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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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8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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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他们这一代的南北少进而言,沈大将军就是一个高山仰止、无可挑剔的存在。稚年救家,少年救君,弱冠执镇,俄尔执国,扶鼎于危亡之际,救民于水火之中!

    比他们更年长的一些人,或还可以对沈大将军的出身稍作非议。可是如今的沈大将军位至总揆,统摄内外,就连他们各自亲长都要咸服于下。

    至于人或讽议大将军跋扈强势、骄态滋生,在这些初生牛犊们看来,这才是真正时流表率该有的姿态。

    逢此古来未有、夷乱华夏之大变世,正该有此强悍姿态,才可革除久弊、扫荡不臣、威慑远夷、开创新治!若沈大将军只是一味的合流于众,前辙怯改,一如前任老臣腐朽执政,沆瀣同污,反而不值得他们如此敬重推崇。

    劝学礼乃是新设礼章,步骤也并不复杂,馆院学士并学子们在大将军带领下祈告天地、遥拜君王、再拜先师,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完成所有礼节。

    而这时候,天色也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诸多礼器撤出,总算是到了飨宴的环节。虽然这一整天并无劳形,但学子们也都过得不甚轻松,到了这会儿早已经都是饥肠辘辘。

    如颜含这种高龄的贤长早已经精力不济,小仙翁葛洪心情也谈不上多愉快,俱都提前退场不再参加飨宴。不过他们也不是空手退出,一些礼节中的供奉牲食、瓜果之类,俱都打包带走,这也算是一种礼敬。

    接下来便没有太多礼节上的约束,太原孙统等几个名列前茅的学子们得居上席坐在沈大将军席畔,与一众学士并行台官长们居坐一处,一个个也都是兴奋不已,至于其他学子则各自分列堂下。

    飨宴第一道大菜便是一整只烤鹿,鹿者古之仁兽,分鹿而食便是说仁及众。沈哲子亲自操刀割下鹿唇、鹿耳、鹿蹄等,几名学子则并跪席前受食,各作祝词。而后侍者上前将整只烤鹿拆分开,分给堂下一众学子们。

    整只烤鹿虽然不小,但是分到最后十几名学子时,也只剩下一些碎骨之类。

    沈哲子看到这一幕,心中倒是一动,后世有人自勉言是努力奋斗只为聚餐起箸时旁人不敢转桌,不知这些学子们会否自尊心受挫,日后加倍用心学问只为飨宴中吃上一片鹿脯而非咂摸碎骨。

    其实这一次的排名参考性也不大,排名在后者才力未必就逊于堂上那几人,不过只是年尾求个热闹罢了。尤其看到摆在自己案旁的那一份籍卷,沈哲子心中更是了然,向身边的孟嘉稍作询问,便循着指点往堂下望去。

    王猛这会儿坐在席中,也是挺腰昂首往堂上看去,待见大将军视线直向自己望来,心中不免一慌,忙不迭低下头去,片刻后却又按捺不住,再将头抬起来,便见大将军确是嘴角含笑、不乏欣赏的望着自己,心情顿时变得更加激动起来,于席中抱拳施礼。

    眼见这一幕,沈哲子心情不免更好许多,也更加体会到原本历史上桓温所言“人不可以无势,我乃能驾驭卿”。他正是因为势位崇高,如王猛这种真正的国士之选都要列席待用。

    事到如今,对于那些所谓的历史名人,沈哲子其实已经不会再怎么另眼相待。譬如江东独步的王坦之,在他看来也只是一个早慧聪颖的少年,有一个急于为子扬名的老子罢了。而谢安这个流芳千古的江左风流宰相,眼下也仅仅只是行台属下一个普通郎官而已。

    随着自己对世道影响越深,沈哲子也明白这个时代许多人的人生轨迹已经被他或有意或无意的加以影响干涉,没有了原本的阅历与际遇,哪怕名字相同,也很难再成长为他印象中原本历史上的模样。

    但就算是如此,沈哲子对这一类人还是不乏期待。毕竟他的到来或能影响人的阅历,但却不会影响各人禀赋。那些人能够在原本历史环境中抓住机遇而彰显才名,可见本身也是有着超人一等的禀赋资质。

    就如被他召入行台随身培养的谢安,虽然受他影响不再以肥遁隐逸为美,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也被渐渐打磨出才能光芒。

    沈哲子虽然不会劳神费力搜罗那些历史名人,但若主动入其彀中,他自然也不会放过。所以当得知王猛居然在馨士馆中求学,于他而言真是一个十足的惊喜。

    王猛的题卷,沈哲子也认真查阅一番,老实说这个排名也算中肯,虽然已经不乏可观,但是较之日后关中名相的风采实在相差甚远,倒是那种纵横谋略、刑名绳断的才能也都端倪隐现,没有长歪,这已经令沈哲子大感欣慰。

