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汉祚高门- 第17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说着,沈哲子让人递一份卷宗来,将之推到西阳王面前,又叹息道:“烦恼皆因强出头,说到底,也是我自己招惹愁绪。不怕大王见笑,擒下那悍匪彭会之后,我本意是盘查一番,得悉其人更多罪状后一并交付郡府,或能邀一二虚名。然而这彭会或知死之将至,开口大肆攀咬,交待出的内容,却是让我触目惊心”

    西阳王听到这话,心内便是一突,连忙摊开那卷宗细细阅览,只是越看,额头冷汗已是涔涔涌出。这卷宗初时尚还正常,多为那彭会早年所为掳掠害人之恶行,只是到了途,却陡然牵涉出一桩惊天秘闻:南顿王图谋造反

    关于此事,卷宗内容前半部分还是语焉不详,然而再往后却渐渐变得详实具体起来,甚至细致到何处屯兵、何时出兵、攻打何处、要封赏处罚何人,已是条理分明,让人心惊不已。

    “这、这是假的那彭会定是在污蔑”

    西阳王将卷宗一推,气急败坏说道。

    沈哲子也慨然道:“我自然知道这不可能是真的,别说并无此事,即便是有,南顿王又岂会让此等卑劣之人知悉然而那彭会言之凿凿……唉,总之,若早知会有此等劣事,我真不该多此一举,留那彭会一命,该一早将之斩杀,如今已是悔之晚矣”

    “大王既然来此,我也不敢再有固执。那彭会用心险恶,已被我家人斩杀,首级于此,大王稍后可着人送至南顿王府,我却已不知该再如何面对南顿王。事态至此,我只能向大王保证,那彭会不曾入我家门,我亦半点不闻其余。若南顿王要因此而见疏相疑,或心怀恶念,我家亦绝非束手而待死者”

    讲到这里,沈哲子浑身也是透出一股凛然之气,那决绝语调让西阳王不免心悸。他眼望着被沈家仆人送来萦绕血腥气息的一方木盒,心更是恶寒,涩声道:“不至于此,不至于此……本凶徒妄言污蔑,岂可因此而两不相容”

    嘴这么说着,西阳王额头却已经渗出细密汗水。他家兄弟在谋划什么,他自觉要沈哲子要清楚得多,这卷宗虽是污蔑之言,但若真流传出去,引得有司追查,怕是有极大可能要弄假成真

    若是别人知悉此事,西阳王怕是早动杀人灭口之念,但如今却是沈哲子,便让西阳王纠结万分。且不考虑他有没有这个实力,单单彼此之间太深的利益纠葛,便让西阳王难生此念。但若不剪除这后患,若真的事泄出去,后果亦是让西阳王不敢深思。

    西阳王下意识要起身告辞,准备离开去找南顿王商议对策,然而这时候沈哲子却在席说道:“此事无论真假,亦或成败,我倒觉得大王实在不必为此而忧虑。大王难道不见王太保?”

    听到此言,似有一根铁锥瞬间掼入心,让西阳王纷乱如麻的心绪豁然开朗。是啊,算此事最终泄出,又或起事成败,又与自己有多大牵连?

    昔年王氏为乱,无论成败,王导都是稳居枢。如今他乃是宗亲年龄、资历甚至于名望俱长者,在时局的地位较之王导还要更加超然,又怎么会被亲人连累而获罪?若因此而归罪,又怎么去面对悠悠之口,物议沸腾

    这么一想,西阳王心绪顿时大定,拿起那卷宗又读片刻,继而便用手拍着那方装着首级的木盒,冷笑道:“此獠实在当诛,用心可谓险恶。南渡以来,我兄弟多受两代先君之恩,怎敢有此不臣之念维周你也不必心慌,只要此事不在外间风传,我家四弟那里,我自替维周你周圆。”

    “如此,那我真要多谢大王回护时下局势已是紧张,我又怎敢在外妄言以添动荡。若真心存别念,或有暗室之图,我也不会将此示于大王。”

    沈哲子轻笑一声说道,随着接触日久,他哪里还不清楚西阳王是个什么脾性,只要不侵害到自己眼前切身利益,凡事皆可苟且,乃是时下世族最典型的思维。不要说自己只是知悉了南顿王谋反意图,算他家准备起兵平灭南顿王叛乱,只要不侵害到西阳王的利益,此公都可作视而不见。

    不过沈哲子既然有此一举,自然不可能只是单纯了为了吓唬一下西阳王。所以略作停顿之后,沈哲子又叹息道:“近来常有人好,我为何如此优待厚遇那位南渡未久的杜道晖。且不说彼此并无旧谊,单单南北的分别,似乎我之所为都有悖情理。”

    西阳王听沈哲子讲起此节,神态也流露出浓浓的好,他本身实在不解,为何沈哲子甘于冒着得罪南顿王都要力保那个杜赫。

    “根源还在于此啊。哪怕这供词满纸荒唐言,但若仔细咂摸,仍能有所体会。那彭会不过流窜于江湖之际的蟊贼而已,都知要诬陷南顿王则必要牵扯历阳。可见历阳之忧患,已成朝野之共识。”

    沈哲子指着那卷宗一脸凝重道,旋即神色间便不乏隐忧:“历阳乃是何人?骄兵悍卒,自恃武勇,仁义少略,忠贞更是不存。居此西藩肘腋之地,旦夕可至京畿,若真发生那种事情,局势或将糜烂不可收拾。如此纷乱之际,各家欲以何存?”

