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猜得透?”
礼部尚书章西凡是李庭儒的学生,年不过四十便成了一部之主,极得陛下恩宠,在朝中便是连大学士的面子都不太给,但在李庭儒面前,他自认不过就是个初入官场的毛头小子。
“请老师赐教。”
李庭儒双手双手负于身后,大腹便便,脸上的肥肉挤在一起,看上去富态十足:“俗话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过来也可以无中生有,只要有了,那么想要闹多大不过就是陛下一念之间的事情罢了。”
“陇国公也好,庸国公也好只要是陛下的臣子,那谁对谁错,就只有陛下说了才算。”
听着李庭儒的话,章西凡只觉得云里雾里,百思不得其解,苦笑一番后说道:“老师,这恕学生愚笨,学生实在听不懂老师的意思。”
李庭儒看了眼自己的尚书学生,教训道:“你在西北道为官时做了不少实事,也是你运气好得陛下看中,把你扶上了尚书的位置,可你也该知道,这在宫里和在地方,是完全两回事。”
“在京为官,不只是为百姓为陛下,你还得学会京城里的官场之道。”
章西凡虚心点头,却听李庭儒终于把话题拉了回来,老大人摸着长长的胡须,望着厚重的宫墙,微笑道:“你觉得这锦衣卫是谁的人?”
章西凡下意识的朝乾清宫的方向拜了拜,说道:“天子亲军,自然只听从陛下的吩咐。”
“陛下说的是彻查府邸,但老夫和你打个赌,那徐太历,根本就不会去陇国公的府上。”李庭儒见章西凡欲言又止,拍了拍这位年轻尚书的肩膀,走在前头哈哈笑道,“小兔崽子,今后在京,多跟老夫学着点儿。”
章西凡出身西北道,金榜题名之后在翰林院打熬了几年,便下放西北道,埋头苦干,把管辖之地治理得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但若论这宫里的是是非非,他就算拍马也赶不上李庭儒。
摇了摇头,尚书大人急忙追上李庭儒,一并往宫外走去。
但无论他再如何追问,李庭儒便是一句话都不愿意再多说。
锦衣卫,北镇抚司
皇帝陛下的旨意很快便出了宫,锦衣卫指挥使徐太历接了圣旨后,也不急着安排人手,反而继续回到屋内,拾起碗筷,继续先前因为圣旨而被打断的午饭。
一名千户上前,躬身行礼后疑惑问道:“大人,这陛下都下了旨意,您为何还在这”
“吃饭还不让人吃了?”
徐太历大口的往嘴里扒饭,这人生的魁梧雄壮,那身鲜红色的指挥使官服被浑身肌肉撑得鼓鼓的,一碗饭下肚,又灌了口茶水,这才望向身旁的千户问道:“你是让我去搜陇国公府,还是去查那庸国公府?”
千户急忙告了声罪,却依然疑惑不解:“虽说两位国公位高权重,可咱锦衣卫也从未怕过谁,况且这还是陛下的旨意,不知大人的顾虑是”
徐太历端着茶水走到院子前,看着院前正在列阵比武的儿郎们,眯着眼睛说道:“还不到时候,还不到时候。”
锦衣千户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件事情,说道:“大人,金陵府尹早些时候派人过来,说是问我们要几个资历老道的仵作,最好再借助一下我们手中探子,属下不好做决定,便把他们打发了回去。”
“给,他们要什么人都给他们。”
徐太历说道:“这金陵城多久没出过这种人命案子了,还是在涪陵阁里出了事,金陵府尹王屹估计现在已经急成了火上蚂蚁,都在金陵城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要什么都给他。”
千户领命后便去安排人手。
后院里走出一位指挥佥事,在徐太历耳边说了几句,徐太历回过头看向他问道:“确定都已经准备齐全?”
“大人放心,江北,江南两道的户所早就准备好了所有东西,明日便可送到京里来。”
徐太历微微扬起下颚。
那位指挥佥事从袖口掏出一只信封,恭敬递上说道:“这是先前庸国公府送来的孝敬,那人说到时查府,也请大人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不手下留情,指着当然不是庸国公府,徐太历接过信封拆开,看也不看便抽出两张银票扔给指挥佥事道:“尽早带兄弟们把这钱快活掉。”
指挥佥事赶忙捡起地上的银票,笑道:“谢过指挥使大人。”
徐太历把信封塞入怀中,舒展了下四肢,来到院子前看着麾下力士,大吼一声:“一起上,也让本指挥使试试你们这帮小兔崽子最近有没有长进!”
