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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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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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全沛听得半知半解,惊讶道:“姑姊,你要乘船去海?你有吃食吗?你有茗浆吗?海水咸涩得很,我错饮过一口,以后都不敢再喝。”

    “以前并无此想,现在却有了。我又不是即刻要去海,那可不是避世,而是自戮。”

    顾七娘子笑语道,并不因表妹的误解而介意,或许只是单纯的要说给自己听:“我要造一艘可抵风浪的大舰,要找帮我操舟的舵手,这些舵手也和我一样不喜待在浊世里,彼此意趣相合,却没有人情的瓜葛。还要……”

    “姑姊居然要做这么多事,你能做得完吗?娘亲要我做什么事情,我做一会儿不想做了,吩咐娟儿她们替我做,娘亲都没发现过,嘻嘻。”

    “你不想做,因那是你不愿做的事。我愿意避世而居,要做何事却是我愿做的。或许至死都难做成,但每天都做一点,每天都有一点的欢欣。”顾七娘子语带憧憬道。

    幽暗全沛打一个哈欠:“为何要避开别人?若无人跟我说话,苦闷得很……”

    听到这个问题,顾七娘子却是默然。于她而言,避世而居已是她能想到自己一生最好的结局。生而为女子,身在顾氏清望高门,婚配之事只是插标待沽而已。若有父母关爱,尚有些许选择回避的余地。但她怙恃俱失,兄嫂见疏,凭她自己又能做些什么?

    今次远赴武康,便是为了逃避一桩将议的婚配,对方虽然同为吴望姓,但却是丧偶续弦,想要求她为继室归途偶遇同行一程,舅父便又起念迫她适配沈氏……可惜

    “终究只是错过……”

    顾七娘子翻一翻身,背靠在舱壁,手指轻轻擦过略有潮湿的眼角,眸子却渐渐坚定起来:“惟求意达行至,岂可坐望苟且。良人非我,此生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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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1 破冈渎() 
0131 破冈渎

    在乌程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沈哲子便召集随员出发,至于醉成死狗模样的沈牧和纪友两个人,一并被丢进船舱里,吐得昏天黑地。   w w w 。  。 c o m

    等到越过太湖,抵达吴郡的时候,船行便不再便利。

    吴郡虽然也是江南水乡,境内水交错,却无吴兴数溪竞流那种大的水流干道,多沼泽湿地,疏浚开拓极为困难。加之吴郡情况之吴兴还要复杂得多,政治的矛盾,人情的纠结,乡土的冲突,像一株盘根错节的老树,极难梳理得清楚。

    因为水道变得狭窄,沈家这规模颇大的船队便极难通航,沈哲子便将船队整理一番,只留下三艘货船往北行往长江,腾空的船只返回吴兴,自己则率领一批随员由陆路继续前行。

    作为吴会与丹阳京畿的连接点,历朝对于这一区域内的水运条件也极为重视,秦汉以降,或引太湖之水勾连吴郡、丹阳,或凿河道以分洪长江。

    这其较重要的一条运河水道便是东吴大帝孙十万所开凿的破冈渎,因为有了这条水道,建康与吴会之间可以直接通航,不必再北向京口一线取长江转道而行,可以说是极为便利。

    但这条水道所过多丘陵坡地,河道略显狭窄,水流不够充沛,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难于通航,即便是丰水期,往往也限制民用,多为官船往来通航。

    沈哲子之所以取道陆路,是想实地观察一下这条重要运河的通航情况。这条河道往小了说关系到沈家每年包运吴兴、会稽赋税的生意,往大了说直接影响到沈哲子欲以三吴钱粮而反扼北面的战略布局。

    关于东晋这个小朝廷内部错综复杂的各方势力,沈哲子首先考虑的还不是要打倒哪一方,而是要让各方都离不开他。只有获得这种不可取代的显要位置,才可以谈得一控朝局,扫除异己。

    吴会乃是江东钱粮赋税心,这一点毋庸置疑。盘踞会稽、开发会稽,让这个钱粮心的位置益发凸显出来。把持住这个江东粮仓,管你是门阀、军头还是清谈名士,只要还得穿衣吃饭,要仰我鼻息

    当然,要保证这种威慑力,水路交通必须要通畅。所谓磨刀霍霍向猪羊,猪羊还在山那边,刀子磨得再锋利,又有何用?

