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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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6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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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看到淮南军骑兵军阵出现在视野中后,邺地军队们自韩雍以降,眼角俱都微微轻颤起来,不知是因汗水渗入眼眶还是其他。

    “那真是南贼的骑兵?”

    其中一名将领喃喃说道,下意识攥了攥手中的马槊,若非这槊身乃是特质,掌心里涌出的汗水几乎滑腻得将要握持不住。

    整齐,简直太整齐了!对面那一支骑兵大队,阵型边沿平滑整齐,仿佛刀切出来一般,像是一面移动的坚墙铁壁,快速向这里奔行而来!

    虽然双方距离还极为遥远,但许多邺地骑士们在看到淮南骑兵如此整齐阵势,心脏都仿佛被紧紧攥住,继而便怀疑起此前关于南人不擅骑战的认知到底正确与否?

    那庞大整齐的军阵,在视野中快速扩大起来,自有一股强大的震慑力在这一方天地间蔓延开来,甚至于压迫得邺地骑兵军阵都微微内缩起来。

    “冲击,杀!”

    这会儿,韩雍也完全不敢怠慢,抬起护臂轻触面甲,继而口中便发出一声咆哮。

    邺地骑兵不愧是北地精锐,尽管看到敌军远比他们预想中要强得多,但当鼓令声响起后,还是纷纷勒紧战马,直往对阵冲去。

    随着冲锋而起,邺地军队也自有一股刚猛的气势弥漫开来,两道洪流自坡地上飞泻下来,看起来虽然不及淮南军阵充满着浑然如一的雄浑,但也自有一股锐猛暴烈的气息在军阵中弥漫开来。

    而此时,淮南军骑兵战阵这会儿也发生了变化,原本整齐如一的战阵随着跑动,两翼也自中军中分离开来,开始再次加速。

    而随着两翼军队的增速,淮南军战阵便从原本的方方正正变做一个内凹的大口袋。尤其两翼军队在冲锋途中,翼脚层层外推,使得这个口袋张的更大,继而化作一张狰狞的凶兽巨口!

    这种变化,渐次而且明显,透出一股机械般的美感。而邺地骑兵们虽然究竟野战冲杀,但像这样的阵势变化,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一直到两军距离已经极近,那些冲在最前方的邺地骑兵们才发现淮南军战阵为何如此整齐严明。

    原来那些奔驰的骑兵们并非独立个体,而是战马相互之间都有皮索连接,五骑连串,这五骑进退如一,甚至就连战马的奔行速度都极为整齐!如此再扩散到整个军阵中,便营造出如此震慑人心的庞大军阵!

    居然是这样!

    邺地军队们虽然惊诧于淮南军的巧技妙思,居然用这种方式来弥补兵卒个体骑术的不足。如此一来,虽然军阵的机动性略有降低,但是牢固性却因此大增。

    要知道邺地骑兵们这种冲锋中的离合变化,那都是建立在士卒骑术精湛的基础上常年磨练出的默契,能够将骑兵灵活机动的特点发挥到极致,而且离合之间都能保证前后左右之间的微妙联系,不至于变得散乱无序。

    而淮南立镇满打满算不过三年多的时间,就算立镇之初便创建起规模这样庞大的骑兵队伍,且能够保证充分的训练,但却实在欠缺了真正实战的磨练。想要在军阵变化上达到邺地精锐的水平,简直就是做梦!

    “锁连战马,小道罢了!离合之能丧尽,又算是什么骑兵?”

    在察觉到淮南军阵中蕴藏的玄机之后,韩雍便冷笑起来,骑兵最大的优势便在于灵活的机动性,淮南军如此布置看似保证了军阵的完整性,但事实上却抹杀了这一最大的特点。骑兵对战,居然还要强求战阵的完整性,简直就是愚不可及!

    不过心中虽然泛起了轻视的想法,但韩雍还是下令他所直领的那千数精锐放慢冲锋的速度,因为若是正面对冲的话,淮南军如此密结的军阵,正是他这一支队伍的克星。

    即便能够冲开战阵,伤亡也必然惨重,他眼下已经损失不起,只能寄望于两翼突破,冲垮敌军军阵后再一拥而上,用最小代价获得最大成果!

    而带领两翼冲锋的将领,也都是久战于河北的宿将,随着淮南军侧翼次第推开,此前那种奔袭侧翼的战法已经难用。但淮南军侧翼展开之后,军阵则难免变得薄弱起来,索性直接往正当中冲去。

    前阵上骑兵们纷纷引弓抛射,最快时间内射出两矢,而后便需要快速向侧方游走,给后阵枪槊骑兵腾开凿穿敌阵的空间,而这时候,那些弓骑们将又会在后方集结起来,然后冲回来继续以弓矢撕开敌军战阵。

    这种基本的战法,对邺地这些骑兵精锐们而言,简直就是吃饭喝水一般寻常,甚至不需要兵长们的特意指令。

    可是当他们将要逼近射程时,淮南军阵中首先一轮箭雨泼洒而来,这箭雨虽然不密集,造成的伤亡也不多,但却打得邺地骑兵们一愣,节奏便有些紊乱,原本足够两矢的距离,结果只能匆匆发出一矢。

    而这一矢发出之后,收效简直微乎其微,几乎没能给淮南军造成任何的困扰。这自然是因为淮南军的防护比之敌军强了数筹,而且即便有士卒受伤,也几乎影响不到行动,仍被同袍拖住前行。

    淮南军阵看似薄弱,但最起码仍然保证前后三列,前排马槊平举,中排弓刀,后排弓盾。由于速度没有提到最快,下座力稳定,更有利于骑射,哪怕平均只是多出一矢的数量,扩及到整个战线上,已经是一股极为明显的优势!

