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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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7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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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尽快做出定论,给君王、给朝野一个公允结果。”

    “这正是我来拜望中书的原因,我奉命治逆,自然也想尽快了结此中积事,再归江北讨伐猎功。可是眼下实在是人力不济,尤其郡县之中吏数匮乏,治事能力严重不足。”

    沈哲子一边说着,一边掏出自己的表章递给何充:“有鉴于此,我希望台内能将事权再稍稍假我,允我略设权宜方略。”

    还要稍假事权?现在的事权还不够大?

    何充闻言后已是忍不住腹诽连连,现在台城还属于他的只剩下自己这清白一身了。当然他也知这只是一种客气说法,如今台事决此一人之手,真要力推什么,他是阻拦不住的。

    接过那表章匆匆一览,何充脸色又是陡然一变,对于沈哲子的胆大妄为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表章中所陈只有一条方略,是一条被拟名为“吏考”的取士方法,即就是通过诏令形式向内外宣告,组织一场面向畿内士庶的类似策问考评,择优充入宫寺官署任职吏首。

    “朝廷自有才取定策,梁公此论,似是多余……”

    何充将表章合起来,暂且不论心中震惊,直接望向沈哲子表示自己的反对。关于这一条策略,他首先想到的便是沈哲子对于当下此态仍然不满足,想要另编名目再将自己党羽俱都网罗进台城各个官署机构内。

    “或是多余,但也只是权宜。才取吏考,所任在吏不在官。其实类似取用之法,不过此世通行俗论。凡在职官长若需尽于王事,哪一位不是要以私财自募僚属,又因人情拘限,多以不才充事……”

    何充的反对也在沈哲子预料之中,但他既然提出这样一条方案,自然也是准备了充足的说辞。

    当下的官职构架,负责处理具体事务的本就是官职之下大量的属吏。高位者如三公、方伯,俱都开府私聘掾属,这些掾属严格来说并不属于王臣序列,包括沈哲子起家的东曹掾在内,他当时所负责的对象乃是时任太保的王导而非直接受事于君王。

    官员即便不开府,同样也需要大量的属员。当年沈哲子担任东曹掾,就需要自己招募吏员来处理那些案牍琐事。至于地方上除了自养规模庞大的吏户之外,还有各种各样门生、荫属的方便法门。

    这一部分属吏,本身并不具备品秩,仅仅只是官员的私聘僚属,但其实朝廷在给官员的俸禄支付当中,就包含了一部分此类费用。

    沈哲子所提议的吏考,就是将这种官场规则制度化,将官员的私聘行为收为朝廷的定制举措,在现存官僚之外打造一个完整的辅助系统。将这一部分属吏群体效忠对象从主官转向朝廷。

    何充听到沈哲子所言权宜,再翻开表章仔细一看,发现果然是标注了这个所谓的吏考即便得取,也并不是一个终身的任命,而是按照具体事务不同规定一定的年限时间。等到超过这个时间,便放免为民。

    比如当下扬州州府之下急缺各种司法人才,甚至无需通晓律法,只要能够识文断字、从容书写就足够用了。因此吏目开考,取用两百到三百人,时限半年或一年。

    有了这一点认识,何充再将这所谓吏考诸多细则仔细阅读一番,发现未尝不是一个可行的策略。同样站在中枢的立场考虑,这算是能够将权力大大集中于台城的方法。若是此前台城采用这种考评,不至于发生江北近乎割据,完全插不进手的情况。

    而且这对现行官制几乎没有任何触动,甚至于官员俸禄中这一部分的费用都不作裁减,相当于随职事增发的一份福利。至于这些通过吏考得来的属吏们,事急则用,事定则罢,也无需增加太大的钱粮负担。

    但唯有一点可虑:“野中是否真有许多遗贤可用?若真果具贤能,又是否乐于侧身鞭下之列?”

    听到何充这个问题,沈哲子便笑语道:“眼下尚是草创一策,至于真正收效如何,还待检验,或许真是我偶发奇想、无谓之劳也未定。”

    考吏而不考官,是沈哲子根据现世情况所拟定一条阻力相对较小的取士改革,同样也是给真正寒门子弟打开一条加入统治秩序中的道路。至于何充所考虑没有那么多遗贤可用,这其实不成问题。

    目下这个世道虽然门阀仍成畸大之态,但已经不再是东汉以来学术并统治技术唯高门把持的局面。漫及社会上下阶层的动荡,本就在促进知识的分散与向下传播。

    而且那些寒门与次等世族参政热情之大也是不容小觑,像沈家这样为了加入统治阶级而屡屡反叛的更是不乏。他们这一类的群体,相对而言更加注重加入统治秩序这样一个事实,反而不太重视品秩这一类的虚名。

    北方那些所谓世族高门,为了维系家业存续并获取政治特权,甚至容许异族统治者骑在他们头顶上拉屎撒尿。沈哲子并不觉得名分上的贬低,就能阻止广大寒门子弟参与治世的热情。而吏考制度对人才的统筹取用,一定程度上又能将他们抽离出原本的乡土环境。

    至于来自世族高门的阻挠,眼下无论南北世族势力都已经陷入极度萎靡的状态,最起码来自他们的阻力,硬不过来自沈哲子江北十数万王师的钢刀!

