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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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2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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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本来已经是江东数一数二的大都会,市场庞大,随着大量人口涌入,市面各种物资难免供不应求,货价飞涨。一些权贵人家还好说,即便没有亲友接应,凭自家的储蓄积累也能消耗维持。但对于平民乃至于流民而言,高涨的物价让他们望而却步,很快陷入坐望等死的困境。

    商盟作为京口最大的供货商,寻常年景虽然可以通过物资的调配对物价施加影响,但遇了波及范围如此之广的战事,面对盐米消耗这种刚需商,其实并没有丝毫办法去平抑物价。

    商盟本来是民间自发性的商业组织,没有必要也没有能力去取代政府的职能,他们能够做到的,是将运力发挥到极限,保证京口粮食的供应不要断,维持一个基本的安定状态。

    如果真的抱着什么济世救民的想法去打压物价,那么唯一的结果是江东再也没有粮食。毕集商盟能够自筹的粮食只是少量,大多数还需要向江东各家收购,时下谁都知道粮有多珍贵,一旦价钱不合适,人自然而然的选择是捂仓惜售。这不是人的道德水准能够解决的问题,为了保证粮食供应,那也只能提高收价。

    当然,商盟也不是只发战争财,趁着眼下人力最不值钱,大量招募劳工围绕京口周边进行大规模工事劳作,也算是以工代赈。除此之外,那是大规模将难民往新成立的东扬州去疏散引流。往往船队运粮到来,然后装载大量难民南下。

    内河运力不足,便转经海路。而海路一旦被重视起来,沈家在舟山和嘉兴的经营便了快车道,短短几个月的发展便抵得过往几年的成果

    尽管如此,京口仍然有大量民众不得温饱,尤其没有劳力可出卖的老弱妇孺。对此,行台本身财政吃紧,要靠京口各家捐输维持,也只能一次次号召民间赈灾。

    沈哲子离开京口之后,兴男公主便成日沉浸在焦虑,她也懒得去皇太后那里听其每日不间断的长吁短叹,又不敢再去求神请符以图安心。闷得久了,便念着为沈哲子积善禳灾,一口气在京口开了五六个平价售粮点,每天售粮几百石。

    街市之间鱼龙混杂,兴男公主自然不可能亲自前往赠药施粥。近来她往返最多的便是砚山庄园外的几处条件稍差一点的庄园,那里住满了许多人家女眷遗孀,生活用度同样艰难。

    于兴男公主而言,去那几个庄园除了救难求心安之外,另有附加的收获是听那些人家女眷夸赞自家夫郎有多优秀。虽然听了太多,但也总不会腻,渐渐地前往那几个庄园也成了她每天固定的项目。

    这一天清晨,她又如往常一样率领一众侍女仆从,拉着几大车的物资前往近一个庄园。因为来往的频繁,她也渐渐有了一些固定的交际圈子,避免当面施舍赠予的尴尬,那些物资都是直接交付给庄园管理者去分配。至于各人所得多少,兴男公主也没有兴趣去过问,若不是为了长久听人夸赞自家夫郎,她本身没有坚持下来的毅力。

    随着兴男公主入园,她常去的地方也聚起了许多人家女眷。这些女眷们也都是有些来历,有的家男主不在或是失势,没有相好的亲友可投靠,一旦流落在外下场将会加倍凄惨,因而行台出面将她们集起来安顿,以示并不凉薄。

    时下世风并不刻板,女眷们聚集起来所谈论的话题也极为广泛,兴男公主常来这里,听到太多人事也算增长了见闻阅历。且不说她本身的身份,单单她夫家如今蒸蒸日的势头便自然成了集会的焦点。

    一群妇人娘子们言谈正欢,突然有一个素衣女子冲进来扑倒在地哽咽道:“我家娘子病重将恐不治,求长公主殿下救一救我家娘子”

    被人打扰虽然有些不悦,但如今这女郎也不是稍有喜怒写在脸,尤其听到人命攸关,便屏退冲来要将那女子赶出去的仆从,说道:“你站起身来仔细说。”

    那女子怯生生立在堂下,脸已是泪痕交错,哽咽着说起自家娘子的病情。

    兴男公主对医道本不甚精通,加这女子言语描述也不甚清楚,略一沉吟后,便让身边女史带一名女医去帮忙诊治。待那女子退出后,公主身后一名侍女却在其耳边低语道:“公主,刚才那娘子瞧着有些眼熟,似是苑出来的……”

    兴男公主听到这话,心内不禁生出好,索性告罪一声行出来跟随去要看一看。

    大概是自家娘子病重,那女子行得极快,公主了车才跟随去。在庄园内转折良久,才总算到达了地点,乃是一座不怎么起眼的竹楼。

    行楼后,一股隐有发霉的闷气扑面而来,公主多受沈哲子耳濡目染,不禁皱眉道:“风症都有不同,哪能不问病因关窗闷气,好人都闷出病了”

