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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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5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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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南贼,性怯至此,还顽抗什么?不如早早投降!”

    桃豹也是亲见此前诸多布置眼下俱被南人摧毁,原本他出让阵地只是为了引诱南人深入,结果南人仍是缓进徐图,竟然无所顾忌的营修起水道来!暗桩水栅俱被拔除,许多用来分流的沟渠也都被填平。

    短短一日时间内,抵近于淮水的这一段汝水水道便涨流将近尺余,看似涨势不高,但水流却已经迅猛得多,而且一改此前淮水干流倒灌汝水、上下游水流对冲而蔓延于河道之外的情况,形成自北向南的顺流。尤其淮中盛夏多雨,一旦暴雨倾盆助涨水势,那么此前桃豹围绕此处所作诸多布置将要被摧毁大半!

    桃豹此时心内也是纠结到了极点,不知是该要坐望淮南军如此缓缓以进最终与汝南之众会师,还是要抢先发难以稳定住此前已经建立起来的优势。

    “再等一夜,一夜后若南贼仍是此态,那也不再留手,直接将汝南之众屠戮一空!”

    夜中巡营之后,桃豹心里暗暗做出了决定,淮南军虽然深入未远,但带给他的压力已经不小,担心若再如此轻纵,不独牵制不住淮南水军,很有可能已经被围困在悬瓠之地的军民都要突围而出,令他两头落空。

    而接下来,他也并未再将防守在剩余水程的部众撤离,反而加强了防卫。同时,为了防止淮南军夜中突进,两岸多备薪柴,篝火彻夜不息,不给淮南军任何可趁之机。

    又是一天夜幕降临,由于悬瓠之地过于复杂的地势,并不利于夜攻。所以这几天虽然奴军攻势越来越强劲,但只要捱到晚上,奴军便就会罢兵,而悬瓠之地军民们也能暂时得到喘息的机会。

    长久困守于此,加之各项资用的短缺,此处淮南军战斗力也是难免下滑,已经不能将奴军顽拒于悬瓠之外。所以如今奴军已经攻入悬瓠之地并占据了一方地域,约莫有七千余众。而此处困守的军民,如今也都尽可能的收缩,聚集在了靠近汝水的一片区域内。

    虽然言之困守,但是由于奴军少船,悬瓠之地所背靠的汝水并没有被奴军完全掌握,所以眼下尚不是四处绝境,最起码还有汝水这一条退路可盼望。但问题就是,淮南军在此的运力不足,根本不足以将民众大规模撤离,这也是为什么此前民众们会惶恐于军队将要弃民而逃。

    所以,真正将毛宝他们困在悬瓠的并非外围的奴军,而是这数万乡民。当然也无谓言之负累,招抚乡民本就是他们这一部淮南军的使命。而且的确如果没有这些乡人们的助力,他们也很难在悬瓠之地支持这么长的时间。

    毛宝从前阵退下来的时候,已是精疲力尽,甚至身上披挂的甲胄都倍觉沉重,腿脚都抬不起来,战靴拖在地上缓缓而行。

    这几天战事之惨烈还不体现在战损伤亡,而是对于兵众的体力压榨达到了极点。悬瓠之地地势复杂,并不适宜于大规模的列阵厮杀,战斗往往都是一方占据隘口小规模的缠斗。所以淮南军的弱势兵力也并未完全凸显出来,奴军虽然多达几万之众,但除了要分兵他处,也很难在悬瓠如此地势的正面战场上一次性投入几万人,这也就给了淮南军分而据守的机会。

    而且此前的民变被毛宝压制住之后,民众们也是有了一个初步的共识和组织,明白到只有团结一致,才能捱到援军抵达获得拯救。所以在一些乡宗首领们的组织下,乡人们多数也都被发动起来,掘沟挖堑,竭尽所能的给奴军进攻设置障碍。而近畔的汝水,也都被深挖固堤以确保援军舟船能够顺利靠岸。

