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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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9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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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云微笑着对那些同样激动不已的河北时流们点点头,略作抚慰:“眼下尚在阵中,闲言少叙,杀贼尽兴之后,归途细聊。”

    说话间,他又拨马行至建德宫前射程之外,勒马顿住之后以刀锋遥指:“贼子是否犯贱,我本决意暂留尔等性命,偏又贼心不死再为忤逆。好得很,我已转马归此,速速来战,凡有出战之徒,若能生见朝阳,算你禽兽父母积德荫顾!”

    城头上羯军们尚是惊魂未定,听到沈云如此嚣张言语,脸色顿时也是阴郁到极点。甚至还有人不乏幽怨的望向同样脸色铁青的石涉归,心中不由得也生起同样疑惑,老东西是否真的犯贱?

    “敌将勿逞口舌,两国交攻,岂有……”

    石涉归这里刚使人喊话,却又被下方沈云喊话打断:“一个狼窝贼巢罢了,早晚都要荡平,也配称国!你家阿爷锋利者岂止口舌,刀剑更利,你敢下来受死?昨夜入此宫苑,已经先擒季龙厩中孽种,尤欠几条老狗。来来,你自系出降,我饶你一条性命!”

    石涉归听到敌将辱骂,一股邪气更是在胸腹间激荡不平,仔细算来,应该是他们羯胡更加粗鄙少文,却没想到会被南人骂的口不能言。当然他也应该庆幸,就羯国今次吃的这些亏,若是谢奕统兵至此,才真能让他感受到什么叫做狗血淋头。

    “襄城公请我来观,就是此景?敌军内外次第兴乱,彼此能无关联?此际为战,宫苑牵绊捆缚手足,不能尽力,纵敌于野,才可从容狙杀,这是就连我都知道的道理,襄城公难道不知?”

    听到沈云在那里大声宣扬战果诸多,口口声声孽种相称,石遵此刻脸色也是难看至极。不要说他贵为皇子,哪怕只是一个庶民,被人如此当中羞辱也是不能忍受,偏偏又无从反驳,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拂袖而去。

    宫城外沈云却不知收敛为何物,只是自己这样扯着嗓子呼喊的确格调不高,而且震得喉咙发麻,索性唤来其他兵卒,开始桩桩件件历数他们昨夜所获种种。

    且不说军中就有张坦这样一个遍识羯国高层的降将,石家那些崽子们本身也不是什么硬骨头,小作逼问,便将许多羯国宫闱秘事竹筒倒豆子的招了出来。此刻再被奋武将士们宣告于众,于是闻者无不哗然。

    羯国宫闱里那些隐私秘闻,奋武军敢喊叫炫耀,石涉归却不敢让人细听,也想组织人对骂回去,只是终究羯国吃了大亏是个事实,对骂中都难占上风。于是他索性命人频频擂鼓,以期压过那些声浪。

    对此沈云也有应对,亲自指挥那些民众们吁声倒彩以应和。于是很快,本来应该前拔弩张的对峙情形,则就变得有些不庄重起来,双方似在合作演奏一场合奏,上方鼓声连连,下方嘘声连天,以至于许多人都大生别开生面之感,没想到战斗会发展到这样一副情景。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建德宫内兵力本就不算太多,在沈云他们驰援之前,还有信心仗着甲械优良、战斗力和组织力更强而出城作战。可是现在奋武援军到场,那些乱民气焰更加猖獗,而奋武军本身也没有攻城的手段,只能以此拿采了。

    其实说起来,那些羯军将士们对于下方那敌将动辄喊骂贼巢、贼子云云,其实是非常不以为然的。他们自然也承认自己不是什么正义之师,但这一路晋军又是什么好东西?

    刚刚趁着襄国内乱冲入后院劫掠一番,贼赃都还没有运出太远,居然还有底气转回正门来指骂主人是贼。

    但世道就是如此,谁强谁有理,他们羯国今次注定是从里子到面子都要丢个精光。而此刻,襄国城内还是有着众多民众留驻躲藏,他们是亲眼看到羯国是怎样被晋军堵在皇宫门口痛加羞辱而不敢出击,这一幕景象随着那些难民游食各方,想必不久之后便会传遍整个河北。

