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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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7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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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只要自己不在第一时间被击倒,声援与转机就会陆续而来。

    可是就在朝期的前一天,那归都之后便被寄养于皇家别苑的王混突然入诉廷尉,所透露出那种不寻常的意味无需赘言。

    诸葛恢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即刻发动青徐侨门在台城中的力量打探内情,以期得以随机应变。可是这一次应诉,乃是江北鹰犬中的山遐直接出面。而且之后不久,山遐便直接入叩苑门。

    大朝之前发生这种异变,诸葛恢心中忐忑可想而知,不过这股忐忑也并没有维持太久,傍晚时分苑中传出诏旨直送尚书省内,而诏旨之外另附有王恬血书的抄本!

    王恬血书直指诸葛恢便是谋此逆乱的首脑,当然皇帝不会听信此一面之辞,所以在诏书中示意诸葛恢暂避署中拟表自陈。换言之,明日朝议诸葛恢必须要缺席了!

    手捧这一份诏书并血书抄本,诸葛恢整个人如遭雷殛。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他是不是逆乱首脑不重要,重要的是沈家要以此阻拦他亲自上场,不给他正面搏杀、争取生机的机会!

    随同诏令而来的,还有苑中直接派出的班剑甲士,言为暂补台省防务,实则就是直接将诸葛恢收押在了官署中,隔绝了他与人串通商议的途径。这一份血书并不足将他入罪,但却让他有了嫌疑,有此安排布置,同样也在法度之内。

    “王氏奸门绝情,老夫遭殃,不可称冤啊……”

    眼看着官署属官们各被驱散,诸葛恢所居厅室被甲士完全隔绝包围起来,他再看一眼那所谓王恬临终遗书,整个人都变得倾颓下来。

    这一次,诸葛恢知道自己是真的完了,他们青徐侨门在动荡之后本就所剩不多兼人心惶惶,他身在其位的时候,尚还能将人心稍作整合,可是现在就连他都被直接监禁起来,那些人在惶恐至极、绝望之下会做出什么样的行为,实在未可乐观。

    眼下看似还给他留有余地,允他自辩,可是当外间各种证据被罗织起来办成铁案,他就算泣血自陈,一人之口又怎么能颠覆众口发声!

    看一眼骤然空旷下来的厅室,诸葛恢只觉得浑身气力都被抽取,他虽然已经极尽设想形势之险恶,但仍然还是小觑了人心。

    他小觑了王家,尤其是在王太傅死后,更觉王家下一代无人。可是,先是王允之裹挟乡情作乱,给他上了生动一课。就连这个向来以倨傲狂妄而著称的王敬豫,临终小作布局便将他这一个在位台辅网络在内,给他们王家换取一丝存续可能。

    他小觑了沈维周,以为沈维周无非想要达于一个内外掌握的权势局面,但却没想到此子要将他置于死地不止,更要直接摧垮毁掉他毕生功与名!

    跟这些江东后辈们比起来,诸葛恢这个旧时代走来的人,终究还是欠缺了几分狠性。哪怕此前商议已经有将罪名俱都冠于琅琊王氏的想法,可是心中仍存一分乡情不舍,或者说担心会为后来者效,使乡伦彻底被摧毁,因此不到关键一步不愿如此出手。

    然而他却没想到,早在久远之前,王恬便已经把他卖的彻彻底底!

    ——————

    都中当下的形势,诸葛恢被直接拘押在尚书台官署中,这一点不可能瞒得过时流。所以这一夜注定不平静,第二天清晨时分,很多人都是两眼血丝密布,精神萎靡。

    但无论如何,朝礼还是如期举行。天还未亮之际,街坊之间已经出现大量台臣车驾直往台城汇聚而去。当中不知多少人摩拳擦掌,干劲十足。

    沈公坊里沈家父子自然也不例外,沈哲子虽然辞去了此前诏令中各种加官,但本身还有侍中加官,也能以此而参加朝礼。

    队伍出门,仪驾队伍也是庞大到有些夸张,沈哲子本身便有诏赠的羽葆鼓吹、班剑甲士等殊荣,再加上形势微妙、也不乏卫士前后拱从,整支队伍浩浩荡荡足足有数百人之多。

    待到达宣阳门后,台城门户还没有开放,沈哲子便与老爹一起下车站在宣阳门前,周围同样甲士云集,人莫能近。

    不过这会儿也少有台臣敢于上前攀谈,毕竟诸葛恢被拘押的消息经过一夜扩散,已经完全传开,谁也不知道这一场风波又会是多大的规模。

    可是在看到这父子家一副目中无人姿态,在场还是不乏台臣以及注定要被打击的青徐侨人怨望以对,乃至于高声抨议,以此来发泄心中积郁不满。

    对于那一类指桑骂槐的喧哗声,沈家父子俱都充耳不闻,彼此低声笑谈着,神态颇有从容。

    又过了一会儿,宣阳门打开,台臣们次第行入,各归官署准备正式上朝事宜。沈哲子是没有具体的官署所在,与老爹道途分别不久之后,台内又有一路甲士前来迎接,护送他前往中书官署。

    中书官署门前,何充负手而立,两眼中同样布满了血丝,可见昨夜过得绝不轻松。在见到沈哲子行来,他甚至来不及见礼,挥手屏退左右便疾行上前,望着沈哲子低吼道:“梁公真要做到如此?这样对葛公难道不是有失公允?”