    相对而言,邺地冲阵更加粗疏,在两轮箭雨打击下,这现象更为明显,虽然那些冲阵的枪槊骑兵仍然勇武,但他们所面对的乃是成排成列的淮南马槊横阵。两向碰撞之下,那粗疏的冲阵直接被拍平!

    淮南军的槊阵虽然只有一列,但却五人一个整体,冲势虽然并不迅猛,但却胜在稳重,一骑敌兵呼啸而来,哪怕来势如风,即便命中一人,但旋即便被两侧递来的马槊直接洞穿!战马反倒于地,甚至来不及翻滚,而后便被踩踏而过!

    列中偶有战马受伤难行,两侧直接割断皮索,便将这战马剔出战列。反手一刀斩在马臀,马便吃痛直往对方军阵冲去,不会拖累正列行动。

    虽然丧失了一定的机动性,但却换来了军阵的更加密集,下一波敌军还没冲到阵前,淮南军后列骑士们已经再次引弓射出,待到彼此碰撞之后,敌军再次变做了残破阵势,一冲即垮!

    如是者三,邺地将领们也终于发现了这一现实,淮南军阵看似薄弱好像一冲即垮,可问题是当他们冲到这个位置的时候,已成强弩之末。仿佛脆弱无比的枯杆,被这一道薄墙横阻,一节一节断裂在墙下!

    “结阵后撤,整队再战!”

    将领们发现这一幕后,忙不迭叫喊着调整战术,呼啸着集结战阵准备游走撤回。然而这时候他们才发现,淮南军原本张开的侧翼,眼下正如两臂环抱,由外向内挥击而来,若是他们还想从外翼撤出,势必要迎面撞上!

    “内结,内结!”

    将领及时调整军令,眼下战阵上由于淮南军两翼张开太大,而且中军落后,尚有一片安全空间。于是将士们调转马头向内,准备绕出一个内圆而后撤回。

    可是这时候,侧翼的淮南军将士们也不再是弧线奔行,而是斜线奔跑,原本扩开的两翼层层叠起,直接缩短了合拢的距离。

    原本敌军由于机动性的优势,还有可能全员脱战,可是随着淮南军这一次战阵变化,仿佛张开的大口骤然合拢,将敌军这次冲锋的士卒总量三分之一的兵数给咬噬拦截下来!

    敌军虽然拥有着极高的机动性,可是当淮南军这个口袋战阵合拢起来的时候,无论左冲右突所见俱是淮南军稍显呆板的阵列,而这时候,本来落后一步的中军也迎面拍了上来,直接将这数百名敌军将士彻底拍死在了战阵中!

    韩雍这会儿已经率领那千数精锐骑兵逼近战阵,接应败众的同时准备伺机发动进攻。可是淮南军这军阵哪怕在变化中,仍然保持着高度的整齐性。即便他所部更加精锐,在面对这种严密军阵的时候,也难发出什么奇效。

    到了这时候,他哪里还看不出淮南军这一军阵的玄机所在:通过连骑主动降低一部分骑兵的机动性,在保证一定机动力的同时保证完整的阵势,用一种类似步战的思维来进行骑兵野战。

    这简直就是一种流氓打法,步不步,骑不骑,而且对于装备的要求极高,否则那种单薄的战阵便经不起轻骑的凿击。

    但又不得不说,这种布置对于淮南军这种大规模骑战的新手而言再合适不过了,既能够保证一定的机动力,而在移动中还能保证军阵的完整性。

    虽然眼下这战阵变化仍然有几分呆板,但是随着兵员素质和默契度的提高,可以想见杀伤力会进一步的提升。

    最起码在眼下河北的诸多战术经验当中,韩雍想不出怎样才能有效破击这种这种战术,除非能够不计代价的直攻一处,以点破面。

    但是正常思维中,骑兵绝不是这么用的,这就等于放弃了自身的机动性优势,摆在与敌军相等的战术思维去硬碰硬,用己方身经百战、绝对精锐的骑兵们去与敌军一群新兵蛋子以命换命。

    如果此战韩雍还有大量步卒的话,他倒是不怯以这样惨烈的战斗方式硬撼敌军,可是现在下马步战,他赌不起。

    眼下看来,唯一可恃便是通过己方更胜一筹的机动性,在开战之前便远远避开,如果在硬拼的话,他这五千骑说不定便要被活活磨死在此处!