    说着,她行入楼去,这小楼里布置简陋,一眼可望通透,旋即公主视线便落在靠在床一个脸色憔悴苍白的美貌女子身。待看清楚这女人模样,公主不禁微微一愣,继而脸色便沉了下来:“是你……”

    床那女子虽然满脸病态,精神也是萎靡到了极点,但仍然不掩其艳丽相貌,望去让人颇生怜惜。她抬起头眯着眼看向公主,旋即脸色便是蓦地一变,似是强撑着要起身行礼,却因实在无力而从床滚落下来,面朝地板口发出柔弱苦涩之声:“妾参见长公主殿下……”

    “哈我以为再见不到你,宋姬”

    这病容女子正是陪伴肃祖皇帝人生最后一程的宋祎,也是为数不多让兴男公主深感厌恶之人。虽然看到宋祎如此病重心有些不忍,但一想到正是因为此女,父皇母后日益疏远,连她在父皇病重时都难得看望,兴男公主心些许同情便荡然无存

    “治好这娘子,不要让她病死”

    一看到宋祎那病重缠身的模样,公主不免又想起当年眼见父皇缠绵病榻的画面,冷哼一声退出了竹楼,原本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她隐约有些明白当年父皇大概是因为不想让自己见到病容一面才避而不见,但是对宋祎仍然难生好感。可是见到宋祎便不由得想起父皇,她又不能对这娘子视而不见,一时间心情很是复杂。

    在竹楼外默立片刻,兴男公主便看到崔翎小娘子步履轻盈,一脸喜色往此处飞奔而来。

    “公主,大喜事郎主再建功勋,已经收复建康救出了皇帝陛下”

    “什么?阿翎娘子,你说的是真的?”

    听到崔翎小娘子的喊声,兴男公主紧绷的小脸顿时笑逐颜开,继而便是满脸的喜不自胜。再也没心情顾及其他,忙不迭登车去要回行台。车行出一段距离之后,才想起刚才之事,低语吩咐侍女道:“稍后宋姬病势减轻后,把她转往别处看守起来,不要让她再接触外人”

    :

0355 欢欣忘形() 
兴男公主回到砚山庄园时,整个行台已经沉浸在一片欢腾的气氛。……

    时人感情浓烈,或喜或悲都无节制,尤其今次收复京畿的消息远前次大业关之捷意义还要重大得多街道已经不乏人喜极而泣,乃至于载歌载舞

    身受这样的气氛感染,兴男公主娇俏小脸已是兴奋得酡红一片仿佛饮酒一般,几乎忍不住要冲下车去加入这欢庆。幸亏车还有一个崔翎小娘子,紧紧拉住公主的胳膊不至于太过忘形。

    “阿翎娘子,街这些人在欢喜什么?”

    看着兴男公主那满脸喜不自胜却又明知故问的模样,崔家小娘子禁不住感慨一声,这公主是已经欢欣的不知该如何表达了。不过这一份喜悦她也感同身受,历阳叛乱以来迄今为止两场大胜俱有自家郎主取得,如今更是直接收复了京畿建康。如此惊人的功业,怎能不让人欢欣鼓舞

    “公主,郎主收复了建康,救出皇帝陛下,他们是在欢庆大功啊”

    尽管还被崔翎按住双肩,公主已经忍不住挥舞起手臂。相对于其他人单纯的喜悦,公主心内的自豪和欣慰更是攀升到极点,狂喜之外,她眼眶却渐渐涌出泪水来,语调也变得哽咽起来:“他是这样人,总是、总是能做到旁人梦想不敢的事情可是、可是阿翎娘子,历阳军那是怎样凶悍叛贼,多少王师对阵他们都要饮恨败绩”

    “夫郎他远攻建康,要冒着怎样危险,经历怎样恶战才能功成?他知我因抛弃阿琉一直愧疚,答应我要救出皇帝……君王是天下人的君王,我实在、实在不该……”

    讲到这里,兴男公主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她本来对军旅之事没有什么概念,早先所见更多还只是前呼后拥的风光,可是随着历事并听园那些人家遗孀谈论旧事,才渐渐对战争之残酷有了一个具体的了解。

    功勋卓著诚然风光,但想要享受怎样的风光,都要承受怎样险恶的磨砺。喜悦自豪之余,一想到自家夫郎是承担了怎样莫大的风险,更有一种不能分担的懊恼。

    “公主,这是一件大喜事啊人有大才小才,事有大事小事。人莫能为的大事,正要郎主这种人不能及的大才能做成郎主连战连捷,给天下人开创太平,给知交亲友赢取荣光……”

    感受到公主那复杂的心情,崔翎柔声安慰道。

    公主听到这话亦不免破涕为笑:“我自是欢喜得很,只是终究有不忿。我家夫郎大才素来有,也非近日养成。台城里那些公侯重臣败坏了世道收拾不起,才念起我家夫郎大才能用他们真要有识得贤才的眼量用人得宜,何至于眼下让我家夫郎去苦战收拾局面”

    “公主,郎主才不过年方十五六啊……”