    沈云今次返回,自然不只是为了要继续折辱羯国一番那么简单,除了接应兵尉徐无病等人之外,也是因为徐无病所组织起来的这群人于当下而言确是一股非常重要的助力。

    今次冲入襄国,缴获实多,凭着奋武军之力,很难将这些收获押运返回。至于那些在羯国皇宫中所组织起的宫人们,多是柔弱妇人,她们徒手长途跋涉尚且勉强,更难充作役用。

    至于刘度这些襄国乡党们,本身便有了归义的行为,如今王师强大形象又烙印在他们脑海中,即便不堪大用、暂作役力押运缴获,返回枋头应是足够胜任。

    虽然眼下王师局面仍然占优,襄国目下已经没有了能够阻止他们去留的武装力量,但每多停留一分,危险便加大几分。

    信都距离襄国,并不算远,石虎一旦得知襄国所发生的事情,必然要急遣兵众归援,一旦被其追赶上,就算奋武军能够轻骑回奔,但这些同行人、货届时都将要遭遇灭顶之灾。

    所以趁着双方彼此制造噪音的时候,沈云也将刘度等人召来近前,将情况简单讲述一番。

    刘度等人在听到奋武将士喊话后,原本还震惊于王师今次袭入襄国所闹出的风波要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大得多,除了他们城南举义之外,原来这位年轻的奋武军将主才是真正的胆大妄为、心狠手辣,不独连羯国皇宫都烧了一半,就连羯国皇子们都被打包带走了一批。

    可是在听到沈云讲起奋武军兵力如何以及之后危险之后,刘度他们不禁有些傻眼,更加没想到闹出如许大风波的王师,不过仅仅只是两千多名轻骑罢了。而沈云所言前景忧虑,也的确让他们震惊之余,又充满了恐惧。

    寻常门户,遭此横劫,大概都要不死不休了,更不要说羯主石虎这种凶横成性之人,可以想见之后的襄国周边必将掀起一轮血腥残忍的屠戮清洗。

    刘度他们已是骑虎难下,唯有追从王师南逃才是唯一活命的希望。就算此刻得知今次行入王师兵力大大低于他们的预期,也只能说是奋武军的强悍让他们生出错误的判断,也只能就此一路错下去。

    时间宝贵,沈云自然不会浪费太多的时间于此,建德宫中羯军久无出战迹象,他便暂委徐无病为流人护军,负责统率着这些人撤离襄国与城外奋武军会师,从速南下,沈云则自率所部徐行殿后。

    建德宫中羯军自然也察觉到乱民的撤离,这一次他们却不敢再贸然出击,实在此前沈云等人及时回援给他们带来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也让他们对晋军的兵力和部署彻底失去了判断。更何况,眼下他们也实在兵力告急,不敢再有托大谋想,惟求局面不要继续崩坏。

    这一次,晋军去向倒是没有了波折,一路径直向南,只是速度却并不快,撤出襄国的第一天,行程甚至不足二十里。

    如果说这一次襄国壮行是趁于羯国内乱,那么接下来的一路南归之途,才算是真正的考验开始。除了原本的奋武两千余众之外,再加上归义的乡曲与宫苑俘虏之类,种种累加,整个队伍已经壮大到远超万数之众,而且沿途还不断有民众的加入。

    如此一来,诸多问题便层出不穷。首先便是军行缓慢,奋武军撤离襄国之后,襄国的那些贵胄部曲们再无防务忧扰,果然也纵行追击。

    仅仅在撤离的第一天,双方便交战十数场之多,尽管规模都不甚大,奋武将士可轮流作战,但这一天的体能消耗,也足以让人预见到接下来的路途之艰苦。

    而后便是给养的匮乏,虽然奋武军在建德宫中缴获颇多,但那都是金帛珍货器物,并不能直接耗用。

    倒是城南那些乡户人家,他们多数都是舍家追随,一些粮谷储蓄自然也都一并带上,但这些储蓄也谈不上丰厚,哪怕仅仅只是供养奋武军并他们各自,也不过堪堪维持两三日光景。

    奋武军为了保持充足的体能作战,人马都要供给充足,所以到了第二天,便已经需要杀马为食。也幸在他们此前攻破一处襄国马营,所得畜力不少。

    但如此规模庞大队伍,耗用仍是一个天文数字。不过好在这些人各自清楚,他们眼下是真正的逃命,一旦有什么纠纷拖延,待到敌军大部追兵赶来,绝对有死无生,所以尽管很艰难,也都咬牙坚持。

    如今时入深秋,野中倒也不乏渔采增补,聊作果腹,继续南行。但即便是这样,仍然不乏抛尸于途。而且羯国这一次屈辱实在太大,那些贵胄人家此际也都不敢留力,虽然各自私众不多,但却追咬紧密。

    有的时候队伍还在赶路,奋武将士们便于左右和追兵展开战斗搏杀。但这丝毫无扰行程,那些民众们只是低头咬牙继续赶路,对于近畔惨烈至极的厮杀则视而不见。

    如果说这些还是可以咬牙坚持克复的困难,那么队伍在前行第五日的时候,才算是将要迎来真正的生死危机,因为他们即将抵达邺地,而邺地还有羯国一部完好无损的重军驻守,那就是麻秋所部。

    虽然在离开襄国的时候,沈云便已经派飞骑急告枋头,请谢艾做好接应的准备。但枋头毕竟途远,而且襄国之战发生于几天前,邺地的麻秋必然已经得讯,谢艾能否在麻秋发动之前收到讯息还在两可,赶在麻秋之前做出应对的可能更是微乎其微。

    这些思计,沈云也不敢露头于外以免人心更加崩坏,只是在恶战疲劳休整之际,自己独坐思忖。虽然抛弃这些人众与缴获,单凭奋武军的机动力想要穿插行过邺地并不是没有可能,但这些追从者则不免要生机渺茫。

    沈云并没有妇人之仁,有的时候甚至可用杀人如麻来形容,他所以不能丢弃这些人众,是因为深思熟虑之后,认为此行襄国之后必将轰动河北,而他所部归程也将为万众瞩望。

    若奋武军抛开追从者独自逃命,则所谓王师大义再也不必宣说,徒增耻笑而已。生民活则奋武活,他绝不能为行台败义之始,也绝不能让大将军背负不义之名!

