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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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1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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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维周?”

    若说殷浩之名只是有些陌生,那么这位沈维周那真是闻所未闻。杜赫绞尽脑汁,也实在想不到江北哪家旧姓是姓沈的。

    “道晖不必再费思量,这位沈维周并非江北人家,乃是吴新出门户。正因如此,时人言及此节都是不能淡然,不甘心被一吴人门户跃居其。”

    褚季野感慨一声,旋即便又说道:“但若由心内而言,对于这位沈维周,我心内也是颇为钦佩。此人意趣迥异于常人,擅作巧思论,且能别具风格,自成雅趣。便如道晖先前所见哲子扇,便是这位沈维周先作,继而风靡建康。”

    “这还只是一斑而已。便如时人所赞千金易散,便是去年此时,此子广集都名流,臧否时之清雅,以金量之。与会者名著几金,皆以等量赠之。”

    “人之清趣,发乎方寸,旷达于怀,以金量人?似是……有污风流啊”

    杜赫听到这话,神态便有几分鄙夷。

    褚季野见状便是一笑:“道晖只知其一,此事缘起尚有旁因。如今都众皆瞩目之南苑邸舍,便是其家产业。这南苑经营别具一格,除沈家自己售卖诸多器物之外,尚有多处闲余之地。其一座风物台,人皆可置货台,供宾客观摩目量,每月得价最高之雅物,不独有财货相赠,更可得南苑一处邸舍于经营得利。”

    “以金量人便是缘起于此,人之雅趣,内感于心,外应于物。人心难量,其所好之物却是具体。以金标物,实则标人。如今这风物台标物,已经成了都一桩盛事。不过也确有人不悦此事,偶或涉事其,随后却是耻于言利。此类事情积攒下来,达到千金之后,南苑便以此项资财大散于,这便是千金义施的由来。”

    杜赫听到这里,心已是充满好,想要去南苑看一看这让他倍感新的风物台标物盛事。

    褚季野见状,便也不再多言,于亭招待杜赫草草用过一餐,然后便吩咐人备好车驾,往南苑行去。

    牛车沿秦淮河徐徐而行,越近城,所见便越繁华。这对于多见北地流离失所、满目疮痍的杜赫而言,恍如到了另一个世界。他早年在家,多听长辈言道洛阳昔日之繁荣,今天身临建康城繁华之地,心内便下意识觉得早先的洛阳即便繁华,大概也无过于此了。

    “南苑到了。”

    又行小半个时辰,褚季野便指着外面街道笑语道。

    杜赫循着褚季野所指的方向望去,神态顿时流露出惊异之色。他由牛车望去,吸引视线的还非街道肩接踵涌动的人流和往来不断的车驾,而是那几乎高耸入云的几座宏大建筑。这些建筑拔地而起,如山峰一般屹立在城,彩帛招展,亭台兀立,还未靠近过去,便让人感觉到十足的压迫感。

    “如此高的楼宇以何物建造?难道不怕有坍塌之危?”

    褚季野听到杜赫感叹,心不免也有些许自豪感,笑语道:“眼前这些楼宇,尚是小态。道晖若见城东沈园摘星楼之宏态,才知人力之伟,无有尽处”

    讲到这里,饶是褚季野有皮里春秋,眼神亦是熠熠生辉,拍掌咏颂道:“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人千金沈郎诗才横溢,凭此已可独步江东”

    听到这诗作,杜赫脸色也是变了一变。虽然此诗并无时下骈俪浮华亦或堆砌用典的诗风,但在这朴素平实的言辞之外,却给人以瑰丽壮阔、似是身临其境之感。越是念诵,心内越是惊,难怪褚季野要如此盛赞那位沈维周,果然是妙趣天成、皎皎不群之辈。

    随着牛车驶入苑,眼前所见诸多壮观更是让杜赫目不暇接,瞪大两眼四处观望。这些楼宇最低的都有数丈高,最高的那一座更是有十余丈,底层庞大如同山基,硕大的岩石块垒堆砌而起,岩缝彼此之间接触针插不入。几座楼宇拱卫四周,底方虽然相连,但随着往高处耸去彼此楼身便分离开,当有栈道相连。

    行在这些宏大建筑之,人心难免生出卑微之感,但一想到如此人间盛景亦是人手堆砌而成,更有一股从未感受过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苑神态如杜赫一般或惊叹或感慨者不在少数,哪怕褚季野于此地已经出入惯了,每每行入仍有诸多感慨:“人力之伟,岂独眼前?如此梦都不曾见之盛景便立于眼前,可知世事纵使艰辛,亦不足驯我之心。日垒一石,功达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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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9 军备井然() 
0249 军备井然

    荒岭山坡,一群骑士纵马俯冲而下,手各持细长竹竿,一面俯冲,一面以竹竿抽打沿途草丛树干,惊起成群的鸟兽,惶恐汇向山岭下方的坡地,沿着河道往远处奔逃。   w w wnbsp;。  。 c o m

