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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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6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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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真正严寒到来之前,必须要建设起足够乡民居住的房屋,这一点同样刻不容缓。所幸这方面材料倒是不乏,荒野中的干草、芦苇、竹木等物,都是搭建屋舍的材料。

    当然这样搭建其的营地在防火方面就需要做到极致,也幸在生民多为赤贫,根本就没有私自开伙的储蓄和需求。

    所以各个居民营地结构倒是趋于统一,四方的围墙设于背风处,因为不像江东降水频密,积水方面需求不算太大,基地深挖半陷土中,堆土为垒,取暖并饮食主要依靠位于营地正当中的大火塘。

    生民渔猎樵采所得,俱都需要集中储备,集中分配。这虽然增加了管理负担,但却能够最大程度避免民众逃亡和哄乱。

    但即便是如此,单凭这些所得,满足基本生存所需都做不到,更不要说当户外生产完全不能的寒冬真正到来时所需要的储备。

    所以沈哲子的第二项举措,就是打秋风。虽然在整个中原地区,包括近畔四周,都已经找不到一些能够提供补充的势力,但更远处还是有的。

    比如河东、弘农、上党等郡国之间,仍有一些晋人豪宗并诸胡部落等势力存在着,这些地方眼下虽然仍未归于王化,短期内沈哲子也不打算再继续用兵,但不妨碍吓唬他们。

    所以在洛阳周边刚刚有所稳定的时候,沈哲子便往四方频频派遣使者,大凡有所听闻的乡土势力俱都前去拜访。当然拜访之外,敲诈勒索是最主要目的。

    这些势力想要安稳存在,上交保护费那都是应有之义。石赵统治这里的时候,这也是他们生存之道。沈哲子虽然是以王师自命,但并不打算放弃这一传统。进献多少是心意,并不强求,但是心意多少却能显示出这些人对王师北进的态度,来日自然会有亲疏对待。

    当然,这一举措主要意思还在于彰显王师的影响力,钱粮索取还在其次。而且这些乡豪势力就算有所储蓄,较之赤贫乡众也不过险胜一筹,若说能够积攒下如江东沈家那般富可敌国的家业,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方面的补充也只是聊胜于无,派出那么多使者,各方势力倒也配合,但能够搜集到的粮货也不过将将几万斛,已经令那些势力心痛不已,对眼下庞大缺口也是无补于事。

    因此,想要完全满足所需,主要还是得依靠来自江东的捐输。

    虽然时下已是深秋天寒,但在经过几年时间的经营后,海运已经颇成规模,而且不只局限在淮水往南这一段,早前沈哲子甚至还让船队继续往北连接辽东去挖慕容氏墙角,也算是提前为达于黄河河口而做准备。

    海运风险大,而且受季风影响会变得更加困难,并且眼下小冰河时期,黄河常有冰封难解的现象发生,所以不可能作为主流,只能作为一个补充的手段。吴中人家乃是沈哲子最坚实的拥趸,求取一部分补助对他而言不是难事。

    不过这一次,沈哲子所属意最大金主还是江州人。江州本身潜力并不逊于吴中,在南朝后期甚至还隐有超越,成为达官显贵圈地自肥主要区域,这些年风调雨顺,而且并无大事发生,如果将其沉淀民资完全撬动起来,渡过当下困境将更有把握。

    这就需要沈哲子与江州人家进行更加深入的沟通,并且要给他们提供一个切实可靠回报前景,这就不是眼下能够做到,必须要回到淮南与江州人家亲自面谈。

    而且沈哲子也打算借由今次机会,针对以鼎仓为核心的各方商贸势力进行一个梳理。

    他此前虽然一直在推进商贸发展并且因此而大得其利,但那是针对于江东相对闭塞的状态,但其实心里一直很清楚,商贸的兴盛,始终要立足于生产力繁荣旺盛的基础上,否则便是无根之花,看似绚丽,凋零也快。

    如今整个中原地区尽入掌握,正是恢复生产力和生产规模的好时机。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并不希望商贾大行其道而喧宾夺主,而是需要作为一种推动助力存在,尽快的帮助中原恢复元气。更有甚者,商贸甚至可以作为一种外侵的手段,去削弱四方势力。

    这意味着,沈哲子需要加强对于这方面的控制,如何避免在商贾抵触的情况下达成这一目的,也是他近来需要考虑的问题。

    至于眼下大军和生民消耗用度的大头,主要还是淮南都督府来承担,以一种近乎竭泽而渔、重创根本的方式,甚至就连淮南各个屯所的粮种有一部分都被挪用起来。而能够从别的方镇包括中枢获得的补助,则实在少之又少。

    当然沈哲子也不会就此责怪旁人,之所以面对这一困境,主要还是由于他个人的固执,强自承担了超出自己能力之外的责任。而且等到熬过这一段的考验之后,能够享受成果的也只会是他,只能是他!

