塞党人,就是帅游骑斥候北上,绘此图。
“方圆二百里,鲜卑地形图都在这了。”
宋宪微微一笑,一脸的骄傲,拍了下身边大章车。
大章车,又称记里鼓车。车分两层,每层有一个木人,车行一里,下层木人击鼓一次,车行十里,上层木人敲一下铃。
宋宪只需记录鼓声和铃声次数便可以计算出马车行过的距离。
“就怕你到时候绘得不准。“
吕布挖苦宋宪一句,今世又见侯成、宋宪,加上魏续、成廉,最早追随自己的四将,业已到齐。
不在这草原之上,弄出点大动静来,还真对不起这支就塞“兵多将广”。
“画得不准,你能让文短寻我来?”
宋宪祖父是个绘图的小吏,每年都要丈一丈九原土地。宋宪小时候,喜欢记里鼓车上面两个木人,一路跟随也学得这丈量之法。
金甲帅一屯兵马,在校场内站着。见点兵台上几人围着画卷,好奇的顺石阶走上,也凑过头去端详。
“画X的,可是鲜卑部落放牧之处?”
金甲一时没忍住说话,问起宋宪。打家劫舍,许久未干过了,心里痒痒的不得了。
“正是,一旁小字有穹庐、牛马、青壮数量。”
宋宪绘图事无巨细,一一解释开来,就连自由一起长大的魏续、侯成,都为之咋舌。
吕布前世就知宋宪本事,被丁原征为掾属之后,一直把他带在身边。
时间仿佛回到了前世。
建安三年(198年),曹军兵围下邳,决水灌城,围城三月。
吕布自知大势已去,对魏续托以身后之事:“此役必败,今夜你与侯成、宋宪,束公台先生降曹,可保你四人性命。我若身死,不用为我报仇,替我照顾好你表嫂母女。”
“表兄,续生死相随。”
魏续拿出不可置否的态度,怒目而视吕布。
“那你表嫂和玲绮又当如何?城破身死,你让他们沦为曹阿瞒府中玩物吗?”
吕布横眉冷对魏续,直看得魏续渐渐软了下来。
“这三处聚落,相距不足十里。“
金甲粗犷的声音,打断了吕布的回忆。这小子指着一处鲜卑牧民较为集中的地方,叫嚷道:“我等可快马奇袭,连扫这三处聚落。”
“你当兵之前真是干马匪的?”
侯成眉头紧锁,质疑的目光盯着金甲。
“是,怎么的啊?”
金甲被侯成看得有些发毛,都快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马匪了。
“我看你就是一般流寇,一点策略都没有!”
侯成白了金甲一眼,指着三处聚落说道:
“鲜卑人无论男女,上马能战。“
侯成指向中间聚落:“这处恐有三百人,我可佯攻左右不足百人的小聚落。”
侯成手指划向两边:“待中间聚落分兵驰援。我再兵分三路,两路埋伏援军,一路直劫这最大的聚落。”
侯成说完,金甲叹为观止。为马匪十多年,不禁要问侯成一句:“阁下也是马匪?”
“……”
侯成不语。
吕布微微一笑。
久病成良医,侯家在阴山脚下有几个田庄。阴山多匪患,侯成这一路谏言,肯定师承劫掠自家田庄的阴山马匪。
侯成划策完毕,吕布问宋宪:“可知这是哪部鲜卑?”
“应该是依附置鞬落罗的小部落。”
鲜卑这般小部落多如牛毛,宋宪秘密斥候,能够打探出这些已经不易了。
“置鞬落罗。”
吕布玩味的重复着这个名字,命部下着左衽胡服,带鲜卑风帽,发留一绺,扮作髡发。
鲜卑诸部,仅有宇文部为髡发,一眼便能认出。
是夜!
