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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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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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刘琨麾下良久,肯定能更好的处理这些问题。

    虽居其位,难为其事,庾亮有感于怀,继而心里泛起一个念头:前贤周、霍,应该不会有自己这样的忧虑困境。

    推开案牍,庾亮步入居室,望着沈哲子先前所坐的位置,怔怔出神。南北士人的年轻一代,他所见不少,这个少年的确可称得是其翘楚。

    虽然自家两个兄弟对这少年都颇为赞许,但庾亮对其却怎么也喜欢不起来,看似谦恭有礼,骨子里却是桀骜不驯。今次他落入皇帝彀,深究其原因,未必与这点完全没有关系。

    视线一转,庾亮发现室内摆设略有不同,投壶内有一支箭倒了过来。他是一个着重细节的人,身边事物总要整理的井井有条才会觉得舒服,这投壶虽然不怎么碰,但也一直端放整齐。官署内吏胥仆役清楚他这个习惯,从不敢触碰弄乱室内摆设。

    大概是那少年拿来玩耍吧。

    庾亮也没怎么在意,走过去抽出箭来想再摆放回去。可是箭一拿在手,眉头便微微一蹙。光滑的箭杆湿漉漉的,尚存一丝温热,不似是拿在手把玩,更像是贴身藏起沾染了汗渍。

    这让庾亮有些不解,将这支箭翻来覆去观察良久,虽然没有想到什么,心情却有些烦躁。将箭抛进投壶后,他走出居室,召来一名仆役吩咐道:“将室内那投壶挪走。”

    沈哲子跟在几名侍者身后,沿着廊道一路走入苑城。

    他的心情虽然惴惴,但并不妨碍观察周遭的景观。

    台城虽然为百官府舍,但除了几处进出门户之外,并无巍峨城墙环绕。严格来说,如今的建康城,除了苑城有完整城墙之外,其他地方几乎都没有城墙存在。建康内城尚是东吴旧观,而外郭只以竹篱夯土为墙,几乎没有防护之效用。

    沈哲子不乏恶意揣测,如此情况,除了府库实在空虚,难以大兴营建之外,只怕其也不乏人为的考量。天子居明堂,巍峨宫宇,高楼广厦,本是帝皇威仪的一部分,并非完全出于奢靡享受的需求。皇室的羸弱暗淡,倒是与这都城环境颇为契合。

    眼前的苑城历史只可追溯到十几年前割据江东一时的陈敏时,与台城一体俱为东吴太极宫的一部分。原本的宫殿建筑早在灭吴后焚烧一空,如今再从旧址营建起来,一时间尚难恢复东吴旧观。可见扒墙烧屋,遗祸后人。

    沈哲子眼下的心境,倒也没有太多心思评价皇帝的居住环境好与不好。本来打算仗着年龄的优势向那几个带路侍者打听一点消息,将要开口时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这时代该如何称呼太监,继而又想起将要觐见皇帝时该用什么礼仪,自己也是一窍不通。

    庾亮那家伙并没有教授自己这些,又不知该怎么跟太监交流寒暄,沈哲子索性不再想这些。皇帝若真有害自己之心,也不会因为礼数周全而改变主意。

    一路行至一座木建的阁楼,在高低不同的亭台楼阁一处僻静所在,沈哲子被安排在了这里。大概这里是专门用来等待皇帝召见外臣的地方,案几坐具一应俱全,但四周高墙环绕,视野逼仄。

    沈哲子待在这里,初时尚能安坐。可是眼见到日三竿,时间渐渐过去,始终没有人来搭理他,心里便有些不耐烦。

    他走出阁楼在廊下徘徊,不远处便有执戈的禁卫虎视眈眈。沈哲子也不敢表现的过于散漫,活动一下略有麻痹的双腿后,便讪讪退回了阁楼。

    枯燥的等待让沈哲子略感不忿,通常皇宫都是触发大剧情的地点,算是倒夜香刷马桶的小太监都能遇到皇帝皇子,结为布衣之好,共谋诛杀权奸。可是到了自己这里,味道却变了。且不说召见他的皇帝鬼影不见一个,连皇子也不大可能遇得到。

