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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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3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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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台城的工程量是极大的,因为诸多宫寺官署都集中在这里办公,既要提供办公的场所,又要给这些台臣们提供生活的空间,因而整个台城的规模不逊于一座普通的城池。以工程量占比来说,沈哲子对建康新城的整体构想已经称得上宏大,台城仍然占据了起码五分之一的比例。

    台城不只是办公的场所,更占据一定的军事作用,包裹拱卫着苑城,是整个建康城的核心所在,也是最后一道防线。去年苏峻就是率先突破了台城的防守,继而才造成整个建康城的陷落,所以台城安稳与否,某种程度上便决定了整个建康城乃至于整个江东时局安稳与否。

    这么大的用工量,在短短半年时间内已经搭起整个框架,而且并未耽误到别的地方施工进度。虽然主要的功劳还是纪睦、沈恪这些第一线的监工调度得宜,但是沈哲子先期对于人力、物力的统筹分配和运作方式的建设也是功不可没。

    听到温峤的感慨,沈哲子便笑语道:“生民自有主动,只要能护其安稳,供其事用,便是不逊于尧舜之世的德政。只可惜这世上有圣贤之能的人太少,有圣贤之志的却太多,总要急于为生民立命,筹谋什么永世太平。这样的人,不患懒于行,只患勤于思,生民自知命之所在,未必事事皆仰圣贤。”

    要让一个纷乱的世道快速归于平静,最快捷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要让人人都有事做,人人各司其职。相对而言,就业率这个问题对世道稳定与否的影响,在后世的重要性要远远高于古代的农耕社会。

    因为在古代自有一个永恒的产业,那就是让人种地。无论再怎么混乱的世道,一旦天下归于一统,政治清明起来,没有了兵灾的威胁,小民辛勤耕耘,朝廷任由生产力发展不横加干涉,整个社会的元气就会快速的恢复过来,再次迎来一个盛世。

    但东晋这个时代自有吊诡之处,别的年代行之有效的方法在这个时代是走不通的。问题很简单,朝廷根本没有足够的耕地用来安置难民。一旦没有足够的耕地,大量的民众不能归于田亩,生产力得不到充分的发展,元气自然也是久久难复。

    沈哲子几乎是力排众议的提倡整个建康城的重修计划,其实并不符合乱局之后惯用的处理方法。在一般人看来,一场大战让整个江东元气都大大亏损,还要在这个时节大兴土木,实在是压榨民力太甚。

    但是如果用旧有的方法,朝廷去哪里找那么多耕地?一旦安置不及时,便会有大量难民生机受到威胁。然后就会有掌握田地的世家豪门跳出来,以一条活路为诱饵,与朝廷争夺这些难民劳力。

    于是,随着大量人口的被荫蔽,朝廷能够掌握到的人力越来越少,越来越受到世家大族的钳制。而那些掌握大量人力物力的世家大族又不能抛弃成见,彼此精诚合作,于是这些本该用来做大事的人力、物力,就在互相的争执绞杀中被虚耗掉。

    所以早先沈哲子赈灾的第一原则就是,一定要抓住这些难民有生力量,不让他们流散于朝廷统治之外。在这样一个时节重修建康城,的确不算是一个好的选择,但问题是,如果不这么做,朝廷根本没有手段和能力留住这些人口!

    其实每当乱世将起,当权者总要大搞土木建设,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其实是加强人身控制的一个手段。因为将要失控,所以要加强控制,但这种不合时宜的强硬手段往往会引起猛烈的反弹,反而让动荡来得更加激烈。

    但这其实并不是一个无解的问题,如果在加强对小民人身控制的同时,能够找到一个目标发动战争,一方面通过战争来转移矛盾,更加强对人身的控制,另一方面通过战争来掠夺财富补充自己,这个方法是可行的。而且在后世,便有不只一个相当成功的模版。

    可是在古代却有一个相当让人无奈的限制,那就是在区域内的外部环境里找不到一个可以动手、值得掠夺的对象,最大的肥羊就是华夏自己。所以每当用到这个手段的时候,往往就是内乱开启之时。

    沈哲子之所以敢这么做,就是因为眼下就有一个现成的对象,那就是占据中原的羯胡。眼下虽然并不足以对羯胡发动大规模的战争,但是羯胡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反向的震慑,让江东这些人不敢明目张胆的掀桌子。一旦再搞大规模的内战,大家一起玩完。

    温峤感慨这么大的工事居然没有造成劳民伤财,但这在沈哲子看来,却是理所当然。

    首先劳民伤财本就是一个不准确的概念,没有一个标准,往往被反对者拿来当作一个借口打压对手,而且一旦上升到军事对抗,劳伤肯定更大。但那时候就不会有人再提这一茬了,胜者有道,败者无道。可是现在,即便有人嘴上叫嚣,但却没有人敢挑动战事。

    其次就是民众们在大乱之后需要什么?他们需要一个工作,他们需要一顿饱餐。如果朝廷掌握着足够的耕地,选择屯垦当然是最好的方式。可问题是没有足够的耕地,那么只要能够满足他们这一个生存需求,又何必纠结于形式的不同?

