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严瑜挑帘先纥骨一步,一脚跨入穹庐之中。
见匹孤,严瑜恶狠狠的瞪着他,伸手点指:“……”
到嘴的话,严瑜咽回去了!
本以为,拓跋贵族,对这拓拔匹孤多有微词。如今看这架势,远比想象中和谐。拓跋匹孤似乎哭过,哭过之后笃定的眼神,可以看出,拓跋部早已冰释前嫌。
严瑜对拓拔匹孤的了解,这是一个孤傲得从不顾及他人感受的人。显然这匹孤成长了,起身迎纥骨入内。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民族啊?这种宽容与豁达,严瑜虽未亲见,却可以想象得到。若说鲜卑诸部,将来有部族能够挺进中原,非这拓跋部莫属。
一个部族的精神,部族的灵魂,决定了他的终点。若给这拓跋部得以休养生息,恐怕他崛其之日,尤甚那檀石槐。
顿了一下,严瑜收起了挑拨离间的伎俩,改口说道:“好你个拓拔匹孤,我至亲至爱之人,死在你的手上。今日我来与你为谋,简直是与虎谋皮。”
纥骨这才跟着进来,开口笑道:“看来贤弟对我拓跋幼主,亦是满腔仇恨啊!”
说罢,纥骨开口说道:“这是我义弟严瑜,字子玉。吕布仲父,亦是未来岳丈。”
“啊?”
拓跋八部大人,齐形各异,个性不尽相同,却是一齐的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是说客。”
匹孤微微一笑,脸上的孤傲若隐若现。他是何等聪明之人,大体猜到了,纥骨已经与严瑜达成了某种协议。
这协议,无论汉人开出的条件如何。大体上有两点原则,第一拓跋鲜卑在这场战役,绝不参战。第二,拓跋部要反叛檀石槐了。
“如果你没这么聪明,我们的仇怨,也许没这么大。”
严瑜自顾自的正坐在胡床上,在箕坐的众人中,显得尤为扎眼:“条件是推你拓跋部为鲜卑王。代价是引置鞬部入石门鄣后夹道。”
呀,这贤弟怎么不好好说话了。刚刚那侃侃而谈呢?
纥骨眉头轻蹙,估计是严瑜看到匹孤,后悔了。汉人绝不愿意推匹孤未鲜卑王,就像鲜卑人不愿归附吕布一样。
“你汉人狼子野心,我为何信你?”
拓拔匹孤笑了,《战国策》他一早就看过,虽然不是精研,当做故事看的。也没有人这么当说客的啊。
吕布的仲父,未来岳父。这一行,是找死来的?
严瑜也是无奈,这拓拔匹孤聪敏过人。自己对《战国策》有研究,到底还是第一次游说。
之前说服纥骨,完全是提前准备的。路上虽然打了腹稿,但那腹稿之中,有纥骨相助。
如今匹孤在,纥骨言明,需要再议了。那么纥骨的帮助,恐怕没有决定性作用了,严瑜也只能剑走偏锋,用自己对游说的理解,而不是《战国策》具体的哪一篇了。
首先,开始游说之前,不能落得下风。
严瑜笑笑,问起纥骨:“你鲜卑人礼数这么不周正?”
“贤弟何出此言?”
纥骨一下子被严瑜问懵了。
“你我约为兄弟,我便是匹孤叔父,我怎么一点当叔父的感觉都没有?”
“哈哈哈……”
严瑜一言,纥骨哈哈大笑:“别说你了,我也没有当叔父的感觉。”
“……”
拓拔匹孤被噎住了,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这汉人从辈分上压过来,当着一众叔伯,还真不好答对。
“今日九死一生,先拿点酒来。”
严瑜倒是不外,开口说道:“你等今晚有战事,看来得我独饮了。”
拓跋八部首领,相互对视,而后一齐看向纥骨。这汉人是来干嘛的?
气氛忽然安静了一下。
严瑜觉得自己有些过了,待纥骨在帐中找到存酒,为严瑜斟满,严瑜豪饮之后,对诸部大人说道:“我恨匹孤,犹如你们恨吕布。今天坐在这里,是想要化解这仇怨。”
没人理他,大家眼神中充满了怀疑:“我汉人行事,你们应该知道。只要肯称臣,岁赠钱粮、丝帛、珠宝玉器。凡诸侯王朝拜,所携贡品,我汉家帝王数倍赏赐。”
“可惜那檀石槐,看不上这些赠礼,就想与我大汉君主平起平坐。人家坐在京师洛阳,尽享洛阳繁华。你鲜卑大人檀石槐,坐在弹汗山,犹如井底之蛙,做梦都想不到,我大汉君主,过得是什么日子。每一餐,有多少珍馐美味,宫中多少宫娥美人。”
严瑜说罢,猛饮一口酒,伸手点指这一干人等:“我不知道,檀石槐能给你们什么。寇边十余载,未占得汉庭一寸土地。他怎么就成了鲜卑有史以来,最强的君主呢?”