    按照沈哲子的形容,这所谓吏考仅仅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也更像是他困于当下局面而采取的变通之策。唯一需要注意一点是要以诏令形式宣告于外,以此来作为一种制度的尝试,若是能够收效,未来台城无异于有了一条制衡地方官员的善法。

    何充在略作沉吟后,也实在没有发现什么太明显的弊病,更何况他也知道自己中书令的位置没有那么稳固,所以很快便联合署名呈送苑中,皇帝批复之后即刻发放诏令,小作试水。

1133 独夫九卿() 
    台内当下凡有政令变动,俱都牵动人心,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诏令内容很长,但是抛开那些皇帝有感厚德及人的虚辞之外,核心内容只有两条,第一条是为扬州刺史府下各级官署选募吏员,第二条就是凡畿内良家、只要不是刑家或籍外流人,俱都可以参选应征。

    目下台内虽然不乏混乱姿态,但办事效率却是提升数倍有余,诏令出台之后即刻便下及台内各宫寺官署,甚至不出一个时辰的时间,告令便在全城都张贴开来。

    果如沈哲子所料,这一条诏令在人心中所造成的震撼其实并不大,也并没有多少时人能够见微知著,认识到这是一条拥有怎样跨时代意义的变革。

    时人顶多好奇于仅仅只是一桩小事罢了,根本就上升不到需要动用诏令的层次,州府或郡府一道告令出台通告即可。

    何以要以诏令颁行,在相当一部分时人看来,一则是世道给予梁公的反制的确不小,乡众汹涌入讼带来的压力实在太大,单凭沈氏自己的人力储备都难以尽劳,需要向外界大量征募。

    另一方面则就是大概此举还存几分示威之意,为的就是向时流宣告沈氏独掌诏命这一事实,就连这样一件小事都要如此高规格的去办。

    反对声不是没有,诏令出台不久,便不乏台臣直接冲入中书官署力劝何充收回诏命。

    不过这些反对大多也不是针对诏令本身,而是反对沈氏专持王命、引为卑用的行为,有的或许只是单纯出于维护礼法,有的或还存念想要借此稍作掣肘,让这场轰轰烈烈的逆案调查因为吏用不足而流产。

    刀笔司命,稗政始于此诏!

    在那些反对声中,类似这样的话语被屡屡提及。可见时人就算心存警惕,反对的还是诏命下及官署吏员这样的层次,这无异于是对皇权的一种加强,将原本属于各级官员的一部分人事权收归中枢所有。

    何充原本对于这样一条诏令还心存迟疑,可是在听到这些反对声后,反而更加强了他要将之推行的决心。

    其他那些台臣们终究不在势位,感受不到中枢权威丧失、完全不能插手地方的窘况。可是何充久为台辅,对此却有极深感触,哪怕未来他未必还能在位,但那种加强中枢权柄的冲动还没有消除。

    类似的政令,以往想要推行,阻力最大必然来自于以梁公沈维周为首的畿外强藩。可是现在沈维周为了在内立威,主动提出这样的方案,即便不以立场而论,这绝对是加强中枢的一项善法,怎么可能因为一些不明形势的反对声便叫停。

    所以这一次何充是主动承担一部分时流问责的压力,只是要求沈维周尽快筹措做成此事。可是扬州刺史府吏员选募还没有做成,廷尉那里便又要求效法,而且要求招募的规模较之扬州刺史府这一次还要大一些。

    山遐摆出的理由也很充分,因为眼下廷尉根本就无人可用,甚至于就连一些整理图籍、律令的琐事都需要山遐亲自去做。

    之所以会如此,一者在于山遐这个人眼下的确是达到了神憎鬼厌的程度,连累整个廷尉体系都遭到整个台城的唾弃。

    如山遐这样内心强大的人实在太少,或者本身也是不认同山遐其人行事风格,所以在逆案立案以来,廷尉下属官员便大批请辞或是干脆离职,甚至就连廷尉正、左右监这样的重要属官都没留下来。

    另一方面便是山遐这个人的确是性情乖张,难与共事,对外人狠,对自己人同样狠。在追查外署台臣之前,已经先一步在廷尉内部下手,淮南那一套考勤制度基本上被他搬用到廷尉内部,先将自己人进行一番肃清。

