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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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2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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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吩咐二郎准备一下,明日前往行台去拜见护军与驸马。”

    ——————

    这一夜,公主都在沈哲子耳边絮絮叨叨讲述一些京口近来的琐事,继而便是归都之后的诸多畅想,一直到了很晚才睡去。

    这样温馨的气氛,沈哲子也很久没有享受到,强打起精神回应这女郎的寒暄。较让他意外的是,自从那日讲完先帝之死的秘密,公主并没有再提及或是催促自己报仇之类的话语。

    他明白这女郎是不敢给自己压力,如早先她一直念叨要营救皇帝,结果自己百十人便直冲京畿。虽然这是沈哲子分析良久之后做出的选择,但公主大概是心存愧疚感激,重聚之后嘴虽然不说,但对自己却是加倍的温柔。

    其实要对付王舒,沈哲子眼下也没有太好的办法。王舒眼下乃是琅琊王氏所剩不多的旗帜人物,通过对其任用,沈哲子也能看出王导对王舒的重视。不出意外的话,王舒肯定是未来江州刺史的人选。

    这样一来,沈哲子要对付王舒,不只要讲究手段和时机,还有拿掉王舒之后对时局产生的影响。所以最起码在近期之内,沈哲子是没有打算对王舒动手的,一方面要等待时局平稳,另一方面也要留出一段时间来消化自家在今次乱事的所得。如果步子迈得太快,很有可能脱离掌控。

    兴男公主能够善解人意,沈哲子也是颇感欣慰。这女郎在他家里养了数年,性情较之幼时已是大不相同。今次得知如此秘辛,非但没有冲动,还能忍耐着等待自己回来,已经殊为难得。而且让沈哲子更欣慰的是,这女郎并没有气急败坏乱了方寸,保密工作做得很好。

    如果公主一时情急将事情泄露给皇太后,沈哲子都不敢想凭他岳母那感人的政治智慧,会闹出什么样的动荡。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沈哲子早早起身,准备去觐见皇太后。

    他如今虽然还有职事,但却没有名爵,索性又披一身造型颇显夸张的甲衣。这一套三等将军铠甲,主要还是礼仪所用,穿在身虽然威武,但却极不便利,过于夸张的甲页时有碰撞,手脚活动都有些僵硬,战阵真要这么打扮,那也离死不远了。

    沈哲子心内吐槽着,家这些娘子们却不觉得,以兴男公主为首几个娘子在帮他披甲的时候,视线不时游弋在那兜鍪燕翅和看似锋利的甲页锯齿,啧啧赞叹。待到沈哲子穿戴停当,几个小娘子眸子里更闪烁起星星点点的仰慕光芒。

    在家人们崇拜的目光,沈哲子步履艰难的行出了家门。家门外早有人备好了鞍马,沈哲子踩着小几才勉强翻身马,而后便率领几十名班剑,威风凛凛的往行台赶去。

    砚山庄园本是民居,威仪自然不台苑之内的太极殿,但随着皇太后入住,许多改动也渐渐脱离了人臣规格。

    沈哲子等人穿过一座高高的仪楼,便行一条平坦的石铺路面,道路两侧有诸如华表、露盘之类的石刻。因为今天是难得的行台大集会之期,也有许多暂充宿卫的军士立在了道路两旁。往前行出不久便到一宽阔广场,许多步辇牛车之类停在这里,也有许多等待召见的臣子们正在闲谈。

    沈哲子到了这里,刚待要下马,旁边却早有两名等待多时的内侍匆匆行来,一把持住了缰绳,满脸笑容道:“皇太后陛下有诏,驸马若是到来,不必下马直往殿下。”

    沈哲子这一身装扮行动本不方便,此时马缰被内侍牵住往前,只能歉意的对左近那些臣子们笑一笑。那些人倒也并不介意,远远拱手,只是在沈哲子离开后,望着那背影不乏羡慕。

    此时大殿里议事已经开始,沈哲子一直到了殿前台阶下才得以下马,旋即便被内侍引着往台阶行。再过一道恒门,沈哲子便停下来,等待召见。

    “宣驸马都尉、昭武将军觐见。”

    过了小半刻钟,伴随着玉盘敲击声,方传来召沈哲子觐见的声音。可是沈哲子闻言后却微微一愣,因为没有喊他的名字

    当然驸马都尉是他,昭武将军也是他,但没有喊名字这种情况,叫做赞拜不名虽然仅仅只是省略了一个名字,但是在兴以来,有这样待遇的那是王敦、王导之流,连陶侃都是在坐拥荆江、收复襄阳之后,才得到这样的殊礼

    沈哲子还在懵懂着,居然享受了一次这样的殊礼,心内不禁一突,难道待会儿还有剑履殿?