    “我家以南人而幸帝宗,身负勾连南北之责。那杜道晖虽只新来归人,但毕竟是北地旧姓,都颇多故旧。我善待他,继而与其他人家有所呼应。如此一来,即便真有祸乱发生,我家于南北俱有声援,绝不将福祉系于一处,无论未来还有何变数,都可保都家业无虞。”

    这话可谓说到了西阳王心坎里,扪心自问,他并没有什么进望天下的野心,所思所虑也不过是自身安危以及敛财自肥。而沈哲子这话又给他以启发,相对于沈家的居安思危,他确实有些拙于谋身。

    虽然他兄弟南顿王与历阳关系颇深,但归根到底不是他的人脉关系。而他自己虽然地位隐有超然,但在时下却与南北各家并无太深厚往来。这般一深思,西阳王也觉得自己不应该再闭门家,应该有所布划,等到动荡来临时,获取一个左右逢源的地位。

    “其实我家布置并不止杜道晖一端,单单眼下便还有一桩事要等待去做。”

    沈哲子说着,又从案取来另一份卷宗,说道:“早先杜道晖之事,给我家增添些许善待归人的贤名。因而前日又有人投至府,所言乃是故安西将军李矩哀荣之事。李矩乃是北地宿将,对抗羯胡屡有战功,在一众流人当颇负人望。然而台一时失察,斯人已逝良久,至今不得奉赠,却让诸多流人颇感齿寒。”

    “维周可否予我一观?”

    西阳王闻言,探手将那卷宗接过来。对于李矩,西阳王心是很陌生,虽闻其名,却不知其事迹。将卷宗翻看片刻,内关于李矩生前之功他倒不甚关注。但是在末尾有多人署名欲为李矩请封,其不乏令人耳熟能详的统兵之将,这便让西阳王有些侧目。

    “李安西国之干臣,本来为其请封,我是义不容辞。然而此事却牵涉台诸多,如今我不过只是一介白身,若强行出头不免过于孟浪,些许薄名损之不妨,但若因此招惹太多物议,坏了请封之事,反倒不美。因而我虽然已有此念,却还不知要怎么去做。”

    听到沈哲子这么说,西阳王便动了念头。说实话,他连李矩是谁都不大清楚,但对于那些附议请封者却不乏了解,若能因此而有所示好,于他而言也是惠而不费。所以略一转念后,他便开口道:“维周若是信得过,不妨把此事交给我吧。”

    沈哲子闻言便作大喜状:“固所愿,不敢请耳。此事若能交由大王出面,何愁不能成议”

    这便是沈哲子要请西阳王出面的主要目的,此王能力虽然废了一点,但身份是摆在这里,只要出面表明一个态度,胜过旁人千言万语。而且经过早先一番为杜赫造势,如今北地形势已经获得了不小的关注,为李矩请封不再存在什么立场冲突,仅仅只是一个行政拖沓的问题而已。

    至于沈哲子不想自己出面,原因也确是他说的那么简单,不想过于跳脱以至于好心做了错事。他家早先已经为杜赫发声,若再出头倡议此事,难免会让人有所联想。反正私底下已经与那些李矩故旧有了充分的沟通,实惠已经落袋,至于最后要假于谁手完成,反而不甚重要。

    人在时局一旦有了政治属性,许多意见的表达只能点到即止,不能过于笃定。因为博弈环境是一个动态的连接,所以要随时保证一个转变的余地。像他家在吴与虞潭的联合,彼此根本不需要坦诚相待、歃血为盟,只要还有共同的立场和利益诉求,这个联合牢不可破。但如果外部环境发生剧烈变化,算有了通家之谊,也并非不可放弃。

    之所以并不直白的请求西阳王,沈哲子是留了一个余地,打算随时抛弃,这是政治层面的权衡,理智并且无情。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此类人在政治斗争是标准的刀枪武器。

    :

0273 中书得志() 
0273 得志

    朝议散会之后,南顿王脸色铁青行出大殿,宫门外徘徊片刻却并不急着离开。……

    等待了好一会儿,视野才出现步履平稳,神态悠然的西阳王,南顿王眸闪过一丝厉色,继而疾行前,也不顾周遭人来人往,指着西阳王便大声道:“三兄你真是悠闲十足,我亲自过府请求之事你诸多推诿,反倒为一个寒伧老卒请封之事诸多奔走。这般轻重不分,亲疏易位,你让我以后以何目示你”