这些人不是纥骨,严瑜说话,也没有之前的铺垫,有人撇嘴、有人白眼、有人一脸无奈的看着纥骨。
“反观我大汉,皇帝刘宏……”
这家伙喝大了!闻听严瑜招呼皇帝名讳,鲜卑大人们一脸戏谑的笑容。这要是在汉地,这严瑜早就身首异处了。
但严瑜话还没说完,还有更劲爆的:“皇帝刘宏,可能是我大汉四百年,最昏庸的君主了。宦官乱权、党锢之祸。某就是党锢士人,举家逃亡塞外,所受的苦难,不是你们能想想的。”
“得,一会该夸吕布了。”
伊娄低声对达达说道:“他要是敢夸吕布,我挥刀斩他,你可别拦着我。”
第242章 严瑜疯了()
严瑜哪能让他们猜到,继续说道:“先帝刘志,比起刘宏也不丞多让。党锢就是从刘志开始的,大汉刀兵四起,四方战乱。”
严瑜又猛饮一口酒,开口对大家说道:“你说你们鲜卑最强大的君主,十余载,也许二十余载,面对我汉人两代昏君。怎么就未占得一城一地呢?”
这一问,率先懵的是拓跋匹孤。他知道檀石槐战略有问题,但是那个汉朝,千疮百孔,为什么鲜卑人未占一城一地。
十年前,听说有一次。匈奴、鲜卑、乌桓联军,几乎要挺入汉地。结果汉庭派来个匈奴中郎将张奂,就一举平息了。
严瑜见众人不语,继续自己的表演,一句话直击他们的内心:“听说十年前,有一次鲜卑、乌桓、匈奴联军,合力攻打我大汉。一个竖子张奂,就把你们平了。
给你们讲讲,张奂得胜之后,干了什么。时逢汉庭动乱,宦官发动政变,要灭我大汉士人。张奂班师,我名臣窦武、陈蕃诛杀宦官,正当将要取胜之时。
那张奂听信宦官矫诏,居然帅军入洛阳,将我名臣窦武、陈蕃一并格杀,同时还有太学生、宫中侍卫。
事后就有了党锢之祸,这竖子辞官归家,至今苟延残喘。“
严瑜说着,又猛饮一口酒,哈哈大笑:“就这么一个二傻子,平了鲜卑、乌桓、匈奴叛乱。你说你拓跋部,跟着檀石槐,能有多少好处。”
“我今天,就问你们一句。帮我击溃宇文莫那,给你们时间修养身息。或自立,或向汉称藩,怎么不比跟着檀石槐,或者说是跟着宇文莫那好?”
严瑜说完了,穹庐内鸦雀无声。
众人交头接耳,面面相觑,最后一齐望向拓拔匹孤。无论他做过多少错事,他都是鲜卑人中,最聪明的。
“那我要如何相信你呢?”
拓拔匹孤心动了,心动的点是宇文莫那。战必断后,与宇文莫那为谋,胜是他宇文莫那的嫁衣,败,死得都是拓跋儿郎。
“你要信的不是我严瑜,而是天下大势。漠南、漠北,不宜耕种,我汉人纵有心取之,也要有民肯来。这片土地,总会有人。我们不在乎,他是鲜卑、乌桓、乌孙、龟兹还是匈奴。只在乎他能不能与我大汉相安无事。”
严瑜闭上了眼睛,静静的等待拓跋部的抉择。最险的就是这里,分析完形式,看这拓跋鲜卑,对檀石槐的忠心,究竟有多大。
渡过了这关,剩下就是求同存异的环节。在那里,还有更优厚的条件,从纥骨嘴里说出。
鸡鸣破晓,鸡鸣惊犬,军营里还有犬吠传来。
换岗的将士,脚步声不绝于耳。只有拓跋达达的穹庐中,死一般的沉寂。
檀石槐靠不住,又有谁能靠得住?但是檀石槐靠得住吗?
拓跋部人,和檀石槐最亲近的是拓跋邻和拓拔诘汾。剩下的人,上次见檀石槐,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你说得很对,每一句都有道理。”
拓拔匹孤说出这话,严瑜心头一紧,恐怕要事败。
果然,拓拔匹孤继续说道:“但我不能让我的族人以身犯险,你夹道中滚木礌石,我可是亲眼所见。看起来,不像是诏安啊!”
“细枝末节,你问纥骨。”
严瑜撇撇嘴,这些事,自己嘴里说出来,可没有纥骨有说服力。
纥骨知道,匹孤动心了,将稒阳之事,和盘托出。说着说着,又讲了自己与严瑜所有的交谈,讲了拓跋部也许可以入河套地区,汉人需要有新的部族掣肘匈奴。
纥骨的话,匹孤不得不更深层次的去想。纥骨大人,一直是拓跋本部之外,最强大的部族。
纥骨也亲赴汉地,在九原城呆了数日。
拓跋部确实需要休养生息,看看七部大人,每一个对自己都毫无责备。拓跋匹孤四下打量,是不是应该放下仇恨,与汉人和睦?