    第三则就是,任何种样的劳动都是有价值的。只要能够将人组织起来进行生产,哪怕本身不能产粮,也可以用这些劳动成果进行交换。

    或许建康城在营建的过程中自给性不足,如果被人加以利用,对建康的粮食输入进行一个封锁,沈哲子这么做也就是自蹈死路。可问题是,吴中粮仓本就是他家的基本盘,根本不存在这个隐患。

    他反而可以通过这种利益交换,来打破江东那种由来已久的地域壁垒,比如大量引吴人到建康来,还有让江州人家加入到时局中来。非但不是坏事,反而能够让江东各个地区加强往来,彼此进行互补,成为一个更紧密的整体。

    民众们有了工作,有了活路,人心自然安定下来。至于说到劳民,究竟是垦荒工作量大,还是修城工作量大,这一点真的不好比较。衣食住行,人生四样大事,抓住任何一个点,努力就会有回报。

    相对于从头开始屯垦荒地,久久不见收获,将建康城修建的尽善尽美,从而吸引四方的物用资源。从当下而言,后者的操作性要更强一些,而前者才是真正的劳民伤财,因为朝廷就算组织屯垦,可能连农具粮种都配发不齐,可是一旦确立了屯田事宜,随之而来就是附加在田亩之上的赋税。两手空空,无粮做种,这才是真正把人往绝路上逼。

    沈哲子只是用了一个更迂回的手段来达成赈济的目的,而且通过有序的调度和明确的分工安排,让这些民众们有了服从于纪律生活和生产的经验。未来如果有将之约束成军的必要,那么已经有了一个前期的铺垫。

    说实话,他也确实有打算组织一个庞大的工兵团过江去。因为在野地浪战的话,没有大量的骑兵建制,是一个极为致命的缺陷。如果能够步步为营,层层递进,效果要远远好过奇兵突进,对于收复地的掌控也能更有利。

    以羯胡的那种权力构架,当其面对一个韧性十足、时时进取而又击之不溃的对手时,就算没有在战场上失利,也很有可能自我崩溃。

    但是这个想法也有一个缺陷,那就是太依赖于后勤和江北地方上的支持。对此,沈哲子也没有太好的设想,与涂中人家的交涉也是一次试水,成效如何,还有待观望。

0521 尚书难大() 
随着台城修建的进行,人气也在逐渐恢复。虽然相对而言,台臣的工作量要远比地方官们轻得多,但按照规制,台臣是要居住在台城内办公的,如果长期缺席不在台城内露面,总要引人诟病,或是病老退,或是怠政免。

    所以,当台城的居住环境有所改善之后,台臣们也都纷纷赶回来,道途中行人渐多,生机也在恢复。

    温峤因为早有中风之症,加上级别也摆在那里,所以在台城内是有资格乘坐步辇。沈哲子垂手跟在其步辇之后,像是一个小跟班。道路上遇到那些穿行在各衙署之间办事的台臣,那些人便都停下来,纷纷礼拜尚书令。

    可是很快,温峤就发现相对于他这个尚书令,似乎后边那个小跟班在台城中更受欢迎。旁人行到他面前,虽然态度很恭敬,但行过礼之后便就退开。可是行到半途的时候,沈哲子身边已经聚起了十多个台臣,其中大部分都是年轻人,随行在后谈笑风生。

    温峤本来就对沈哲子还未完全释怀,待看到他身边又聚起那么多人,前呼后拥的样子颇为引人瞩目,心内不免又有些不满。他摆摆手让役者停下来,转过头冷哼道:“朝廷选才任能,俸给供养,难道就是为了让你们在台城里欢笑闲游的吗?”

    听到尚书令的斥责,众人纷纷噤若寒蝉。沈哲子也知温峤眼下心内还在闹别扭,犯不上这会儿再去招惹,于是便对众人环揖道:“今日入台,便是长居,等到闲时再与诸位共聚。”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露出或诧异或喜悦的表情,沈园里闹出那么多动静,他们心内也都不乏猜测沈哲子究竟还有没有机会入台任事,没想到今天就来了,而且还是尚书令亲自有请陪同。这一份待遇,真是羡煞旁人。

    他们心思虽然各有不同,但也都上前道贺一声,约定来日再聚,然后便都各自散开,去寻亲友通知这个消息。驸马将要履职入仕,这在台城内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新闻。

    待到应付过这些人,沈哲子才又疾行几步赶了上去,便看到温峤坐在辇上皮笑肉不笑望着他:“我本来以为你已经是闹出太多动荡,因此示众,倒没想到是我偏识了。原来你在台内也是交游广阔,相识众多啊!”