金陵府衙门
府尹王屹坐在前堂,愁眉苦脸。
先前宫里来旨,让他派人去封了涪陵阁,这差事本来好办,不过就是一纸封条,派些衙役去办就好,可听宫里传来的消息,陛下还动用了锦衣卫彻查陇国公府与庸国公府,大明朝立国也有两百多年了,何时听说过这等古怪事情。
而让王屹心中疑惑的是,锦衣卫这等皇家鹰犬,向来是陛下指哪儿他们咬哪儿,反倒是这次,到现在还没听见动静。
就在刚刚,锦衣卫派来了三名仵作,顺带着还有名百户过来协同,这遍布京城方圆几百里的户所探子,全都归这位百户管辖。
这就令人琢磨了,陛下的举动让人不解,就连锦衣卫都是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王屹有些犯难,但天威不可违,他只好挥手喊来捕头,下令让他先去封了涪陵阁。
至于接下来的事情,等那两名刺客的身份查出来再说。
正当王屹思考今日的宫中局势时,侄儿王汲捧着卷古书走到前堂找到了他,指着书中一处问道:“叔叔,这句话到底何意,侄儿是冥思苦想了一整晚都没弄懂,还请叔叔为侄儿解惑。”
看了眼王汲,王屹心中不禁感慨,自己这个侄儿,饱读诗书,醉心学问,明年的春闱之后,必定会金榜题名,这原本是件喜事,可王汲心性单纯浪漫,全无一丝心机,这以后入朝为官,可如何是好。
接过古书,为王汲解答了疑惑后,王屹重重叹了口气。
正准备离开的王汲见叔叔愁容满脸,便关心问道:“叔叔,这是怎么了?”
王屹膝下只有一女,对于自己这位亲侄儿向来视如己出,便说道:“这涪陵阁出了桩命案,两个亡命徒去刺杀一个什么内院管事,反倒是被那内院管事给杀了不过听说那个管事也重伤在身,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来。”
难得王汲肯过问自己的事情,王屹像是找到了个能够倾诉的对象,长叹一声后说道:“这原本是小事,慢慢查终归能查出幕后主使,可难就难在,出事的地方是涪陵阁,你也常去那里,自然知道涪陵阁可是陇国公的产业,叔叔我现在左右为难,难啊。”
“可祸不单行啊,陛下又下旨让我去封了那涪陵阁,又派锦衣卫彻查陇国公与庸国公府邸,贤侄,你说这”
王屹正说在兴头,转身正准备向王汲继续诉苦,却见自己的乖侄儿早就飞奔出了衙门,牵出一匹骏马,便狂奔而走。
王屹一脸惊愕,随即愤慨说道:“这没出息的东西,我还以为他脑子开窍愿意听听这朝堂上的事情,可我还没讲完便逃了。”
“这以后入朝为官,可怎么办!”
王屹又重重叹了口气,回了后院,准备找自个儿媳妇继续诉苦去。
为官难,当京城的府尹,更是难上加难。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七章 朝会上的总督()
户部侍郎李庭儒的猜测没有错,自陛下旨意出宫,锦衣卫指挥使徐太历一直按兵不动,根本没有派人前去彻查两位国公的府邸,而负责封涪陵阁的金陵府衙门,也只是象征性的派人去大门口贴了封条,就连看守的衙役都不曾派上一个。
站在秦钟床榻前的王汲,见着前两日还活蹦乱跳的好兄弟此时此刻面目惨白,呼吸微弱,不禁指着老天爷破口大骂。
“这是哪家歹人,竟敢害我兄弟!”
听说秦钟出事,特意从秦家村马不停歇赶来的秦武,进了屋便开始嚎啕大哭,抱着秦钟嘴里念叨的就是对不起秦老三夫妇,没有把秦钟照顾好了,这秦钟要是一走,秦老三家可真就绝了后啊。
秦武的哭诉让一旁的人们纷纷落泪,望着床上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的秦钟,投去了极大的同情心。
王汲骂完那该挨千刀的刺客,回屋扶起老泪纵横的秦武,也不争气的跟着留下眼泪,对秦武说道:“大爷,我是秦兄的朋友,您放心,家叔乃金陵府尹,定会还秦钟一个公道!”
秦武望了眼昏睡不起的秦钟,心里不住的祈祷。
这苦命孩子刚刚在金陵城里站稳了脚跟,怎么就突然之间有人要害他性命了呢?
涪陵阁近日突遭大变,阁子里的人们走的走,散的散,留在大院里的也没多少人了,大家现在可都知道了,自己的大东家就是当朝陇国公,而听说陇国公最近惹得陛下不开心,所以才会有金陵府衙门的人,过来封了阁子。
在大明朝得罪了皇帝那还能有好吗,一时间热闹的涪陵阁,瞬间沉寂了下来。
正当王汲安慰着秦武时,院外忽然响起一阵暴烈的马蹄声,未等骏马停住,一位身穿黑衣的俊美少年便冲进了屋内。
拨开围着秦钟的大丫鬟清倌人,便来到了床边。
王汲定睛一看来人,正准备开口说话,便被御珑淇眼神制止了,她自顾自的坐到床边,掀开被子,看着秦钟右肩的纱布早已被鲜血浸透,皱眉问道:“大夫呢,再不换药,他迟早伤口发炎,到时候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
彻夜照顾秦钟的绿柳端着喷热水挤进了人群,看见了御珑淇便赶忙解释道:“阁子被封,大夫们都不敢进来,咱这里又没人敢真的动手帮秦秀才换药,所以才迟迟”
御珑淇拾起床头的剪刀,撕开秦钟身上的纱布,抬头问道:“药都还有吗?”
