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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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3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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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超本人的政治立场无需赘言,今次归都就是要辅佐幼君重振皇权,原本对于孤骑收复京畿的沈哲子印象就不错。今次回来面见皇太后,又多闻皇太后对沈哲子的盛誉,这会儿态度更加和蔼。

    他拉着沈哲子的手腕并肩而立,笑语道:“离都年余,日新月异。都内百业兴旺于废土之中,我也听皇太后陛下倍言,维周你于此可谓功不可没!”

    “皇太后陛下厚爱,刘公盛赞,实在让晚辈受宠若惊。”

    沈哲子连忙谦虚说道。

    “方今之世,人能做事,已属不易,何况能建人所未及之功,不必过谦!”

    刘超指着河道上那密密麻麻的货船,感慨说道:“四方物用,俱输京畿,如此盛况一幕,我已经久有不见。维周你能促成此事,实在是居功至伟,无论怎样盛誉都不为过。”

    讲到这里,他已经忍不住长叹一声:“老实说,原本对于吴人,我是不乏偏视。甚至于对维周你家门户,也曾存怨望。国鼎偏安东南,已是国运困蹇,当此世更应捐弃前嫌,共匡君王,壮我晋祚……”

    “刘公此言,晚辈却有不同看法。”

    沈哲子闻言后正色说道:“诚然忠君体国,人之大善。执此者虽独行万里,不损其志!但方今之世,南北俱有波荡,自顾多有不遐,人多长忧旦夕祸福,不沐王道光辉久矣。明识者,应以彰显王统为己任,不可自恃己长,怀怨绝远于众。”

    在这样一个世道下,沈哲子对于刘超和卞壸这样矢志忠君、一心想要重振皇权的忠臣,不乏钦佩。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类人自身道德素养虽然高,但却不懂得和光同尘,以自己的道德标准去约束别人,结果只能落得形单影只,乏人呼应。皇权的衰落是大势所趋,并不能说提高人的忠义观念就能挽回。

    刘超听到沈哲子这么说,心内其实有些接受不了,但仔细想想,沈哲子其实并没有说错。相对于他们这种空喊口号的人,沈哲子就算是有什么私心,并不算一个纯人,但所促成的局面,却是他们所做不到的。

    接着,沈哲子又指着那水道说道:“时人不乏薄议,贾事伤农,人多从于逐利,却忽略耕桑。此言其实也是失于公允,多寡不均,人世常态。天南海北,地力有差,人力有差,未可一概而论。譬如生而君子,长忧君王,生而庶民,长忧家计,实难高标一论。人有所长,地有所长,以人之短穷竞非长,势必会事倍功半,劳力伤民。”

    “袖手空谈,不审其实,这已经是世风长久积弊。”

    刘超在京府待了那么久,眼见着原本的京口因商贾贸易而越来越繁荣,渐有陪都气象,所以对于商贾之事倒也并不过分抵触。听到沈哲子这么说,不免有感而发,长叹说道。

    “但无论怎么说,这鼎仓能够毕集四方物力,集用于社稷万民,这已经是大大善政,不应偏望。早年在京府,我也多邀你家叔父深谈贾事,可谓受益良多。如今归都来,维周你如果有什么疑难,直接台中道我。”

    讲到这里,刘超又笑起来:“公府或是不乏闲任,台阁也不会夺你从容。只是前辙尤深,维周你就算是来了,我也盼你能手下留情。”

    沈哲子听到这话,不免大感羞赧。类似的言语,前不久温峤也跟他说过。如今他在台中,也算是一个颇为著名的刺头,乃至于有人游戏开赌,下一个遭殃的主官会是谁。不过究竟留不留他,王导那里还没有确切答案,沈哲子也不好旁若无人的去找下家。

    尽管人力准备还算充分,要填满那整整三十六个大仓,也用了两三天的时间。那些观礼者自然不可能一直就在那里眼巴巴看着,事实上这些仓房物储本来就是摆出来看,取一个视觉冲击,给投资者以信心。事实上鼎仓真正值钱的产业还不在这里,而是都中那大片已经建好或是未建的诸多产业。

    台臣观礼很早就退场,沈哲子这里却没有急着离开,正好趁着这个时间约见一部分商贾,顺便解决掉陶弘来请求之事。

0564 情寄杯中() 
陶侃想要收复襄阳,这个战略目标可谓不小。

    襄阳乃是汉沔重镇,其得失对于整个长江中上游的战略意义极为重要。从沈哲子内心而言,他是非常希望陶侃能够成功。别的不说,如果陶侃能够收复襄阳并且守住,对于豫州的形势也会有所改善,最起码羯奴不敢大规模的南下寇掠,能够让沈哲子更从容的备战。

