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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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2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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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子明,我知你家吴高第,我也不讳言我的寒素出身。如今这形势是,你等高门人家沦为笼豚犬,我等寒士却成持鞭之人春秋甲子也是匆匆,能得一时天眷,于我等而言已是大幸”

    虽然心不乏悲怆,匡术仍是咬着牙恨恨说道。

    “你等?我只怕匡君早已离群绝众而不自知”

    沈恪见匡术心绪已乱,当即便冷笑道:“匡君你在台苑,所见尤广于我。路永为王长豫备棺,贾宁为王长豫择墓,管旆投入刘右卫门下学。我言匡君你拙于谋身,不知匡君你又做了什么?”

    匡术听到这话后,拳头已是紧紧握起,蓦地起身攥住沈恪前襟,狞声道:“沈子明,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沈恪闻言后神色却是冷静,轻笑道:“我命全于匡君,亡于匡君,也算是一场始终。况且,我为全节而捐身,死后该有一份哀荣。我亡之后,匡君之祸不远,生前得优待,黄泉共为友,也算是不负匡君”

    “住口”

    匡术低吼咆哮一声,蓦地打翻案诸多器皿,两手捂住面孔长久不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抬起头来,脸戾气渐渐褪去,只剩无尽萧索,望着两手喃喃道:“两手何惧染血,只恨余力有穷……”

    他站起身来,对着沈恪深施一礼,涩声道:“先前多有冒犯,子明兄勿怪。但若有一线生机,谁又愿向死而奔,请子明兄教我。”

    :

0340 擂鼓出战() 
在京郊等待消息的这两天时间里,沈哲子也没有闲着。

    台城内形势如何虽然还不清楚,但并不妨碍沈哲子实地观察一下京畿周边的布置。如果要发起行动,毫无疑问龙都渡口是首选的突破点。至于石头城那里想都不必想,苏峻所部进攻京畿时,那么悍勇都要避开石头城,沈哲子胆量再肥,也不敢去打那里的主意。

    虽然对龙都渡口的地势了如指掌,但总要再实地看一眼才能安心。所以在第二天傍晚时,沈哲子便带领十几名随员离开暂时栖身的废园,往南面的龙都而去。

    龙都周遭地势并不复杂,远远观望一眼便能看透,沈哲子最在意的还是这附近历阳军军备情况。只可惜原本渡口周遭大片的芦苇荡早被焚烧一空,左近都无遮拦,实在难以靠近,只能远远观望。

    龙都左近原本水错综复杂,大小溪流如蛛一般交错。但是经过沈哲子过去两年有意识的疏浚修整,这些水流都并到几条主干道,显得井然有序得多。码头左近一片营帐,包括原本所建的屋舍仓房,此地驻军最起码应在两千人往。营房往后便是粮草堆积之地,摞着高高的谷垛,下方便是堆积的米粮。来往舟船在水面穿梭,吃水甚重,可见都是载满了米粮补给。

    沈哲子蹲在远处的芦苇荡里,望着那些来自各方的兵丁出入营帐,提取补给,心内则在思忖该怎么放火才能收到效。

    得益于后世那些记忆的经典战例,沈哲子心内一直潜藏着一个深入敌后、突袭烧粮的梦想。在他的观念,不玩一把火难称兵。以前是没有机会,现在机会摆在眼前,心内便充斥着跃跃欲试的想法。

    纪友愁眉苦脸蹲在沈哲子身边,他是为数不多知晓沈哲子到现在都无一个具体计划的人。但已经行到这一步,哪怕沈哲子真的要打定主意玩命,他也只能咬紧牙关跟着一起,心情之抑郁可想而知。

    同行的其他几人则不免有些兴奋,一只脚踩在烂泥里的谢奕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远处那堆积高高的粮垛,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豪气:“原来将军所计是要放火烧掉叛军粮草,果然是一个妙计。此方粮草被烧,叛军必生粮患,都宿卫新附,届时自会乱成一团,不战而溃”

    一边说着,谢奕还一边用略带仰慕的眼神望向沈哲子。

    不得不说,谢奕这种态度极大程度满足了沈哲子的成感。因为心一些恶趣味,早先他在大业营对谢奕的操练是格外关照的,没想到谢奕却熬下来,甚至于对沈哲子生出几分敬服,颇有一点受虐体质的倾向。只是不知道他的儿女们有没有遗传其父这种禀赋,谢奕已经成婚,眼下未有儿女,但也应该不远了。

    眺望敌营片刻之后,一行人又沿原路返回,接连两日之后,徐肃又漏夜而来,带回了沈恪自台传递出的消息。

    台的情况沈哲子想象要复杂一些,不过沈恪的看法和做法,沈哲子也都认同。许多事情都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哪怕发动前做出再怎么周全的布置,计划一旦开始都免不了会有变数发生。历史发展到哪一步,有其大势所趋、不可逆的必然性,当然也有偶然性。