    西阳王心情正是开朗,那日他在公主府沈哲子口得知李矩之事,过去几日一直在权衡思量,顺便了解更多内情。

    今日他在朝议突然抛出此议,旋即便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但却没有受到太多指摘,虽然不是众口一词的赞同,但在略作争执之后,也没有太多阻碍的通过此议,转为交付太常拿出一个具体的奉赠方案来。

    这种一言既出,多人拥戴的感觉,西阳王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虽然他在朝议大殿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座榻,出殿入殿皇帝都要持礼送迎,位临朝听政的皇太后陛下,连都还要在他脚下。地位虽然尊崇,但西阳王却并不快乐,因为他在殿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一个摆设,即便有所发言,也是应者寥寥。

    今天这样的经历,简直足堪回味良久,尤其在散朝之后,不乏侨门台臣望向他的眼神都温情脉脉,再非以往的敬而远之。如此一种际遇的变化,更让西阳王大感振奋,打定主意稍后要去拜会太常华恒,仔细聊一聊李矩的奉赠规格,这件事由他倡议,若是规格太小,那他的面子也不会太好看。

    然而这一份好心情,却在听到南顿王呵斥之声后戛然而止,西阳王脸笑容敛去,眉头微锁沉声道:“道途喧哗,悖于长幼,今日朝议之事,难道还不能让你有所警醒?”

    南顿王闻言后,脸色更加阴郁难看。今天的朝议,西阳王颇得赞誉,然而他却饱受非难。侍钟雅参奏他府前仪门虚高半尺,僭越礼制。此等小事,他不过随口反驳一句,而后便遭到台臣们众口一词的围攻,穷于应对,只能低头认错,许诺归家便改。

    这些台臣眼量高低,不过是因恶于他,便纷纷对他横加指摘,简直不可理喻若说僭越礼制,都还有别家能沈家摘星楼更加僭越?挂几个师君名号,人人都作视而不见

    遭受如此刁难,南顿王心已是怒极,打算归家后便将仪门扩高两丈,满天神佛统统挂,他倒要看看还有何人因此而指摘与他而三兄西阳王所受完全不同的待遇,则更加重了他心不满,因而已是满腔邪火无处发泄。

    虽然心忿怨难平,但感受到周遭投射过来的目光后,南顿王还是将牙一咬,沉声道:“前日所言之事,三兄你究竟去了沈家没有?”

    “你放心,那彭会首级在我家存放,稍后着人送去你府。”

    西阳王闻言后淡淡道,益发有感于这个兄弟做事的不成熟和欠考虑。

    “首级?我要此獠首级何用那貉子有没有跟三兄你言到,彭会可有什么妄言交待?”

    南顿王顿足低吼,这才是他要急着讨回彭会的主要原因,却没想到已经被人杀掉。

    言及此节,西阳王神色便是一凛,怒视南顿王厉斥道:“你是疯了不成?此事怎可道途谈论”

    南顿王闻言后也是悚然一惊,旋即视线飘向宫门方向,旋即便看到庾亮在一众属官簇拥下行出来,神态更是紧张:“三兄所训正是,我是一时情急。请三兄来我署,我们兄弟仔细详谈。”

    西阳王微微颔首,只是在考虑片刻后,还是觉得不应该将那彭会所供罪状告诉南顿王,否则这兄弟情急之下还不知要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行到宫门前,庾亮脚步一顿,视线望向并肩行远的西阳王兄弟两,眸子渐渐变得幽深起来。

    过往数年,随着他执权日久,整个人气质也发生了极大变化。以往只是让人感觉他过于严谨方正而怯于接近,那么如今顾盼之间都有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仪,大多数人在其面前都是小心礼答,不敢怠慢。

    南顿王所为之事,或许自以为乃是秘辛,但庾亮却是清楚的如观掌纹。此王近来所为,越来越触碰到庾亮的底线,诸多不法、收容流人侠任尚且不提,他居然与历阳越行越密,这已经超出了庾亮能够忍受的极限。

    所以今天在朝议,庾亮授意侍钟雅参奏南顿王,略作试水。本来形势一片大好,几乎已经达到庾亮所预期的那种氛围,然而西阳王突发议论,却让这气氛增加了一丝不确定。

    虽然现下只是着眼于江东一隅,但庾亮心内却始终没有放松对北地形势的关注。他家外戚得幸,无显功而居执政,本颇惹物议。所以庾亮所思所虑,所有的布置规划,都是为了获取一个稳固的朝局形势,以北伐作为最终目标

    几年执政历练,庾亮已经颇有明悟,许多事情不能一蹴而,而要缓缓图之。李矩奉赠之事,早在北地匈奴伪赵覆亡之后,庾亮已经将之放在心里。之所以并不急着去推动,是因为他眼下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将此事留到时局平稳以后再放在朝堂讨论,以期能营造出一个北伐氛围。

    然而他却没想到,被自己搁置之事,竟被西阳王给利用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