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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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9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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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王猛还算是他的同窗后进,如今已经外任经年,事功显赫,俨然已成行台后起之秀,而今更是将要得有大用,已经将一众同龄甚至包括他都远远抛在了身后。

    至于王猛看到陈逵姿态端庄俊雅,言谈举止可看出对大将军的模仿,想到对方得于追随大将军左右、俯仰可受训教,心中也是艳羡不已。

    两人在这房间中等待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中途也偶尔传来一些颇为响亮的争执声,似乎在几个人选方面发生了什么分歧,但往往随着大将军的声音响起,那些嗓门洪亮的将领们便立马喑声了。

    过了一会儿,外间传来将领们告辞的声音、之后便鱼贯而出。陈逵起身对王猛笑笑,示意他稍后片刻,然后便连忙向正方的厅堂行去。而王猛自然也不敢闲坐,同样起身离开房间,行到廊下默立等候。

    陈逵入内未久,便又匆匆行出,对王猛点头示意。王猛意会,便拾阶而上,趋行入内,见一身时服的大将军正坐堂上、似在垂首批阅什么东西,他还未上前见礼,便见大将军头也不抬的伸手一指近侧席位随口说道:“王景略且先入席。”

    王猛不敢再发声,便举步行入席中。房间中很安静,只听得见大将军手里纸张翻动、摩擦的声音,当然对王猛而言,或许还可以听得见自己稍显紊乱的心跳。

    王猛与沈大将军接触实在不多,除了早年馨士馆中一些典礼上远远瞻望之外,便只有自己入选行台、赴任关中之前的一次会面,那一次会面所谈也并不多,当时大将军面貌如何,如今想起来已经有些模糊了。如今再得机会居近仰望,却也还是不敢放眼打量。

    大将军批阅速度极快,很快便翻看完了一份卷宗,将之放在一侧,趁此间隙,转头看了王猛一眼,稍稍点头示意。而后陈逵便收起那一份卷宗,又将另一卷奉上,动作行云流水,那一份默契又让王猛颇感羡慕。

    “久等了。”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沈大将军的声音才又响起来,总算将一些收尾事务处理完毕,待到陈逵将所有卷宗收起,他才端起侍者奉上的茗茶小啜一口,同时示意近侍给王猛更换新茶。

    王猛见状连忙起身,完成了之前被打断的礼见,之后还未及入席坐定,便又听大将军笑道:“已经知道自己将要转赴何处了吧?”

    听到这话,王猛不便一愣,继而又不乏诧异的转头望向陈逵。

    见王猛那副模样,沈哲子也稍微一怔,片刻后便意识到或许是李弘的过分周到,于是他又笑了笑,摆手道:“先坐,不必拘束。”

    接下来,沈哲子也不急于告知王猛他的新任命,只是一边喝着茶,一边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王猛,心中不免一叹,往年都是旁人感慨于他年少壮功、齿幼当国,没想到如今他也要感慨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目下的王猛也不过弱冠的年龄,这也是沈哲子还要再作考察、并不直接敲定人选的原因之一。

    他也是从小时了了的处境中长大,自然深知年龄实在与才力高低没有一个直接的关系。但也正因如此,他也比旁人体会更深刻,年龄对人立事还是有一定的限制的。

    太年轻了,会让人难以投于足够的信心,这会让许多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提高事情的困难度。他自己早年就深受此扰,如今当他开始提拔重用年轻人的时候,便也不得不将这一个变数放在其中稍作评估,避免拔苗助长、过犹不及。

    大将军的目光虽然并不严厉,但也充满着审视的意味,这不免让王猛如坐针毡、倍感局促,低头看着眼前小案,心情倒也渐渐平和下来。

    “王景略,很不错。西行以来,萧、刘之类,包括一众冯翊乡流,对你都是赞不绝口啊。”

    打量了王猛片刻,沈哲子才又笑语说道,他顿了一顿,不待王猛答话,才又说道:“兴废之内,纷争难免,物议攻讦之类,李弘度之类尚且不能免俗。王景略既能精勇于事,还能不废于名,不知可有独秘雅声相授?”

    听到大将军如此发问,王猛也是愣了一愣,片刻后才拱手道:“薄力微才,勤勉于事已是勉强,实在没有余力再顾其余。幸起微尘,全赖大将军垂青恩用,时流或是因此加顾,又因卑职年浅誉薄位低,远不及李使君勇当方面国务之重,时流投于所好,于大将军面前褒溢于论,实在令卑职惭愧。”

    “你可不算位卑了,就连我当年……”

    沈哲子本想随口说自己在这个年纪还不如王猛,只是转念又想到哪怕王猛直接担任北地太守,较之早年同龄的自己也远有不如。好不容易得有一次倚老卖老的机会,只能尴尬笑笑收场。

    王猛跟不上大将军的思路,眼见大将军欲言又止,还道自己应答失体,心中不免有些慌乱。他对大将军虽然不敢作亲昵之念,但却深感大将军拔用之恩,也因此希望自己能凡事尽善尽美,无负此知遇之恩。

    顿了一顿之后,沈哲子便又望着王猛直接说道:“塞胡将要南寇之事,你大概也已经知道了吧?刺史府已有令出,授你北地郡长史之职,暂治郡务,兼助军事,有没有信心?”

