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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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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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哲子听到这话,不禁更加汗然,跟这些无法无天的流民帅起来,自家真的可以称得良善人家。人心望北,言外之意若郗鉴真想要根除他们这一条生财之路,那么今日淮北局面未必不会在京口演

    流民帅们私下如此的串联,由此也看出他们的桀骜难驯。谁要敢动他们吃到嘴里的利益,管你是不是什么海内名士,台省重臣,照反不误况且郗鉴能够影响到的流民帅,也仅仅只是青兖籍的一部分,在京口并不能占据绝对优势。

    一时间,沈哲子对郗鉴不免更加钦佩起来,原本的历史,正因为此公对京口的长久经营,才让这些流民帅们对朝廷有了认同感,在此基础组建起了北府强军。

    然而如今,流民帅们的这一份桀骜,反倒成了沈哲子可以抗衡郗鉴压力的凭仗。这么一想,他越发觉得自己有了一点奸佞气象,为了利益而蝇营狗苟,无所不用其极,阻止贤臣利国利民的善政。

    虽然有感于此,但沈哲子却并不感到愧疚,他压根不觉得如今台城那一套统御手段能够将流民帅的战斗力和潜力完全发挥出来。

    流民帅们虽然态度强横,沈哲子却更担心那些摇摆不定的侨门士族。那些家伙早先有卷款潜逃的打算,如今郗鉴更是摆明了态度针对隐爵系统,而且此君还有极大可能要借重这些侨门潜逃的想法,将这些祸水往南导去。

    如今徐茂也不是外人,于是沈哲子便将这个隐忧道出,把侨门士族打算潜逃南迁的想法告知给他。

    徐茂听到这话,眉头顿时一挑:“好处享尽便打算弃我等资友而去?天下岂有如此之理”

    然而他的话语虽然愤慨,但心内也清楚,若侨门真的要一意南迁,他们是没有太多手段予以阻止的。除非也如淮北那些流民帅一样,真的发动兵变。但这兵变只适合作为一个威胁手段,一旦真的付诸现实,那也是伤人伤己,祸患极大。

    向年王敦谋反,那么大的优势最终都兵败亡故,此事确给流民帅们带来极大的震慑。他们若真敢发动兵变,成功的机会极为渺茫,即便侥幸能保住性命,也绝无可能再留在江东。一想到早年在江北每天动荡不宁,与羯胡征战不休,刚刚渡江过了几年好日子的徐茂便充满迟疑,实在不想放弃如今所拥有的一切。

    沈哲子也知这群流民帅只是嘴穷横,其实并不敢拿那群高门如何。

    连强横跋扈如苏峻,若非被逼到山穷水尽、退无可退,又找到祖约这么一个强力盟友,都不敢兴兵作乱。即便如此,在攻入建康后,苏峻第一时间便大肆封赏众臣,只将矛头对准庾亮一人,希望能拉拢人心,复制王敦前次为乱的行径轨迹,但最后仍是被群起而讨之。

    所以沈哲子压根不将流民帅们当做能够倚重的力量,只要确保这些人心怀不忿,让郗鉴有所忌惮不敢过于放肆,于他而言是最好的局面。至于真正硬撼郗鉴的权威,还要靠那些并不怎么可靠的侨门旧姓。

    “即便没有郗公针对,隐爵也已经到危亡崩溃时刻。各家已早收利,即便南迁,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至于明公一众同僚,则要在此承担诸多怨望。”

    沈哲子先向徐茂点明流民帅与这些侨门旧姓的处境不同,那些人家可以毫无顾忌的南迁,但流民帅则不可能。一来朝廷不允许他们深入吴,二来他们自身也舍不得麾下众多部属,一旦没有了军权,他们与寒门卑流并无区别,立足江东尤为艰难。

    这话正说了徐茂的心病,他的家人早已安顿在武康,但他却迟迟不肯放弃如今的权柄地位阖家团聚,是因为深知一旦他没有了在京口的权势,那么便很难再与沈家有什么更深入的合作。即便对方顾念旧情一时会有照拂,但长久以后,旧情也会逐渐淡薄。

    见徐茂神态转为凝重,沈哲子便又笑语道:“我今次来此,正是应庾君之情,为隐爵之事解围。若能成事,不只京口局势能恢复旧观,各家联结也将更为紧密,获利更胜往昔。”

    对沈哲子这话,徐茂并不怀疑,近来吴大批货船源源不断涌向京口,人皆知背后乃是沈家发力。而庾条也大肆宣扬隐爵已经引来强援,前途再无疑难。本来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却让郗鉴横插一脚,令得局势又混沌起来。

    “不知哲子郎君谋从何出?又需要我做什么?今下之局,我们这些京口小民已经不敢再奢望能有更好局面,只要能够维持住过往局面,便已经值得庆贺了。”

