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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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7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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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谢艾与向俭交谈的内容,其实也是真假参半,他的意图是真的,但却绝不可能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一个信任度不够且名声不好的盗匪首领去完成。更何况,他是深知大都督底线所在,更加不会主动踩线去营建什么私兵部曲。

    向俭在鹤坞经营的越出色,想要他死的人就越多,这其中就包括谢艾。但谢艾不可能亲自出手,因为向俭正是基于他所颁行的三色旗令壮大起来,他个人的言而无信那就罢了,若因此影响到王师整体在河北的形象,无疑是一桩重大过错。

    既要达成瓦解乡众势力的目的,又不能损害自身形象,那么只能假手于人,让人自曝其恶,同时又要在其中抓住一两个正面典型捧高起来。这就是谢艾近来所为的一个目的,所以谢艾为这一战可谓煞费苦心,小到人心揣摩,大到势力调度,从很早开始便已经有所筹谋铺垫。

    鹤坞不只是乡众瞩目的一个目标,更是南北双方角力的一个场景。只要麻秋入于局中,谢艾就要促使他一次次加重筹码,最终达到一个不能下台的程度。

    就像此前鹤坞传来的信报,羯胡犯境,初战失利。麻秋亲自派人出手,结果连依附于枋头之下的一个坞壁都不能解决掉,其人若是就此罢休,那么在河北声望将荡然无存!

    而当麻秋追加投入的时候,谢艾也必须要有筹码入局,才能保持局势的一个平衡。但对于局面上的胜负如何,他又根本不在意,因为他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真正的杀招和意图也不在于此,始终都是邺城。

    诚如谢艾所料,当麻秋再往鹤坞增派一路援军之后,这座坞壁能否被攻克已经引起了他的极大关注。他已经投入这么多,更加不容有失,鹤坞的顽强更让他对谢艾的意图无从猜度,但他还有一招优势,那就是能够动用的机动力量还占据着绝对优势。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阴谋诡计都会变得苍白无力,这是一个铁一般的事实!

    既然猜不透谢艾的意图,那就不妨在人力上更下苦功。所以在派出援军之后,麻秋更加大了斥候的外派力度,为了避免斥候再被围剿,每个小队的编制都被扩至五六十人。

    当然麻秋也不会忽略士卒体力消耗问题,幸在他此刻驻扎所在距离邺城大本营并不遥远,轮番调配派遣,一直保证有一支体力充沛的生力军可以随时投入作战。

    当然这样频密的调动会给邺城造成一定程度的恐慌,但若能将真正的危险扼杀在萌芽中,这一点又算什么。

    到了后半夜,邺城正南方黎阳方面传来了确凿消息,南人果然有了不寻常的举动,十几艘战船组成的舰队突然离开了黎阳大营,沿着河流向北而来。

    “谢艾果真是一奸诈之徒,先于近畔立一坚堡以作诱惑,再利诱野众四出乱我耳目,诸多遮掩,无非是要使我军力远出,给其制造袭虚战机罢了!”

    收到这一信报,麻秋非但没有惊慌,反而是松了一口气,补上了这一环后,他对谢艾举动深意的猜测总算能够成立。被看破的计策已经没有了弄巧的可能,更让麻秋大感谢艾已是技穷,最起码在弄巧这一方面,已经不足让他入彀。

    不过,看破了谢艾的用心并不等于危机已经解除,况且麻秋也根本就不满足于这种被动的应对,他是希望能够予以谢艾凌厉反击,让其人自受机巧之苦!

    黎阳方面出动多少军力,夜中难作判断。所以麻秋在想了想之后,先将麾下两千骑兵尽数派遣向南,沿河盯死这一部所谓的奇袭之军,一旦对方靠岸便痛下杀手!

    至于麻秋自己,则率领百数名亲兵返回邺城坐镇大本营,他现在最重要的是守稳望功,先保证邺城本镇的安全,然后再进望更大的功事。

    麻秋虽然退回邺城,但并不意味着就放弃了对鹤坞战事的关注,再次派遣使者下令道“谢艾其人,奸诈无常,先以鹤坞为饵,诱使我军偏望。实则南面暗伏杀招,如今已被窥破。鹤坞将士一定要严查周边,不让贼众有机可趁,掠阵游击打援,不可胶着恋战。至于攻坚之事,尽付乡众为劳!”

    麻秋是领略到谢艾的奸诈,并不认为前线督将在计谋上能够胜过谢艾,所以多作叮嘱,唯恐有失,并且严令将士谁若受于谢艾蛊惑而折损过重,则必有严惩!