    他心念一转之际,便看到两名内侍又捧着一方木盘匆匆行来,果然,面摆了一份连鞘的仪剑

    沈哲子见状,心已是苦笑连连。所谓殊礼,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殿之类,那都是权臣标配。虽然鼎立江东以来,各种殊礼发放有些泛滥,譬如年六十以两千石者多加入朝不趋,否则,类似陆晔那种老家伙们一溜小跑殿去,半道可能累死了。

    但无论如何,沈哲子这个年纪,妄加这些殊礼肯定是不妥的。他不免又为那位岳母的用心良苦而颇为感念,以往这一类殊礼都要以明诏公示与众,可是现在却根本没有诏,直接给他来了一个标配,大概是皇太后也觉得公议肯定不会通过,所以先造成一个既定事实。

    如此诚然是一番厚爱,但沈哲子不免有些尴尬,那么多老家伙都穿着丝袜站在那里,他穿鞋佩剑殿是个什么意思?有名无实的殊礼有什么意思?他顶了天是一个三等将军,哪怕是假黄钺、加九锡,难道能随便砍人?

    有时候太热情的厚爱也不好消受啊沈哲子苦笑一声,当然不敢接剑,咬着牙迈着小碎步往殿里跑去,生怕进去晚了皇太后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他心里也存了一份警惕,皇太后政治虽然不算敏锐,但总知道恪守礼数,一连串的殊礼厚加于人,肯定会有什么非情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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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3 论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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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座殿堂,本来是商盟用来大集会的场所,虽然远不及台苑宫殿宏大巍峨,但也深达将近十丈,容纳几百人不成问题。

    沈哲子垂首趋行,本不甚便利的甲衣拍打在身,不断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好像一个移动的铁器货架,想不引人注目都难。原本他也不至于这么狼狈,但是因为那不知所谓的殊礼事件,只能表现的更加恭顺,小碎步迈起来正常的节奏还要快了几分。

    终于咬牙跑到了距离阶石一丈之外的地方,沈哲子才总算停下脚步,有些困难的跪拜下去,口则说道:“臣驸马都尉沈哲子,钦承诏,假节统部西讨叛贼,战报具此,奉节归朝,恭请皇太后陛下制训。”

    皇太后临朝称制,御床之前摆着一座小玉屏,因为所处位置不同,下面往看视线会受阻,而皇太后端坐在御床,位置要更高一些,自能将殿情形一览无余。行台这里虽然因陋简,但基本的格局还保持着。

    早在沈哲子出现在殿门外的时候,皇太后庾君视线便一直落在沈哲子身,那一身仪甲披在身虽然行动不便,但的确能将人衬托得更加威武不凡。

    沈哲子如今身量虽然已经不逊成人,但多少有些少年人的单薄,有了这一身甲具衬托,则更显英武。尤其在这不乏老臣排列的殿,年轻人独有的那种朝气和锐气更是被衬托得淋漓尽致,一俟入殿便成为一个焦点。

    尤其看到沈哲子腰畔空空,垂首趋行前,姿态恭谨有加,全无一点年轻人得建大功之后该有的张扬傲气,皇太后更加喜眉梢。她忍不住从御座微微倾身向前,指着内侍吩咐道:“快快将驸马搀起”

    沈哲子这一身打扮,若没有人搀扶,是真的不好起身。待起身后顺势环顾殿一周,旋即便看到庾怿和煦的笑脸,至于其他人,脸或多或少也都流露出些许笑意。

    当然,沈哲子知道这是因为他没有佩剑殿的缘故,时下哪怕皇权再羸弱,但终究是大义所在,所谓殊礼还是太过扎眼,旁人毕生奋斗求而不得,沈哲子若真领受下来,那也实在是太招人恨。

    哪怕连皇太后这始作俑者,眼见沈哲子并没有因大功而忘形,心情也是更加喜悦,少有的在殿指着沈哲子便笑道:“这少年才大不彰,功高不骄,笃而执礼,勇于王事,实在让我欣慰”

    以往皇太后临朝时,总是谨慎少言,方正严谨,少有情绪外漏、侃侃而谈,可是眼下却一反常态,可见心内对沈哲子厚爱之切。尤其那连加殊礼的态度,更让人心内诸多感慨,深知这位驸马是深得皇太后心意,地位更加难以撼动。

    其实对于时局内各家而言,今次动荡影响最深远的还非叛乱本身,而是庾亮的身死。如今这个时局,可以说是千载未有之局面,且不说北地汹涌动荡,单单在这江东一隅,皇权虽然日趋暗弱,但却绝非可有可无。

    尤其对诸多侨门旧姓而言,他们客居此乡,与皇权的亲疏便决定了他们各自在时局的位置,言道是他们的生死线都不为过假使没有皇权所赋予的礼法正当性,他们甚至不如吴一介土豪来得从容。

    以往庾亮以外戚之身把持朝局,可是随着庾亮不在,经过最初的惶恐之后,各家其实都从细微处看出了一点端倪,庾家与皇太后之间的联系已经有了一道裂痕。他们这些人家未必不能用别的手段,将这道裂痕完全扯开,分享乃至于取代早年庾亮在时局的位置。早先行台诸多针对庾怿的攻讦,其实是这方面的试探。