    “传令各路,筑营休整,我们据此待援。凡奋武所部,各拟家书,寄存我处!”

    当听到将主如此庄重下令,其他人倒还并不觉得如何,但奋武将士们却都心知,这是已经打算死战于野了。

1347 虎将归援() 
襄国此乱所引发的余波与震荡,比沈云所设想的还要更加猛烈几分,甚至言之直接开启了羯国的真正覆亡都不为过。

    世道如弈,人皆棋子,身在时局中的人却因为桩桩种种的原因,在当时未必能够做出正确的判断与应对。特别是有的人,或是基于性格,或是基于处境,为了免于被提子出局的命运,不得不做出无论在当时、还是在之后,都远远谈不上高明的拙劣应对。

    其实早在奋武军离开襄国的第二天深夜里,来自信都的援军已经昼夜兼程的抵达襄国,足足五千骑兵气势汹汹飞奔而来,也足可见羯主石虎尽管并不久居都邑,对襄国这座国都仍是重视十足。

    援军抵临襄国,这对于刚刚经历过一场祸难的襄国而言可谓久旱之甘霖,但事实上,襄国那些各自谋划者,对于援军的到来并不怎么持欢迎的态度。

    首先襄国的这一次祸乱,本身最大的原因便不在于外敌的侵扰。而随着晋军撤离境域之后,城中各种各样的纷乱乏于支撑,早已经渐渐归于安定。

    其次便就是襄国的现状虽然窘迫脆弱,但终究还是有人希望籍此能够达成某些特定的意图,也就不太乐于被突然出现的某股强势力量打乱他们各自谋算,哪怕这股力量来自于主上石虎。

    所以虽然援军到来的很及时,但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得到来自襄国于请报上的配合与支持,只能暂时入驻太子石邃于城北主持修筑但还未完工的那座单于台,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展开对晋军的追击。

    这其中,对于援军的到来最持抵触心理的便是太子石邃。变故之后,石邃固执的认为襄国此乱纯是由于平原公石宣对他的陷害所导致的,而且他也并不认为这些援军会对他怀有什么善意,特别是在石宣先抵信都、所提供本就是偏颇情报的情况下。

    屡遭打击之后,石邃已经不再具备能够把持襄国局面的力量,本来还能倚重的东宫力士死伤殆尽,而过往同席宴饮时拍着胸脯表示愿为太子赴汤蹈火的那些杂胡豪帅们,经此之后也原形毕露,不可深信。

    天王皇后郑氏则就成了表面上维系城中各路人马的一个枢纽人物,虽然郑氏私底下对于这个孽子也是怨恨到了极点,但她在某种程度上与太子也是休戚相关,但凡还有一二可能能够稍作保全,也愿意为之努力。

    而新进被委任城防重任的襄城公石涉归等人,老实说他们在得启用之后,也并没有体现出安邦定乱、力挽狂澜的风采。他们为了获取到更多的回报,自然也不愿援军过早入城洞悉始末,一边做着一些拖延,一边则在尽力清除掉对他们不利的残迹。

    原本信都援军的到来,应该是悬在那些犯境晋军头顶上的一柄利刃,结果却被这些留守襄国的羯国权贵们视作是对自己的刁难而加以掣肘拖延,这反而给南撤途中的晋军提供了极大的帮助。

    当然,援军是代表主上石虎的意志到来,对于襄国这些人的诉求包括皇后郑氏都可不予理会,完全可以甩开襄国人众而轻装逐敌。

    但是由于襄国这些人的不配合,使得双方在最基本的情报方面都不能达于互通。而双方在各自所掌握的请报上,本身便有着差异。

    襄国这些人所了解到的,到目前为之还仅仅只是局限于这一境域之内,而信都的情报来源则要更广,特别是平原公石宣这一向河南用兵的前锋督将从冀南流窜归国,自然也带回了冀南战场大败亏输的消息。

    正因如此,身在信都的羯主石虎最起码在派遣援军之前,其所关注更多还是冀南的战况变化,而非襄国方面的危局。毕竟,将晋军追兵吸引到襄国本就是石宣祸水东引的谋划,他是不可能于此交代太多。

    更何况,大概就连石宣也想不到,那一路兵力并不算充足的晋军追兵,竟然能给襄国带来如此大的戕害。当然,就算石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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