    他是绝不能容忍自己在一个人手上连番吃瘪,再为同僚讥笑。就算是因为保守而放弃掉更大可能,他也并不觉得可惜。

    两方开战后,因为没有了乡众的掣肘骚扰,麻秋所部机动性被发挥到极致,通讯也变得畅通起来。几乎每隔半个时辰,便会有新的军情送回。

    有了麻秋耳提面命的传令,前方战事也进行的非常顺利,羯胡援军们提前在淇水上发现了来自枋头的增援,并且已经在一处河湾形成了困阻,鹤坞孤困之势已成,攻克已经是时间问题。

    而这个时间,也没有让麻秋等待太久,等到战事进行到了第四天的傍晚,鹤坞终于被攻克。向俭战死城头,而另有一部分残众则在城破之际突围而出,正向淇水上游流窜。

    在这个过程中,枋头方面又派出几路援军,如今被困在淇水上已经将近万众,一直试图突破羯军的封锁但几次冲击都无果。

    现在有一个问题是,鹤坞的缴获实在是太惊人太丰厚了,单单谷米粮食便有将近十万斛之巨,其他各种物货同样储量惊人!这么庞大的资用缴获,前线作战人员都直接惊呆了!

    其实何止前线人员,就连麻秋在听到这一惊人数字的时候,一时间也是惊愕当场。要知道他坐镇邺城日久,一直过得都是苦日子,本身养军已经不易,还要负责督建邺城,一粒谷黍甚至都要嗑成两半食用。

    可是,鹤坞不过仅仅只是依附于枋头之下的一座坞壁而已,怎么可能会存放数量这么惊人的物货?

    脑海中生出这一疑问之后,麻秋又下意识将自己代入谢艾那种险恶用心去稍加想象,顿时便惊出了一身冷汗谢艾以物货迷惑的,何止那些眼界短浅的乡众,这甚至是将他都给算在局中,要用这些物货困住他的军队,让他心甘情愿放弃掉骑兵优势,护食而死啊!

    想到这一点,麻秋心内已是悚然一惊,再也不敢安坐于后,即刻下令道“命令鹤坞将士,不影响军行前提下,物货能够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若是不能,就地焚烧!”

    麻秋虽然已经下令,但也深知财帛动人心,若参与此战的仅仅只是他所部将士还倒罢了,那些乡众部曲们甘心坐视如此庞大一笔资货被焚烧一空?

    要知道,在交战的过程中,麻秋的军队主要负责阻拦援军,真正损兵折将打下鹤坞的乃是那些乡众们。若是罔顾众情,举火焚之,很有可能双方直接就要在鹤坞爆发内讧!

    而枋头援军此前盘桓难进,真的只是受阻?或者说他们只是为了保全实力,等的就是这一刻围而歼之?

    “谢艾奸谋,竟至于斯!”

    在发现黎阳出兵之后,麻秋本以为已经洞悉到谢艾的险恶用心,却没想到真正的杀招居然埋藏在鹤坞城破之后!

    所以在发出那一条军令后,他便意识到有些不妥,为了免于前线内讧,准备亲自率众增援。但若就连他都出动,又怎么会满足于将大部分资货举火焚烧?

    在稍加沉吟之后,麻秋又命人严密监视黎阳方面晋军动向,而他则尽起余部,同时命人携带大量车马,要将鹤坞资货全部运回。

    如今邺城还剩四千骑众,再加上鹤坞的军队并乡众,那是足足近万野战之众,就算谢艾再有什么奸谋,又敢随意野中冲击这近万骑众?

    其人既然敢下饵,那么他就敢当着对方的面将诱饵一口吞下,让谢艾尝尝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苦果!

    。

1037 图穷匕见()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一至理千古不易。

    其实鹤坞的局面,较之麻秋所想还要凶险得多。这一战规模虽然不大,但战斗之血腥惨烈却让一些久从戎旅的老卒都倍感毛骨悚然。

    向俭诚是实力不弱,拥众两千余,又有城墙、械用坚利所恃,但正是双拳难敌四手,猛虎架不住群狼,面对乡众联军们的疯狂进攻,也是完全落在了下风。由于交战双方各自特殊背景,这让此战更多了几分意气之争,而非那种大是大非的较量。

    这种乡土豪强的纷争,一旦彻底撕破了脸,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向俭对这些谋夺他家业的乡野奸恶们的恨意自不待言,恨不能将之扒皮啖肉!而这些乡众们也明白,今次死仇已经结下,他们若是不能彻底了结向俭,往后必然要面对不死不休的报复!

    所以双方再无妥协余地,简直就是以命搏命的打法。最终城外之人仰仗人多势众,将向俭与其嫡亲部众围杀于城头,而他们自身也付出了惨重代价,抛下的尸首堆叠起来甚至能接上坞壁城头!

    付出如此惨重代价,才总算攻克鹤坞。这些乡众首领们也仿佛红了眼的赌徒,甚至不敢深思这当中得失如何究竟该如何评判。

    尤其他们围杀向俭的画面已被淇水上的枋头王师从头到尾看在眼中,此前那种左右逢源的想法也将要无以为继,今次他们涉入实在太深了,已经很难再从容抽身。

    不过很快,乡众们的失落心情便被惊人的战获所填满,整个鹤坞除了随处可见的尸首之外,其中一般的区域都被高大的仓房做占据,而这些仓房中绝大多数都堆填着满满的物资。

    那些浴血奋战的乡众们在打开这些仓房后,一时间被莫大的幸福感击中,几近眩晕。恍惚间更是觉得他们哪里是攻占了一座乡众坞壁,简直就是冲进了枋头王师的后勤大营!

