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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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4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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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听到这话,这才暂时压制住心中惊诧,翻开摆在案上的册子匆匆一览,继而便发现另有多达十余众的物资采购,虽然不及粮食那么夸张,数额也都十分惊人。

    不过诧异之余,最让他们感到好奇的是,这么大宗的采购,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去支付?单以粮价来算,因为去年江北频频用事,以至于如今江东米价都涨,斗米将近百钱,若是运送到江北淮南,价格肯定要反一倍往上。

    这么一算,单单粮食一桩,便需要几十亿钱之巨。而如今江东在市面流通中的铜钱,都未必有这么多。如果以货而易,选择什么样的交易方式,最终盈利都会千差万别。

    事实上货币制约交易的现象,在江东始终存在,尤其涉及到大宗的交易。早年尚有私铸,包括沈家沈郎钱,当然质量也是优劣不等。

    许多人家愿意加入商盟,所图者还不是商盟滚滚利润,而是所提供的种种便捷的交易方式,能够确保交易正常运行。否则家中就算积货万千,但却根本卖不出去,那也是一桩极大的浪费。

    沈哲子在采购方面虽然狮子大开口,但若说钱,是真的没有。商贾之事,唯以信用,哪怕他家是商盟领袖,该要明算账,还是要算。所以怎么确保交易进行,他也是思忖良久。

    如今方伯自主权极大,尤其是沈哲子这种地处要冲边镇的官长,镇中所有资源,几乎都可以灵活调用。而相对于其他方伯,他有更大的优势,那就是可以跨地域的调度资源。

    古代这种环境,沈哲子一直比较青睐的就是明代所采用的开中法。所以在支付方式上,也多多参考于此。

0697 取用于国() 
    淮南地处南北要冲,只要还在朝廷手中一日,便是一个庞大的市场。尤其有了商盟这一典范,如今在江东物泛于江,已经成了风靡江东、兴家置业的典型。

    一个庞大市场对商贾的吸引力有多大?这一点,从建康和京府的兴盛就可以看出来。

    当然如今的淮南,远远称不上是一个大市场。频繁的战乱,让人对交易的需求萎靡到几近于无。所以沈哲子所提供的这一份采购清单,是有几分夸大的成分。

    最起码就粮食而言,来日一场大战哪怕旷日持久,军民俱有耗用,也远远不需要几百万斛那么惊人的数额。除非这一场战事后,随后还会展开更大规模的战略计划。

    但沈哲子在这一方面是极具人望,时人对他不乏信任。所以不妨小作吹牛,不浪费这一份信任。商盟市场份额有多大,他比在座这些人都要清楚。哪怕不考虑淮南乡间的民众消费力,单单郡府这一份采购单据,便是一个让人难以拒绝的大市场。

    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别人吹牛,在座众人或还会怀疑不信。但沈哲子吹牛,众人虽有诧异,但却想不到驸马是在诈胡。

    而且淮南这一条商道,所对应的并不仅仅只是淮南,还有广袤的中原之地。早年祖逖坐镇豫州时,虽然忌于台中态度,不敢公然应允石勒互市之情,但私下也不禁止,利收丰厚。

    需求量,沈哲子是有了,但想要交易成立,还必须拿出足够的价码。

    淮南之地最重要的财富,无非人和地而已。但这些都不能拿来当作直接交易的筹码,台中本来就看沈哲子不顺眼,如果沈哲子敢这么公然贩卖人口和土地,即刻翻脸都有可能。而且,这种虽得短利但却遗祸无穷的方式,沈哲子也不可能采用。

    人地虽然不能私相授受,但却可以变通。屯田耕种,是立足根本,不能假于人手。但所得却是长期稳定,可以预期。债券这一概念虽然略有超前,但有了此前鼎券的铺垫,也是一个可以选择的方式。

    与此同时,沈哲子在经营梁郡的时候,有意识将之建造为工商业基地。此时就可以拿来当作一个交易筹码,时下手工业的发展水平,就是一个劳动密集产业。

    未来沈哲子要立足于寿春,往中原之地大肆招募游食流民,这些人口都可以在郡府的主持下,加入到各家工坊的劳作中。

    还有就是江北的水路控制,完全掌握在沈哲子手中。基于此点,他也设计了一个关条的概念。凡有货品通航,则必续要有关条随行。任何货品私运,都不保证货品安全。

    在未来淮南郡府甚至可以主动帮助这些商贾开拓中原商路和包销货品,所以这一个关条,也是非常值钱的。

    当然,江北这些筹码,都是一些长期回报的方式,需要立足于沈哲子始终能够镇守寿春为前提。

    敢于选择这些交易方式的,毫无疑问都是沈家关系密切的盟友和忠实拥趸,除了对于回报的期待之外,还需要对沈哲子报以极大信心。既是一种经济行为,也是一项政治投资。

    沈哲子手中的筹码,当然也不独只有这些,毕竟吴中才是他的大本营。沈家所独有的一些商品,比如蔗糖、青瓷之类,那都是时下江东最热之货,有的地方甚至可以直接拿出来当作钱财使用,通行于市。

    还有就是吴兴水道那些航埭渡津,甚至不属于沈家的宗产,而是沈哲子的私产。虽然这些航埭已经并入商盟,但是商盟货品通航同样需要支付一部分费用。这一部分所得,对时人而言较之淮南的屯田利收还要可靠稳定得多!