    王猛听到这新的任命,不免错愕。此事他自然知晓,消息就是途径冯翊传来,原本他还思忖行台该会是怎样应对,之后大将军所摆出的姿态他也有耳闻,心中为此振奋不已,更觉大将军雄迈难遏,人莫能侮,也让他们这些追从者们大感荣耀。

    此前王猛还有些遗憾,觉得自己大概很难参与到此事中来,毕竟他年初才高迁为冯翊别驾,且冯翊郡务也多繁忙,短时间内他也不敢奢望再作调动。然而却没有想到,今次前来长安,居然有这样一桩重要的任命在等着他!

    “我、卑职……卑职多谢大将军信用,必竭尽所能全此事功,绝不玷污大将军识鉴英明!”

    王猛连忙翻身而起,深拜说道。

    沈哲子笑吟吟示意他再归席中,然后才又说道:“今次投用于北,境地又有不同。虽然前有王师重军陈列待战,但塞胡狡诈游魂,多有破境内掠之险,你虽名为襄助,有时也需要与流寇为战。军政事宜,都需有所料定,稍有疏忽,则不免事败累身。行台典制,可不会投我所好循顾关照,明白么?”

    王猛又连忙点头,表示一定不敢松懈。

    沈哲子本来还想问一问王猛对这一桩任命有什么方略可陈,不过转念又想到今次作战,变数太多,考量的还是临机应变的能力,事前强求什么定策,之后实施起来反而会变得拘泥。

    于是他便也不再多说,之后便手书一令,再授予王猛暂假督护之职,吩咐他往刺史府去讨要符令,之后便跟随陆续开拔向北的府兵直往赴任。

    王猛一直等到行出石城,摸着怀中手令都感觉有些不真实。

    原本大将军让他转任北地、负责郡务已经让他大感吃惊了,居然之后又给他暂领军务的权力,督护可是王师中司职征、镇的绝对高级将领才有的职衔,虽然仅仅只是一个暂时的,但也意味着他在稍后的军事过程中,有权力调动郡境之内的驻军并且可以直接指挥作战!

    王猛的手隔着衣衫死死捂住贴在心口处的手令,只觉得这手令正散发出澎湃热力,将他的心都烘烤得热血沸腾。

    虽然这一次的会面时间同样短暂,而大将军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折节下交的态度,彼此之间问对更是乏甚可陈,但是如此军政事务尽授于他,这当中所蕴藏的信任之厚,令他直有肝脑涂地、无以为报之感。

    虽然他也好奇于大将军何以给予他如此厚用,甚至还要超过他本身对自己的自视与期望。

    但想来这疑惑也不会有答案,而他也根本不需要答案,生而为人,能得如此推心置腹,于此平生可称无憾,而他也只需要倾尽全力,达于至善,对自己绝不做第二等的要求!

1289 河东商都() 
如果说关中的变化尚有旧年的残破旧貌可循迹,那么河东的变化则可以用改天换地来形容。特别是沿河一线,水运昌盛,舟车塞途,沿岸一线仓邸绵延、几如山峦,乃是中州西境最繁荣的区域所在。

    与潼关隔河以望的蒲坂,既是河东如今郡治所在,也是西线最为繁华的雄大城池,甚至还要远远超过关中三辅核心的长安,较之行台所在的洛阳都相差不远。

    河东归治较之关中要早了一年多的时间,虽然在大举西征之前,行台便不计代价的投入河东,将之打造为西境最重要的战略大中转基地。

    但河东之所以有今日的繁荣富庶,单凭行台的投入也是很难做到的。毕竟行台要兼顾的方面实在太多,特别是河北的石虎势力,更是杵在身畔的一柄利刃,即便是对河东的地理位置极为重视,也不可能倾注所有。

    在河东过去这三年多的建设中,民间财货的涌入所带来的效果甚至还要超过行台本身的投入。

    河东在中朝时期虽然在统辖上是隶属于司州,但是实际的地理位置,却是素有“表里山河”之称的并州南大门,也是连接关中的重要通道。

    正因如此显重的地理位置,特别是浓厚的战略意义,河东在过去这些年的动荡中,也是深受兵灾虐害。

    三国时期魏武曹操将五部匈奴安置于并州境内,汉贼刘渊作乱于并州,之后设都于平阳,河东不久没于贼中,便等于是洛阳痛失了北大门。从那以后,屠各贼众便可长驱直入于中州,陈兵洛阳城下,遂成永嘉之祸。

