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家百戏园那观景竹楼,庾曼之手托着满满一瓷盘鱼鲊,一边吃着一边绕楼观望,间或返回席轻啜一口美酒,神态无陶醉,口也是啧啧称赞。余者如谢奕等人也大都此态,很是醉心于龙溪的田园山水。
对于这群旧日部下远来拜访,沈哲子也是颇感喜悦,临窗而立笑语道:“此乡虽然稍欠都繁华,但远离喧嚣的悠远意趣却是余者难及。如今两都颇多纷扰,诸位愿意趋静避闹,不妨客居一段时间。稍后让我家五郎带你们往乡各处游览一番,尽一尽地主之谊。”
众人听到这话,都是笑语应下,当有几人更是忍不住笑语道:“驸马愿尽地主之谊,我等自然不会客气。不过相较于这山水之美,我等最好还是吴娃秀媚。早听说驸马家前溪伎乃是吴色艺翘楚,不知今次能否有幸一见?”
彼此都是年轻人,眼下又没了下级的约束,言道这种勾人心魄的风流话题,众人都是兴致盎然,纷纷开口附和。
只是听到这话后,席作陪的沈云却是一脸激愤状,哼哼道:“你们这群迷色之徒想得到是美妙,可惜晚来几年我家前溪伶人如何风采,连我都无缘见一眼……”
“沈云貉你自己尚是乳臭阵阵,即便让你见到,也难领会佳人入髓妙趣。”
“是啊,似你这种无须童儿,正是扑蝶抓蟹的年纪,想得再多也是劳神。不过今次你是好运气,态度恭顺一些,我等带你领略一番帷榻乐趣”
庾曼之抱臂站在沈云面前,一副风月老手的高傲笑容。
沈云不屑的瞥了瞥嘴角,只是望向沈哲子时,神态却是颇多幽怨,似是诸多愁苦不敢说出来。
言道这个话题,沈哲子已经有几分尴尬,待看到沈云那幽怨眼神,当即便将脸色一沉,肃容道:“真是岂有此理你等风华正茂年纪,应当敏于德才,勤于王事,岂能沉湎酒色”
终究是有长久积威,众人听到沈哲子呵斥,忙不迭将笑容收敛起来,一个个坐回原位去,却将疑惑的眼神望向沈云,不知道怎么好像触犯了什么禁忌话题。
因为沈哲子板起脸来,接下来众人都不敢再说什么妄诞话题,宴饮直到晚间才散去,一群人便在龙溪庄里住下来。而后沈哲子安排沈云带着他们在乡游荡一番,见识到武康那种欣欣向荣的富足,不免惊诧不已。
不过这群人也没有轻松太久,他们到来不久,随后便有消息自京口传来。刚刚接到消息那一瞬,沈哲子诧异之余不免有些羞恼,原本还以为这群人是感念旧谊,没想到却是畏罪潜逃到他这里。
“给我把那群家伙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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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0 临海郡公()
一群人低头坐在房间,神态局促扭捏,偶有抬头看到沈哲子双眉紧锁凝望着他们,便忙不迭将头低下去。手机端 。
得知这群人在京口犯了什么事情,沈哲子一时间真的又是好气又觉好笑。气得倒不是这群人犯的事情本身,而是他们居然隐瞒不报,莫非他们以为这件事还能瞒得住自己?
沉吟半晌,沈哲子才轻咳一声,堂下众人面色已是一紧,下意识端正坐姿抬起头来。
“是谁出的主意要瞒住我?既然不打算说,为何又要来我家?”
沈哲子视线在众人脸扫过一周,其实从心里说,他对这些人还是挺满意的。京口传回的消息很详细,当时的情形如何他已经尽知,这群人因为要维护自己而惹了事,无论如何他都会出面兜住。
过半晌,庾曼之才望着沈哲子小意道:“其实我等本来打算一到武康便告诉驸马,不过此乡实在秀美,颇多新趣……我等才转念,想看看何方乡土滋生如此贤良……呃,其实今日已经打算据实相告了。”
“哦?这么说,是我的错?”