    至于给养方面,这些民众们所发挥出的作用则更大。事实上早在十数日前将要民变的时候,悬瓠之地便已经有了断粮之忧。之所以还能维持到现在,俱都是得益于乡人们男女老幼包括病弱一起上阵收集食料。

    幸在眼下乃是盛夏时节,周遭地域草木葳蕤,兼之动荡经年已经磨砺出乡野小民荒野觅食的能力,虫鸟、鱼虾、野生果蔬,乃至于新发的芦根,凡能入口者,俱为所食,配以零星谷米的薄羹,以此果腹。

    之所以原本将要生变的乡民会变得如此有自律性,一方面是环境使然,奴军对于悬瓠之地已成完全包围势态,除了淮南军奋战力保的这一片区域,周遭已无安宁。另一方面则就是因为对生机的渴望了,相对于四散溃逃,眼下无疑托庇于淮南军保护之下,等待大军救援才更有生的希望。兼之毛宝性命许诺,淮南军始终奋战在最前线,保护乡民不受奴众杀戮。

    正是有了这几万乡人的助力,抵挡在最前线的军队才能在敌势强劲、阻拦无力的情况下,得以次第退后,努力维持。而毛宝除了要坐镇指挥救援前线战斗,到了夜里后,还要再挑选组织几百人的敢战勇士,通过夜袭等手段,将白天丢掉的战线再抢回些许。正是通过这昼夜不断的努力,才能将这最后的阵地维持在了一定规模,没有让乡民被穷逐猛赶,亡于波涛。而毛宝在这短短时间内,也因此在乡民当中树立起难以撼动的威信,乃至于成了这些人苦捱下去的唯一指望。

    若是没有忙碌之事,民众们便大批的聚集在一直伫立在营垒前的旗幢仪仗下,哪怕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只要看到那迎风招展的旌旗,便能想到此刻仍有壮武战士为了保护他们的性命而浴血厮杀!

    一路挪行着回到营地,毛宝虽然仍是疲惫不堪,但在看到篝火映衬下民众望向他那充满希冀的目光,还是强打起精神,保持着平淡笃定的神情,在众人的观望中行至旗幢下,接过兵卒封上的菜根薄羹痛饮一碗,这才不乏豪迈的擦擦嘴角朗笑道:“今日奋战数场,奴贼又是进退无功。若其众技止于此,则我等军民脱困有望,绝不会埋骨于此!”

    无论这话有几分真假,在这样的情况下尚能听到如此充满信心之声,于人而言已是难得之慰藉。至于屡屡言及的援军到底存不存在,又会何时才能至此,这会儿根本没有人敢去发问,担心会因此打破所有人的生之希望,从而激起民怨众怒。

    事已至此,淮南军也的确做到了守卫到乡人最后一刻,包括一些居心叵测之人,这会儿也都觉得,就算没有所谓的援军,如果真是必死无疑,与其在惶恐中赴死,不如将这一份生之奢望保留到最后。

    “毛侯壮武!”

    人群中响起一些零星的赞颂声,气息虽然略有疲软,但当中所蕴含的意味仍是不乏激昂。

    毛宝席地坐在旗幢下,近畔也多有军卒环绕而坐,抓紧这不多的时间以休养气力,稍后或还要对周遭之敌发动夜袭以抢回白日丢掉的战线。

    作为此刻万民生机信仰所系,加之也是战斗负荷最严重的人,毛宝餐食尚是优待以维持体力,但也只是比旁人多了一碗薄羹,羹汤中还有半尾巴掌长的鱼身。这羹汤不算美味,土腥、鱼腥揉杂在一起,有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味。

    毛宝捧在手心里却如珍馐细品,间或谈起一些淮南事迹:“江东鱼米盛产,得助于沈驸马大用淮南。如今淮南地,哪怕生民小众,也是两餐不断,白米满盆,佐以油烹鱼鲊、旋切鹅脯、秋肥蟹膏,餐食斗米,不觉满腹……”