    当今皇帝的长子司马衍年方四岁,大概不可能四处游荡。况且沈哲子年龄他大了一番都不只,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人,算遇见了,也不耐烦去哄一个乳臭未干的奶娃子。

    正枯坐无聊之际,沈哲子忽然听到有莺莺燕燕的嬉笑声由高墙之外传来,心一动,便又走到廊下侧耳倾听。墙那一端的声音越来越明显,其一个清脆稚气的笑声尤其显著,听其谈笑,似乎在为击壤之戏。

    所谓的击壤,后世俗称打瓦,将一石块木块立在地,站在远处用石子抛扔,扔打翻者为胜。玩法类同投壶,皆为投掷类游戏,只是工具更简单,适合儿童玩耍。

    沈哲子大感这个时代娱乐项目的匮乏,同时也在思忖墙那边的稚气女声是谁。能够在宫苑玩耍的自然是皇女,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个。

    反正也是闲极无聊,看样子皇帝一时半会儿也不打算召见自己,本着先撩为敬的想法,沈哲子大感一展风采的机会来了,打算弄点动静把对方引过来。

    略施小计稳住小丫头,皇帝来到一看,看到自己哄的孩子那么开心,心里父爱一泛滥,或许会觉得自己是一个不错的女婿人选,不再为难自己,从而渡过难关。至于以后娶不娶公主,那另说了。

    沈哲子承认他在异想天开,其实心里真实想法是,把小丫头诳过来做人质。皇帝如果真要对自己不利,先掐死他女儿

    于是,略一沉吟后,沈哲子便高声吟咏:“投我以木瓜……”

    “噤声”

    将沈哲子领入这里后便消失不见的使者突然出现在沈哲子身后,疾声喝止。沈哲子吓了一跳,倒也不怕这厉目而视的侍者,只是酝酿许久的情绪被这一喝消散大半,无以为继,不免有些遗憾。

    在那侍者逼视下,沈哲子只得又退回阁楼内。他倒不觉得自己行为有多唐突,时下男女之防本算不严谨,而皇帝临终前还将宠姬示人,遍问群臣谁愿收纳。

    如果要追究罪责,沈哲子顶多是禁喧哗,单年龄也还达不到秽乱宫闱那种高度。皇帝如果要为难他,不差这点过错。如果没有为难他的意思,那也只是一笑置之的小事,谁家少年不轻狂。

    虽然吟咏半途而废,但墙那边还是有了回应。先前那个欢笑的清脆女声又传来:“皇祖旧苑里怎么有人?”

    皇祖旧苑?

    沈哲子听到这话后,顿时有些傻眼,皇帝为什么要把他安排在这里等候接见?本来今天心情不好,得知这一点后,更是如坐针毡,恨不能甩手给自己两个耳光:让你嘴贱刚才不知道身在何方不是也挺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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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8 思君如疾() 
朝会结束后,皇帝心情畅快的离开朝堂,准备返回苑。   w w wnbsp;。  。 c o m

    横亘在心头多日的难题终因内兄庾亮的态度转变而解决,平南将军应詹得以出任江州刺史。如此一来,局面便豁然开朗。

    江州已入掌控,荆镇独木难支,下一步便是解决荆州问题。或许此事阻力仍然不小,但皇帝手仍有筹码,那是对王敦党羽的禁锢之刑。

    王敦之乱,若真深究,牵连甚广。哪怕是皇帝,也不敢肆意扩大打击面致使朝野下人人自疑。之所以态度强硬坚持禁锢,其真正意图还在荆州,以解除禁锢来换取朝臣支持,扫除罢免荆镇的障碍。