    另有早年沈家剿灭郡中盐枭严氏的时候,在嘉兴海盐等地占有了大量的盐田,沈哲子早年封爵甚至就是海盐男。由于沈家主力经营吴兴乡土和会稽,这一部分盐田都抽不出足够的人力充分利用起来,眼下也足可以拿出来当作交易筹码。

    林林总总诸多种筹码,交易方式繁多,可以任人取舍。眼下沈家所困者,就是中枢还没有出现一个强力执政人物,可以直接将这种交易政策化,所以还是免不了私相授受的嫌疑,公私混淆,且颇多繁琐,远不及开中法那么清晰明确。

    其实沈哲子最希望做的,还是希望能够将鼎仓彻底从台中独立出来。这样就可以将手上所有资源打包并入鼎仓之中,由鼎仓直接与商盟和其他各路商贾对话,进行交易。

    沈哲子理想中的北伐方式,是由鼎仓负责开发和经营新复疆土,将人口和土地整顿一番纳入变现得利的正途。同时鼎仓作为一个媒介,将江东人家的资财引入,进行投资和分利,达成一个良性循环。

    可是眼下他与台中的关系闹得比较僵,虽然眼下鼎仓还由担任少府卿的族叔沈恪掌管,但也不好直接罔顾台中眼色,完全站在沈哲子一边,否则鼎仓本身的存在都会有危险。

    所以眼下,也只能由沈哲子出面,与这些人家进行商讨和交易。

    这一桩交易,除了江北一些条款之外,围绕江东的那些内容,其实核心还是将沈家在江东独享的那些优势与人分享。

    沈家这么多年产业暴涨,背负着江东豪首之名,如今为了北伐而与众人分利,也算是取之于国,用之于国,有别于只肥私室的那些土豪门户。

    这么一想,沈哲子心内便有一种崇高感油然而生。当然这种崇高感也不可能维持太久,哪怕不以尊位为追求,他家如今这个豪宗高门的身份,也不足以支持他完成整个北伐大业。

    在座这些人,除了商盟中人以外,也不乏江东其他地方的人家。甚至就连荆州人家都有,可见纯以潜力、前景而言,江北几镇之中,还是沈哲子最受看好。老家伙们比较起来,已经是等而次之。

    初期的一些交易内容,比如百万斛粮看似数额很大,但在座者多为乡中巨室,寻常万数斛粮拿出来也不在话下。只是要从乡中转运到淮南,许多人家就未必有这种能力,即便是有,也要考虑一下这桩交易到底值不值得。

    但当其他地方的乡宗人家还在低头思忖时,一些商盟人家已经纷纷起身踊跃认领份额,单单粮食一项,不足半刻钟的时间便已经被抢认一空。

    倒不是说这些人家给沈哲子面子,当然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对于其他人来说困扰极大的运输问题,对于商盟中人根本不成问题。

    商盟自来就有集货包运的传统,各家只需要将货品集中起来,自然会有船队来到家门前将货品运走,在扣除运费之后再返还利润。长达数年的磨合运作,商盟早已经成为一个成熟的商贸圈子。

    而且,这些人家对于沈哲子所提出的那些筹码价值也有充分的认识。这些筹码捏在手中,就算是需要迅速变现,商盟内部也足以消化掉,风险可谓降至最低。

    许多不属于商盟的人家在看到这一幕后,都不免若有所思。他们不加入商盟,或是乡籍所限,或是自持身份不愿意与这些商贾之流行的太密切,又或者不愿意受商盟诸多条款约束,对商盟的作用没有一个正确的认识。