汉人最喜诏安、封赏,以钱粮去买和平。只要肯向汉人低头,其他的事好商量。
西北一行,匈奴、羌氐与汉人友好和睦,虽也是时叛时降。但只要你降了,汉人决不计前嫌,亦不会对部族赶尽杀绝。
只可惜,吕布不是这种人。他恨不得将鲜卑杀得一个不剩,拓拔匹孤踟蹰了。直到门外传来一声高呼:“宇文部有使者到。”
那使者,便是宇文朗。
宇文朗权当严瑜是拓跋部汉臣,开口说道:“传西部大人宇文莫那口谕,须卜骨都侯再三催促,拓跋部再不攻城,置你延误军机之罪。”
须卜骨都侯居然联系到了宇文莫那。
严瑜大呼聪明,细一想,十有八九是贾诩献策。须卜骨都侯与纥骨有约,若无贾诩献策,定不会舍近求远,联系宇文莫那。
宇文莫那殿后,远在十里开外,自不会知道,边关动向。
此乃天赐良机。
严瑜拿起酒壶,晃晃悠悠的来到宇文朗身旁,满身酒气的贴近宇文朗,开口说道:“你是何人?”
“宇文朗!”
宇文朗个性在鲜卑人中还算谦和,见严瑜酩酊大醉,一个踉跄,忙用手搀扶。
电光火石之间,严瑜解腰中刀笔,狠狠的插在宇文朗的眼睛上。宇文朗当即嘶嚎起来,双臂一震,将严瑜狠狠的震飞出去。
严瑜重重的摔在地上,“哐当”一声,头狠狠的砸在桌子上。看着宇文朗狰狞的倒下,严瑜摸着头上伤口,满是血色。
“疯子!”
拓拔达达死死的瞪着严瑜,这严瑜是杀宇文来使,这是逼拓跋部和汉人合作。
“严子玉,我拓跋部敬你与纥骨相交。如今你居心叵测,我拓跋部不欢迎你!”
达奚一直不信严瑜鬼话,拓拔邻的大仇,岂是几句漂亮话就可以抹平的?
拓跋达奚开口,拓跋普立即跟上:“若不是纥骨,你以为你可以在这里,和我拓跋部大人对话?”
严瑜闻言,站起身来,纵身跳到纥骨的胡床上,引吭高歌:“
三十六人抚西域,六头火炬走匈奴。
古今参合坡头骨,尽是离披见鹘乌。
……“
“疯了,彻底是疯了!”
第243章 全歼置鞬部()
严瑜疯了,也许是头撞了一下撞傻了。这咋还唱上了呢?
匹孤、纥骨、达达三个人面面相觑,这严瑜唱得是班超。三十六人,敢在西域乌孙,杀匈奴使者。
三十六人,将整个西域,牢牢控制在大汉手中。
纥骨、达达认为严瑜是在自比班超。只有匹孤明白,严瑜借由班超,想说得是西域诸国,在匈奴统制下,和在汉人统治下的本质不同。
班超治理西域,宣扬的是大汉仁德。北匈奴郅支单于大败,逃入匈奴,被想要借助郅支力量的康居国收留。
结果这郅支,鸠占鹊巢,在康居国作威作福。
鲜卑人几乎都知道,汉元帝初年,郅支单于因怨恨汉朝对呼韩邪单于的大力支持,上书汉廷请求送回他在京入侍的儿子,汉朝派遣谷吉为特使护送回国,却参并遭杀害。
郅支单于情知从此与汉朝结仇,汉朝一旦知道真相绝不会绕恕,又听说呼韩邪单于势力日益增强,日夜忧虑呼韩邪单于和汉朝联手攻打他,想躲得更远。
恰好康居王想借力于他对付乌孙,郅支单于正是瞌睡遇枕头,求之不得,从而踏上西迁康居之路。不料西迁途中遭遇寒流,随行部属大半冻死,仅余三千人到达康居。
入康居不久,郅支从新建立了王庭。康居国早有匈奴人定居,郅支得以恢复元气的郅支。不久便在康居国作威作福,直到陈汤矫诏出兵,历史上流传着那句话: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一句话,不止振奋着大汉边军的信心。也曾经令这些鲜卑人,彻夜难眠。
思虑良久,拓跋匹孤地垂下眼睑,对严瑜开口说道:“先生,匹孤有一问。吕布恨不得将我鲜卑,尽数剿灭。先生如何能够保证,吕布不会倒戈。山上的滚木礌石,不会咋在我拓跋部人头上。”
“瑜身无长物,唯有贱命一条。如果滚木礌石砸下,死得第一个人,一定是我严子玉。”
严瑜说罢,直视拓跋匹孤:“你是聪明人,你拓跋部别无选择。”
“好!信你一次!“
拓拔匹孤看看这一众叔伯,开口说道:“吾与汉人仇怨,自此一笔勾销。诸位,可有相悖?”
“我赞成!“
纥骨举起手。
“我也赞成!”
达达举起手。
达奚觉得纥骨、达达,都认可了虽然不明觉厉,一定没有问题。
拓跋普举起手。
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算了,听大家的吧。
……
塞外烽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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