    “还是要多承温公提点回护,不敢忘形。”

    沈哲子嘴上虽然恭敬,心内却是不乏腹诽,人缘就是比你好,你能怎么滴吧?新台城都帮你们修好了,再怎么说,也应该要比输光了被人扣住等朋友拿钱来赎的温峤要受欢迎吧。

    幸而温峤并没有听到沈哲子心声,只是吩咐道:“先随我去台阁,稍后你家人送来征诏阀阅,再往公府去赴任。”

    沈哲子点点头,态度乖巧的跟了上去。这一次倒是注意不再过分张扬,即便有人打招呼也只是颔首回应,并不多说。但是随着他入台赴任的消息扩散开,却有越来越多的人自官署中行出,想要一看究竟。

    于是前往尚书台这一路,温峤都是托了沈哲子的福,享受了一次夹道欢迎的待遇。不过他却高兴不起来,没想到这小子不过是入台城而已,居然引起这么大的动静。人家虞潭都没有露面,他却亲自护送,落在旁人眼里,不免有些着痕,乃至于坐实他为沈哲子撑腰让沈园闹出今次风波的传言。

    今次一行,非但没有出气,在公主府里先被兴男公主怼了一顿,而后归途中又更增加了自己的不白之冤,温峤的心情如何可想而知。所以在回到官署后,他只是随手一指其中一个房门,说道:“自己入内静坐,没事不要再来烦我!”

    沈哲子听到这话,也实在感觉冤枉,他哪有心思去烦温峤,刚刚回来还没来得及休息两天,便被提溜进了台城来,他还不爽呢!

    尚书台作为台城内最重要的行政官署,规模也是极大,乃至于占了整个台城将近三分之一!倒不是说温峤要摆这么大的谱,而是因为尚书台分曹治事,规制上而言近半的台城几乎都归其管辖。

    尚书台的分曹也是随着时代不同而有所增减,从最基本的六曹,逐渐发展到二三十曹。直到隋唐时期,又合并成为六部,至于其他的分曹,便都分属为六部的各司。

    尚书台的权柄变化,也称得上是一部逆袭史,原本只是隶属于少府的属官,负责管理典章图集,后来东汉时期便渐渐政事汇总,被皇帝用来分权三公,成为最高的行政部门。

    可是到了魏晋时期,尚书台又尾大不掉,成为皇帝需要提防的对象。而后便有了中书掌管诏命,用以钳制尚书台。可是到了南朝时期,就连中书也成了需要被提防的对象,于是又有了寒门掌机要。

    所以古代的政治构架演变也真是有意思,尚书、中书、秘书原本都是近侍之臣,皇帝为了将权力集中在自己手里,便提拔这些易于掌控的侍臣,可是很快这些侍臣在有了权力之后,又都纷纷站到了皇权的对立面,似乎成为一个无解的循环。

    沈哲子在尚书台内也没有寂寞太久,刚刚坐下没多长时间,庾条已经匆匆行来,进门后便指着沈哲子大笑道:“维周也终于不能远遁于罗网之外,今日后便要为台中循典之徒。”

    沈哲子听到这话后便也笑起来,时下虽然对官员们的约束不大,但毕竟也是有的。对于庾条这样钱财、权势都不缺的人而言,进入台城担任官职确实是没来由给自己安上一层枷锁,远远不如在野时安闲自由。

    从这一个角度而言,魏晋中朝时期最初阮籍、嵇康那个年代隐逸之风还可以说是逃避****,可是再往后,那就更多的是有钱烧包,懒于任事。

    庾条坐下来之后,便又感慨道:“不过类似维周大才,倒也早该任事,闲置年久是苍生之憾。”

    沈哲子虽然什么样的夸奖都有听过,但庾条这么说还是让他略有汗颜,他如今年未加冠,已经得到显用,如果这还算是闲置年久,那许多年过半百寒门子弟还在吏部苦苦等着选任的,真不知道该要说什么了。

    庾条眼下也在办公,只是过来匆匆一见,约定晚上在尚书台内摆宴给沈哲子庆贺,然后便又返回自己官署了。

    接下来,沈哲子又在这里见了纪友、谢尚等人,可以说是访客络绎不绝,迎来送往之间,都能感受到远处温峤那幽幽目光的凝视。

    在尚书台内待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家人才将征诏和阀阅送来,于是沈哲子便向温峤告辞。

    温峤虽然早已经不耐烦沈哲子把他的官署当作会客厅,但还是让他进门来吩咐道:“台内不比其他,瞩目者众多,切记言行不要再像以往那样放任浪荡。我知你志不在中枢,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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