    可是在他们还诸多思忖或试探时,却眼见到沈哲子已经远远行在了他们前面,少年驸马,大功之身,归朝之后大加殊礼若沈哲子只是寻常人家出身倒也罢了,即便再怎么煊赫也只是一时,若敢以此为恃,早晚会受到打压疏远,最终泯与众人。

    可是偏偏这年轻人乃是出身江东豪首的沈家,而沈家又隐有吴新一代领袖的姿态。两下结合,这年轻人前途如何已经眼望得见待到有此明悟,不乏人已经想起当年肃祖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力主与吴人家结亲,这一份远瞻,如今思来不免令人叹服。

    皇太后却没有殿众人那么复杂的心思,自从收复建康的战报传入京口之后,她的心情便始终处于一个较亢奋的状态。这妇人虽然名为临朝称制,但其实始终处于一个被动的地位。无论是乱事的发生,还是事后的平叛,她只能干着急,苦苦等待一个结果。

    对她而言,最幸运的便是事态向一个好的方向发展。平叛的大势,她并不深知,加庾怿有选择性的呈送战报,在她的心目,正是沈哲子浴血奋战、乃至于孤军犯险,可谓是劳苦功高

    所以,在皇太后看来,沈哲子简直是先帝给她家准备的一个救星,不知将她与次子拯救出来,更几乎是凭借一己之力定鼎社稷这样一个家世不凡、一表人才而又才堪辅国的贤婿,简直是天的恩赐

    随着皇太后对沈哲子盛赞话音刚落,殿其他人也都或多或少言道几句。虽然皇太后对沈哲子礼遇之厚让人惊诧,但幸而这年轻人并没有得意忘形,在这样一个态势下,他们也没理由、没借口再去唱反调。哪怕如王彬之流,对沈哲子厌恶至极,也只能按捺住那一点心思,随大流的恭维几句。

    沈哲子虽然站起身,但并未退入列,听到众人交口称赞,不免又连连拱手还礼以示谦逊。

    听到群臣众口一词夸赞自家女婿,皇太后心情也是愉悦,想到先前仓皇东来、寝食不安的困境,她不禁长叹一声:“先帝托国以来,我都是战战兢兢。深宫妇人难悉国是,惟念诸公不以鄙薄而远,以忠义事君,以贤能安民。国运共享,不敢独专。驸马功事如何,宇内已是共闻。因其出于门户之内,妇人不敢私决,不知诸公是否有教?”

    众人听到皇太后这话,神态也是微微一变,继而便各自思忖起来。他们虽然都已笃定沈哲子必将前程远大,但若说到眼下之功该如何奖赏,反而不好决断。

    若是换了别人,这事倒也并不困难,能建如此大功者,可以想见势位已是极高,各方诸多利弊权衡,总能拿出一个让人满意的方案。可是针对于沈哲子,则不免让人有些为难,首先他是外戚,其次深得皇太后的信重,第三年纪太小。

    朝以来,外戚的任用倒也有一定的规律,清起家,沽名养望,待到资历足够时,或掌诏命,或司礼教,或镇州郡。但沈哲子功勋太大,如果职入清的话,实在不好安排,那可能要直接拔为主官,才可匹配其时下所拥有的名望。若仅仅只是普通的郎官,只怕皇太后都不会罢休。

    但如果任为清主官,则不免又让其他清望人家有所不满。要知道这些清职位,那都是各家培养子弟的私留地,若被人以武功而凌驾其,等于是坏了朝以来的规矩。

    如果不考虑清职,则更加难安排。以常理而论,沈哲子假节建功,大郡小州都是绰绰有余,可问题是,他太年轻了如果安排在台城,则不免又有秩高低,职权轻重的区别,一时间,殿诸多人居然想不到给沈哲子怎样的奖赏才好。

    “如果臣没记错的话,驸马应该年未加冠,尚未定吧?”

    王彬行出队列,朗声说道:“驸马事功,的确卓著,然而乡未定,实在难以量用。不如厚赏名爵,赠金归乡,秋赏之后再议其用。”

    众人听到这话,不免侧目望向王彬。而察觉到众人的古怪眼神,王彬也是忍不住叹息一声,近来他处境实在堪忧,假使还有人可用,也不必自己跳出来招人恨。

    沈哲子未入乡,可以说是一个缺陷,事功封赏都是过期不候,若等到其定之后再议任用,那便落入了各家熟悉的处境,大把手段可以掣肘。沈家尽管势大,但在台城终究乏力,而庾怿也是即将退出台城,到时候沈哲子的升迁已经没了太大的庇佑。

    而厚赏名爵这建议,可谓又刺了庾怿一记,要知道如今沈哲子身无名爵那还是庾亮的手笔。旧事重提,既离间了两家的关系,也暗指庾亮任人不明,加重皇太后的不满。

    “难以量用?光禄此言,我却不敢苟同。驸马今日之功事,岂是乡议高能限?时势非常,自有应变,哪能拘于旧规,此亦非正之失”

    庾怿当即便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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