    坡地,一名少年骑士在七八人簇拥下,自河滩疾驰而出,冲向被驱赶而下的鸟兽群。少年身轻伏,动作熟稔搭弓引弦,左右张射,虽不箭出必,但也大半都能射到猎物。身边的骑士们则一方面负责护卫,引箭射杀漏之鱼,一方面负责驱赶,使猎物更加集。

    又过片刻,山坡另一个方向也有七八人俯冲而下,这一群骑士便少年那一方气势更加雄壮。尤其当为首一人,一手持弓,另一手捻箭,动作快得几乎肉眼难以捕捉,倏忽弓满如月,倏忽箭出如蝗,所过之处,片羽难存

    少顷,两队骑士在河凹谷汇合,那后出发的骑士最为善射之人在马背一翻,旋即便稳稳落在了草地,俯冲前,须臾便将少年骑士坐骑拉缰控住。

    少年见状,于马背大笑一声,旋即便也下了马,而后便有随从前接过弓箭,又摆两具胡床。少年拉着那善射者的手臂,一同面对大河坐在了草地,接着便指着那人笑语道:“这大半年,我都在苦练骑射,今次所获,未必逊于韩将军啊。”

    善射者年在三十岁许,脸庞紫红,髯须浓密,顾盼之间悍气十足,听到少年的话,神态间也有自傲之色,笑着说道:“结果未出,郎君此语言之过早啊虽然郎君心爱此道,但终究贵人尊体,较之我等衣食安生皆仰于此的军卒们,终究还是稍欠专注。”

    少年便是沈哲子,较之数年前相,整个人体型都是激高,已经颇具成人姿态。原本清秀弱的相貌也渐露棱角,英挺俊朗之外,眸光熠熠生辉,眼下骑装轻甲披身,风雅稍逊,英武却是浓烈,笑起来又是十足的亲和。

    坐在他身侧的这人名叫韩晃,历阳苏峻军督护,亦是流民帅一员不可多得的悍将。虽然不过年方而立,但却已经是百战宿将,在江左一众流民帅都是首屈一指。

    沈哲子与这韩晃有所接触,还要在两年前,当时江夏公卫崇有一船货要西运荆州,却被历阳扣押。沈哲子发动人脉帮卫崇解决此事,当时历阳方面负责接洽的便是韩晃。一来二往之间,彼此便有了一份交情。

    这几年来,历阳虽与枢关系益发恶劣,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往来。且不说各种军械辎重的补充,单单要满足众多流民帅的奢靡享受,便完全绕不过如今在江东声势益发浩大的商盟。因而苏峻也并不禁止麾下流民帅与沈家接触,反而隐隐有所鼓励,至于当的蕴含的意味,那各自都有思量了。

    两人正闲谈之际,随员们渐渐将各自猎物汇集起来,两堆猎物堆放在了一起,很明显是沈哲子稍逊一筹。尤其让人咂舌的,便是韩晃所猎杀的野兽大多一箭毙命,箭簇或是插入眼窝,或是贯穿咽喉,骑射之精,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沈哲子对于游猎较量的胜负本不甚在意,正如韩晃所言,他纵使喜好此道,也只是业余爱好而已,强健体魄则可,实在很难跟百战宿将相。

    尤其这韩晃箭术之精,哪怕在大江南北众多流民帅当都是首屈一指,史载苏峻事败后,此人孤身得脱,背靠胡床以两囊箭射杀追兵,迫得无人能紧逼前,一直等到箭尽,才被收而杀之。

    这样的悍勇战将,对沈哲子而言简直是不容错过的宝贵财富,因而很是重视培养与韩晃之间的交情。之所以在游猎场碰面,是选择对方熟悉的环境,降低心防戒心,彼此才能畅所欲言。

    这韩晃还不同于徐茂,苏峻麾下虽然也是派系林立,但在如今枢大势逼迫之下,彼此之间争执反而不多,皆有同仇敌忾、一损俱损之心,很难分化瓦解。加之韩晃本身战功赫赫,武力超凡,在苏峻麾下也是最受重用的几人之一。

    但沈哲子向来信奉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况且他也不是要即刻要拉拢离间韩晃与苏峻的关系,只要能够对对方保持一个很强的影响,目前而言已经足够了。

    胜负分明之后,沈哲子让仆从将猎物收集起来,先送去左近庄分赠乡人们,然后便邀韩晃沿着河道漫步,请教一下骑射技艺的技巧。

    南人不善骑,不只是因为缺马,更因为日常生活根本无此必要。江东尤其是吴多丘陵沟渠,以舟为马可达四方,也并不具备可以大规模骑兵应用、一马平川的地形。

    早先沈哲子在江北大价格购买了一批战马,想要试着训练一批骑兵,但收效却是甚微。倒不是因为南人没有控马天赋,事实只要配好马镫之类,骑术并不难掌握,马镫本身是农耕族群用来快速掌握骑术以反制游牧族群的发明。训练大半年,也都能纵马驰骋,但战斗力方面确是不好衡量。

