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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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10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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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勋虽然没有亲自到场,但哪怕仅仅只是通过同窗时候描述,也能想象到当馆院数百学子突然出现在整整五千驻洛王师并一众行台大员和馆院学士们面前时,是怎样一种飞蛾扑火的壮烈!

    当时情境如何,已经不可细言,反正一直到现在为止,那天出现在义园外的学子们课业加倍之余,还要负责整个学府区的洒扫清理,这一桩惩罚,据说将会一直持续到他们结束学业。

    总之按照同窗的描述,当时新馆长孟嘉脸色浓黑如漆,那也就注定在馆长卸任之前,那些学子们只要一日还在学府进学,都不要再想有好日子过。

    之后发生的事情,也让这些学子们更加绝望,原来隐藏在背后、他们真正的对手竟是梁王!梁王划定伊阙一片区域为义主立祀,而义园正巧落在范围之内。

    如果不是梁王之后发声,称赞了学府少流尚义之风,这件事也没有那么简单收场。

    不过馆院学子们这一次的集体翻车也不是没有正面的收获,他们原本那种约斗风潮也算是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认可,甚至在义主祀园中专门给他们留了一处场地,一如时流贤士们出入的龙门议场,甚至于就连各种搏击技艺都因此进入馆院课业之中,不乏军中老卒入此执教。

    但无论后续发展如何,那悲壮的学府五百义士每天忙碌的身影还是固定出现在学府各个区域。这是馆长治学权威体现,哪怕梁王和行台都不会随便干涉。

    对于自己的缺席,无论是何种原因造成,沈勋都有些不能释怀。虽然也托同窗慰问补偿,但每每思及,还是难免神伤自惭,觉得自己辜负了义气,已经不再是往年那个纯粹、资深的义气儿郎。

    少年不知愁滋味,将知于愁,便觉深愁。除了堆积在心中这些愁绪之外,沈勋还有其他困扰,那就是居家这段时间,他的阿母贺氏对他突然又关心许多,每每召他入室陪伴。若只如此还倒罢了,沈二郎虽然推崇义气,但也并非罔顾孝道,起居殷勤问候都是应有之义。

    可是让沈勋有些受不了的是,他在陪伴阿母的时候,往往会遇上洛中其他人家家眷来访。妹妹这时候,沈勋便想抽身而去,却不被阿母所允,只能继续无奈作陪。可是他对那些帷阁妇人话题是完全提不起兴趣,根本就懒于去听。

    那些各家眷属,往往会携子女同来,沈勋便要负责接待他们。若是少年郎还倒罢了,沈勋可以跟他们讲讲学府求学轶事,不着痕迹炫耀一下自己于学府威名,或者带他们欣赏一下自己的器杖珍藏,逛逛府内马场、射堂,再加上去见一见阿秀等堂兄弟们,也算能应付过去。

    最让沈勋感到头疼的,还是各家跟随长辈来访的女郎们。这些小娘子,一个个娇滴滴的,请她们骑马较射完全就是白费力气,讲起学府轶事她们也不感兴趣,却偏还要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追问不休,实在让人烦躁不已。

    特别有一次,平原华氏家人来访,沈勋又被安排陪伴华氏小娘子。那小娘子相貌如何,沈勋已经忘了,但至今想起仍怀余忿,当他讲起学中轶事,那小娘子居然劝他要自爱惜身,不要伤了自身而让长辈担心!

    这实在是太过分,那小娘子根本就不知沈二郎在学府是一个怎样存在!哪怕馆院之中最骁勇善战之人,也没有胆量还未开战便如此小觑他会必伤!

    所以沈勋当时便怒了,耐心消磨殆尽,只是遗憾这小娘子不是男儿身,不可角力竞勇,但当时沈二郎也放言让那小娘子可随意指派壮力家人下场较技,看看能否伤得到他?男儿志力,岂可轻侮!

    那小娘子自知失言,掩面泣去,从此后便不再见。这也让沈勋找到一个免于此类烦扰的好方法,想要评价他沈二郎技艺如何那也简单,先选自家壮士角力一番。若连一战的勇气都无,还是乖乖闭嘴,勿为厌声!

    如是几次,他家阿母便也不再热衷让他陪伴,沈勋便乐得自在,每日骑马习射,务求拘令解除后再现身人前时,技艺上能有一个令人惊艳叹服的长进,让那些馆院同窗知道他沈二郎绝非虚度光阴,仍能领袖于同侪!

    人若能精诚专心于某一事物,时间则也变得不太难捱。沈勋整日泡在射堂,渐渐地心情反倒变得平静起来。

    这一天,他仍在射堂习射,刚刚射完一壶箭,便见堂弟沈纶正摇头晃脑行来,沈勋笑呵呵道:“麒麟来得正好,我听我家六郎与蒲生说你常在府内笑我不如阿爷远甚。早几日去寻你不见,今天正巧,你来,咱们两人较技,我纵然比不得自家阿爷,难道还收拾不了你这小子,看你还敢在外讥我!”