听到这蹩脚理由,沈哲子已经是忍不住一笑,随着他这一笑,堂本来沉凝的气氛倒是有所缓和,其一人壮着胆子说道:“此事发生的太突然,我等只能想到求告驸马……”
“得了,不必说了。”
笑出声后,沈哲子也不再作态,摆摆手说道:“这几日心里存着事情,想来你们游览也难尽兴。既然已经都来了,那也不必再忧虑其他,安心去游玩。”
“驸、驸马,你不怪罪我们?这、这可是……”
听到沈哲子这么说,众人已经禁不住瞪大双眼。他们确是惶恐不安跑来武康,担心遭到王家的报复,想要托庇于沈哲子。但也担心这件事情沈哲子都兜不住,于是半途又决定索性只字不提,在武康游玩一阵后,自己再乖乖回建康请罪。
但心里装着如此重要事情,又哪能玩的安心,心里也的确是备受煎熬,焦躁不安。
“不过只是跌成了瘫子,又不是摔死了,不算大事。”
沈哲子笑吟吟说道:“天下何日无人枉死?他王叔虎一条命又旁人矜贵多少?不要说错不在你们,算是你们先起撩拨,谁也不能随便动我的人”
听到沈哲子这么表态,众人脸终于显露出笑容,实在是王家在时局积威太久,加王彪之乃是这一辈名声最重的王氏子弟之一。
虽然人不是他们推下去的,但也终究是受他们逼迫才失足跌落,虽然性命是保住了,但却此长卧榻,甚至死了还要严重得多。有这样一个瘫痪之人常年提醒着王家这一份耻辱,可想而知积怨会有多深。
假使王家真的要发狠报复,在座这些人,包括庾曼之在内,几乎都没有什么招架之力。面对这样的局面,他们真的是已经一筹莫展。可是现在沈哲子说的如此轻描淡写,顿时让他们生出如梦似幻之感。
若这话是旁人说出,他们是一万个不相信,但既然驸马已经表态,却让他们生出如释重负的感觉。这一份信任,那是来自于过往实实在在亲身经历。
老实说,刚接到这消息的时候,沈哲子也是诧异居多。战略他虽然对王家不乏小视,但落实在实际,也是分外谨慎。但实在没有想到,这么简单废了一个王家未来执牛耳之人,世事真是吊诡。
诚然这件事乍一看来确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但其实仔细想想,也那么回事。虽然仇怨是结下了,但眼下王家绝对不会此大肆报复。当先帝将王家军权几乎尽数剥夺之后,王家之所以还能屹立不倒,那是因为他家浓厚的政治属性。
只要政治属性强烈起来,所有一切包括人命都要为政治服务。王彪之摔瘫了,提早实现了他的政治价值。接下来要考虑的不是王家的报复问题,而是要给王家多少赔偿才合理。
所以,沈哲子觉得,这件事最终的解决方式,应该是王彬也能借此出掌地方。
至于未来王家会不会有报复,那也不是现在应该考虑的事情。
这么一想,沈哲子反倒觉得这群看似莽撞的家伙似乎是赶着自己辞赏归乡这件事惹的祸。如果他当时接受了行台的封赏,眼下反而不好保下这群家伙。不过现在他的封赏还未落实,那有了余地,大不了多辞几次,甚至连这群家伙的事功封赏都不会影响太多。
不过这样一来,这群人是结结实实绑在了自己这一边,不再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沈哲子不得不佩服,这群家伙心也真够大,自己这里保证没事之后,一群人痛心疾首作完检讨,而后便又被沈云带着浪得见不到人影了。
又过两日,沈充返回了吴兴。他是从建康回来的,前不久带着东扬军驻扎在故鄣给儿子撑场子,完事后自然不好拍拍屁股走人,所以也跟着仪驾一同去了建康,参加完郊祭才返回。
这时候,时局几位大佬封赏已经完毕。陶侃进位长沙郡公,大将军,荆州刺史如故,再兼梁州刺史。温峤归都担任尚令,封东阳郡公。王导爵位未变,只是加了一千户,以太保、司徒而兼任监,已是台独大。
至于庾怿,则以宣城内史而督宣城并江北淮南六郡诸军事,西郎将,封郾城侯。不过庾怿还在固辞之,毕竟此祸因庾亮而起,不推辞几次说不过去,尤其在沈哲子如此高风亮节的映衬下。不过无论他推辞几次,事情肯定也这么定下来了。
这个结果,跟他们最初预想有偏差,原来的最高目标是以豫州刺史,名义节制包括历阳在内,加原本祖约的所有镇土。这样一来,可以不经过朝廷直接往江北寿阳经营,当然现在肯定没有那个实力。
至于保守目标,则是以历阳太守而督江北并宣称诸军事。虽然历阳太守和宣城内史秩相当,但若本职在历阳,无疑会便利更多。可是现在本职归了宣城,至于历阳太守却还是早先庾亮所封的赵胤。
赵胤是王导的人,原本约定好了撤走,可是现在出了这个偏差,看来是王导留下一个小尾巴,为了未来可以讨价还价。没办法,谁让人家残了一个子弟,也只能事后再讨价还价了。
不过关于庾怿的安排,也不是没有好处,这个郾城侯的爵位对他们而言是一个意外之喜。郾城属于颍川,并不在眼下疆土之内,封了这样一个爵位,则意味着打开了一个侨立豫州郡县的口子。
由此也可以看出,皇太后并没有彻底放弃母家,还是拉了一把。只要有了侨立豫州郡县这样一个主张,庾怿可以最大限度的去团结那些豫州侨人。毕竟客居不易,能够有一个属于本籍的乡土,哪怕只是自欺欺人,也能予人许多安慰。
