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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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7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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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允之小退一步,抬头望着王恬说道。

    王恬闻言后,牙关更是咬得咯咯作响,半晌后才转身面向墙壁,语调之中满是悲凉:“我这无能废物,庭门逆子尚不能制,使我老父绝望而终,忍恨暂活,只是要看你王深猷如何的不得好死!”

    “螭虎……”

    “阿兄……”

    王恬此言一出,余者众人俱都凛然变色,忙不迭抬手阻止,也不乏人跨行至他与王允之中间,担心将王允之激怒为凶。

    然而王允之脸上却无多少变化,只是意味莫名的冷笑一声,继而长叹道:“我也盼你能见。”

    说完后,他便转身离开这一处庭院,而后王彭之等几人也都纷纷起身跟随而去。

    此时王氏大宅中被控制住的那些宾客们,也已经被一番拣选分成了两部分,其中一部分要么是徐州乡籍侨人,要么就是琅琊王氏姻亲故旧等通家旧好。这一部分人被安排在其中一座阁楼里,各自也都是惊恐、愤恼兼具,整个阁楼里都充斥着各种语气激烈的哗噪声。

    当王允之行入到这里的时候,阁楼内气氛顿时沉寂下来,众人多狐疑望去,纵然心存再多不满,也都不敢再态度激烈的表达。

    王允之站在门口,先是面对众人深施一礼,然后才起身说道:“今日惊扰冒犯诸位乡亲,我实在是失礼不敬。但也请诸位于我稍假耐心,我自将一番苦衷向诸位乡亲详作说明。”

    “我等俱因故谊、因太傅哀事登门吊唁,结果却遭如此横祸。王深猷你为此背弃人伦狂逆恶行,还有什么……”

    眼见王允之姿态尚是持礼恭谨,人群中顿时便有人按捺不住,怒声斥责。

    王允之闻言后则冷笑一声,继而侧首望向身畔卫兵。旋即便有几名卫兵冲入人群内,将那名怒斥的乡人拉扯出来,用麻布包裹抬出,旋即阁楼内便传出几声重物钝击的闷响,继而阁楼内便再无生息传出。

    眼见这一幕,阁楼内众人更加惊恐欲死,也更加深刻的意识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凶险。

    待到众人俱都噤声,王允之才在兵众们簇拥下缓缓行入,环顾一周之后才长叹道:“若非家门哀临,真不知此世是否还有庭门之内大会乡亲的机会。”

    听到王允之这么说,众人心弦不免更加绷紧,猜不透王允之是不是在怪他们薄情势利,眼见王家失势便不再殷勤拜访。

    “旧事无需多提,唯太傅临终一言,使我感念良多,频有发愤许愿,想为乡众再搏一程坦途。”

    讲到这里,王允之又长叹一声:“旧年兵祸喧噪,诸夏糜烂,我等乡众不得已离乡背井,南投江表。但就算人祸如此,我等乡众尚能得于同心同欲,虽客远千里,也能傲立当时。然则时过境迁,人心荒驰,旧日同志多有不守,厄难频生,困扰于众。当中我家或是不乏劣态为人所非,但我也想请问诸位一句,你们是否能够无愧以对我家?”

    “世事涨消,无谓怨人,但我家之起落,又岂是私门之式微?而今百弊丛生,乡亲各家立足江表更加不易,当中苦困我想也无需我再多言了吧?何以诸夏之冠带,往年尚能荣幸于江表,如今时势却俱为貉奴所夺?太傅临终念及于此,抱衾泣血,不恨生涯太短,只恨旧年引众过江避祸,如今中原祸患将定,却再无时间能够将乡亲之众引回乡土再作安居……”

    众人原本都是惊怒交加的心情,可是在听到这里后,也都各自生出几分哀伤并彷徨。

    “吴乡权恶霸凌此世,使我乡亲望断归途却不得返乡。即便眼下尚无倾覆之祸,然则几代之后客业消残,各家将再无所恃,吴奴必将恃于乡资而行凶,在座诸位各将客死江表,化作孤厉游魂,尔等子弟也将各自沦为貉乡僮客,打骂由人,生死难测!”

    众人本就不乏惶恐,在听到王允之这一番预言后,心情不免更加灰冷消沉。

    “满世时流羡望江北勋功,独我深念客居艰难,恐惧末路将至。败途就在眼前,诸位难道还要掩面自欺?纵然眼下厄难未临,但貉奴磨刀将要向谁?在位者耽于事,在野者怯于行,各自坐以待毙,但我却难忍耐此等煎熬,诸位若目此自救为恶,那么大恶我自为之,若能稍有所得,也能不负乡声旧望!”