    若凡事都求万无一失的稳妥,那真的是什么事都不必做了,坐在家里担心会被呼吸的哪一口气噎死已经让人劳心不已。

    这些台情报较让沈哲子感怀的便是王长豫的死,他与王导这个长子虽然接触不多,但也觉得王长豫确实有乃父风范,若能得以长寿,再加几年历事磨炼,未必不能接替王导成为琅琊王氏在政治的棋手。

    而且观王长豫的任事履历,王导也确实在将这个长子往此方面去培养。可惜王长豫终究还是没能逃了命数,其弟王敬豫虽然也颇具名气,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简傲名士做派,隔着十里外都让人反胃不已,实在不足成为一个合格的政治人物。

    既然台形势已经明朗,沈哲子心内构想的最重要一环也被补,一个个想法以及所会遭遇的变数都在脑海涌现出来。

    徐肃坐在房,脸不乏愧色道:“仆下在都经营太浅,仓促间实在没有良策进入台城去,只能……”

    说着,他便将如何去引诱兵尉陈某的事情讲述一遍,虽然是权宜之计,但这类似家贼之嫌仍让徐肃负疚不已。

    “南苑居然还安好?”

    沈哲子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诧异,要知道早先历阳还未攻入都时,建康城内已经有乱民冲击南苑。历经动荡居然还能保存完好,由此也可看出苏峻对南北各家的态度确是不乏温和。虽然心内不乏感怀,但彼此立场不同,沈哲子也只能道一声抱歉。

    略一转念后,他笑着安慰徐肃:“财货都是身外之物,我家既然能建起南苑,便也能建起第二个,不足可惜。倒是徐尉你这想法给我颇多启发……”

    他示意徐肃凑到近前来,低声交待自己对此的一个想法,徐肃听完后沉吟少许,说道:“如今都人心动荡,宿卫更是如此。郎君此想若能善加引导,未必不能收以效。只是、只是不免有些可惜……”

    “大事在即,顾不了那么多了。”

    沈哲子又将诸多想法并安排通盘对徐肃讲述一遍,让这个熟悉京畿形势的人参详一下是否可行。待听完沈哲子的全盘计划,徐肃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他本以为郎君潜入建康只是要做一些小动作,没想到图谋如此之大。只是这想法初听有些荒诞,但仔细想来,环环相扣,却又透出一股合理。

    “郎君要烧龙都之粮,凭目下这些人力或恐不足。不如等到仆下做完都内之事,而后率众出城与郎君汇合之后再为?”

    沈哲子听到徐肃提议,心内也不免沉吟起来,诸多环节,他唯一拿不准的便是偷袭龙都渡口之事。若是强攻的话,凭他这些人手,尽管龙溪卒各个战力不弱,但真正摆在明面的去对抗,其实也没有太大优势,较之普通人而言都是血肉之身的一条人命。

    “两方兼顾,疲于奔命,未必也能赶得及。徐尉你归都这几日,不妨打听一下都宿卫调粮的章程。若能熟悉这当环节加以伪装,把握也不算小。”

    沉吟少许之后,沈哲子才又说道。

    徐肃点头领命,继而又不免叮嘱道:“如此弄险之事,郎君切记不要亲自阵。若是你发生意外,即便来日取得再丰厚战绩,都是莫大损失”

    沈哲子闻言后笑一笑并未作答,他率众来此本是弄险,若事到临头自己还要退去以保命为第一要务,即便属下没有怨言,他也过不去心里这道坎。人世危险何其多,烧粮危险,北伐危不危险?许多事情并不能用危不危险考量,他虽然不是什么天命之子,但也绝不惧与一众忠心耿耿的家人并肩为战若连这一点胆气都无,日后怎么去说服别人赌性命,赌国运追随他跨江北共为壮举

    送走了徐肃之后,沈哲子便召来几名龙溪卒,伏案疾一信,交由他们连夜启程返回曲阿去,通知仍在那里率领东扬军与张健部对峙的族叔沈默早作准备。

    接着,他又将陶弘请来,并不作虚词寒暄,直接说道:“我等深潜敌后,志在收复京畿,创建不世伟功只是即便侥幸能够收复京畿,凭我们眼下之力,未必能够固守。京畿周边军力最盛便是世兄尊府大君,我希望世兄能前往西军所在通知大都督,希望大都督能发起强攻,即便不能击溃历阳,也务必让邵陵公不能快速回军建康。若是京畿得而复失,不独我等将受脔割寸剐之刑,皇帝陛下都恐将遭受不测”

    陶弘听到沈哲子这么说,不免有些为不能亲身参与收复建康之战而惋惜。但见沈哲子神态这么严肃,也知自己这一行任务不轻,可以说沈哲子他们这一行人的性命包括未来建康城的得失都肩负在他这一身。

    深吸一口气后,陶弘神色凝重道:“将军放心,弘定不负所托除非我死,否则绝不坐望历阳一兵东进”

    “何必言死,我等风华正茂,来日夸功江东,小觑同侪”