    沈纶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垮了下来,转身欲逃却已经被沈勋于后方扯住衣带,忙不迭转头谄笑,又一脸无奈道:“那几个无知小子,便溺都难自理,二兄你怎么能信他们?就算、就算我说过此类话,那也不是笑你力技,伯父可是世道推崇的英流丈夫,说你不如,也不是辱没你……”

    沈勋却不理这小子狡辩,还待要下手用强,却听沈纶大声叫嚷道:“二兄难道不想知咱们何时能解禁足?我可是一打听到消息便来寻你……”

    听到这话,沈勋眸子顿时一亮,狠狠敲着沈纶额头狞笑道:“打听到什么?赶紧道来,你若欺我,嘿嘿……”

    沈纶挣扎着爬起来,颇有几分不忿的张张嘴,终究还是不敢太硬气,毕竟眼下都在府中,他可没有同窗勇力可恃,只能低头道:“我打听到的,自然是一桩大事!之前与阿秀并读书庐,阿秀讲起一桩大事,言是秦皇故玺归国,乃河北义士投献,已经入了行台。眼下咱们兄弟,唯你最得大王青眼,早前圈选义园供祀义主,那是为了助你扬名。阿秀着我告你,若想长于见识,便速去乞求大王,说不定咱们兄弟都能承惠往行台瞻仰国器风采……”

1488 少辈入台() 
“……儿辈虽然痴幼,但既然生此门户之中,亲长俱是人间英雄,自然、自然……我再看一眼,自然义泽久享,是非分明……”

    府内阿秀书庐中,沈勋手捧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稿,用心背诵着。对面则坐着阿秀与沈纶堂兄弟二人,阿秀闭着眼,听着沈勋磕磕绊绊的诵读,间或提醒一句:“不对,语气不对,太生硬!羔羊唤乳,幼犬乞怜……麒麟,你来为二兄示范一下。”

    堂兄弟几人对此都很热心,实在是这种被拘禁在家、足不出户的日子太无聊,又关系到传国玺这种重要国器,少年天性好奇,自然不愿错过。

    沈勋虽然不乐于学,但也颇为聪颖,况且由阿秀执笔这篇说辞也通俗易诵,再将神情语气稍作揣摩,便自信满满的去见梁王。

    书庐中,目送沈勋离去后,沈纶便转过头冲着阿秀挤眉弄眼,阿秀则没好气瞥了他一眼:“你那是什么样子?可真是丑得很!”

    沈纶闻言后则哈哈一笑,指着阿秀说道:“二兄都已经去了,阿秀你究竟又打得什么坏主意,说一说啊!”

    “我看只你坏得很,稍后即便二兄成功,我也要嘱他不许你来分润!”

    阿秀听到这话,对沈纶这家伙更加没了好脸色。这小子自己没本领去对付沈勋,偏又爱去撩拨,吃了亏后则又盼着旁人帮忙寻仇。

    他让沈勋去求自家老子,目的虽然单纯,但也实在没有沈纶说的那么坏。其父近来对沈勋的欣赏,那可真是不加掩饰,况且相好几名堂兄弟,沈勋年龄最大,将要结业于学府,也快到了择事加任的年纪,由这个堂兄出面,成功几率才大上许多。

    至于他和沈纶,就算准备了极好的说辞,在亲长大人看来,大概还是顽童取乐玩耍的可能更大,更难准许他们加入到这等大事中来。有了沈勋当前铺垫,之后他们再请求,那才会得于正视。

    其实就算不考虑自己,阿秀也觉得让沈勋在自家老子面前多刷刷存在感是好。他那二伯子嗣众多,兼又劳碌在外,对儿辈少于关心,沈勋这个家伙于内于外对他也关注颇多,阿秀自然也乐见这个堂兄能更多得自家老子关注。

    “你这个家伙啊,不读书,不养志,也不观情度势,若还不待我恭顺客气一些,瞧瞧日后谁来关照你!”

    阿秀讥笑沈纶几声,转又苦着脸拿起书卷去默诵,虽然休假在家,但他家有悍母,课业反倒较之在学府还要更沉重得多,实在是苦不堪言。

    “儿辈虽然养志书阁,但家门久有巨木参天,依傍于下,或能风雪不侵,但也难见天地伟力惊人、造化玄奥,久则难免颓懒,力懈志怠……”

    居舍中,梁王沈维周饶有兴致的看着在自己面前慷慨陈词的晚辈,神态轻松之中隐含着几分鼓励。

    沈家他们这一代堂兄弟们,早已经建功立事,成为世道中坚力量,各自子嗣也都茁壮成长。不同于他们幼时,家门底蕴浅薄,就算不说他自己,沈云都在年纪不大的时候便跟随着他戎旅奔行、犯险搏命。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沈家下一代少流可以说是既享有优渥安稳的生活,教育方面也是非常的全面,气象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长辈。

    而在一种晚辈当中,沈哲子最欣赏便是眼前这个沈勋。少年身上自有一股莽气,显得朝气蓬勃,令人印象深刻。

    家门所提供的优秀教育,或能让子弟素质全面提升,但相对的有什么独特禀赋,如果不是太出众,便很容易被掩盖下来,反倒让人容易流于平庸,成为教养的奴隶而不能发出独属于自己的光彩。