    荆州分陕重镇,陶侃也是久经战事磨练的宿将,既然敢为此想,必然是有的放矢,并非脱离实际的冒险之举。

    虽然江东经过苏峻之乱一场折腾,但是荆州整体受损不大。西面的成汉如今也是一团乱麻,守成尚且面前,外掠无力。而北方的羯胡,则已经进入石勒统治的后期,如今整体上是收缩、防御,自身消化、解决内部所出现的矛盾,没有了太强烈的进攻欲望。

    如今石赵方面的荆州刺史名为郭敬,本身所处位置便尴尬,即便占据襄阳四方掳掠,但其实与石赵朝廷的割裂程度较之江东还要更深。如果陶侃与之交战,可以保证的是,就算石赵会有援军,也绝对不会太过及时。所以,从军事上而言,围绕襄阳的争夺,其实就是南北两个荆州的局部会战。

    而从整体上而言,诚然江东反攻无力,而石赵目下的形势也不足支撑大规模的军事行动。石勒不乏扶植汉臣的举动,已经让他部下那些胡将们隐有怨望,各自或多或少都流露出来一些拥兵自重的意图,内部可谓非常不稳定。

    但陶侃眼下的困境,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半是咎由自取,半是无妄之灾。

    荆州虽然也是地广,但却四战之地,尤其陶侃接掌以来,从庾亮执政时代开始台中就有意识的打压,所以荆州方面本身就有一些困境。虽然陶侃借着平叛之功解决了一些问题,但随后王舒出镇江州,又让其后方变得有些不稳定。

    前不久陶侃从青徐人家手里抢到了湘东,这让王舒加大了对于荆州的封锁。两州之间,眼下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当然,上层的不来往并不能彻底断绝掉底下的互通有无。所以,荆州方面还是能够断断续续获得一些江州的物资补充。

    可是这个局面,在沈哲子大力开发建康市场,将许多江州人吸引入局后,便就戛然而止。一样的物用资货,往建康来利润更大,运输也更加便捷,荆州方面自然也没有了吸引力。

    如果是寻常年景,荆州自足也是绰绰有余,但如果想要发动这么大一场军事行动,积累则就显得有些不足。陶侃倒也没有通过陶弘给沈哲子出太大难题,如果想要发动一场会战,并且在未来占住襄阳,荆州方面还有二十万斛粮左右的空缺。

    二十万斛粮,这数额可谓不小。沈家早年号称江东豪首,这么大的粮食缺口,险些被逼得家破人亡。可是对于现在的沈哲子来说,这个数字也不能说大。

    但如果他直接提供给荆州援助,且不说筹措的难度,单单运输和沿途耗用问题,难度便已经超过了筹措难度。

    沈哲子直接约见豫章大姓邓、罗、熊等,甚至于还有他门生胡润的宗家胡氏,这些人家各自都是乡资殷厚,也是鼎仓的踊跃参与者。虽然鼎仓眼下尚是新创,还没有到大得其利的时候,但是前景广阔可以预期,所以这些人对于沈哲子的邀请,也都是踊跃得很。

    “今次有请诸位,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宾主落座之后,沈哲子也就开门见山,直接说起来。

    “驸马这么说,那就太见外了。若能有所任劳,是我等荣幸,言何相求。”

    那个一直留在都中,已经跟庾条混得挺熟的熊氏族人熊诵闻言后连忙说道,神态不乏恭维,但其他人却也不因此而鄙夷,纷纷附和表态。

    这些人态度如此端正,一方面自然是因为沈哲子没有偏视冷落,带契他们一起发财。另一方面也是亲眼有见前不久沈家直接与琅琊王氏杠上,结果已经很分明,就连琅琊王氏这样的老牌豪门都已经打压不下沈家,他们这些江州豪宗又何必得罪根本不必得罪的新出门户。

    沈哲子闻言后便笑语道:“既然诸位都是盛意拳拳,那我也就不再多作虚言。”

    说着,他便将陶侃所请求的事情讲述一遍,继而又笑道:“陶公国之干城,为国劳力,克虏辟疆,既因此困有告,我是义不容辞。二十万斛粮,于我而言,虽不算少,但也不多。不过唯有一虑,一者江首,一者江尾,彼此各居东西,路途遥遥。况且此为军用,若有贻误时期,那是误国大罪,不能不谨慎。所以我是想请问诸位,可有助我?”

    众人原本还是笑容热切,可是在听到沈哲子的话后,各自就都冷却下来,神情中不乏为难。他们本以为沈哲子所困只是近都自家之事,若能帮得上忙,自然是一个人情,但却没想到此事还涉荆州,那就有些难办了。

    沈哲子这么说,无非是想请他们济粮荆州。其实这种事情,他们以往不是没有做过。毕竟家大业大,自然也要多方下注。可是现在的形势是,很明显建康这里机会要比荆州方面大得多,更何况王舒那里就差与陶侃直接撕破脸,他们在这种情况下去反帮陶侃,耗费物用不说,还有可能得罪顶头的上官,这就实在为难了。

    更何况,二十万斛粮啊!无论放在哪一家都是一个大数字,时下可不是人人都有这位驸马如此豪气,整整二十万斛粮,只得一个不多不少的评价。

    眼见众人突然变得沉默,整个宴席气氛都隐有尴尬,沈哲子倒也并不意外。他当然不能直斥这些人只顾庭门私计,不恤国用,那根本就没有道理。大话谁都会说,可现在是张嘴就要拿出白花花的米粮,又有多少人有那种毁家纾难的高尚情操?