    左近包括战卒在内,不过是聊以菜羹果腹,听到毛宝这么说,不乏人已是腹中雷鸣,更觉饥饿。相处日久也不乏熟不拘礼者,闻言后已是苦笑道:“我等眼下食不果腹,毛侯却多言美餐,实在是让闻者难堪……”

    “哈哈,我也不是虚言诱人。待到来日全身过淮,在场诸位凡有饥馑,俱来我处会餐。纵使职俸匮乏,尚有爵印一方,售之待客,绝无俱纳!”

    听到毛宝这么说,周遭已是哄笑声连连,人群中不乏满脸菜色者凑趣叫嚷,甚至于开始兴高采烈的点餐起来。这么一番哄闹说笑,原本的饥饿感都略有缓解,只觉得言从口出,已是齿颊留香。

    又休息过半刻钟后,气氛稍有回落,毛宝便唤来李仓等众将,商议今夜要往何处突袭以抢回战线。

    这时候,远处汝水水道突然有火光次第亮起,将夜幕都渲染出一片朦胧光辉。民众们眼见此幕更不能安,于是无论男女老幼俱都往旗幢附近靠拢而来,此处一时间人满为患。毛宝一边忙着安抚众情,一边派出兵众沿水路前去打探窥望。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火光仍未熄灭,突然远处的夜幕中陡然传来雷鸣震响,节奏频密,屡响不绝。

    “莫非奴兵将要大举夜袭?”

    人群中惶急的议论声顿时大作起来,毛宝在侧耳倾听片刻后,略加沉吟便命亲兵敲响鼓号,同时齐声大吼道:“王师烈攻奴众,军民脱困在即!”

0757 倾营出动() 
    夜中不久,淮南水军突然有了大动作,原本停泊在河心处的连舫大舰上突然大量兵众离开了大船,或垂绳或泅渡分散到了左近斗舰、走舸上,原本吃水甚重的大船水线有所上浮。

    于此同时,原本拱卫在大船周遭的战船俱都散开,而后这艘大舰便在几艘斗舰的拖曳下,沿着水面快速向前航行。本来这一路行进不过十多里水程,前路通航状况仍不算好,但是由于大船减重只是保留了基本的棹夫动力,加之斗舰拖曳助力,因而速度很快得以飙升,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冲到了汝水、慎水交汇处的那一道堤坝前。

    奴军早就在防备着淮南军发动夜袭,因而反应可谓敏捷,察觉到这一庞然大物从水面浮行而来,很快便就发出了示警声。原本白天的时候为了诱使淮南军更加深入汝水,堤坝上的守军已经被桃豹撤离,可是夜中又潜伏回来。此时看到淮南军舟船大进,堤坝上很快便出现了奔走人迹以及叫嚷呼喝之声。

    河面上的骚乱很快便传入了桃豹所在营垒,他虽然也是一员悍将,但年纪算起来与赵主石勒仿佛,也是将达甲子之年的老将,白日掠阵调度,耗神极多,夜中正是渴睡,可是听到亲兵的告急声,桃豹倦意也是一扫而空,冷水濯面后打起精神披甲出营,很快便上了行辇匆匆往汝水河岸而去。

    沿途中数条军令已经下达,派斥候沿河而下,以窥探淮南军更多举动,同时号令集结兵众,严防于河岸,同时死困住悬瓠之地,不给内中军民趁乱突围的机会。

    当桃豹抵达河堤附近的时候,场面已经变得激烈起来。河堤两侧烈火熊熊,火势甚至蔓延到了河中,这是奴兵守卒们眼见军情紧急,已经引燃了备用抗拒淮南舟船的薪柴。一时间左近火光大作,将这一片区域彻底点亮,淮南军几十艘战船并船上数千兵众,俱都在火光映衬下纤毫毕现。