成廉、唐琳帅五十戍卒,守城。
城门大开,二人目送三屯之兵,出塞。
依军法,鄣尉不能擅自帅军奇袭鲜卑,就是一部将军,未有军令也不能如此。
侍中杨彪,后知后觉。赶到城头之时,吕布已经走没影了。
“竖子!亏得你说儒表法里,道本兵用。我看你带的就是一支匪军。”
杨彪狠狠地跺了一脚,咬了咬牙:“我定要参你一本!”
“啊?”
唐琳望向杨彪,眼神中的意思是:“你确定?”
“你等边地匹夫,就知与这吕奉先为伍。深入鲜卑腹地,寻路都难,还想击敌。”
杨彪一声呵斥。
“拿下!“
唐琳一声令下,左右直奔杨彪。吕布不在,不能让这杨彪兴风作浪。
关中四剑立即拦在杨彪身前,“苍啷啷”宝剑出窍,宛如舞动银蛇。四剑列成一排、整齐划一、寒气逼人。
“日前尔等偷袭于我,今日就让你们看看,我关中四剑的本事!”
“这……”
左右戍卒望向唐琳,上次关中四剑“大显神通”之时,他们不在场。如今见这关中四剑,威风凛凛、煞气腾腾,手中软剑镶着宝石,更不是凡品。
“还不速速退下?到时候刀剑无眼……”
杨彪话说一半,耳中听得风声,呆若木鸡。
关中四剑,四声惨叫,人仰马翻。
定睛一看,原来是成廉手持长矛,在侧面抽冷子一记横扫。关中四剑,不顶用,上次他就知道。
居然这么不顶用,两次被成廉偷袭,令人刮目相看。
“关中四剑,名不虚传!”
戍卒哈哈大笑,把这关中四剑捆了个结实。这四人受制于人,还呵斥成廉:“竖子两翻偷袭于我,算何好汉?”
成廉懒得看他们,别过头去。乡里间的花架子,上了战场,就是一个死字。
“请吧!”
唐琳将杨彪请入鄣尉府软禁起来。
成廉一言不发,立在城头之上,叹了一口气:“关中四剑?剑就不是杀敌的兵刃。”
日出日落,一百五十骑快马,到了塞外草原深处。
三个聚落,实则是一个小部落。部落首领居中,两个儿子相聚父亲左右十数里。
夜幕降临,几只牧羊犬伏在羊群四周,沉沉的睡去。
穹庐之中,也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左右二部几乎是同时响起急促的犬吠,而后牛羊怕是惊鸣之声不绝于耳。
首领的儿子出来查看,但见一波波火箭呼啸而至,不少穹庐燃起火来,整个聚落弥漫着毡帐烧焦的味道。
“速去首领处求援。”
两个儿子,一前一后派人求援。自己则帅本部人马,在黑夜中寻找。
侯成、宋宪、金甲、童环,早就引兵绕出几里,伏在草丛中伏击援军。
十几里的路,援军疾驰,不需半个时辰。
眼见左右援军,各有数十青壮,汉军手持强弩,两轮齐射过后,鲜卑青壮全部倒地。
鲜卑人的惨叫声,回想在草原上。盖过了牛羊马匹的嘶鸣声,传到了中部聚落。
“是不是中计了?”
首领带上风帽,出穹庐查看。
“哒哒哒哒……”
呼啸的马蹄声传来,寻声望去。一人手持环首刀,剑眉下一双鹰目,闪着寒芒。
“卸兵不杀!”
吕布用鲜卑语高喝着,策马一马当先。
玉韘不停划过弓弦,只要有人持兵刃出穹庐,立即倒在血泊之中。
第36章 鄣尉,看!那有三个人。()
中部聚落,数十幢大小不一的穹庐中,传来一阵阵鼾声。
“旺旺……旺旺!”
忽闻一阵急促的犬吠!
圈中牛羊惊醒,警觉地竖起耳朵;马匹也跟着躁动起来,蹄子在地上不停的蹭着,时不时发出一阵嘶鸣。
比起这些动物,人总是后知后觉。
“嗖!”