    王恬血书内容虽然还未披露于外,但肯定瞒不过何充这个中书令。沈哲子闻言后便反问一声:“那么中书觉得太傅是否也欠一份公允?”

    言外之意,局势崩坏成这样一步,总要有人负责。而青徐侨门作为始作俑者之一,同样要有人背锅,不是王家、就是诸葛家,这甚至不是沈哲子能够控制的。他不能控制,但是他能选择,诸葛恢就是他选择的目标。

    “至于公允?世道可有公允可执?中朝至今,社稷积坏,台辅或是频有继力奋发,但却不足强挽颓势,葛公在治,崩于此时,这也不是我能预控之事。”

    沈哲子也明白,诸葛恢虽然在当中难辞其咎,但罪过不至于大到这一步。可问题是,一事一物的崩坏总有一个渐变的过程,每每亡国之君未必全都是昏聩无能之辈,这就像是一个击鼓传花,传到你手里炸了,也只能说一声命途乖张。

    沈哲子所布局、所要根除的,并不仅仅只是这一届予他诸多掣肘的台辅们,而是中朝以来的长久积弊,同样的诸葛恢所将要付出的代价也有一部分的确是代前人受过。

    何充听到这话,一时间也是语竭,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并不是能靠道理互相说服,而且他也根本没有制衡沈哲子的能力,沉吟半晌后才涩声道:“王敬豫临终所遗厉声,所涉时流极众,若俱以绳法,其势难控……”

    “中书多虑了,所谓法不责众,绝非时时可用之理。”

    沈哲子听到这话后,便将面色一沉:“譬如神州陆沉,诸胡争虐我诸夏故土黎民,其众若蝗祸蜂拥,但就算如此,岂能因势大而怯?唯恃坚兵强卒、王法正义,由头而杀,屠及六夷,使宇内再无敢祸我之众!今次畿内动荡,虽不同夷患,但其颠覆朝纲、毁弃伦常、窥望尊器之心迹,所祸差之无几,岂能姑息!”

1129 与人无尤() 
四月望日这一天的朝会,于整个天下而言,可谓不逊于如永嘉祸国、神州崩坏的大意义,但这更多是后世史传的一种标定,在当时而言,哪怕对这一场朝会密切关注的时流其实识见都没有过于深刻,他们更多还是心忧于新一轮的朝局洗牌。

    至于畿内更多的普罗大众,他们对此更是全无所觉,绝大多数人都在认真享受着每一刻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安定与繁荣。

    建康城南东长干,在新都规划中共占有三坊之地。在建康城三十几座坊区中,这三坊既不像长干里那样充斥着各种下里巴人、过分的喧哗,也不像乌衣坊、青石坊等几座坊区权贵云集,人莫能进。

    这里位于不上不下的中庸位置,也成了许多有一定家世地位、但又达不到极高层次那种时流门户在都中首选置业所在。

    桓温的家宅便坐落于东长干北坊,这里地接乌衣坊,距离丹阳郡城也是极近,算是极好的地段。整座宅邸占地半顷有余,虽然比不得那些权贵家门,但供桓氏一家老小居住那是绰绰有余。

    这一座宅邸得来,还是早年桓温之父桓彝壮烈殉国,事后得配哀荣加以追赠,如此才遗泽子息,得以如此安居之地。

    原本桓温是不常居住在家宅里的,他更多住在此前兴置于建康东市的别业中。那里贵人云集,各种消息流动也频繁,更加便于与时流交际。

    可是目下桓温的处境却不适宜过分于人前招摇,以免被提前卷入各种凶险漩涡。他此前从乱庾翼,及后又帮忙除掉王愆期,皇帝自建平园归苑时,庾氏兄弟投火而死,带来的历阳兵卒自然也就分崩离析。

    在那样混乱的场面中,也无人关注桓温的去向。可是偌大世道,他也根本无处可逃,于是便在这动荡的余波中解散部曲,归还甲械,自退家门而守。

    桓温自然也知,他这次作为庾翼的心腹,从历阳发兵夺取宣城开始便一路追随,其行迹自然避不开有心人的窥望,尤其梁公还未归来便已经营造出一片山雨欲来的凝重氛围,绝难再从容幸免于外,落网只是早晚的问题。

    可是动乱之后,桓温归家已有旬月之久,都中各种余波的喧哗也是不绝,但桓温却仿佛被世道遗忘,几乎无人前来过问并向他传递什么消息,这也让桓温深深的意识到,自己不过只是世道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偶或加入一次令社稷动荡的混乱中,过后很快便又被打回原形。