    因为王猛的缘故,沈哲子又将一些寒门子弟题卷认真批阅了一遍,但老实说实在惊喜有限。对于馨士馆的教育和选才制度,沈哲子还是比较有信心的,错失珠玉的情况肯定会有,这是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的,但在馨士馆这种严密筛选之下,也绝不会比比皆是的发生。

    事实上就连王猛,如果不是沈哲子深知其人日后如何,单单眼下所显露出来的才力,也谈不上明珠暗投。

    虽然无意中发现了王猛,但沈哲子也并未急于给他什么超规格的优待,避免给其人招惹一些没有必要的嫉妒是非。

    接下来的飨宴氛围仍然热闹,比较活跃的还是要数王述,这人对儿子的关怀呵护实在是令人侧目,频频指使儿子上前咏诵祝词博取表现。

    对此沈哲子倒也谈不上反感,毕竟儿子总是自家的好,王述有这样的人情怪癖倒也正常,说好听点那叫率直,说难听点就叫不要脸。话说回来,王述这一点恶趣跟自家老爹比起来,那也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但大将军能够容忍王述的孟浪自夸,不代表旁人也能,尤其席中还有一个同样与王述有着不寻常关系的人。

    “膝上小儿,久养尚且不能自立,居然还有面目于大将军席前夸显,实在是让人情难堪,不耻应对!”

    谢万坐在侧席中,看到王述不知收敛的夸耀儿子,脸上满满的不屑,说不清是嫉妒还是其他。

    王述乃是他的丈人,但这一亲事并没有让王述对他另眼相看,尤其再对比其人对儿子的态度,更让谢万觉得他这个婿子在王述看来,大概就是无意中游荡进了他家庭门的豚犬。

    事实也的确如此,王述如此关怀自己的儿子,但也并不推及他人,平日提到与谢家的这门亲事,只是叹息自己当年痴长短困、不暇择贤,换言之只是因为早年家业困顿才马虎凑合,实在是看不上谢万这个婿子并谢氏门第。

    谢奕对于王述也是乏甚好感,尤其还心念沈家择婿这一件事,有心让自家兄弟也在大将军面前稍搏表现,无奈谢石这个小子实在不堪造就,勉强混进了百名之内,但兄长给他争取几个机会,表现还比不上比他小了许多的王坦之。

    “王蓝田以痴愚为真率,才力以论不逮其父良多,门楣固守堪称顽固。这样的人,实在谈不上什么贤德表率。”

    正面争不过,谢奕也不愿见王述得意,便在席上向沈牧讲王述的坏话,可见这亲戚门户,关系也实在谈不上有多好。

    王述这么卖弄自己的儿子,其他人自然也不甘落后,而且刚才也有人隐约得知沈家有挑选婿子的意图,不乏人有心争取,也都各为自家儿郎涨势。

    这些馆院学子有亲长在堂上的也不少,譬如另一个与王坦之年龄相仿的陈郡袁宏,其堂兄袁乔便是大将军府从事中郎。孙盛、郑方等人,也都各为自家子弟博取表现。

    很快,宴会便成了这些世家子弟们争奇斗艳、博取表现的场所。至于那些乏甚亲长依靠的寒门子弟,这会儿则难免有些落寞伤神。

    这气氛的变化,沈哲子自然也有所感受,虽然他自己明白一场宴会表现如何并不足影响他对这些馆院少进们的感官,但这些人如此不避讳的标榜提携自家子弟,人情冷暖也会给这些心智未全的年轻人们带来许多负面影响。

    他端起酒杯来,缓缓于席上立起,笑语说道:“众位时贤,不独各自任事,更难得门庭德长,养成少壮,使王事得以后进不乏,尽力于前,继力于后,实在无愧世祚绵长。但今日急逞各自所美,却是略显喧宾夺主啊。”

    “三人有长短,闻道有先后,馆院立学,所在传道授业解惑。人非生而知之,孰能无惑?世祚者,家学温养;聪颖者,见微知著。世道难免俗流,远立二者之外,所以立学天中,以兼容为美,以并纳为博,所以教化及于万众,道业授以四野。”

    “馆院英流,毕列在席,此中诚是学风盎然,少小并进。我尚欣欣以此自美,各位却是提携家门幼小,与我争此教化美德,让我难入陶然欢欣之境啊。”

    众人闻听此言,一时间也是隐有变色,继而便觉得自己确是有些忘形。今次飨宴重点,还是沈大将军代表行台向学子们宣说馆院教化劝学,而馆院又向行台彰显授业的成果,他们一个个自标家门,夸美子弟,也的确是喧宾夺主了。

    虽然眼下大将军还仅仅只是作薄怨笑谈状,但众人却不会忘了此前因自恃家声门第、违逆行台而招惹灭门之祸的弘农杨氏,所以一个个也都是喑声自警,不敢再作孟浪夸耀,争抢大将军并行台的风光。