    若荆江重镇皆能复归掌握,皇帝心内便再无后顾之忧,便可大展抱负,恩威并施,择善扶植,分化瓦解,不出几年,士族之厄再不复存

    一想到这里,皇帝便心潮澎湃,忍不住要引吭高歌,心内理智提醒他勿要得意忘形。世家大族彼此勾连牵扯,难缠得很,尽管他已经梳理出一个脉络,但也需要抽丝剥茧,徐徐图之,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免得一着不慎便全局崩盘。

    如果说平灭王敦能够成功尚存一丝侥幸,多赖江北流民之兵。那么今次围绕江州的博弈,既让皇帝领略到世家大族瓜葛牵扯、盘根错节,难以力破,同时也洞察到这些士族的软弱之处,形似罗,实则稀疏。

    话说回来,皇帝今次之所以有神来之笔,以庾亮为破局之点,主要源于吴兴沈氏在今次动乱的自存之道。

    对于沈充,皇帝殊无好感。前次王敦为乱,若非此獠兴兵响应,祸乱三吴,致使腹心动荡,牵扯了朝廷很大力量,王敦绝无可能那么轻易直趋建康,威逼禁。因此,在皇帝心目,恨不能将沈充执之脔割

    可是另一方面,他又深知吴兴沈氏虽无清望,却深植吴地,勾连乡里,形如疥癣却难拔除,动则糜烂成患。在扫灭王敦这个大敌之前,绝不能对其流露杀意。因此,皇帝不惜许以三公之位,惟求稳住沈充,继而集全力击破王敦。

    然而沈充却封还符印,不受拉拢。皇帝震怒之余,已做好最坏打算,幸而三吴之地俱有义师兴起,令皇帝不至于乱了方寸,心内已经决定要毕其功于一役,将沈充也一打尽

    不过接下来吴地发生的事情,却让皇帝有眼花缭乱之感,先有庾怿孤骑入营迫降沈充,化解东面兵灾,后有吴地士人推崇赞许,直呼沈氏高义。

    能够缓解吴压力,皇帝自是心悦,唯有一点不忿,便是沈充无视三公高位,却伏于庾怿一人。但无论如何,这对危若累卵的时局而言都是一个好的的变化。可是直到台城奏对时,庾怿流露出回护沈充的急切心情,让皇帝警兆陡升,意识到其隐患。

    此时最大兵危已解,朝廷已经摆脱被动局面,再转回头看吴兴沈氏,已经不成大患。

    尤其先前兵事皇帝见识到江北流民之兵可用,无论再如何摆布吴兴沈氏,皇帝心都大有底气,岂能再容沈氏独立皇权恩威之外为权臣獠牙,若不为用,宜当剪除。因此,他才默许南顿王向沈氏示好。沈氏虽然不逊,但若妙用得宜,无论掌控吴地,还是制衡新晋方镇,都不失为一招好棋。

    然而接下来沈氏的反应却又大出皇帝预料,推举纪瞻出头,飞快与南士连成一片,再无把柄可抓。

    时局之不管任何人,或限于立场,或限于地位,都无皇帝这种超然而、通览全局的视野。再看沈氏在动荡的表现,反应灵敏,应对妙绝,左右试探,四方借力。在如此混沌难明的时局,百家齐喑,竟成一家独秀之势

    虽然对沈氏殊无好感,但察其行迹,皇帝也总结出几点体会。不拘泥成法,不媾和一家,谨守自家豪强优势为立足之基,应势而动,顺势而为,俾成赢家。

    这给了皇帝很大触动,沈氏一地乡豪而已,都能由乱局借势风行,而自己贵为天子,法统大义所在,岂能没有破局良策之所以困蹇时下,只是他此前惯于正面相抗,忽略了迂回侧击而已。