    沈勋这个小子,可以说是后辈之中得于沈氏武宗本色真髓的家伙,好勇斗狠又能招摇成事,个人的秉性志气并没有被优越的教育驯服磨平。

    反观其兄沈基,虽然幼来便受其丈人纪友的细心调教,也算是恭谨自守,学有所成,但在沈哲子看来还是有些平淡无奇。堂兄沈牧虽然子嗣众多,但若说真有哪一个能够继承且发扬其功业,沈哲子还是更看好沈勋。

    沈勋虽然自有一股胆大包天的莽直气概,可是在面对梁王的时候,还是难免心怀忐忑。一则自幼耳濡目染,无论家门内外让他所认知的梁王形象都是伟岸脱俗,如高山仰止,二则便是他自己的感受,梁王虽然态度温和,但在眼神注视之下,让沈勋有种内外都被窥透的局促感。

    “这番话听着虽然不错,但却不像是你的风骨真知。阿秀他们几个撺掇你来求告,可是有了什么约定?”

    听到梁王如此问起,沈勋那峥嵘初露的脸庞顿时羞红,忙不迭低头道:“我、我不是有意欺诈大王,我自己心里也是有着想法,只是口拙,不及阿秀教我言辞优雅……”

    “不要慌,子弟志气卓然,这是家门幸事。人物美器,千姿百态,那是取法不同。我家儿郎璞质可爱,更不必循于一法雕琢。”

    沈哲子也明白,对于这些家门少流而言,自己绝算不上一个亲昵和蔼的长辈,随口安抚几句紧张的少年,转又稍作沉吟,便说道:“不过你来见我,确是让我觉出自己的疏忽。如今我家已非旧年吴乡陋庭,乃是世道共览、宇内皆知的大户门第,世人难免臧否讽议,人物如何,不可拘在家门自矜自美。还是要勇于驰行于世,览尽人物,察遍世情,人间正道真理,又岂在二三子言传法授之内。”

    虽然在面对梁王的时候,沈勋难免紧张,但每每有机会,他还是愿意近前听教。梁王言授,既不如馆院学士们那么枯燥,也不像家门其他长辈一样对他只是一味训斥告诫,许多道理他虽然一时难懂,但也愿意深记在心中,之后细细回味。

    一则自然是梁王言辞优雅又不失趣致,与他父、祖动辄呼喝恫吓是截然不同两种风格,这也让沈勋非常羡慕阿秀的谈吐雅趣,不想他只知道拳脚说话、事后撂下一句“你小子服不服”,实在格调全无。

    二则便是梁王的认可,并不只是觉得他们少年郎浮躁愚钝,又或者一味的宠溺包庇,既让沈勋觉得他是一个不错的少年,也觉得自己还有很大进步余地。

    且不说沈勋感想如何,沈哲子又继续说道:“国玺归洛,事关重大,非儿辈能深涉其中。但献玺之人,身世、事迹都足有可观,可悯可钦,远非世道俗流。稍后你可持我手令,前往行台暂做持戈卫卒护从其人,若能居近亲昵,得于一二传教,自可受益匪浅。”

    沈勋听到这话,自是喜出望外,忙不迭深拜致谢。一想到自己能够亲身参与如此传奇事件中,甚至还能就近欣赏那个献玺的义士,又可以顺便打听一下河北事务详情密讯,简直就是满意到了极点。

    不过沈勋虽然自己遂愿,但也没有忘了阿秀他们几个,只是不待他组织好措辞开口,梁王已经摆手笑道:“阿秀寄言你口,心意我也明白,稍后自有安排。你且归舍准备一下,明日便往行台去罢。”

    待到沈勋离开,沈哲子便提笔书写手令。对于儿辈这一点小心机,他倒不怎么反感,为人父母者即便是慈爱有加,但往往也不能正视儿辈的成长,阿秀懂得通过堂兄来曲折表达自己心意,也的确比自己于阿爷面前陈述自夸要更得正视。

    于是到了第二天,沈家几个休学在家的晚辈便又欢天喜地登上了那辆迎送他们进学的大车,直往行台而去。

    “二兄,你要入台任事,是否也会发放精甲良兵?我跟阿秀能不能得?”

    沈纶一脸羡慕的望着洋洋得意的沈勋,大王虽然准许他们入台,但却没有如沈勋一般有着确定安排,沈纶也不知他们入台要被安排什么事务,对沈勋很是羡慕。

    “你不配!”

    沈勋轻飘飘一句话便气得沈纶将要抓狂,不过很快他也没有了与堂弟斗嘴的兴致,只是眼望着行台周围那些值宿巡逻的宿卫将士们,满是热切的期待。

    梁王府与行台自有捷径相连,大车抵达之后,早有行台属官于此等待。沈勋落车便被送往宿卫营舍领取甲械符牌,至于阿秀他们,也自有行台官员负责引领他们游览行台各处官署。

    这些少年,远还未到入事的年纪,虽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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