    徐茂神态殷切说道,若隐爵获利被打击,而他又非郗鉴嫡系,日后在京口处境可想而知。此间与他情况相类似的人不在少数,这些流民帅尸山血海冲杀出来,危机感尤其强烈。

    听到徐茂的表态,沈哲子心情渐渐变得轻快。其实郗鉴此时来坐镇京口,于他而言也是一桩好事。他要进行隐爵改制,之所以轻易不敢有所举动,要等到诸多物资调配准备充分才敢动议,是担心或会遇到的反弹。

    如今有了郗鉴在京口坐镇,最起码流民帅们不敢鼓噪生乱,那么他再进行改制,阻力会小许多。这么一想,郗鉴也算得是请都请不来的好帮手。

    “如今郗公坐镇京口,对我家似是颇怀怨望。这时节我倒不好亲往京口,只能有劳明公,将众多资友集于丹徒。届时关于隐爵,我与庾君会有诸多善策更改要与众位资友商讨。”

    郗鉴扣了商盟的货,此事不可能此罢休。沈哲子向来不立危处,自然不可能亲去讨要,他还担心自己也与余杭林家族人一样,也被郗鉴扣押在此地,那可真是报应不爽了。此地资友众多,大可以鼓动这群人去帮自己把货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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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6 南面而去步步血浆() 
0226 南面而去步步血浆

    重阳刚过,空气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菊花气息。……

    在这个菊花尚未有歧义的年代,人们对于这种越寒之花确是钟爱,佩之饮之食之。早年沈哲子在建康葛洪为之调养身体时,几乎每天都要吞一斤半斤的菊花。而在今次带来的诸多特色货,便有菊花味的花露水。

    为了防止蒸馏出的花香精挥发,盛装的器皿沈哲子也是煞费苦心,像竹筒这样轻便易得的材料根本不堪用。而若专门烧制瓷器,一方面时间来不及,一方面工艺也还未达标。幸而所得林家南货不乏象牙雕壶等工艺,大概是加工来供时人盛放五石散的,都被沈哲子拿来暂用。

    他要在丹徒举办一场产发布会,要将与会之人一举折服,准备的不可谓不充分。宴会的地点选在了丹徒境内的圌山,此山虽然因为缺少名人唱和而缺乏什么知名度,但景色却是绝佳,悬崖险坡,清泉流瀑,又有峰怪石,古木修竹,令人欣然而醉。

    等到集会这一天,将暂借此地人家的庄园布置妥当后,沈哲子一大早便与庾条坐在庄园外的凉亭,等待宾客到来。

    “维周,你觉得今日会有几家能到场?”

    因为有了郗二郎临阵脱逃之举,加之庾条早认清楚这些侨门并不可倚重,因而对于今日集会并不抱什么信心。

    “小舅请放心,各家无论心有何想,今日之会应是不肯错过的。”

    沈哲子倒庾条更有信心,闻言后便笑语道。他倒不觉得这些侨门旧姓能够共担祸福,郗鉴严厉打击的态度,表面看来让隐爵在京口几乎没有生存下去的余地,这些人家无论是打算南迁,还是想最后捞一笔,肯定都会过来探听一下口风。

    果然,随着太阳渐渐升高,便陆续有宾客抵达此处。这些此前欢聚一堂、共同发财的资友,此时看到庾条,都不免生出诸多感慨,回忆过往美好时光,言及郗鉴则不免要发几句抱怨。毕竟是郗鉴的到来,毁掉了他们过往的美好。言及动情之处,更有几人忍不住要鞠一把热泪,更给人以生离死别之感。

    庾条也这些人弄得伤感不已,忍不住便说道:“早年我等居于此地,一呼而百应,资友云集,坐望生利,竟夜畅欢,是多么任意自在诸位难道忍心抛开这美妙韶华,喑声自晦,泯与众人?”

    听到庾条这么说,众人脸便流露出为难之色:“郗公挟威而来,要大治京口,我等资友已被其录于断罪之册,能否脱厄尚在两可之间,岂敢再有非分之望。”

    听到这些人这么简单打算低头,庾条心便觉愤慨,几乎不愿再同这些人说话。

    而沈哲子则从这些人的态度窥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这些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且不说那些过于玄虚的清望家声之类,单单各家宗族姻亲、部曲故旧便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隐爵系统虽然有危机,但还并未完全垮掉,他们都是得利之人,深知其利润之大。如今面对郗鉴的压迫,却连抵抗都不抵抗便要低头认输,将隐爵之利弃如敝屣。这反应实在是耐人寻味,必然是在郗鉴那里得到什么难于拒绝的许诺,才会有此态度。

    心虽然有了明悟,但沈哲子并不急于发问,一直等到来的人到的差不多了,才与人一同进了庄园。

    这庄园并不甚大,位于一处险峰之下,一眼几乎便可望个通透。众人前行不久,突然有人指着地下惊语道:“那是什么?”