    “那、那么,深猷兄,既然你、你只是……又何苦要猝然发难,为难我等乡亲啊……”

    听到王允之仍在宣扬乡情,在场便有人壮着胆子开口问道。

    王允之闻言后则苦笑一声:“我不过乡中失意一孤客,纵然有所谋划要为乡众搏一善途,但若不为此险恶,如何能让世道正望于我。我虽是厉态示众,但内心同样惶恐,唯恐谋事不成,不独引祸于家门,或还要祸延于乡野啊。”

    “在场人众,与尊府即便不为旧好,也都是桑梓互望之旧人。若深猷兄你果然是为乡众谋善,为何不邀众深论,我等又非混淆善恶是非之昏聩之徒……”

    王允之一副苦心孤诣的语气姿态,也的确让众人心境稍有平缓,有越来越多的人壮着胆子想做沟通。

    “事到如今,我胸中厉念也不必再作隐瞒。诸位可知去年郗公去位,梁公威临徐州?以我在野之身,本不宜妄论国事,况且梁公也的确是盛功当时,无可指摘。但若言及守乡治业,谁又能夸言能比我乡众还要更加尽力?往年胡卒凶徒纵横乡野,因是道义不行,何以如今失土已归王道,我等乡众还要被拒于乡土之外?”

    王允之讲到这里便挥起了拳头,一副愤慨至极的模样:“人或笑我,怯于胡勇,贪于乡实。但若凭心以论,假使王命所用,要驱我乡众北上讨伐胡逆,光复乡土,诸位难道就全无拼死以战壮烈之心?王命已是有偏,台辅则更加失于公允,怯于军镇强势,无顾我乡情所望,这是何等的偏执!”

    在场人众听到这里,一时间也忘记了自身当下处境,乡仇愤慨跃然面上。他们能够在王导去世的第一时间赶来,也的确称得上是与王家交谊深厚,王门失势,他们多多少少也要受到影响。而沈维周入主徐州,他们自然也是时流中最为不满的一批。

    眼见群情随着他的引导渐渐转向他所需要的方向,王允之也隐隐松一口气,哪怕是拥有着乡勇为用,他眼下所拥有的势力对其他各方而言也算不上强大,因此才需要更多助力。

    “我虽不才,自有家声旧势为依靠,余生即便诸事无为,同样也能安养祥归。只因感于太傅临终遗憾,伤于乡亲绝路渐近,才会暴起为恶,难忍时局再如此轻慢我等乡流!所以这一次是厉念奋起向世道索求活路,不达目的,死不罢休!”

    壮声口号喊完,王允之才又讲出对乡众们而言更加现实、更有诱惑力的一个目标:“人无耕而不足食,无业而难自立。即便方伯强藩任免为王命所专,非乡情能问,但百万徐民饥馑苦寒难道就能漠视无顾?所以我要集于众愿向台内叩请,请以太湖为限,以吴郡、义兴、晋陵等数郡北扬州之地暂立南徐,供我乡众暂居休养,徐次过江归乡,不知诸位可愿助我成事?”

    如果说此前这些徐州侨民们尚还感于自身安危、或是怯于时势倾斜,心情还有惶恐节制,可是听到王允之讲完今次暴起的目的,一时间也都极尽畅想,继而便不乏人奋然踊跃起来。

    眼见群情变化,王允之含笑收声,就算这些乡众不被他说服,他也会用刀逼迫他们就范。随着他一声令下,很快便有兵众拿出早已经拟定好呈送给台内的奏书,然后在场众人依次排队上前录名。

    待到这长长的奏书墨迹干透,王允之才小心翼翼将之收起,有了这一份奏书,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在场这些乡亲时流便可以说是他的同谋。

    不过眼下还不是向台中呈送提要求的最好时机,沈充遇袭奔逃还不知会引发怎么样的变故,眼下最重要还是先占据金城做出守势。

    所以在家宅稍作安定,留下一部分防卫人员后,王允之便将那些联名乡众并其他被监禁的时流、包括郗鉴俱都带上,浩浩荡荡往金城而去,坐望变数。

1093 台苑惊魂() 
此时的台城内,气氛可以用愁云惨淡来形容。

    原本郗鉴离都,假节前往琅琊,已经令得汹涌群情略有平稳。诸葛恢等一众台臣们也都在做皇太后的工作,为王导争取与之身份、功事向吻合的哀荣规格。

    没有了太多杂事侵扰,褚翜等人也能安心为之后的吏治整顿而做准备。毕竟眼下再多喧扰,江北才是心腹大患,而整顿吏治作为台中的制衡手段,在当下就是重中之重,不能被其他的意外所打断。

    然而事情刚刚归于正轨没过几天,都南的沈充又出了幺蛾子,他居然要亲自前往琅琊吊唁。若是别人,还可以说是重于人情,但这种话唯独不适合用在沈充身上。他与王家仇怨极深,而随着王导身死,王家剩下的族人对他只有仇恨全无相忍,去琅琊那就是纯粹的添乱。

    果不其然,台辅们还没来得及碰面商量怎么劝住沈充,城东青溪沈充遇袭的消息便传入了台城。

    这消息恍如一记重锤重重的砸在台辅们心弦上,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感慨沈充这个人真是天赋异禀,凡有出没则必惊人。

    沈充遇袭,生死不知,这件事的性质可比王导的去世严重得多。后一件事台辅们还敢拖一拖,可是前一件事简直就是要了他们老命。且不说沈充本身就高居三公之位,单单他作为沈维周的父亲,被在近畿之地、众目睽睽之下的追逐袭杀,这是逼迫江北南来用兵啊!