一支火箭,引燃了一座穹庐,才能听到不绝于耳的惊呼声。
率先出来的是个奴隶,眼看漫天火雨,穹庐纷纷燃火。忍着烈火的灼热,返回自己刚刚被火箭引燃的穹庐,夹起黑漆漆的孩子就跑。
奴隶抢个老婆回来不容易,他都不要了。
未几,鲜卑人惊呼声伴随着叫骂声,越发的嘈杂。
惊醒的鲜卑人,纷纷手持弓箭、马刀,打着赤膊,在烈火中冲出穹庐。
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鲜卑人在穹庐的火海中,一抹头上汗水,顺着声音望去。
一支箭矢射来,有人应声而倒。
过了一会,这支数十人的队伍,才渐渐清晰。为首之人,应该是射雕人。手中一把弓,杀人于百步之外。
髡发、左衽。
“是宇文部!”
有人一声惊呼:“宇文莫那这是要与置鞬落罗大人争雄了。”
一面倒的战斗从开始的时候,就结束了。
青壮尽数驰援,剩下妇孺、老幼,如何抵御这群强盗!
中部聚落首领带头将手中弓箭扔下,一众族人亦是如此。
首领,低垂着头。
眼看着这帮“宇文部人”将自己的牛羊、马匹都赶走了。
狗都没留下一只。
敢怒不敢言。
这帮赶牲口的生瓜蛋子,是要将我一部饿死啊!
首领急火攻心,一下子瘫倒在地上。至此,这一部鲜卑,若要活命,只能沦为置鞬部落的奴隶了。
从容离去,三路会师。
赶着数千牛羊、马匹,乘着夜色返回汉地。
“杀敌的感觉真爽啊!就是忘了割几颗虏首回来请功。”
金甲骑在马上,手舞足蹈欢喜不能自已。“哎呀”一声,险些没栽倒下去。
“就你这还马匪呢!”
侯成白了他一眼,田庄主家的公子,和马匪是天敌。
“就是!我第一次杀鲜卑人,就杀了三人,也未如你这般。”
童环也是兴奋,鲜卑来犯,一直都在支就塞内听他们叫骂,哪有出战的时候。
“这俩没出息的,怎么当上屯长的?”
侯成嘴闲不住,问起身边魏续,这一仗打得轻描淡写,还没自己家田庄坞堡,打马匪来得惊心动魄。
“你问表兄!”
魏续摊开手,望向吕布。这一仗,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还是还念那时,三人冲入鲜卑千军万马,吕布拔鲜卑帅旗,地上一杵。
那气势?
蔑视天地。
“我也不知道。”
吕布一摊手,嘴角上扬,眼神中很是玩味。
兵力对比,我不占优。兵员素质,这一塞养尊处优的大头兵,肯定比不上马背上出生的鲜卑人。
前有宋宪制图,后有侯成划策。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场胜利,实际上是宋宪这一屯斥候,一个月的汗水。
“宋蛮子,你居功最大,怎么不说话?”
吕布问起沉默的宋宪,宋宪武艺不高,却有一股子蛮力,从小就叫他蛮子。
“小时候,侯家田里偷瓜吃,是咱们四个。现在一起打鲜卑人,还是咱们四个。我……”
宋宪眼眶都红了,简单的一场小胜,勾起了太多的回忆。
父亲也是乡间一吏,非得让他读书,将来考取太学。
他哪是读书的料啊!
吕布八岁时,就能和匈奴汉子摔跤;魏续聪敏,眼珠一转,就是一个道道;侯成机灵,见了大人,嘴上甜的像蜜一样。
今日…今日我宋宪终于找到自己的用武之地了。
“侯家田里偷瓜,可没有我。”
吕布微微一笑,连连摆手。
年常日久,他也记得。那时他寄居魏家,又不喜读书,舅父虽不苛责,但吕布总有寄人篱下的感觉。
他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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