    骑战与步战,看似只是有马无马的区别,但实际却是一整套战术、战略的差别。江东古来没有什么彪炳史册的骑兵军队,况且军事练兵也非沈哲子所长,他虽然耗费很大精力搞出了几百人的骑兵队伍,但落在韩晃这样的宿将行家眼里,却仍不免嗤之以鼻,从头到脚贬低的一无是处。

    尤其在目睹自家骑兵与韩晃部曲演战一场,大败亏输之后,沈哲子也只能承认穿越者也非全能,放弃了培训江东本土骑兵的想法。

    这不是体能的差距,而是意识的不同,骑兵作战的各种意识和技巧,虽然可以通过实战渐渐培养出来,但这成本未免太高。一场实战下来,不知要裁汰出多少不合格者,江东兵员本不充足,实在难以维持如此庞大的消耗。

    至于射术,重要性毋庸置疑。时下的各种步弓、骑弓,威力较之汉末三国时已经有极大程度的提升。史载黄忠臂力惊人,两石之弓能够随手拉断。而到了南北朝时期,善射者羊侃号称步弓十石、骑弓五石。

    这或许不乏艺术的渲染,沈哲子练了数年之久,如今也只是勉强能用一石弓,威力已经不俗,三十步内可以穿甲,百步之内都拥有不小的杀伤力,若是抛射则威力更大。

    但确实时下哪怕连沈家部曲,能用三石弓者不在少数,能开五石的悍卒也是不乏其人。而眼前的这个韩晃,三石骑弓握在手更是指哪射哪,威力较之热兵器都不逊色多少。

    一路漫步便到了沈家的兵器作坊,两座丘陵之间篱墙高高、戒备森严的庄园。如今这作坊常年有数百工匠、近千杂工,负责打造弓矢、枪槊、梯车等等军械。规模看似很大,其实产量并不甚高,一方面此地太近京畿,若动静太大,难免让人心生遐想。另一方面则是沈哲子对军械的质量要求很高。

    时下各种可称军械的器具,可不是简单的削木为刀、劈竹为枪,单单一张弓的打造,便有繁多工序,耗时要大半年之久。这样的弓若打造出来,善加保养,使用寿命是极强的。哪怕是简单的竹木弓,一套流程走下来都能使用数年之久。至于更等的柘木牛角弓,使用寿命动辄以十数年计

    或许是因江东不如原动荡多争斗,南人对于军械的打造工艺要逊于北人。时下这工坊数百工匠,都是沈哲子过去几年一个个积攒出来的,投入极大。看到这些工匠们的制作流程,以及打造出来的军械威力,沈哲子都感觉再开金手指都是乏味。

    此前漫长岁月,汉人能够压制异族,很大程度是依赖于军工产业的发达。装备精良,能够直接提升个体的战斗力。

    后世言及五胡乱华,总要过分渲染夸大胡人的战斗力有多强。但在时下而言,通过沈哲子自己的观察,还有听众多流民帅讲述亲身经历,胡人的战斗力并没有强到逆天,尤其在现阶段,甚至还要略逊于汉人兵卒。羯胡石勒的军队,汉人便占了很大重,也是乞活军残部的主要接收者。

    哪怕在史都有众多记载,北地虽然胡虏肆虐,但是仍有众多坞壁的存在,少则千数人,多则数千乃至万人集结在一起据地而守,能够抵御胡虏进攻十数年乃至于几代人之久

    汉人骨血里流淌的悍勇血气,从来都不逊于胡虏,尤其汉末三国以降,个体的战斗力在面对胡虏时,从来都不落下风。

    至于局势整体的糜烂,那是有多方面原因促成的,单纯片面的强调胡虏战斗力强,那是对事实的不尊重,也是对先辈们的一种蔑视。

    暴虐残忍并不意味着强大,反而是一种不曾宣诸于口的色厉内荏。一群蛆虫能够分拆瓦解一头死象,这不是蛆虫的强大,而是大象的无作为、不抵抗。

    如今在句容、曲阿两地,沈家所聚集的部曲荫户已经有将近两千户之多。人数虽然很多,但却是分批次、日积月累才形成的规模,而且分散在两县众多庄园产业。除了极少数总揽全局的人深知外,外人绝难得知沈家已经在这里聚集起了庞大的人力。

    这两千多户荫户,因为是采用更有效率的集团作业、分工生产,产能要小户经营强大得多,完全能够供养千数人的军旅。但因为地近京畿,沈哲子也不敢罔顾枢感受而调集大队人马昼夜操练,所以对于战兵的训练,都是分散在各个庄园进行,其训练最重视的便是近兵巷战。

    一旦真的有战事爆发,这些兵卒可以第一时间抽调起来,进入建康保护沈家在建康城内的各项产业。除非苏峻打算跟沈家彻底撕破脸,否则也绝对不敢刻意针对沈家发动进攻。

    这是时局的吊诡之处,造反都敢造,却不敢彻底得罪某一实力强大的豪族。至于在此基础更灵活的操作,也是沈哲子与苏峻部将们保持一个良好私谊的主要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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