    如此内外折腾之下,山遐除了“山鹰”这个诨号之外,又得到一个独夫九卿的雅号。整个廷尉体系之下除了山遐之外,只剩下小猫两三只,其中一个还是其人远房族子充数,事务的处理,几乎已经陷入停滞。

    何充本身对于山遐这样的人同样厌恶至极,他也乐得保持廷尉这种近乎罢废的状态。可是扬州刺史府请求一开,对于台城本身九卿官署的诉求也不好视而不见。可是在看到山遐呈送中书的奏书之后,何充又是忍不住的一阵头大。

    扬州刺史府那里招选吏员,只需要应征者识文断字、明知条理即可,要求可谓简单。可是山遐所提出的要求则要多得多,不只需要应征者通晓律令,还要求他们弓马娴熟,允文允武。

    何充原本就担心这种临时性质的差遣招揽不到真正有才力的人选,对于山遐这种异想天开的要求简直就是哭笑不得。如果按照这个要求,就连何充自己都不够资格,他可是连马都不太骑,更谈不上弓马娴熟。

    换言之,能够达到山遐要求的时人,其本身素质已经可以追求公府正式征辟,又何需贪恋区区一个廷尉下属临时属员的职事,这种要求简直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何充虽然愿意促成此事,但不等于他就愿意与山遐一起沦为时流笑柄,因此对于山遐这一请求不作批示,着人转送州府让沈哲子头疼去。

    山遐的奏书被送到州城的时候,其人正在州府内,看到中书属官将自己刚刚呈送的奏书摆在了梁公案头,山遐脸上也是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古怪之色。

    “要我以外部军卒为你充任属吏,这一要求不合礼法,但如此一来,事情就没有疑难了。”

    沈哲子将山遐那奏书摊开,一边提笔批示一边微笑着对山遐说道。

    廷尉窘迫处境他又怎么不知,山遐也是几次前来求告,希望能够将他早前在淮南都督府所培养的那些属吏们调到台内去用,他与台城风气实在是格格不入。此前沈哲子一直拖着,就是在等待这一个契机,有了程序上的这么一转,再去安排便合理得多。

    “我向来直取,不擅曲应。”

    山遐闻言后只是闷哼一声,而后又说道:“既然眼下已经事入中书,还请大都督尽快为我配齐人力,尤其精勇一项不可忽略,都下各家多豢壮奴,若无强力执法,拒捕将层出不穷。”

    “淮南尚需执法,熟吏不可尽数内调,我只能予你两百吏卒。剩下三百缺额,仍须都下募取。”

    沈哲子沉吟道,望着微微皱眉的山遐,他又沉声道:“山君你现在已是台执九卿,所望乃是普世非法,已非旧年淮南一隅,才用也需普取大众,不可独取一方。”

    山遐闻言后便默然颔首,明白自己除了不循人情、执法酷厉之外,几无可取,就算是早年在淮南治下为官,若非大都督为他营造其余,他将一事无成。所以尽管表面上仍是冷感,但是对于大都督的建议还是颇为信服。

    山遐对属吏的要求,根本就是一个笑话,若真招揽到满足这些条件的人,就连沈哲子都要以士礼以待,更不会用作寻常吏卒。

    不过沈哲子也并不更改太多,只是在原奏书上又加了一句,对于循途征募出来的吏员,在台职任期结束后,淮南都督府将择优考核录取为淮南属员。

    这算是在一个机会上又叠加一个机会,以增加这次选募对时人的吸引力,同时也是将这吏考改革的前景如何稍作标注。时流尤其是那些渴进的寒门子弟,只要不是太蠢,应该能够意识到这是世道向他们洞开的一个机会。

    关于这个吏考改革,沈哲子设想还有诸多。聘用的限期基本不作更改,但每一次聘用结束基本都会进行一次考评,将这一份经历记录在册,随履历增加而升级,日后由此基础上再增加以正式官员的选拔。

    当然这只是一种最理想的运行状态,实际的改革施行还要结合相对应的运行成本,以达成一种优化的平衡。

    很快,整个建康城并周边地区,除了肃反这一整体大基调之外,扬州刺史府和廷尉两场吏考又成了时流热议的新焦点。

    最关注你的,往往是敌人,哪怕这个敌对之势只是假想中的。

    诸葛恢虽然已经被拘禁于台内,但其两个儿子眼下尚是自由之身,也是想方设法要将父亲营救出来。他们两个时誉自然难比其父,但诸葛氏已经算是青徐人家如今唯一在势的门户,尽管这势力也已经是岌岌可危,但仍有相当一部分青徐时流聚集在其周围。

    “沈氏狂态不减,欲以一家匹敌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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