“有,纱布和药都有。”
绿柳儿忙不迭的跑出小院,捧着一大篮子的金疮药和纱布回来,御珑淇又让王汲扶起秦钟,在他背后撑着。
当一层又一层的纱布解开,秦钟那道恐怖至极的伤口彻底暴露在了空气之中,淡淡的血腥味涌进所有人的鼻腔,站在墙根的秦武低头猛吸旱烟,不敢去看。
御珑淇皱着眉头,接过绿柳儿递上的药水在伤口周围涂抹一番,又撒上金疮药那原本还在淌血的伤口渐渐止住,随即御珑淇麻利的替秦钟换上了新的纱布,这才把他安稳放下,重新盖上了被子。
王汲目睹着御珑淇的所作所为,惊异说道:“想不到大小姐还有这么一手。”
“府里侍卫经常会相互切磋,受些伤便互相打理,我没事就在旁边看着,看几次也就会了。”
御珑淇洗了洗手,看了眼依然围在屋内的姑娘们,忽然怒道:“伤者要静养,这么多人待在这里还怎么静养,都给我滚出去!”
涪陵阁的姑娘们御珑淇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跳,后又在绿柳的督促下,渐渐散去。
好不容易能看见个在容貌上与秦秀才相仿的俊俏公子,却没想到脾气这么差,一点儿都没有秦秀才的温文儒雅。
自秦钟遇刺,陇国公被陛下骂的狗血淋头,最后因为涪陵阁的七百万两银子,竟然到了要锦衣卫介入的关口,这几日,无论是涪陵阁还是陇国公府,日子都不好过。
反倒是那庸国公府,自从那日从宫中出来,便有自恃聪明之辈,抱着厚礼前去慰问老大人,其中甚至还有即将调任北方大营的几位将军。
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
很明显陛下已经对于陇国公产生了厌恶之心,若陇国公一脉真的就此被打入深渊,北方大营十几万铁骑,终归还是需要一个靠得住的统帅。
庸国公府自太祖开始便替朝廷管着那十几万人,陇国公倒了,庸国公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从御珑淇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王汲愣了许久,随即看着御大小姐说道:“大小姐,您的意思是这事情从一开始就是庸国公给涪陵阁下的套?”
“不。”
御珑淇摇了摇头,微抿嘴唇,随即说道:“是庸国公用涪陵阁给我爹下了套,然后陛下在也早就备好了套给我陇国公府钻这次,也不知道父亲能否化险为夷。”
说着,御珑淇开始自我安慰道:“父亲自幼伴着陛下长大,又给北方带来了二十年的和平,于公于私,陛下都不会重罚父亲的。”
“对,父亲一定会没事的。”
御珑淇今年刚满十五,却身材高挑,长得比同龄的姑娘稍稍显得成熟些,可眼下自己家中突逢大变,不知父亲把自己关在书房之中,与那府中谋士彻夜长谈,现如今就连涪陵阁都出了事。
徐香铭到处奔走,以往与阁子里关系莫逆的达官显贵们纷纷闭门谢客,世态炎凉,何况是在这金陵城里活着的人们。
王汲仔细琢磨,越想越不对劲儿,忽然说道:“御大小姐,你觉不觉得此事蹊跷?”
御珑淇正是心烦气躁的时候,哪里还能去琢磨事情里的疑点,听着王汲的话问道:“什么蹊跷,这阁子都被封了,还能有蹊跷不成?”
“不不,大小姐听我说。”
王汲拉着御珑淇走到院外,见私下无人之后才小声说道:“依大小姐所述,那日陇国公出宫前,陛下便已经下旨锦衣卫,按照锦衣卫的办事效率,只怕您的父亲还没走到家,陇国公府就会被掘地三尺。”
“可你现在看,锦衣卫何曾有去过大小姐您家府上?”
见御珑淇还没回过味,王汲不急不忙,挥起纸扇接着说道:“而封这涪陵阁,明面上好像是陛下对陇国公的一个严重警告,可金陵府可是代表陛下颜面的衙门,让我叔叔出马封了阁子,里面的人出不去,可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你说,这到底是对阁子的保护,还是彻封?”
王汲不愧是名满江南的才气之人,只不过听御珑淇把事情说了个大概,便能从中读出这么多那些老狐狸们都还没琢磨出来的味道,着实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