    沈哲子起身拍拍陶弘肩膀,送他出来,亲自挑选七八名龙溪卒,叮嘱他们务必要将陶弘安全送达陶侃营。陶侃的荆州军便是沈哲子这一计划相当重要的一环,若是不能困住苏峻,建康这里无论怎样态势,一俟苏峻回军,顷刻会逆转

    不过他之所以敢为,倒也不是在赌,将性命放在陶侃手,反而是将陶侃一生荣辱权柄乃至合家性命都抓在自己手里,要用大势去逼迫陶侃不得不戮力而战。早先京畿陷落,陶侃远在荆州还可推诿,但如今已经快要兵临城下,若还坐观建康得而复失,那么会取代庾亮成为最大罪人

    荆州军如今已经过芜湖逼近姑孰,距离建康并不甚远。陶弘他们连夜快马疾行,绕过小丹阳便已经接近姑孰战场外围。

    到了第二天傍晚,已经可以听到前方传来浑厚的军令旗鼓之声。为了避开历阳军斥候游骑,陶弘他们不得不自宣城绕行自芜湖,然后才向大江靠拢。马力衰竭时,便由龙溪卒们诱杀几名历阳游骑换乘马匹,一路都不停歇。

    第二天黎明时分,终于看到荆州军的营帐连绵数十里,而陶弘他们也被荆州军斥候发现,团团包围。

    “我是大都督嫡孙陶弘,身奉诏命至此,速速引我去见大都督”

    两天三夜不眠不休的疾驰,陶弘已经在马乘坐不稳,喊出这话后便跌落下来。

    荆州军斥候们闻言不免大感诧异,将陶弘他们押至军验明印信,又层层传递消息至内。一直到了晌午时分,陶弘才终于到了大父陶侃面前。

    “阿奴怎会至此?”

    陶侃今年已是七十有余,内披戎甲,外罩素袍,虽然已是白发苍苍,精神却仍矍铄。陶瞻是他诸子当颇受他看重者,对于这孙子自然也是喜爱。此时见面,却是半喜半惊。

    “大父,驸马都尉沈昭武已经功收复建康请大父务必强攻历阳,使其不能回攻京畿……”奔波数日,又在营周转半天,陶弘早已经坚持不住,说完这话已经一头栽倒昏厥过去。

    此时陶侃身边正是战将云集,听到这话后,脸色都是骤然一变。眼见陶弘不省人事的栽倒在地,陶侃一时间也难再做追问,不过他也是历经世事、百战宿将,脑海飞快的权衡利弊,一面让人将陶弘抬下去诊治,一面起身对众将大笑道:“哈哈,小儿辈功壮行,天不绝我晋祚历阳小逆岂能再作猖獗,擂鼓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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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1 大风起() 
夜半时分,月光被阴云笼罩,漫天漆黑,难觅星点。

    宽阔的大院,数百宿卫兵丁列队站立,刀戈齐备,凑近去看,几乎每一个人神态间都洋溢着一股莫名的兴奋与激动,等候军令,整装待发。

    在这院落的最深处一间屋舍,黯淡的灯光下有数人坐在席,徐肃亦在此列。座席的最首坐着的便是这一部宿卫的首领,兵尉陈某。大事发动在即,那兵尉脸色却是阴郁,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厉目不断在席众人身游弋,那满怀忿恨警惕的眼神让人大感不适意。

    “是谁?究竟是谁泄密出去”

    枯坐半晌,兵尉陈某蓦地握起拳头砸在了案,低声怒吼道。这充满怒火的声音让房众人皆是一凛,下意识低下头去不敢对视。

    打劫南苑这一件事,兵尉虽是受了徐肃的鼓动,但当真正决定之后,便将之视作生涯至今最重要的大事来运作。他不只亲自进入台城联络级,奉近半财货才换来一份紧急调防的手诏用以欺骗南苑外的守军,而且还放低身段,一个个去拉拢自己所部的这些什长兵头们,可谓是寄予了极大的希望。

    然而在大事发动在即,他却突然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在今晚,大桁南面这些宿卫各部,最起码有四五部人马都在集解准备,目标无一例外都是南苑

    原本兵尉是信心满满,希望能够抢先攻入南苑去,掳掠到后半生乃至于几代人都受用不尽的财货。可是现在消息泄露出去,但凡有所耳闻者没人肯甘于人后,这已经不是一两部宿卫铤而走险、袭掳掠了,如此大规模的骚乱,极有可能会酿成全城的哗变

    一想到那样混乱的场面,兵尉心便惊悸无。他倒不是担心或会因此遭受什么惩罚,而是因为在原本的计划,他们的对手只是南苑外的守军,可是现在这么多人都不约而同的剑指南苑,所要面对的变数和凶险陡增数倍,而收益却未必能达到预期。

    尤其消息的走漏让兵尉怀疑自己身边有什么内鬼,事到临头之际,反而有了退缩之念。

    徐肃在席咳嗽一声,说道:“我等众人,皆要仰仗陈尉护庇才能安居城,卑下等绝不敢为忘恩负义之举。况且即便是泄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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