    崔翎娘子这个意思本来是自家郎主这个年纪,人家算知道其有大才也不好显用,总要有个过程。

    然而兴男公主听到这话后神色益发忿忿:“是啊,叛臣都是那个叛臣,大舅他春秋痴长拙于应对酿生大祸,我家夫郎不及弱冠却能连战连捷万民的福祉,国祚的安危,哪能寄望一两个庸人虚长的几年岁数。谁因年浅去薄视旁人,才是真正的眼迷心盲”

    这么说着,公主的车驾已经行入了山庄内,早有随侍在皇太后身边两名命妇在道旁翘首以往,待见到公主车驾行过来,便疾行前满脸笑容道:“皇太后陛下已经命妾等在此恭候长公主殿下多时,请长公主前往拜见。”

    兴男公主闻言后正待要下车,那两名命妇忙不迭前来再将公主扶回车去,笑容更是较之以往热切许多:“夏日炎炎,殿下尊贵之体还是要安坐车,勿要劳体。”

    说着,几人便转身簇拥着车驾行往皇太后暂居的殿堂。

    此时以陆晔为首的报捷队伍尚未来到行台,但是捷报消息却早已经传开。兴男公主行到那殿堂前,便见到殿前几乎站满了各户人家命妇女眷,等待皇太后接见。六月盛夏,殿前虽然不乏亭台荫凉,但因前来拜见之人实在太多,仍然有大量的命妇站在烈日之下承受曝晒。

    对于这些惯于享受、养尊处优的妇人们而言,被烈日曝晒,妆容都被汗水冲开,本来白皙的脸庞已是红彤彤一大片,可谓不堪忍受的酷刑。可是这会儿却没人敢口出怨言,只是翘首等待皇太后的接见。

    此时兴男公主车驾行来,这些妇人们还道又是哪一家命妇赶来,待见那车驾直接往人群里拱,这让她们心的焦躁有了迁怒发泄之处,虽不至于直接前喝骂,但也都目示身边婢女前拥堵车驾,要让车人尽快感受到她们所承受的酷刑。

    局面一时间有些乱,两名负责引路的命妇猝不及防都被冲开,太多人拥挤来,车驾隐隐有摇摆晃动之势。陪伴在公主身边的崔翎小娘子眼疾手快,扶住了险些跌倒的公主,旋即探头出来清叱道:“长公主拜见皇太后陛下,还不速速退开”

    这话一喊出口,仿佛最严明的军令,短短数息之间,车驾前拥堵的人群陡然不见,已经出现一条直抵殿门前的道路

    待到兴男公主下了车,稍有寂静的人群再次骚动起来,不断有人要挤到前方去与公主打个招呼。但无论怎么拥挤,这条道路似有一条无形界线,始终没人敢冲破进来。兴男公主嘴角噙着笑容不断对两侧之人颔首示意,居然已经有几分雍容姿态,只是落在那仍有几分青涩脸总有几分让人出戏。

    当兴男公主行入殿时,原本安坐在堂的皇太后已经是笑逐颜开,起身疾行迎来拉起了女儿的手腕,一边往回走一边笑着对殿几名命妇笑语道:“我家这娘子也真是有福之人,无须忧劳。她家夫婿创建大功,自己还是懵懂,已经有人报喜门”

    殿其他人听到这话,不免笑着附和皇太后之语:“命数优劣,应是注定。驸马同长公主殿下本是一对璧人,苍天可怜。无忧无劳,本是第一等的生世。驸马贤才功禄俱全,正宜配公主殿下,彼此相得,互不辱没”

    饶是已经听惯了旁人的夸赞声,公主这会儿也忍不住笑起来。皇太后直接将公主拉到御床前共坐,眼满满的柔和钟爱笑容,那是公主早先不曾受到过的温情注视。

    “我自知我家这女郎是有福的,可惜、可惜……唉”

    皇太后手紧紧握住自家小女手腕,凝望良久,眼眶已经泛红,转作语重心长道:“我唯一所憾,教养这小女有缺,稍欠几分温婉,不免愧见亲翁。兴男你要记得,越是在危难时,人心如何,做事如何,情意才会有多真。我家非是寻常人家,别人家少了一些困苦,也更少洞悉真情意。但维周在今次乱事所做种种,真是让我感怀铭记。我家有这样忠义无双的佳婿,真是我……”

    “母后,我家夫郎虽得建功,也是因为朝廷肯予显用。”

    虽然欣喜于皇太后对自家夫郎的嘉许,但眼下毕竟有外人在场,公主隐隐觉得这种私话实在不宜在人前说。

    皇太后闻言后却忍不住叹息道:“朝廷显用者又非维周一人,但唯独维周能克成如此大功,可见……”

    公主反手抓住母后手腕,视线频频转向以作示意,皇太后才渐渐意识到这么说有些不妥。近来在言谈她倒也有所注意和收敛,可是今天实在是高兴的有些忘形,长久困扰她的事情骤然得到解决,心之欢欣可想而知,只想将这份感恩与最亲近之人分享,便忘记了还有外人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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