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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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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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长大了”

    “父皇,你这是怎么了?”

    兴男公主抓着皇帝瘦得骨节暴出的手指,神态间诧异、惊恐、悲伤兼具,她虽然年浅,但也看得出父皇如今这状况堪忧。

    皇帝有些困难的抬起头颅,看着女儿泪痕犹存的小脸,心内虽是诸多感触哀伤,嘴角却仍噙着笑意:“父皇偶感小恙,略有清减,哪忍心不见我家女郎,只是这模样怕惊到了你……”

    “父皇你躺着。”

    公主有些笨拙的将锦被围在皇帝身,泪水却又滚落下来,抽噎道:“是我错了,父皇……我不该、我……我只是想念父皇,我怕再也见不到……”

    皇帝伸出手拉住有些手足无措的公主:“子女孺慕思念父母,怎么会错?只是父皇早先不懂爱惜身体,不能常伴我家小女。兴男,让父皇再仔细看你几眼……以后到了夫家,切记不要再任性做事,要懂得妇德温婉,才能不见疏夫郎翁媪,和睦相处……”

    “父皇,我不想嫁我不想……我想守着你们,我想天天见到父皇,我、我不再跟阿琉争闹……父皇,我知错了不要赶我离家,好不好?”

    十岁女郎纵有倔强,这会儿却再也强撑不下去,兴男公主泪水涟涟伏在榻前,悲诉心意。

    皇帝苦笑一声,手指轻轻摩挲女儿娇嫩脸颊的泪痕:“不要说这种傻话,男当婚,女当嫁,这是人伦正理。子女爱慕父母,父母却难常相伴子女。我家小女,终有一日也会有自己的子女,到那时,你该会明白,父皇从未厌见我家女郎,只是诸多世事,都是无奈,任性难存……”

    “可是、可是父皇是君,想要做什么,都能做得成父皇,我真知错了……不要赶我走……”

    皇帝听到这话,双眼一闭,眼角亦有泪水滚落下来:“我多想……唉,兴男,父皇虽是君,亦是寡人……若有得选,我愿携妻牵子,带着我家女郎,同行长干里,悠游竟日,泛舟秦淮采莲垂钓,夜不归户……”

    兴男公主哭声陡然停了下来,她从未见父皇在她面前流泪。眼下她尚不知这一幕的意味,但父皇那怅惘、向往的神情,却深深烙在了她的心里,以后每每思及,随着所见人事越多,感触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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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9 能尚公主否() 
0189 能尚公主否

    虽然婚礼周期大大缩短,而且大婚正礼并不在建康举行,但单单迎亲这一个环节,便让沈哲子忙得有焦头烂额之感。

    其实聚集在都的族人已经极多,绝大多数琐事都不必沈哲子过问,但心里的焦灼实在不必为外人道。他虽然也算二世为人,但前世今生,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经验,尤其今次结亲的对象乃是皇家。

    阖族大事,南北瞩目,沈家人唯恐出错,事事都要尽善尽美。因而沈哲子身边每天都有几个长者在不断絮叨,提醒他应当要注意的事情,细节千万不要出错。沈哲子简直烦不胜烦,但路是他选的,纵使有不满,也都要咬牙承受下来,只盼正礼之日快点到来,早点结束这种折磨。

    如今沈哲子每天必要重复几遍的,是在家与一行卤簿、幢麾、傧从等一遍遍的预演。如今大家族婚庆事宜,炫富是寒门卑流才会做的事情,只有在礼节让人挑不出错误来,才算是真正的大家底蕴。

    沈家自然素无底蕴,但声势已经这么大了,架子自然要撑起来。南北礼法大家制定的这个章程,几乎对从家门到台城苑这段距离,马行几步、车轮滚几圈这样枝节的问题几乎都有要求,步伐和速度要完全吻合鼓吹节点。但这短时间内怎么可能做到,只能一遍一遍的预演以求熟能生巧。

    除了迎亲的步骤之外,随员的构成也是让人煞费苦心。原本沈哲子今次带入都近千随从部曲,其实已经足够迎亲所需了。但若全用自家部曲充任,又怎么能彰显婚礼的格调和威严,亦不足展示沈家的人脉和对婚礼的重视。

    庾条将他那个十多岁、沈哲子稍小一些的儿子庾怋拎来沈家,充作傧从为沈哲子执缰。这让整个仪仗队的格调陡升一层,须知庾家也是建康城风头最健的家族,庾条虽然没有出仕,但身为皇后的兄弟,他的儿子自是都第一流的世家贵子,身份较之王氏子弟差距也不大。

    那庾怋因其老爹这两年手头阔绰了,很是过惯了贵公子的生活,此时居然要给人做随从牵马,自尊心怎么受得了但可惜的是他老子跟人搞传销早迷得难以自拔,怎么会理会儿子的诉求,每天蹲在这里看儿子给人牵马,笑得眉眼开朗。