    不乏士卒们不顾满身的血渍,直接冲进仓房里,张开两臂努力要拥抱住那些谷包米袋,口中更是发出一串串兴奋到扭曲的嚎叫,一个个仿佛掉进米缸的老鼠,兴奋的不能自制。

    然而也不是所有人都被惊喜泯灭理智,乡众们冲进坞壁之后,很快邺城军队便派人传令让乡众们清理出一片空间来,让骑兵们入城暂作休养。

    “不可,决不可让羯军轻易入城!”

    听到这一命令,人群中顿时有人发出一个急促到略有破音的怪叫。那是其中一个乡众首领,他倒持战刀越众而出,先是下令让部众们控制住那几个传令兵,然后才一脸冷峻环视众人,凝声道“诸位,你们是否要将生死置于人手?”

    众人听到这话后,多数都是愣了一愣,倒是有几人隐约猜到缘由,但也并不急于声张,只是如旁人一般定睛望着发声那人。

    “我是不知诸位作何想法,但是于我而言,今次为战,只是不耻向俭此等奸徒霸居人上,凌辱乡众!至于大势在南在北,并非我等乡夫可决。此战我宗亲门生死伤惨重,付出如此惨重代价才能得入,缴获些许资货可作补偿。但若就此将羯军放入进来,届时巨货如何分割,是否可由你我乡众决断?”

    听到这人喊话,在场大多数人才恍悟过来,是啊,这座坞壁是他们不计死伤、不惜代价才攻打下来。一旦羯众入城,看到这些堆满仓舍的物货,以其向来强悍作风,怎么可能容许他们任意分取!

    “可、可是,羯军数千众在外,我等、我等又如何阻止他们入城?更何况,南人此前于水上已经眼见我等痛杀向俭,已经将我等目作仇寇,若再令羯军厌恶,我等日后又该如何自存?”

    又有人忍不住怯声说道,他们本身就是在两方势力之间的夹缝生存,今次过多干涉其中,已经将枋头王师得罪狠了,若再转头将邺地羯军给得罪了,这河北哪还会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此言大谬!我等不过一群辛苦谋家求存的可怜乡众,今次有所动作,那也是因为不忿向俭恶贼凌辱乡徒,又不是受了哪一方的王命逐用!至于国运是非,又岂是我们这些郊野伧夫能够决断!”

    那人讲到这里,眸光已是熠熠生辉“况且南人以持于王命而自居,结果却罔顾乡情,厚待向俭这等乡野祸患。我等就算激于意气而起,那也只是民变,而非悖乱王命的僭越逆行!”

    众人听到这话,不乏倒抽一口凉气,他们尽管各自都非善类,但也为这番话所道出的无耻新高度而感到佩服。不过这论调无耻与否暂且不论,最起码是道出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一次他们并非针对枋头王师,主要还是铲除向俭这个乡野奸徒。

    换言之,他们还有坐下来与枋头王师谈判的余地。当然谈不谈且不说,要将这一层意思传递给羯军,不要以为逼迫他们攻克了鹤坞就让他们彻底与枋头王师决裂,只能依附于羯军而生,以此而罔顾他们的众情。

    有了这一点余地,他们自然就有底气与羯军进行谈判,以要求能够匹配他们所付出代价等样的回报!

    眼下他们巨货坚堡在手,而坞壁外则是羯军与枋头王师剑拔弩张的强军对峙,正是谈判的最好时机。一旦错过这样一个微妙时机,来日无论哪一方又有谁会将他们真正放在眼中?

    虽然这种临战反复实在无耻的有些过分,但这就是弱势者的求生之道,只有真正的强者,其德行、底线才会为人所重视。若本身就低进了尘埃里,那所谓的原则和坚持只是一个笑话。

    那人见场上众人神情都有意动,只是无人敢于先作发声,大概都是担心秀出于众而遭众害,毕竟这座坞壁此前的主人向俭就是因此取祸。

    “我并不是什么想要趁乱作恶的奸徒,只是不愿见乡众血肉空洒,徒劳无功。今日愿与乡众歃血盟誓,来日若有背弃于众者,则必邀众灭其满门!”

    那人口中说着,横起刀来在掌心一划,将血渍抹在唇上,然后攥起拳头挥舞着血花大声说道。

    众人见状之后,神态不免更加沉重,但此刻形势危急,也不容他们再细作思忖,于是便又更多的人挥刀割手,歃血而盟。

    此刻枋头王师列于河上,羯军骑士则陈于河湾,但其关注重点无疑都是位于夹河角处的鹤坞。此前羯军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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