    所以一俟得到消息,不独褚翜即刻传令周谟调集宿卫、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确定沈充所在以及安危与否,就连苑中的皇太后也被惊动而出,召集眼下尚在台内群臣,聚在太极前殿等待消息。

    殿下沈恪深跪泣诉,不断哀求一定要将沈充解救出来。那语调凄楚,令人闻之都险要落泪,然而听在在场台辅们耳中,却让他们加倍的烦躁,心火几乎都要从胸腔中焚烧起来。

    台辅们虽然没有亲眼目睹沈充遭袭的场面,但在静下心来稍作思忖之后,也都暗暗感觉这件事当中太多蹊跷,只是眼下当着皇太后并沈氏苦主、包括满殿台臣面前,纵然有什么猜测,也都不好直接道出来。

    “沈卿暂请稍安,且不说亲翁本就是国之柱臣,单单维周在北为国苦劳,亲长家小寄养都下,如今厄事骤临,台内绝无坐望之理,一定会尽快将司空救回!既然眼下心绪难定,沈卿不妨暂且归家,若是司空逃至安定所在,必然也会速速派人归家报讯。”

    皇太后虽然也是心绪烦躁,但这会儿也需要稍作按捺,劝慰沈恪几句,然后便命内臣将他礼送回家。

    待到沈恪离开后,皇太后才在殿上冷哼一声,视线也转为冷厉:“年前便有凶横掳掠郊野,遭难者尚是小民。可是现在恶事发于都下,受害者也已经变为在朝三公。我想请问诸公,世道何以至此?是否下一次,祸事便要发于台苑之内,皇帝并老妇尚能安寝与否?”

    群臣听到皇太后厉斥,一时间脸上也都是冷汗津津,一个个头颅低垂,默然无声。至于实在避不过的几名台辅,自褚翜以降俱都忙不迭离席免冠下拜道:“臣等惶恐,臣等死罪……”

    “大恶频生,自有该死罪众!”

    皇太后也实在是波诡云谲的局势变化折磨得耐心全无,将长久以来所积攒下来的闷气发泄出来:“恶事骤发,罪于失察,暂且不论。可是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数个时辰,眼见天色将晚,尚无丝毫讯息传回,谁能道我沈司空究竟是生是死?”

    褚翜等人听到这话,脸色更加难堪,一时间也不禁埋怨负责搜查的周谟,无论有无所得,最起码也该捏造一两条线索报回啊,这不是明摆着要给人借题发挥的机会吗?

    “再派宿卫,若是不能救回司空,不要再让护军见我!”

    皇太后又厉声说道,她对台臣的不满,主要还是集中在护军这个位置上。虽然她也不见得多么信任国丈卫崇,但这是她指定的人选,结果没有什么明确理由就被台辅们给赶走换上了周谟,这是打乱了他对朝局的安排。

    褚翜闻言后眉头便微微一皱,急忙说道:“眼下六军营宿俱都出动,若再增遣,恐怕会影响到都下乃至台苑防务……”

    皇太后听到这话,心内也是不免一突,台苑的安危是她心底最敏感的一根弦,始终绷紧着,虽然苏祖作乱已经过去经年,但那混乱场景每每还在梦中浮现而将她惊醒。

    听到褚翜这么说,皇太后便也不再强硬要求加派人手,只是转而忿忿道:“或是妇人浅见,我真不知诸公如何任事!宿卫六军防卫京畿重在,早年驸马在都善治重建,也为公帑多有创收,并非乏用,何以事到临头,竟然无兵可用?畿内尚且不能肃然,为何此前又要强遣宿卫闲置宣城内邑?难道江北十几万精勇王师,贤能柱臣,尚且不能庇护江东生民安寝?”

    此言一出,作为主持此事的褚翜脸色不免变得更加难看起来,他也听出来,此事若是没有一个好的结果,周谟这个护军铁定是要动一动了。

    然而皇太后意图并不止于此,她转而又说道:“既然宿卫乏用,那么近镇所在呢?历阳乃是名门国戚……”

    “此事万万不可!”

    皇太后话还没有讲完,堂下褚翜、诸葛恢等人忙不迭齐声开口打断,那众口一辞,极富默契的样子,顿时让皇太后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几名台辅暗中交流一下眼神,最终还是尚未过分挑衅皇太后底线的诸葛恢开口道:“外镇、内宿终究职任不同,名臣诚是可信,然而卒众终究难悉上意。即便有调度之需,也不宜仓促急就,事从宜缓,以律令教之……”

    诸葛恢还在那里斟字酌句,试图将皇太后的意图稍作拖延。可是当他讲到一半的时候,殿外台城内突然响起了沉闷悠长的鼓号声。

    听到这些声音之后,整个太极前殿内已是一片哗然,而稳坐殿上正在垂首假寐的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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