    之后关中的刘曜与河北的石勒东西争霸,河东也成为最主要的战场,几次大战都发生在境地之中。

    在这个过程中,河东之地所遭遇的兵祸戕害可想而知,可以说是满目疮痍的一片废墟,郊野之中除了零散分布的一些乡豪坞壁之外,城池、村邑几乎是荡然无存,其残破之处,甚至还要有甚于关中和中原。

    沈大将军过江用事、北伐以来,河东可以说是归治最为顺利的地区,一方面也的确是因为河东残破过甚,乡豪们完全无力抗拒王师大军,更兼有北面平阳多有胡寇掳掠乡野,乏力自保,另一方面则就是这些乡豪们亲眼所见,王师在敢于抵抗军威的弘农是怎样的大开杀戒。

    河东归治顺利,行台自然也有优待,复治之后,一应乡土秩序几乎完全没有更改,甚至还授予了一众乡豪高低不等的官爵、名位,对于他们的乡资、乡势几乎没有触碰,反而用诏令让他们所拥有一切得以合法化。

    所以,真要讲到官民和谐、公私两宜,河东与行台的关系,简直可以说是一个模范的典型。行台以其强大实力给河东提供最迫切需要的安全保障,而河东乡众在行台经营西线战略的时候,也都给予力所能及的支持,完全没有推诿和拖延的迹象。

    但这并不意味着河东就乡情固结、局势呆板、没有变化,虽然行台方面没有过多的干涉河东乡情、细务,但当各方商贾蜂拥而来、各地物货澎湃涌入的时候,河东的局面还是发生了莫大的变化。

    商贾逐利,之所以如此热衷于抢占河东,自然不是为了不遗余力的支持行台对河东的复建经营。

    河东的地理位置摆在这里,上通山西、西接关中,东面则依庇于中州河洛。

    特别是随着行台对于中原、江东等各处的规划、把控越来越严密,民间的资本能够在其中得享暴利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少,虽然也有胜在细水长流的稳定收益,但跟早年军事阔进、他们也能追从分享战争红利的收益相比起来,便显得不够过瘾。

    而且过往这些年,许多从一开始便紧紧追随沈大将军北进步伐的江东人家,到如今财力积累也达到一个极为雄厚的水平,他们是既有余力、又有野心开拓新的商贸版图。因此对于河东这个勾连东西南北的要害位置,自然不会放任错过。

    所以,当行台开始大笔投入、建设蒲坂大基地的时候,各路豪商也都闻风而动,满车满船的财货运载到了河东,希望能够先占下一个沿河的有利位置。

    在这一轮热潮当中,靠近蒲坂周边的土地首先便吸引了商贾们最大的注意力,很快便被推到了寸土寸金的价格。

    河东虽然也不乏乡豪残留,但真正敢于靠近河畔这种交通要道建设坞壁的则少之又少,没有足够的实力,那简直就是在找死。所以河边的这些土地,绝大多数都是无主的荒野,随着河东归治,自然而然也都被行台接手圈禁起来。

    行台并没有主动向外售卖土地以供商贾建设囤积货品的仓邸,而是体恤河东乡情,规令只有河东本籍乡众按户纳捐授土。

    商贾们争红了眼的那种热切急迫的氛围,自然也令河东这些乡民们感受到,尽管也有一部分人是故土难舍,但更多的人则眼见于此中惊人的利润。

    哪怕他们本身并没有通货四方的能力,但若能在河畔得据一角,自有源源不断财货入门,终年所得要远远超过了田亩所出,而且这完全是坐享其成,既不必再俯仰于春秋耕织之苦累,也不必再承受旱涝天时的打击。

    所以很快大量的河东时流乡众们便被河道中浮游的惊人利货所吸引,或是换置、或是捐输,大凡稍具能力的人家,都要在沿河一线谋求一角土地。

    乡豪所以难于根除、杜绝,就在于他们长达几代人在乡土中的深入经营、营造出一个个盘根错节、蛛网密结的网络,在这网络之中,便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和荫户。

    可是当众多河东时流放弃原本这些,迁居凑近于河畔之后,过往的顽固便荡然无存。最起码在行台施政的层面上,河东这些乡豪们与行台政令施行已经没有了最根本的冲突,可谓彼此之间各有所得。

    包括那些行走于四方的商贾们,他们或是财如流水、去留随意,但却有相当一部分财货资本被钉在了河东这个位置上,就等于野马套上了缰绳,想要得于一个合理的盈利,日后的商贸也只能以此为中心而围绕展开。

    穷人乍富,难免豪奢。河东的商贸地位得以如此凸显,民财殷厚,消费能力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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