    宴席中气氛因为沈大将军这一番话微微一滞,不过很快便又恢复过来。

    众人不敢再为自家子弟博取发声表现的机会,但大将军却开始主动点名询问教诲在席中的学子。这些学子们少经世事,心思毕竟单纯,也都各自把握机会,甚至就连王猛都壮着胆子行上前去咏诵拙作,得到大将军几句点评鼓励,兴奋得手心里冒汗,变得潮湿起来。

1202 凉州在谋() 
一直等到宴会将近尾声,几家在场时流上前欲言又止,沈哲子才知自家老娘吩咐沈劲的事情,顿感哭笑不得。这种事人前也难细论,沈哲子只是横了沈劲一眼,便起身离席退场。

    沈哲子虽然没做什么表态,但事情却并未就此打住。此前于馨士馆中只是端倪初露,可是到了第二天之后,大将军府却是访客激增,较之平时翻了倍余。

    当然那些来访人家也未笃言提亲,但言内言外也都旁敲侧击,以探问沈氏亲长并大将军于此事究竟意愿如何。

    这件事沈充是真的不清楚,等到沈劲主动坦白,才明白访客激增原因何在。

    “春秋倏忽,原来我家小娘子也到了时流共雅、殷勤访问的年纪了。”

    沈充先是对自家女郎静姝诱人而沾沾自喜,只是看到一脸忐忑的沈劲后才又冷下脸来:“家门喜信如何,亲长尚需深作权度,不可轻率,小子怎敢专恃帷中秘命,妄言于外!”

    沈劲于此也是委屈,与沈云并坐席下,垂首如鹌鹑一般,不敢自辩。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倒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但时流常以庭门私谊混淆王命公器,反倒让我家娘子归属何家不敢轻决。”

    讲到这些,沈哲子也有些头疼。他家门子弟婚配早前倒也无甚疑难,如沈哲子一辈兄弟几人,论婚倒也简单,可是现在讲到自家小娘子,却实在不好选择。

    世家论婚,所谓男女爱慕本就不在考虑范畴之内。沈氏年轻一代兄弟几人婚配如何,讲到最单纯反而要数沈劲。其他如沈牧丈人贺氏、沈云丈人陈氏,包括沈哲子尚于帝室,俱都有着助势家业的考虑。

    对于自家这个小妹,沈哲子也是多有喜爱,虽然自己十多岁便已经成亲,但却没打算将这小娘子打发出门。如今的沈家,已经不必再依靠婚配结亲来助涨家势,反而时流各家要借势沾惠他家许多。

    从稍有风声露出便令南北各家悸动不已,由此可见一斑,也让沈哲子不得不正视起来。

    听到儿子这么说,沈充便也惆怅起来:“往年子弟论婚,或是相好固结,或是群观并秀各家,寄望提携。如今我家已是吴中独枝秀出,已经不必再限南北。但我家娇娘也是父母心血养成,怎忍她被别家目作求幸筹注。”

    听到这话,席上沈家诸人神态俱都变得有些不自然。这话说的也太现实,往年沈家吴乡武宗,结亲目的除了乡情盘结之外,便是高攀名门。可是现在轮到旁人攀附他家,沈充便有些不自在了,舍不得自家女儿被人如此惦记。

    现在骚动已经引起来,时流各家来访,不乏人家坦陈愿意结亲的意图,自然也要商议几家备选。这种事还是亲长意见为主,小辈们包括沈牧都不敢轻易发声,只有垂首听训的份。

    “行台创设馆院,采集时流少进并教天中,这也是我家难得德声建设。于馆院之中挑选贤流来做我家婿子,也正合适。”

    沈充当仁不让将馆院作为他家在学术界的丰碑贡献,由是划出一个挑选的范围来,只要不是馆院学子,哪怕门第再高也都不考虑。

    这个范围之内,其实可选择的人家也不少,如太原王氏、陈郡袁氏、荥阳郑氏等等,这都是传承悠久的世祚高门。抛开势位不谈,沈家若能与这些人家结亲也算是一种高攀。

    “未来行台用事,仍以裁压名门誉望、彰显诏令威严为主。况且我家娘子率性天成,父兄都为世道强柱,若真入于浮华高门,难免要受刁难轻慢。”

    听到几位长辈的讨论,沈哲子开口说道,并不觉得那些世族高门可为良配。

    老实说他家阿妹家教也就那样,在自家亲长看来或是娇憨天真,但那些礼法门户或就要目之粗鄙,未必会真心善待。而且未来沈哲子肯定会更加深对这些世族门户的打压,无谓让自家小妹夹在当中为难。

    不独自家小妹如此,未来自家儿女婚配,沈哲子也不打算盯住那些世族名门。诚然短期之内那些世族名门的社会影响力是很难被彻底打压下来,但沈哲子还年轻,在彻底制服那些名门之前,就算要释放什么与他们和平共处的假象,也不愿以儿女亲事为手段。

    从这一点来说,谢奕等人这些年追随大将军也不是白费的,最起码对大将军心思如何还是有着一定的把握。

    沈牧等人有什么建议,或许长辈不会重视,但沈哲子这么一说,沈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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