    于是沈哲子每天骑在马驹,眼瞅着那庾怋红着眼眶牵马在庄园内绕圈子,心内确有几分黑暗的乐趣。

    婚事定下后,庾家倒是给了沈家颇大力度的支持。像庾亮的儿子庾彬、庾怿的儿子庾曼之,都在队里充作傧从。至于庾条、庾翼等辈分有差,不能混进迎亲队伍的,则发动自己人脉,请好友来给沈家撑场子。

    沈哲子这仪仗队,尚需要三十六名仪宾,类似伴郎与他同往苑外请旨,这需要交好的世家子弟来充数。像纪友这样门第够了,但是父母双缺、刚除丧服的,都要剔除出来不能用。

    虽然沈家交好的南人世家也能挑出这么多子弟,像沈家自己能出十几人。但若全用南人的话,则场面看起来不免有些尴尬,所以预计的打算是南北各占一半。

    早先跟沈哲子、庾条等一同入都的侨门子弟倒是不少符合要求,但如此一来,则不啻于大庭广众下向都人宣扬自家与沈家亲密交情,不是这些人自己能做主的,因而多有推脱退缩之意。归根到底,沈家虽然是一时煊赫,但在侨门当,实在还是缺乏号召力。

    对于那些乐意相助的侨门子弟,沈哲子也是投桃报李,示意庾条透露一部分稍后隐爵改制的相关内容。至于那些想拿好处还不想出力的,他也都暗记在心里,打算稍后先拿这一部分人开刀。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公报私仇这种事情做起来并无心理障碍。

    较让沈哲子感到意外的是,庾翼居然发声想为桓温求一个仪宾名额,这倒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一方面诧异于庾翼和桓温居然已经有了不浅的交情,历史惯性和人的趣味相投还真是一件妙事情。

    不过这也没什么可意外的,侨门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彼此都在这个圈子里混人脉,看对眼了自然也渐渐有了交情。

    谯国桓家如今的声势并不怎么样,本身南渡族人不多,人丁单薄,阖家只有一个桓彝尚算知名。至于如今在荆州方镇颇有势位权柄的桓宣,虽然也是谯国桓氏,但一是谯国龙亢,一是谯国铚县,彼此早成陌路。

    庾翼想让桓温加入进来,倒也不乏想提携桓温的意思,沈家虽是南人,但这桩婚事影响却大,桓温若能帮帮忙,既能刷下存在感,也能与沈家结个善缘。

    但沈哲子听到这个提议则不免有些心虚迟疑,他纵然有些恶趣,但也不会恶劣到这一步。虽然桓温尚公主是发生在另一个时空的事情,但在他想来,总有些怪怪的。

    庾翼见沈哲子有些迟疑,只道他看轻桓温的门第,心内便有些不悦。他跟沈家交情不深,但对于桓温这个新交的小朋友却颇为看重,有心要帮一帮,当即便说道:“桓宣城都亦有令誉清名,桓元子只是不为时人所知,其清趣志向亦是不凡”

    听庾翼这么说,沈哲子更不好拒绝,沉吟片刻后才点头道:“既是庾君所荐,岂敢有辞。我与桓元子亦有一面之缘,还请庾君代我厚谢过他。”

    刚应付过这一件事,庾条又来举荐了一个同样让沈哲子颇感诧异之人。

    “谢无奕?可是前大尚谢裒家的公子?”

    庾条看到沈哲子略显诧异的眼神,笑容便有几分羞赧,点点头,补充道:“亦是谢仁祖的族弟,无奕这郎君如今也是我等资友,哲子郎君便提携一下后进吧。”

    对于谢奕,沈哲子心理倒没什么槛过不去,闻言后便点点头。不过对于庾条的办事效率也不禁叹服,这才过去多少天,便把谢家人给拉下水来。难怪东晋朝廷要行漏之政,放眼望去,内廷外廷,不是姻亲是故旧,若没有什么强烈的政治动机,实在不好下死手去整人。

    到了迎亲之日前两天,整个迎亲的仪仗队伍才终于确定下来。沈哲子这三十六名仪宾也是南北高门济济一堂,但其南人还倒罢了,尚没有什么明显的征兆,三吴各家皆有,连早先有些不对付的吴郡陆氏都派了一名子弟过来。

    至于侨门仪宾,则多半靠庾家关系拉来,则很有意思。极少有青徐籍贯人家的子弟,至于向来在政治略有弱势的关、河东等几家,像是京兆杜氏、河东卫氏等等人家,都有子弟列席其。

    这也显示出庾亮如今在台的威望,已经不独限于豫州籍侨门圈子,已经渐渐有了与琅琊王氏分庭抗礼的气势和资格。

    这其较让沈哲子好的便是河东卫氏的卫崇,实在是因为卫家出了一个卫玠乃是这个时期魏晋风流之冠。卫崇年方弱冠,乃是卫玠孙子辈,长得也是神清气秀,俊朗非常,因其家人在北地死得太多,过江后继承了卫家江夏郡公的爵位,以此论乃是沈哲子这一群仪宾身份最高者。

    沈哲子无缘得见卫玠,但由这卫崇也能感受到其家基因确是强大,与之相,其他人都不免有些形秽。

    对于这些前来帮忙的南北高门子弟,沈家自是礼遇有加,分外优待。像是卫崇,爵位甚至沈哲子老爹沈充还要高,跟王导乃是一个级别的爵位。虽然时下爵位并不能完全衡量一个人的地位,但这些人肯来相助,自然也不是看了沈家面子。因而对于招待这些人,沈家也是花费了很大的精力。