    更何况,在时人看来,陶侃想要收复襄阳,难道目的就是纯粹的为国效忠?只怕陶侃自己都不会这么想。

    “既有此请,我也当然不会让各位为难。二十万斛粮,我这里均分作十份,请诸位量力认领。粮至荆州后,请荆州开具回执,持此至都,我将原数偿付,且每万斛粮增补两千斛。除此之外,年后都内东市营建在即,今日诸位有助,来日我自有所回报。”

    沈哲子开出自己的条件,然后又说道:“此为门内私谊,不涉公义之论。今日有助,铭记于心。”

    众人听到沈哲子开出的条件,原本脸上的为难渐渐褪去,继而便开始低头思忖起来。的确二十万斛粮对他们每一家而言都不是小数目,但如果仅仅三五万斛,稍加筹措,不是筹措不出来。

    正如沈哲子所言,筹粮只是小事,运粮才最困难。但他们以往其实与荆州军也不乏这方面的往来交易,其实渠道是有,只是权衡成本远不及运到建康获利大,所以才放弃了。

    沈哲子这里开出一万斛粮给予两千斛的补偿,如果是在夏秋水运便捷时可谓优厚,扣除耗损还能有所盈余。可是现在,江州本身水运便不及吴中便捷,又到了初冬枯水季节,单靠人畜运输的话,成本就会大增。两千斛粮其实并不能完全补充他们运输的消耗。

    但是,他们把粮运到建康来,也是需要消耗的。彼此抵消之下,即便有所亏损,也完全在可接受程度之内。这一点损失,不只能够示好沈家,还能在荆州得一份人情,而且沈哲子还有更多许诺。如此合计一番,便让他们怦然心动。如此一来,区区王舒的恶感,也不算什么了。王家丢了这么大的面子都找不回来,难道就敢因为这点小事而对他们横加打压?

    首先反应过来的便是那个熊诵,在庾条连连打眼色之下已经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寒家虽是陋居江西,但也是心仰忠义。量力而为,愿意认领三份,以济驸马之困,必不逾期。”

    有了这一个带头,其他人也纷纷踊跃而起,各自认领。在场六七家,区区十份名额很快就哄抢一空。

    那熊诵抢先认领,独得三份,眼见其他没有分到的人家转望向他,哪还猜不到那些人的想法,当即便又表示道:“驸马受托陶公,虽是门内私论,但心迹仍是坦荡为公。什么两千斛补助之类,我家实在不能腆颜受之……”

    沈哲子听到这话,连忙举手打断:“先前已经言定,此为门内私谊,不涉公义之论。诸位今日助我,铭感五内,来日必当有报。盛意拳拳,实在受宠若惊,未来或是仍要长劳,频谢未免生疏,情寄杯中,饮圣!”

    众人闻言后,便也纷纷举杯。只是心内对于沈哲子所言,各生出几分思量。未来或要长劳?看来沈氏对于目下势位仍有留力,不乏长足进望啊!

0565 休言貉子() 
当沈哲子告知陶弘事情已经解决了,陶弘整个人都有些呆滞。

    他也曾在沈哲子麾下做事,明白沈哲子能够调用的资源之庞大,所以才求上门来,正是因为这件事对沈哲子而言并不算什么大难题。可就算是如此,他也没想到解决的这么轻松简单,这对他大父而言都算是一桩难题,可是落在这位驸马身上,仿佛只是几句话那么轻松写意!

    望着陶弘的愕然,沈哲子也是不乏感慨。这件事的解决过程看起来简单,背后却凝聚着他们沈家乃至于整个吴人群体,在过去这些年里的努力经营,以及在时局中所取得的长足进展。

    这种跨地域的调配资源,其实思路很简单,我既然做不到,那我就交给能做到的人去做。可问题是,就算有人能做到,为什么要听我的?

    原本只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当中所蕴含的利益权衡、得失取舍,并非只言片语能够尽言。哪怕是在沈家与王家对峙有了结果之前,沈哲子要说服那些江州人,都需要大费唇舌,而且未必能够说动。

    可是现在,事情却变得简单起来,原因则更加简单,那就是时人对他有信心了!同样的一句话,同样的一件事,因为他所处的位置不同,说出来、做出来,意义也会有天壤之别。

    沈哲子也不是妄自尊大,这件事陶侃做不成,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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