    而且这还是在敌军配合生疏,诸多变化衔接稍显生硬的情况下。但即便是如此,在这一轮冲锋中,邺地骑兵便有将近七百人丧生在淮南军阵中!

    在骑兵野战这种高机动性的战场环境中,一次冲击便死掉将近七百人,绝对称得上是惨烈!而且这七百人完全就是身陷重围被以多打少的围殴致死,给敌军造成的损伤微乎其微!

    如此惊人的战损,在任何情况下都足以让人心痛不已,更何况韩雍眼下仅仅只有五千余骑,这已经是他们此战能够翻盘的唯一底牌了!

    眼下两军距离已经极近,而淮南军骑兵们也还在继续向此移动。所谓的机动性不足,那是相对于骑兵,但是与步兵相比,仍然保持着高效的机动性,这完全就是一座坚固的移动堡垒。

    韩雍回首望去,只见军中无论将士此刻脸上都有惊惧流露,显然已经不敢再正面迎击这样怪异的军队。

    眼下越僵持,对己方便越不利。经过长途跋涉的奔袭后,眼下军众们完全就是在靠一股士气来维持。若再与淮南骑兵们在此处僵持下去,士气将会更加低迷,军众都将不战自溃!

    “南贼果然不擅骑战,要以此劣法才能稍阻我河北壮士!以索困马,看似凶猛,却不过是自缚两足,不足为惧!”

    韩雍强打起精神,在军阵中奔跑着吼叫道:“我军今次南来,本就不是要与南贼分出胜负,而是为了阻截粮道,掳掠资用,断其退路!至于两军对阵,自有大王数万雄师决胜!全军上马,我们绕开此处,直扑南贼辎重大营!”

    韩雍叫嚷的语调虽然仍有几分亢奋,但此刻军中却是应者寥寥,实在是长途的奔波加上初战的惨败,令得他们仅剩的一点气势都荡然无存。

    不过当韩雍喊出全军上马时,士卒们还是纷纷上马,因为再留在这里只会死得更快。而当韩雍率队开始奔行的时候,整支队伍已经完全没有了此前那种节奏,甚至有的小队干脆脱离大队往郊野奔行。

    队伍避开淮南军冲击的正面,而是转向南面奔去,韩雍仍不死心,想要绕过淮南军骑兵去进攻后方腹地。

    然而这时候,淮南军阵中却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声:“奴贼败了,断索出击!”

    伴随着这种吼叫声,整个战场上气氛被再次引爆,淮南军将士们纷纷割断连接战马的皮索,继而获得更加灵活的速度,直往敌军后路冲去。

    而此时,邺地人马早已士气丧尽,在听到淮南军的欢呼声,以及那万马奔腾的壮阔画面后,自是更加胆寒,俱都纷纷策马逃命。

    “是一个机会!”

    战场上的骚乱,很快便被韩雍捕捉到。他也是战斗经验丰富的悍将,怎么会不防备淮南军衔尾追击的变数,眼见淮南军连骑拆分而来,眸子顿时一亮,当即便振槊狂吼道:“南贼军阵已破,回击杀敌!”

    然而这时候,随着淮南军汹涌冲来,军阵中早已经一片混乱,后方的冲击浪潮一般一波一波向前拍打而来,又有谁还会理会韩雍那几声吼叫!很快,就连他自己都难受豁免,被溃逃的兵众们席卷着往郊野奔逃而去,若非近畔还有几十名亲兵跟随,只怕也要陷入人仰马翻的乱局中!

    “速速冲杀,全歼贼众!”

    一直在中军坐镇的韩晃这会儿也是满脸异彩,率领督阵将士换乘新的战马,然后直往溃逃的敌军冲去。

    他本身自是骑术精湛,兼之射技无双,稳稳跨坐马上,两臂左右开口,凡有矢出,必有敌落。单单他自己在追击出数里之后,所射杀敌众便达到数十人,其中甚至还包括装甲不凡的奴将!

    淮南军将士们,这会儿也都不敢松懈,他们自己心知此战胜在准备充足,单轮骑战的话,敌军确是不凡,最起码在溃逃途中,仍能保证队束不散,可知胜算仍未笃定。

    因此将士们俱都不惜马力,打马狂奔,先用声势压倒敌军。在这追击过程中,敌军马力不足的缺点便渐渐暴露出来,许多人纷纷落伍,甚至就连战马都直接累死倒毙途中!

    对于这些落伍的敌军们,淮南军自然不会手软,手中枪槊翻转,随手钉死!这追击的路途,初时还只是狼藉,渐渐便弥漫起血腥。血腥越来越浓,到了最后甚至直接在路面上积聚成大小不一的血泊,尸横遍野!

    一场追击,持续二三十里,甚至就连淮南军将士们都渐渐落伍。毕竟他们也是远途奔波而来,比敌军只是早到了数个时辰而已,虽然在滑台得到了充足的补充,但也并不足以完全补充消耗的体力。

    到了最后,包括韩晃并其督阵将士在内,淮南军追兵只剩下千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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