    在这一段时间里,许多淮南都督府官员也在大量的北上,投身于各项管理事务当中。馨士馆的存在,给淮南提供了数量不乏的预备役官员,他们或许各自政见主张都不同,但在学识、能力上却都能够基本匹配所承担的责任。。。

    其实淮南向来不缺官员,包括眼下势力范围极大扩张的情况,真正紧缺的还是庶务性质的基层吏员人才。而这种层面的权柄,是乡宗势力最容易介入,也最容易滋生新的乡土势力的阶段。

    哪怕是以门第为尊的魏晋,再怎么煊赫的门户,有怎么悠久的传承,往上数几代,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乡里恶富、县中刀笔小吏起家。

    什么没有千年的帝国,却有千年的世家,都是狗屁,小到一人,大到一家,人活于世就要变通,存在越久便越无底线可言,剥开表皮,内里一样的臭不可闻,绝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基层的庶务人才,是一个庞大组织的组成基石,甚至都不能保证宁缺毋滥,一旦缺失,上层便无从谈起。退伍老兵是一个来源,内部培养选拔也是一种补充。

    未来整个中原地区政务方面重要性将会大大提高,甚至于将要获得与军事相等的重要性。沈哲子也是希望这些底层小吏中,能够磨练出一部分堪任州郡的良才。

    一直将这些事务整理出一个大概的脉络,沈哲子才终于抽出时间去拜祭一下位于北邙山的宣、景、文等司马家的祖宗陵墓。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拜的,因为中晋这几位先王坟墓早被刘曜给挖了一遍,只剩下满地长满荒草的土坑。

    一直做完了这些,沈哲子才终于抽身出来,返回淮南。

0963 馨士云集() 
位于寿春金城的都督府,近来可谓是车马盈门,人满为患,往来者络绎不绝,昼夜不断。

    对于这一点,眼下负责主持都督府事务的杜赫可谓是苦不堪言,旁人做官享福,他做官简直就是要命!

    眼下大都督统兵于外,长公主并新生的小郎君都在城外别业安养,沈家在淮南虽然也有许多族人在都督府任事,但眼下绝大多数都在淮北各任其事,剩下的要么是沈阿鹤这种少年,要么身份不足接待一众访客,所以在待客方面只能由杜赫代劳。

    大都督喜得嫡长诚然是一件大事,但若仅此而已的话,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赶巧添丁与王师大胜都赶在了一起,这就令得各方全都不能淡然,无论南北人家,大凡有条件派人过江的,一个不落的云集于此。

    旁人只看到沈氏添丁与王师大捷,却不知边事仍然包藏着极大隐患。所以杜赫白天招待宾客,晚上处理公务,间歇还要应对来自各方的试探,隐瞒仓储一空、诸用告急的事情,偶或还要应付大都督为何至今未归的斥问,简直没有片刻的休息。

    “杜长史……道晖兄?”

    耳边依稀听到人呼唤声,朦胧中杜赫睁开眼,先是迷茫片刻不知身在何处,过一会儿看到席中晃动的一个面孔,才陡然醒悟过来自己居然在待客途中睡着了,于是便连忙拱手道歉。

    席中几人都是侨门子弟,也是早年杜赫在建康结识的一些朋友,如今有的已经入仕,有的还在为家业奔走。今次也是借着前来祝贺之名,或是为身后的人打听一些内情,或是求取经营家业的门路。

    杜赫在待客途中居然睡着了,这实在是极为严重的失礼。不过且不说其人眉目之间掩饰不去的疲倦,单单眼下彼此之间身份的鸿沟便令人不敢心生不满。

    杜赫在淮南虽无赫赫之功,但如今江东谁人不知他乃是沈大都督最为信重的大管家,每天需要处理的事务,能够影响到的生民福祉,简直比台辅诸公还要多。

    这几人还是因为早年都中结下一份旧谊,才能得以进入都督府见到杜赫,否则按照眼下的形势,他们只怕连都督府的门都进不来,更不要说面见如今都督府这最重要的官员。

    所以他们非但没有怪罪杜赫的失礼,反而要为冒昧打扰而道歉:“道晖兄忠勤国事军务,昼夜劳碌,难免神养不足,也足见大都督倚重,虽无赫赫战功,但辅佐之劳也是至高。反倒我等内外无事之众冒昧来扰,使道晖兄耽于事务,实在失礼。但王师北创殊功,大都督喜添嗣息,宇内俱有欢呼,我等鹊喜之情也实在难于按捺。”

    “是啊,大都督家室生馨,却仍要劳任于外,不得回顾。此等贞义,实在令人仰止。若是不能面见言表倾慕,实在胸怀不安。只是不知大都督何日才能归镇?”