    所以他这次不再直接对抗瓦解王氏为首的青徐侨门,而是拉回颇有另立山头趋势的内兄庾亮,借豫州侨门之力将自己的人选推江州刺史之位,打开局面。

    心内正愉悦之际,皇帝却看到南顿王正束手立于御道旁,青练单袍,不着冠冕,神色恭谨有加。看到皇帝乘辇行来,便远远伏于道。

    看到南顿王这副模样,皇帝心内不免怒气滋生,这愚钝之人白白错过自己为之营造出的大好机会,不只让沈氏漏于外,更激起南士愤慨之心,继而让自己在江州之事无从借力,险些坏了大事。

    皇帝本来不想理会南顿王,但权衡片刻后终究还是停下来,垂首道:“王欲何为?”

    司马宗俯首再拜,然后才小心翼翼对答道:“臣拙于任事,虽遭罢黜,不敢怀怨。惟念不能常睹君颜,心实怅然。今日并无所请,只想于道旁聆听圣训,以慰心疾。”

    皇帝听到这不乏悲戚之语,心内便是一哂,他自不会相信南顿王会因见不到自己而忧思成疾,只是念及时下宗室本零落,血脉之亲纵使不堪,也总那些各怀心思的外臣可信一些。

    他让南顿王起身答话,说道:“王乃宗族长者,先帝在时,便多赖王佐。朕非不肯任王,物议时下,尚需避嫌。王宜归而自察,时日稍迁,自有任用。”

    南顿王恭声应是,俄而捧出一方锦盒,双手奉于君前,说道:“臣居家,颇仰清趣。屡求丹阳许仙师,得此佳,恭请陛下鉴。”

    皇帝微微颔首,便有内侍接过锦盒呈,打开看时内寒食散洁白如霜,相佳。皇帝虽不耽于物乐,但时下心内畅快,便接受了南顿王的进献,又勉励嘉许几句,然后才起驾返回內苑。

    南顿王侧立御道旁,恭送圣驾,良久之后才徐徐转身离开台城。

    返回苑时,皇帝才想起宫内尚有一个沈充之子等待自己召见。回到殿内休息片刻,皇帝先将旧苑侍者召来询问,聆听片刻后眉梢蓦地一挑,旋即便冷笑道:“投我以木瓜?果然是吴乡豪貉子,轻浮无礼。欲为朕之佳婿,倒要看他有没有相匹的才具,把人带来吧。”

    过了大约半刻钟,沈哲子低着头在侍者带领下走入殿,不敢抬头四处打量,眼盯着地面,待那侍者脚步停下后才恭敬下拜:“小民沈哲子叩见陛下。”

    良久听不到回应,沈哲子心绪渐渐下沉,莫非这要给自己下马威?

    脑海刚生出这个念头,便听到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你是要叩到什么时候?”

    闻言后,沈哲子下意识抬头望去,便看到一个正当壮年的年轻人坐于案后。尽管对方衣着并无华贵标识,只穿宽袖大衫常服,不过沈哲子也确定此人便应是当今皇帝司马绍。因为对方相貌极有混血特征,须发泛黄,鼻隆眼深,不正是王敦所言“黄须鲜卑奴”。

    沈哲子观察皇帝的同时,皇帝也在审视着他,少年清秀脸庞满是拘谨,尤其显眼的是腮部两道红印,似乎是趴在案睡熟被衣带压出的痕迹。

    略一想象那个画面,皇帝心内便是一乐,这少年被自己安排在旧苑,又斗胆吟咏情诗撩弄公主,居然还能心安理得的禁安眠。皇帝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不知道这小子是早慧聪颖,还是无知无惧。

    沈哲子确实是在熟睡被唤醒,他心里虽然惴惴不安,但昨夜制定那隐爵隐俸到了后半夜才睡去。本睡眠不足,又一个人枯坐一直等到午后,便索性不管不顾,先睡一觉养足精神再说。

    察觉到皇帝灼灼眼神望着自己,沈哲子下意识低头,而后发现身旁的侍者早已经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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