    当然被遗忘也并不意味着能幸免,梁公行事素来周详缜密,眼下只是还未正式展开肃清而已。

    前途似是注定,此前心内就算有什么雄心抱负与不甘,也大多在那场糊涂的动荡中消耗殆尽,甚至就连念念不忘要兴复家门的那种执念都渐渐冷却下来。因此归家这段时间,算是桓温不长的人生中尚算平静的时间。

    他早年便是无忧无虑,少年便就丧父,及后亲报血仇、手刃仇寇,又因家室所累,在面对梁公提携时不得不违心选择更加安逸的近畿,就此错过一系列边事谋进的机会,待到身有余力时,世道已经大为不同,年月留给他更多是一种壮志难舒的积郁。

    桓温也不知当下这种被人遗忘的安宁还能持续多久,留在家中这段时间里,每天只是敬奉老母,教导诸弟,顺便将家业稍作梳理,以求即便他身入囹圄,家人也能衣食无忧,不必为生计所忧怀。

    桓温本身便不是一个经济之才,每多慷慨之志,入值宿卫之后家业好转,也常常以钱帛邀买士伍人望,但是幸在过去这几年整个建康城都是蓬勃发展的势头,桓温虽然未曾履及显位,但也多居实任,因此这些年下来也算积攒下不小的家业,家人生活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如今桓家几子当中,桓温不必多说,二弟桓云便也早早开始接手家业的打理,如今更是代替兄长居住在东市别业,乃是当下桓温最主要接收当下外界讯息的渠道。

    三弟桓豁从戎于北,但却对兄长颇怀不满,即便偶有传信也多怨言,所以对于桓豁目下于江北究竟如何,桓温也是所知不多。

    四弟桓秘、五弟桓冲目下俱都还年幼,眼下也都还养在家中修习文武技艺,不曾接触世事浸染。

    另有堂上老母,原本早年因于丧偶而积郁成疾,近年来随着桓温在时局中的努力使得家业渐有起色,因此眼下身体还算康健。

    除此之外,尚有几户依附桓家而活的贫亲故吏人家,也是一种互作帮扶。

    桓温并未娶妻,这在时下而言算是一个异数,事到如今,自然也很难再作此打算。不过他身边倒是还有几名侍妾,其中最情深还是早年落魄时那位相互怀念的名为阿葵的娘子。

    这一日桓温又是寝卧到上午时分,起身先去拜望母亲,而后便在中庭闲逛片刻,却没有发现侍妾阿葵,向家人小作打听,才知那娘子身在何处,他便转身寻去。

    这座宅邸极为阔大,桓家人丁又不算旺盛,所以还是有着很多空闲院舍。其中有一片小区域便被开辟成一片田圃,里面种植着一些桑麻之类作物。桓温行到这里,便看到那个娘子阿葵正在带着一名仆妇忙碌的整理田圃旁沤麻的池子。

    “眼下家中又不是没有衣食供你,何苦为此卑业?”

    桓温看到这一幕,便皱起了眉头,而那娘子闻言后便也忙不迭从池子里攀上来,不乏喜色的趋行近前,只是察觉到满身污垢并沾染池子里腐臭的气息,又怯怯收住脚步,立在丈余外有些手足无措道:“妾、妾也只是闲极无聊,目下郎主也不须妾再饮食细奉,贱躯不敢冒犯夫人,家中闲田实在可惜……”

    “我母久生悠闲之家,少于卑庶交际,你长持此态,又哪能得她欢心。”

    看到这娘子衫裙俱是泥浆,桓温也忍不住叹息一声,事到如今,他与这娘子不过只存旧情而已。早前母亲因为其人曾持贱业便多有厌恶,后来桓温久不热衷婚配,母亲便又觉得是这娘子由中蛊惑,便更加冷眼,久而久之,身畔也渐有佳姝,往日浓情便也淡了下来。

    “你且归室稍作整理,过后我再来看你。”

    桓温本来也是偶发兴致,想与这娘子谈几句旧事,不过站在这里便闻到沤麻池里那令人作呕的气息,也实在无甚兴致,只是转行几步之后便又回头笑道:“不过我家唯你诸业可持,异日就算我不再为依靠,倒也不愁活不下去。”

    桓温不过一句戏言有感而发,可是听在那娘子耳中,却如短刃直刺心扉,整个人僵在当场,一直等到桓温离开许久,才蓦地萎顿倾颓于地,片刻之后已是泪流满面。

    桓温回到自己居室不久,身在东市别业的二弟桓云便匆匆返家,直接冲入房间中来,语调多有惶恐:“阿兄,大事不妙矣!今日大朝已经结束,梁公暂领扬州刺史,加录尚书事,与武陵王并持节治逆……葛、葛公已于台中入囚,江北诸军业已入于州城并郡城,诏令宿卫各部凡涉乱之将自系有司自陈……”

    终于……还是来了!

    桓温听到这话,神情变化略有迟滞,这一刻他感触最深反而不是自身处境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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