    河心处火光照耀之中,最夺人眼球无过于那艘长达几十丈、层叠五重的连舫大舰。如此一艘庞然大物横亘在江面,仿佛一座神龟背驮、浮游于水面的小山,给这些不习舟船之事的奴军带来不小的冲击。

    奴军中当然也有大船,工匠们在洛阳给中山王石虎所打造的那一艘座船较之眼前这连舫大舰还要大一些。但是那一艘大舰眼下尚停留在颍上,奴军驾驭着在江水中行驶已是颇觉吃力,更做不到南人这样灵活突进,驾驭自如的投入到真正战事中。

    “南人诈势罢了,江中横堤阻途,空有大舰却无路前行!儿郎勿惊,若能夺下此艘大舰,我当亲陈主上并中山大王,必请大功!”

    略作观望后,桃豹便大笑说道,同时调集兵力往堤上涌去,言虽豪迈,但他也担心空堤难阻大舰,让淮南军冲破封锁与悬瓠之地军民会师。

    负责防守河道、阻拦淮南水军的乃是桃豹嫡系精锐,虽然淮南军突进发乎猝然,又是夜中难辨旗号军令的昏暗时刻,但奴军的反应仍可称之敏捷。在桃豹身畔待命的传令兵卒们行动敏捷,有条不紊的将诸多军令直往周遭各营向兵长下达。

    早已经在营内整装待命的兵卒们在接到军令之后,很快便在兵长们的率领下次第有序行入各自战阵。兵众调集虽然频密,但场面却无多少慌乱,各项军令俱都不打折扣的执行着。

    而反观更远处的营垒增援之众,反应则算不上好,在兵长们的厉言呵斥下,兵众们阵型散乱的涌出营盘,闹哄哄的往河岸方向冲去。不乏兵众睡眼惺忪,薄有怨色,奔行途中还在忙着整理戎衣披挂,多有弓矢刀枪在夜中奔行的混乱中遗失,抵达河岸近畔营垒时,多有兵卒已是两手空空。

    桃豹虽然久经战阵,但其实也并没有正式与强大水军作战的经验,此前各项布置还能依照经验的积累而做出合适的安排,可是当真正对战的时候,需要敏捷的临机应变,还是不乏忐忑。毕竟淮南军有此前颖口之胜,加之舟船强大明明白白摆在眼前,所以为了就近调度增援,他还是动员将近两万战卒分列河道两岸,想要以人数的优势来弥补真正战斗中或会出现的疏忽。

    奴军两千兵众已经冲向堤防,次第登上箭塔,也有堤上列阵,引弦以射,开始狙击越来越近的淮南舟船。然而当下态势较之白日又有不同,能够在短时间内筑成堤防已经是用人命去填,所以这堤坝也并未超出水面太高,不过半丈有余,白天里淮南艨艟轻舟刺探,尚可占以地利临高俯射,可是当淮南军舟船主力抵此尤其是那艘连舫大楼船航行至此,高低顿时易位。

    而且若讲到弓弩之盛,哪怕是桃豹奴军主力,在淮南军面前也根本不占优势。此时连舫大舰已经转横,那高大厚实的舱壁侧舷不逊城墙箭垛,奴军引射虽然频密,但那饱含力道的箭矢根本就不能对船身造成什么损伤,甚至有的只是侧掠过船身上所涂抹的厚重湿滑的泥浆,继而便顿落在了水中。

    此时分散在余者舟船上的淮南兵众也再次返回了大舰,开始进行反击。

    连舫大舰作为中朝南下灭吴的主力战舰,其优势并不仅仅在于船身庞大,各种基于水战的战术构想共同组成了强大的战斗力。船身侧舷处多置劲弩,装矢完毕一轮攒射,正面阵列之奴军无异于活脱脱的箭靶,劲弩陡然铺开,堤岸上霎时间空倒一片!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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