至于沈哲子老爹沈充,将军号再转镇东,刺史、督职都没有变,原本的录尚事被撤走,这本是战时权宜安排,倒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最大的变化还是爵位,由原本的始宁县公转为临海郡公。
不独如此,还穿着开裆裤的沈劲也由原本的关内侯转为了都乡侯,已经不再是爵位里吊尾巴的存在。
归家之后,沈充已是忍不住大笑连连。对于他而言,即便没有晋爵,单单只是保留下东扬州刺史这个职位,已经是最大的褒奖。如今不只封为郡公,更荫一子,算得意外之喜。当然,这大概也跟沈哲子辞赏归乡,皇太后有意补偿有关。
虽然时下的爵位已经水得很,但名字好听啊。来日算死了刻在墓碑,郡公也要关内侯显得有格调得多。
父子二人坐于室内,沈充望着儿子,眼神里已经不独是喜爱那么简单。他感慨笑道:“我儿敏察已是非凡,进退更是从容。离都之前,皇太后亲自见我,还在殷切叮嘱,让我一定要劝你速速归都受封,如今都因此已是讽议沸腾。青雀你不归都受赏,如今都已是无人敢于夸功啊”
沈哲子闻言后便是一笑,他这一退,那是为难君子不为难小人。他的功勋已经摆在那里,大佬们受封那是因为战后格局规划需要尽快定下基调,可是其余人等谁敢说功劳沈哲子大?谁又敢越过沈哲子去接受封赏?
诚然时局大佬们是风向标,但主体却还是那些受战事波及的人家,是赏是罚总要落定下来,人心才能彻底稳定下来。否则无论打算筹划怎么好,只要结果没有出来,终究会有变数。
换言之,沈哲子如今已经成了一个拦路的臭狗屎,阻碍时局往前演变。偏偏他的理由是那样的高洁脱俗,越是受其阻拦者,反而越不能开口非议他,要不然反而自己要惹一身骚:如此伤是何心肠?为了自家受封领赏,要去污蔑抹黑真正高雅贤逸的驸马
当然事情也不尽是好消息,接下来沈充便叹息道:“虞思奥今次应是笃定归朝,吴兴归谁还是未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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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标题章节()
今天暂时无更,会补起来。 这两天评区突然活跃,说实话,我真不知道这些人哪里来的。他们讨论的话题,有的回应过,有的没办法回应,我只是简单的想写完这本,把我的思路,关于这段历史的思考阐述清楚,有没有人愿意看,有没有人认同,还在考虑的次要。
这么说吧,许多喋喋不休,一直在诟病的问题,一直都很清楚。不是不认同那些所谓普世的价值观,只是不大合群。思考没有孰高孰低,作为一个作者,其实逊于许多读者的思考,尤其在缔造一个完整虚幻世界的时候,有太多不足。但是一个平和的社会,最起码也需要不同意见的发表,哪怕不认同,你也有置之不理的权利。把我贬的一不值,乃至于党同伐异,并不能映衬你的高明。
过去偶有争执,有时候会反应过激,但事后总会反思自己的心态或是能力问题,如果真的有欠缺,我会很谦逊的表示歉意。因为关于这段历史的了解,我确实只是业余水平。
但是行至现在,我确实特别想问几个言辞过激的读者,我到底欠你什么?对于历史公允的态度?还是我一直在竭尽所能的水?
章或许偏于古风,但我从来没有标榜所谓言的写作,因为这只是偏古风的现代面。至于行偏论述而少叙事,现在已经着手改变。如果暂时不能达到预期,那确实是我的缺失,要说一声抱歉。
我一直深信一个理论,那是历史没有真相,只存在基于史料的假设。这存在认不认同的问题,关于东晋这段历史,古世纪的史料本来很多欠缺,哪怕是大家都熟知的世说新语,其实也存在一个政治立场问题。这给了作者畅想的空间,也给了读者联想的余地。并不存在谁一定能说服谁,如果说一定要固执的相信那是所谓的魏晋风骨,那只能说你只认同这一个侧面。
我的理解不能让你认同,这是我的浅薄和遗憾。但有一句话要说在头里,莫欺少年穷,我的认知也在进步,实在不必急于一言定死。理解之同情,不褒不贬,我一直在改进行的情感偏向,乃至于写到历阳之乱的时候,思路有所游移,甚至于影响到情节的开展,这一点,许多追读至今的读者应该能感受到。
无论说多少,不能提供一个爽快明朗的故事,是一个作者的原罪。但行至今,关于这段历史,其实也已经有较体近大众的认知。政治或阴谋确实较偏阴柔,不够明快,但如果过分渲染军功或是民族情绪,这是一篇毒无疑。
我不是在为自己开脱,确实偏于政治的叙事是我的欠缺。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不能提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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