    众人此时也看到地面正有一幅色彩光鲜的画卷,五光十色,花团锦簇,恍如春日游苑,一派生机勃勃。旋即便有人行前低头去端详,才发现居然是铺设在地的麻毯,当即便有人感慨道:“如此精妙织艺,妙手生花,正该悬于明堂佐酒观赏,怎能虚置尘埃之,实在是大坏风雅”

    麻线纹理粗糙,难于着色,向来都是寒卑所用。而眼前铺设在地的麻毯,不只针织细密,染色更是鲜艳动人,较之锦缎犹有过之。算众人不事耕织,也知此种技艺实在难得,一时间竟不忍心踏足其。

    看着众人围在那麻毯四周啧啧称,沈哲子便是一笑,这还只是小菜而已。这麻毯织造技术并不怎么出众,珍贵的是这染色技艺。诸理相通,沈家近来精研陶瓷技艺,各种釉色配方总结出诸多。其有的并不适用于作为瓷器釉色,但是用在纺织染色却有效,继而便有了眼前这巧夺天工的麻毯。

    称颂良久之后,众人才有些不舍的行入大厅,只是在行走间仍不忘避开麻毯的花色图案,可见爱美之心之炽热。

    一俟行入大厅,便有一股浓烈隽永的沉香与樟脑香味冲入鼻,令人精神为之一振。时人嗜饮又好散,因而对于此类提神香料也是分外钟爱,家多有常备,一时间倒也不以为意。

    待各自入席之后,便有人发现案摆着一个小册子,册子有诸多图画,栩栩如生,恍如实物。于是便有人拿起册子仔细翻看,渐渐被那些描摹写实的图画所吸引,其所绘之物,像是珠玉佩饰之类全都与实物无异,异常精美。

    更有许多他们根本不曾见过的物,虽然图画精致,但完全不知为何,便猜度大概是绘画者臆想出来的猎之物。

    等到众人尽数落座,庾条便沉声开口道:“今日请诸位来,便是为商讨我等隐爵该何去何从。”

    听到庾条这么说,众人纷纷敛息宁神,聆听庾条有何打算。

    “隐爵从无到有,可以说是座诸位共同努力,始有今日糜而京口之势。早先或有一时疑难困顿,我也请来强援,为我等释难。”

    说着,庾条便指了指隔席的沈哲子。

    然而,此时却有人发声道:“庾世兄,并非我等不信。实在这隐爵自萌发伊始,便为北人门户内事。沈氏郎君虽然聪颖早慧,颇有智才,但他终究是吴人家。南北有别,实在不好混为一谈。”

    听到这迥异于早先在建康城外对自己的追捧,如今却是浓浓的地域排斥态度,沈哲子并不急于表态,只是坐在席静看这些人还有什么要说的。

    “是啊,终究南北有别。”

    众人纷纷发声附和,继而又有人说道:“我等与庾君共营此业,亦知时下形势困顿艰难,若再勉强维持,未必能有善处。恰逢如今郗公坐镇京口,对隐爵颇有厌见,不如此作罢?”

    “早先年少轻狂,擅作此事,与寒庶同流共处,已经备受族长辈言咎。趁此时节,各自散去,也是两下得便。”

    听到这些人如此表态,庾条气得脸色铁青,这群王八蛋,早先分利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些?如今有难了,各自都萌生退意。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诸位都是如此想法?”

    座一人起身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世兄。其实座诸位,不乏有人想留下来,与世兄共渡难关。但是,早先郗公约见各家,言道愿为众家发声,向台城倡议使众家南迁,并且表态愿以京口之众护送各家南下择地安居。这是阖族大事,实非我等自己能决……”

    庾条听到这话,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郗鉴居然出此釜底抽薪之策

    这时候,沈哲子终于忍不住在席轻笑起来:“南向即为善土?可让各家安居乐业?实在可笑”

    听到他这么说,席便有人冷笑道:“沈郎此言,实在难令人信服。早先我等于都外等候,不可谓不尽礼,言到南迁之时,沈郎却诸多推诿。说到底,不过是怕我等南下之后与吴人争利,乡土失和罢了。说什么解决隐爵困境,不过是拖延之词,你又能有什么良策?”

    “原来阁下也知南下会与吴人争锋,乡土失和,看来还是有几分清醒。”

    沈哲子笑语道:“京口虽非善处,但亦是北人云集所在,安于此乡善加耕耘,未必不能立家于此。南向吴,所目皆异乡风物,诸多争端,岂得安居?郗公此议,不过是厌见各家,想要涤清京口而已。”

    “一群亡国之余,纵有争端,我等又有何惧”这便是北人向来蔑视南人的理由。

    “亡国而未失土,惶恐而保家庙。今日有言于此,吴或无经国之贤,但绝不缺乐死匹夫伏尸两人则可,绝不共享乡祭”

    听到这话,沈哲子脸色也沉下来:“培塿无松柏,薰莸不同器。乡伦之乱若由我辈而始,宁死而无生南面而去,步步血浆,若此言有虚,天地共厌”

    听到沈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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