    另外一人也附和说道。

    听到这一问题,杜赫心内不免又生焦躁,实在是类似的话语,他近来实在是听了太多,简直就是闻声欲呕。

    但是这几人当中,既有南阳的旧姓乡宗,也有台辅高官的兼职信使,不好过分失礼,于是只能耐着性子回答道:“王师凯歌高奏,河北群敌避走,关中强梁喑声,难有对阵之敌,形势自是一片大好。但王师毕竟久远于旧土,大势虽定,小患难除,至于大都督何日归镇,我也实在不知。”

    另外有人不存太大的来意,或是单纯只为自身前途,便忍不住叹息道:“今日眼见道晖兄如此劳神疲惫,才知殊功绝无幸至。方今王道大昌,群贤共进,凡稍具薄力者不敢闲居,俱求勇献王事。大都督执众十万,复疆千里,中原俱都入怀,可知来日府下事务更将博杂,幸在内外忠义仁人愿意分劳者不匮……”

    时下虽然仍以九品官人法品鉴人才,但征辟也是极为重要的入仕途径。哪怕人才二品,但却没有公府征辟,对时人而言乃是极为丢脸的事情。而根据不同的公府级别以及主官的时誉,各种公府征辟又被分为不同的级别。

    寻常而言,自然三公最高,担任三公属官就意味着上了仕途快车道。至于各镇开府将军的征辟,含金量则就稍低一些。不过随着王势大昌,江北频频用事,许多军府的征辟也成了时人求进的渠道之一。

    沈大都督如今乃是货真价实的开府重将,而且淮南军殊功伟业也是有目共睹,已经被江东年轻人推举为第一等,甚至还要远远超过三公公府。

    早年中枢为了杜绝那些以肥遁为由而沽名钓誉的时风恶习,又规定三征不就则永不录用的规矩。所以时下那些还未入仕的年轻人们也都分外矛盾,以前途论自然是淮南都督府征辟最好,但若频繁拒绝其余公府征辟,也要招惹恶名,前途尽毁。。。

    随着沈大都督再得加官,其人何时会征辟掾属,也成了时下年轻人们所关注的焦点。近来许多赶到寿春的年轻人们,泰半意图也都在此。

    “实不相瞒,其实我等府下属官,也都疾渴时贤入府分劳共事,但此事非我能悉,也不敢作狂言误导良友。”

    杜赫闻言后便又回答道,眼见众人不乏失望之色,又笑语道:“淮南风物,其实还是稍异都下。大都督久来戎行于北,对于江东人物如何也是久有梳理,况且凡有举任则必涉于王事轻重,因而于此也是不敢不慎。诸位良友若有此念,不妨于城中馨士馆稍作盘桓。实不相瞒,早前馨士馆诸多秀起时贤,此前也多拔用或赴豫北,或赴河洛……”

    大都督对九品官人法不太看重,杜赫作为亲近之人又怎么会不知。从馨士馆拔用人才,其实就是淮南都督府自己制定人才标准,甩开九品官人法那一套而录用人才,眼下还仅仅只是一个铺垫,未来随着大都督权位和影响力越高,馨士馆才人法一举取代九品官人法都未可知。

    杜赫近来不厌其烦对前来拜访者宣扬此事,也就是在一遍一遍强调馨士馆对于淮南求进的重要性。当然时人若有不认可那也没办法,只能说与淮南都督府无缘。当然家世背景强大者可以越过馨士馆,让台辅诸公直接选派进入都督府,但注定只会成为一个边缘人物,融入不了核心中。

    馨士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运作,其实也有了一套约定俗成的举用标准。其成员主要分为馆士并业士,馆士是真正饱学之士,享受都督府所拨付的津贴,能够坐馆开讲授业的高士。

    这些人毫无疑问都是可以直接进入都督府任事的人才,只是或有厌倦案牍庶务,或只担任顾问之劳,或者只愿专注经义典章之类。

    至于业士,则是在馨士馆进学受业的时流年轻人,学子当中的优秀人才,最起码获得一位或多位馆士嘉奖,又或在馆中一些考核当中名列前茅者,才可超出普通学子一等,被选为业士。此前河洛方面征用大批人才,所选的主要便是这些业士。

    他们虽然不算是正式的在册官员,但取巧之法良多,并不影响展现其才能,这轮取用也算是考核的一种,若能达标,成为真正官身只在一念之间。

    这种涓滴成流、约定俗成的取士法,充满了淮南都督府的风格气息,既不是旗帜鲜明、彻底的与九品官人法划清界限,又能兼顾实际,选用出真正可用的人才。

    最起码在如今天中几郡,这种求进途径已经颇得人心,馨士馆在馆之人也因此变得越来越多。对于那些馆士而言,虽无中正之名,却得中正之实。对于求进心热的时流年轻人而言,即便一时不济,也能继续努力,就算做不成郡县正印主官,也能从低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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