    所以,吴兴水道的修整只是第一步,在江南运河的基础继续开拓才是重点。

    以往沈哲子往返,都是直抵京口,今次存了这个目的,便沿路采风勘测。时下暮春近夏,正有一波春汛,最开始一段古迹运河通航情况尚算良好,虽然不像吴兴那样水运大昌,但也可称得往来无阻。若能在此基础继续统一规划,扩建疏浚,便能收到极好效果。

    可是越往前行,情况便越加恶劣。河段分叉改流,多年淤积不得疏浚,各家私掘沟渠分流灌溉,又或拦河筑坝经营水碓,令古运河的通航情况急转直下。货船踪影渐渐消失,客船规模也越来越小,有的地方甚至只残一段水汪,仅能通行竹筏舢板

    到了真正破冈渎水道,这种情形有增无减。因为地势起伏过大,破冈渎形如阶梯,分段修筑蓄水池即为土坝,名为埭,以节蓄水量、平衡水位,全程共修筑十四座,可见坡度之陡。

    因为埭的存在,破冈渎勉强尚可通航,但行过一段距离,便要开埭放水抬高水位,舟船卸货后拖曳过去然后再载货前行。如此大费周章,人力损耗极大,费时极多,完全体现不出水运的便捷省力。

    最重要的是,沈哲子居然在沿途发现几个私筑之埭,规模虽然不及官修的大,但却将本来不多的水流分泄出一部分,让航道变得更加狭窄。这些私筑之埭,或为官府、或为世家所修,为的是向过往船只收取通行费用以牟利。

    这种堰坝,沈家在吴兴也有修筑,因为需要不间断人力维持和投入,同样需要收费,不过吴兴天然水道条件极好,并不及此地如此频密。

    而且吴兴主要是客旅民运,而眼前这破冈渎却是官漕运输,不吝于直接伸手去抢朝廷的钱粮,因此对于丹阳各家玩的这么狠,沈哲子也是颇感惊讶。

    一路经过破冈渎,沈哲子让随行的吏清算通航费用,发现居然绕道长江再往建康去耗费还要大得多如果说破冈渎存在的意义,那也只有能避免长江风急浪大或北寇南侵打劫钱粮这些天灾人祸的风险了。

    因为再过几个月,会稽有钱粮要往建康运输,沈哲子思忖良久,还是决定先绕道京口由长江西向,暂时放弃破冈渎这路途更近的一线。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放弃了破冈渎,只是沈家经过前次跃升后,需要一段时间的消化和积累,暂时并没有再继续开拓的力量。但是破冈渎是一定要修的,而且要大修

    一旦这条水道可以往来无阻,那么沈家在吴兴、会稽所积蓄的力量,可以用最少的损耗,在建康朝廷得到兑现,可以直接支援日后他渡江北伐

    眼下这破冈渎,乃是东吴孙十万发兵三万破山修成,受限于人力和技术的问题,只能修成这个样子。沈哲子要修破冈渎,除了要面对人力、技术问题之外,还要面对一个政治困境和利益冲突。

    技术方面,沈哲子有一个设想,那是研制火药,炸山开渠。如果此法不可行,那用钱狠砸,用人硬堆,也一定要把这条水道开拓出来。至于政治与乡土利益的冲突,那也只能徐徐图之,抽丝剥茧的去解决。只可惜纪家的乡土影响并不在此,还在建康西面,否则好办多了。

    行过破冈渎,已经到达句容县,距离建康并不太远。但因为要接应舟船财货,沈哲子并没有直抵建康,而是北练湖,又等了一天,经长江而来的随员们才到达此地,水路甚至不及陆路快捷,可见吴郡到长江这一段水运状况之糟糕。

    碰面之后,沈哲子才发现自家三艘船之外,后方尚有大大小小七八艘客船随行。这些客船雕梁画栋,极尽奢华,有一艘甚至外饰金箔,珠玉宝石点缀,浮夸到了极点。沈氏哪怕盘踞吴兴的土豪之家,都没有这般华而不实的奢靡器具。

    沈哲子正诧异之际,却见其一艘客船站着一个熟人,正是庾家老三庾条。或因家风使然,庾条并没有穿金戴银的奢华做派,只是手里倒持一柄通体雪白的白玉麈尾,一望可知绝非凡。

    看到站在岸边渡口的沈哲子一行,庾条脸笑容更加灿烂,他所乘坐之船离岸尚远,便已经急不可耐站在船头对沈哲子连连摆手:“哲子小郎君,久别至今,真是越发清俊雅气卓然,令人心折”

    见庾条意气风发模样,迥然不同于此前的状态,沈哲子便是一笑,于岸施礼道:“庾君才是真正今非昔,顾盼雄姿,让人生畏啊”

    听到沈哲子赞许,庾条仰头大笑,等到客船停稳,更是在船纵身一跃跳到岸来,疾行数步前拉住沈哲子的手,神情之间颇多激荡:“若非往昔小郎君点拨之恩,我至今不过困于乡土之田舍翁而已,纵有志气不得舒展,蹉跎度日,虚待年华老矣,岂有今日之伟业”

    “小郎君天授英才,冠甲江东,寥寥数语,于我却有再生之恩如此重恩,一日不敢有忘自得知小郎君将要入都以选帝婿,我便于晋陵毕集资友,以为小郎君壮势不料小郎君你却由陆路至此,因而错过。于是我等便又跟随来此,与郎君同往建康”

    眼见庾条神态真挚,发自肺腑的感激,沈哲子倒是略感诧异。若深究下去,他今次如果能够得选帝婿,对于庾家整体利益而言,算是一种伤害。

    他甚至已经做好通过隐爵隐俸这一布置反制庾氏的准备,却没想到庾条对自己仍是真诚感激,倒让他颇感汗颜。大概是这庾条终究没有太浓烈的政治意图,因而并不像他大兄庾亮那样惯于翻脸无情。