    然而眼前发生这一幕,却让他们不得不反思,有一种被排挤于世道之外的疏离感和孤独感。

    沈哲子倒没有心情去猜测那些人的心态,只是拿着各家所选择的交易细则若有所思。

    他所提出这些选择,本来还以为江北的一些交易方式不会有人认领,毕竟风险实在太大。一旦沈哲子被羯奴打败,这些约定可谓尽数落空。

    但他却没有想到,足足有二三十户人家或多或少都选择了江北一些条款。少则几千斛,多则数万斛。

    选择这一部分交易方式的人,已经不能说是贪图那些交易利润,更多的还是对沈哲子本人的看好和投资。这当中,绝大多数都是吴中乡人们。

    沈哲子虽然一直在致力于抹去自家的南人色彩,但也不得不承认,真到了用人用事之际,还是同乡同宗要可靠一些,会给予他更多支持。

    所以,事物真的是要两面看。早年沈家运势艰难时,乡人们不乏落井下石,恨不能瓜分其家。而如今他家已经跃上整个江东大舞台乃至于用事于北,乡人们也都是鼎力支持。

    这种迥然不同的态度,难道只是归咎于乡人们趋炎附势?沈哲子并不这么看,他觉得更多还是认同目标的不同。

    所谓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没有意识到外患存在的时候,关起门来打得满头血。然而一旦有了外部的目标,又能放弃前嫌,同仇敌忾,为了一个共同的大目标而努力!

    这只是乡土之间的感情变化,那么扩大到整个民族,南北同心,士庶戮力,纵有外侮,何足为惧!

    幸生于时,幸存于世,幸掌于师,幸成于誓,路才刚刚开始。这个民族的伟大与百折不挠,此世没有人比沈哲子更清楚!

    五胡篡幸于一时,自疯狂走向覆灭。奴兵纵使百万南来又有何惧,无非提前将他们扫入终将覆亡绝种的宿命之中!

0698 季龙南行() 
    襄国建德宫后,单于台东侧便是御花园。

    时值晚春,御花园中草木葳蕤,百花竞艳,风物之盛,冠绝南北。在这御花园中,有一座高高的望台,四周浮雕山水虫鸟、寰宇星相,龙凤飞檐,锦缎垂阶,华美异常。

    此时在望台周遭,数百宫人侍者侍立上下,手捧餐果礼器,敛息凝神,不敢妄动。而在望台上方,左右俱置高榻胡床,正有两人相对而坐。

    须发灰白,颇具老态的便是石赵国主石勒,而坐在他对面的则是中山王石虎。这两人各着时服,虽然对面而坐,但眼神却无多少接触,各自落眼高台下那美不胜收的春日风光。

    “往年耽于谋生求活,终日忧愁满怀,哪得此般闲暇,高览风物美态。”

    沉默了好一会儿,石勒才收回视线,转望向面前的石虎,笑语一声,言中不乏感慨。

    石虎无论在外间如何跋扈,但在石勒面前还是颇有谦卑,闻言后便也转回视线,稍作欠身笑语道:“主上自得天眷,中原已居囊中,山水万民都归所有,此后自是安养享乐,福寿无期。”

    石勒听到这话,浅笑一声,便又说道:“我是老来渐有厌声,富贵荣位,人享几多?幼时两餐不断,便是此世大幸。少长只求能壮力苦耕,风调雨顺。及至遭殃从戎,盼能背坚甲、持利刃、驾良驹,一战不死,便是一时之幸……”

    听石勒又讲起这些旧事俗论,石虎虽然极力忍耐,但眉目间还是颇有烦躁流露出来。

    然而石勒却恍如未觉,仍在作感慨叹言:“早年居乡,大宅华裳都欲求不得。至于今日,华夏都入庭门,才知人能享者终究有限,衫袍一领,坐卧一榻,饮则数升,食则半斗……”

    “终究还是有不同,往年苦役如牛马,如今英雄俱鹰犬。匹夫之时,常怀大怨,志不能舒,意不能畅。如今天下供养,一念意动,四海难闲。喜怒之间,天地变色,寒伧难有此乐!”

    石虎终究忍不住,反驳了一句:“君王自有大欲,主上真不宜作此颓声懒念。若是传于廷外,难免为人所笑……”

    石勒听到这话,神态蓦地一滞,继而眸中精光一闪,原本略显慵懒的姿态荡然无存,当其视线直望向石虎时,石虎心内已是一凛,忙不迭弯腰垂首,不敢再言。

    “我本寒家子,宗中无所传,幸逢英雄之世,凭此一身而起!刀下游魂,哪一个不是英伟丈夫?大乱而后定,寒伧至于尊位,古来未有!此世谁敢笑我?谁又配笑我?”

    讲到这里的时候,石勒已经雄立而起,行至石虎身前,手掌搭在他肩上。而石虎额头已经隐有冷汗,忙不迭深跪下去。

    “早前大势纷乱,华夏都成沸汤,到最后成全者唯我一家而已!我家因何成事?王能道我一二?”

    石虎听到这问题,连忙开口道:“主上命格高贵,自非俗流,雄才大能驰骋……”

    “这都是废话!门户之内也不必再作虚辞,上至君国贵宗,下至蚁民小户,同血同种,便如手足。若连手足都互残,门衰人亡不远!子继父志,手足同心,人不能夺其产,才会有子孙共享此祖业的长久昌盛!”

    石勒讲到这里,言语中已经又带上几分苦口婆心的味道,垂首望向石虎叹息道:“至于此位,已经内外绝远,能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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