    较让沈哲子感到意外的是,历阳苏峻居然也派儿子前来恭贺。沈家与苏峻这个流民帅的佼佼者,不能说全无瓜葛,此前沈家预谋为乱时,老爹便派人厚礼贿赂苏峻等各方流民帅。但若说深交,倒是没有,毕竟南北隔阂,彼此间关联不大。

    前来沈家恭贺的乃是苏峻幼子苏孝,年纪并不甚大,十五六岁的模样,架势却是很足,与二十余名部曲悍卒打马自秦淮河畔飞奔而来,险些被沈家门生误以为是寻衅者打出门去。

    尽管诸事繁忙,沈哲子还是抽出时间来亲自接待这位苏孝。

    不同于陶弘待人的谦恭有礼,这苏孝颇有几分豪武傲慢气息,对沈哲子虽然尚算客气,恭喜过后说出的话却让沈哲子大感意外:“沈郎得尚公主,实在是一桩异事。我倒不是看轻了你家,我父对令尊西陵公亦颇为敬重。但你家南人门户能尚帝宗,实在让人意外,如此我倒有一想,门内私语也不怕沈郎见笑。如今我亦到了婚配之龄,沈郎觉得我有没有尚公主的可能?”

    这苏孝的性情直率,想到什么都不遮掩,倒是颇有武人之风。只是这所讲的内容却让沈哲子大开眼界,看来其父苏峻在历阳确是煊赫无双,居然能让他生出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来。

    正因深知自家成功的不容易,沈哲子才更觉得这苏孝的想法离。他倒不是以门第高低去贬人,时下看似历阳与自家势位相当,历阳所镇甚至还要显重过会稽,但彼此立身根本不同,便决定了自家与苏家绝无相提并论的可能。

    他真想劝劝这位苏公子,若其家还不知收敛,尚公主没你份,砍头送命是绝对跑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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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0 迎亲() 
0190 迎亲

    迎亲这一天,天还未亮,沈哲子便早早起了床,穿了一整套的礼服。 虽然尚未加冠礼,但在这一天也戴了梁冠。

    因这一套礼服是量身定做,较之朝廷次的具服要合体一些,总不至于引人发噱。一番装扮停当,已经隐有几分成人气度,他相貌本清秀,如今在这衣饰映衬下,也显出了颇为俊朗的一个底子。可以想见,在未来总不会因相貌而被人看低一眼。

    原本尚算清凉的黎明,一件件衣衫披身来,沈哲子脸很快涌出汗水。在这夏日时节,穿着这样层层叠叠、厚厚的礼服,简直是酷刑折磨但哪怕是酷刑,也是许多人都羡慕不来的待遇,如那位幻想要娶公主跟沈哲子做连襟的苏孝。

    沈哲子心知今天这折磨才刚开始,单单今天他有六套礼服要更换,都是如此厚重,从家到台城是身这一套,乃是时下士庶人家迎亲都可穿戴的绛衫梁冠。等到了台城则要换具服朝衣,入宫觐见皇帝、皇后,听训请旨。

    出宫时还要换另一套苑赏赐的礼服,照三公具服形式,这是他作为帝婿驸马的一个特殊待遇,亦是在成为真正的三公前唯一一次有机会穿身的着装。至于剩下的衣服,则都已经先送去了公主府,用于礼见宗室、小却扇礼以及夫妻寝应答。

    穿戴停当后,沈哲子便被引入侧殿安坐,等待外间诸多准备。这个清晨要忙的事情还有许多,因为是直接在建康迎亲,不能启父母拜家庙,要等待台太常属官前来垂询宗族长者,然后再归苑请诏,整个迎亲队伍才能出发。

    沈哲子枯坐在案后,不多久被厚厚的礼服捂出了一身的汗,但却连让仆从在身边扇风都不行。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见鬼的礼节规定,只是头脑已经热得昏昏沉沉,狠狠看一眼悠闲的坐在隔席饮茗的沈牧。

    沈牧今天不只是仪宾,还担任了沈哲子身边的傧相,负责一整天跟在沈哲子身边礼答应酬宾客。沈哲子今天待遇不低,稍后在台见到观礼三公都不必行礼,这些事情统统甩给沈牧。

    沈牧今天穿了一身专为仪宾准备的白袍,时下婚礼并不忌讳白色,甚至沈哲子的礼服有一套白色袍服。相对于沈哲子身的厚重礼服,这家伙则清凉得多,看着沈哲子热得在那里坐立不安,已是乐得眉开眼笑。

    又等了好一会儿,园内鼓吹声才响起,继而有仆从刘长捧着餐盒进来让沈哲子用餐。今天一整天,沈哲子身边都不能有家侍女随侍,要等到了公主府,由公主府家相为他指派婢女,因而今次随行入都的诸多侍女仆妇已经派去了乌衣巷内公主府。兴男公主早在几天前已经去了那里住下来,这更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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