    庾条倒不知沈哲子心所想,与沈哲子寒暄几句后,又转向陆续由客船下来的各家子弟,将沈哲子介绍给一众资友:“诸位,眼前这位郎君便是我之爵师,吴玉郎君沈哲子。你们可不要因哲子郎君年幼而有小觑,昔者项橐七岁而为圣人师,我等今日之富贵,皆仰哲子郎君前日之运筹指点”

    那些南渡的侨门子弟听到这话,纷纷前见礼,态度恭谨有加。沈哲子一一回礼,听这些人报出各自郡望家世,对于庾条所运作的隐爵隐俸声势之大又有一个直观认识。

    不过由此沈哲子也发现一点端倪,庾条对他感恩而态度真挚热情倒也说得通,但何至于如此郑重其事的介绍?而且眼前这些侨门子弟与他并无情谊可言,居然也表现的恭顺有礼,则更透出一丝古怪。

    眼下南北之隔阂绝非流于表面,而是充斥在方方面面,如果只是简单的归咎于这些人知恩图报,未免有些过于天真。

    略一思忖,沈哲子便意识到这个隐爵隐俸的运作出问题了,或许还没有太严重,但已经足够让庾条认识到危机之存在,继而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这个始作俑者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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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2 厚礼() 
0132 厚礼

    庾条并那一干晋陵侨门子弟对沈哲子态度极为热切,虽然在晋陵错过,但还是众口一词提议在此地为沈哲子补一场接风宴。

    于是这些人家奴仆便将那几艘客船用铁链勾连,面铺以厚实木板,很快搭建起一个十余丈方圆、尚算平稳的浮台。看到这熟练手段,沈哲子便猜到这些侨门子弟以往大概没少这么相聚宴乐。

    等到浮台布置起座席帷帐,庾条便引着沈哲子行浮台,众人亦共推沈哲子落座主席。一俟入座,庾条便指着沈哲子笑道:“当年初见,我便知小郎君绝非凡俗,天生雅度才具实难自掩。果然日后郎君清名渐起,为世所重,如今得配帝宗。我那甥女亦是灵秀聚养,与郎君正是天作之合”

    沈哲子还未开口,堂下已是一片击节拍掌赞许之声,当即便有人举觞笑语道:“庾君有识人之明,先见沈郎清逸之风,亦是一桩相得益彰的美谈。”

    沈哲子摆手道:“君恩厚重,备选而已,岂敢当此盛誉。”

    庾条听到这话后哈哈一笑,往座席下指了一指:“我等为郎君壮势,绝非空口之语。叔明,不妨由你为小郎君献我等第一份礼?”

    被庾条所指的乃是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闻言后便起身对沈哲子笑道:“本是家早议定之事,实在难称赠礼。我家三郎年前早有婚议,已是无幸与沈郎并列备选。”

    沈哲子听到这话,眉梢不禁一跳,他记得这年轻人乃是高平郗氏子弟,应为郗鉴从子。今次高平郗氏得以备选帝婿者乃是郗鉴长子郗愔,自己大了两岁,没想到已经有了婚议。

    在他的推算,高平郗氏应为今次极为有力的竞争者。还未到建康,便去一强敌,倒也算是一桩好事。不过沈哲子对此也并不怎么在意,他今次入京,对兴男小公主志在必得,无论竞争者有多少,都要竭尽全力。

    但这件事却让沈哲子隐隐看到一丝高平郗氏在这时局处事态度,那是安分守己,绝不争勇。虽然高门子弟不乏婚配极早者,但若说郗家恰好在这时节定下婚约,则未免有些凑巧,多半还是托辞。

    郗家如今声势,较之沈家只高不弱,沈哲子老爹沈充还只是一个略水的方伯,郗鉴却已经官居人臣之极的尚令,并且还有流民兵如此强大后盾。在这种情况下,郗鉴不愿让儿子娶公主以免过犹不及,倒也可以理解,但其后潜藏的意图则是不想再居枢,想要重归方镇之列。

    这应该是台省大佬们彼此之间的博弈退让,郗鉴不愿意在这个节点过于忤逆庾亮,倒也符合他一贯的性情。此公若是弄权之人,那江东朝局实在难保平稳。

    大佬也有大佬的难处,在这个问题,郗家反而不及沈家从容。毕竟沈充执掌会稽最大依仗还非台省大佬的支持,而是自家的实力和运筹。郗家虽然与流民帅颇有交谊,但流民帅本身山头林立,内斗不止,说到自家所掌握的直属力量反而不及沈家乡土实资。

    当然还有较重要的一点,那是凭郗鉴时下的地位,已是一方巨头,不娶公主也不会有太大损失。至于沈家则不然,若无这种机遇,想要跃到台来还遥遥无期。

    这些问题在脑海权衡一番后,沈哲子隐有触动,熟悉历史走势并不意味着能对时局人的具体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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