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猎道:“你不看,我答应了你就不会反悔。”
宋昌金道:“真相通常是残酷的,其实你不知道更好。”
罗猎道:“那就是不想交易了?”
宋昌金摇了摇头,终于做出了决定:“这指环是和三泉图一起发现的。”
罗猎内心剧震,按照宋昌金的说法,三泉图乃是爷爷罗公权留给他的,也就是说母亲的指环落在了爷爷的手里,初看这件事似乎寻常,可是却细思极恐,他开始意识到宋昌金因何说出真相残酷的话。
宋昌金道:“我一直都不明白老爷子因何要对她痛下杀手,老爷子去世之后我才知道,当年你爹并非病死,而是死于……”
罗猎已经大步向树林外走去,他不愿停留下去,无论宋昌金说出怎样的秘密他都不想听,其实听与不听已经不再重要,他已经知道了结果。
董治军果然很快就带来了消息,罗猎回到旅社就遇到了满面焦急的董治军,董治军在回到家中不久就收到了一封信,信中只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英子爷孙两人,照片的背面写着日期和地址。
罗猎看了看那张照片,照片的日期是在半个月之前,如果信息无误,英子和爷爷半个月之前应该在皖南徽州出现过。
董治军激动道:“他们应当在皖南,我这就去找他们。”
张长弓提醒董治军道:“可能只是一个圈套,想要把咱们引过去。”
董治军道:“就算是圈套我也要去,就算牺牲这条性命我也要将他们救出来。”
罗猎道:“你的官司还没完,如果你不计后果前去,就算成功救出了他们,也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还是我们去。”
董治军对罗猎是信任的,但是如果自己不去仍然放心不下,更何况落难的是他的妻子:“坐牢就坐牢,我不怕。”
罗猎道:“你若信我,就将这件事交给我去做。如果你坚持,我不介意让人重新将你送入监房。”
罗猎选择即刻动身,他和张长弓选择驱车前往芜湖道,从铜陵坐船渡江进入皖南。从津门到皖南直线距离虽然不远,可道路并不顺畅,抵达长江之时遇到了连绵不断的春雨。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将汽车留在江北,搭乘当地的民船过江。
坐在渡江的帆船之上,只见雨雾将江面笼罩,大河上下波涛汹涌,帆船在波涛中起伏,同船的不少乘客因为受不得这剧烈的颠簸当场就吐了起来,罗猎和张长弓两人站在船头,虽然极目远眺,仍然看不到对岸的情形,只是凭着感觉推测出他们已经到了江心。
张长弓对水有种与生俱来的恐惧,脸色有些苍白,双手死死抓住船舷。
罗猎看出他的紧张,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道:“你最近恢复得怎么样?”
张长弓啊了一声,方才意识到罗猎是在问什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身体没什么问题,力量减弱了一些。”
罗猎追问道:“减弱了多少?”
张长弓想了想道:“大概有一半吧,不过比起出海之前还要强许多。”他口中的出海之前其实就是安藤井下为他注射化神激素之前。张长弓并没有因为这次被藤野俊生吞噬过半的能量而沮丧,对他来说,原本这些暴涨的能量都源于药物的刺激,他表面上虽然没有发生变化,可是内在的变化却不为人知,张长弓清楚自己变得易怒而冲动,虽然他一直都在竭力控制,可是成效不大,而且他的控制力也变得越来越弱。
张长弓甚至开始害怕长此以往,自己终有一天无法控制情绪而变得精神错乱,然而在藤野俊生他的能量之后,一切发生了转变,张长弓又回复到过去的沉稳理智,所以任何事都有正反两面。
对张长弓如此,对罗猎也是如此,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罗猎将身上的雨衣裹紧了一些,低声道:“我并没有通知威霖他们。”
张长弓点了点头,在离开津门的时候,他曾经建议罗猎将兄弟们全都叫来,罗猎当时也答应去联系,张长弓本以为大家都会去徽州会合,搞了半天罗猎根本就没有通知任何人。
张长弓笑道:“你是不想大家牵涉进来?”
罗猎摇了摇头道:“明显的圈套,人家布好了阵,就等着咱们去钻,来得越多,目标就越大。”
张长弓道:“总感觉这次会是一场硬仗。”
“哪一次不是硬仗?更何况咱们这次的目的是救人,不是打仗。”
第三百四十五章【古道】(下)()
张长弓虽然并没有和洪家人打过交道,可这一路走来看到罗猎的情绪因此事而发生的巨大变化,自然清楚洪家人在罗猎心中的地位,他安慰罗猎道:“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他的话被滚滚春雷打断。
风突然就变大了,江面波涛汹涌,帆船在波涛中上下浮尘,船上的乘客发出阵阵惶恐的惊呼。
张长弓忘记了说话,闭上双目,虽然眼前的风浪和他们在海中的遭遇无法相提并论,可他仍然不喜欢这种身在江中的感觉,只有脚踏实地才能让他感觉到舒服一些。
在风浪中又煎熬了半个小时,船只终于平安抵达了对岸,雨仍然没有减弱的迹象,张长弓的双脚落在码头的青石板地面上,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地。
这会儿功夫,罗猎已经谈妥了一辆马车,虽然过了江,可余下的路程还有三百多里,而且多半都是崎岖难行的山路。
两人上了马车,在颠簸的山间小路之中行进,当晚顺利抵达了青阳,雨越下越大,车夫引着他们在九华山脚下的一座客栈投宿。
虽然这里并非繁华城镇,可因为距离九华佛国不远,又因为天降暴雨,所以前来投宿的客人众多,单独的客房已经没有了,只剩下大通铺可住,现在这种状况也没得挑了,罗猎和张长弓都是能吃苦的人,冒雨赶路并不明智,于是决定就在此地住下。
因为客人太多,到得时候菜也没有几样了,两人点了一盆干笋烧肉,一个毛豆腐,一个韭菜炒干虾,一碟油炸花生米,又叫了两斤当地的青梅酒。
张长弓能够猜到罗猎此刻的心情,端起酒杯道:“既来之则安之,既然老天爷留咱们,咱们就只能安之若素。”
罗猎笑道:“张大哥何时学得那么文绉绉了?”要知道张长弓是个文盲,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这番话换成过去是他断断说不出来的,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在罗猎身边熏陶久了,再加上见惯了世面现在居然也能妙语连篇了。
张长弓嘿嘿笑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说完方才觉得此话不甚妥当,两人四目相对,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同干了这杯酒,张长弓夹起一块毛豆腐皱了皱眉头道:“这玩意儿能吃?”
罗猎点了点头,夹起一块先吃了,张长弓这才学着他的样子一口吞下,一边吃一边点头道:“不错呢。”
罗猎道:“皖南山区贫困,老百姓看到豆腐长毛都舍不得扔,装着胆子一试,没想到这豆腐出奇的美味,从那时起就有了毛豆腐,当地人常说,日啖小吃毛豆腐,不辞长做徽州人。”
张长弓叹服道:“你这学问我这辈子拍马莫及了。”
罗猎道:“术业有专攻,闻道有先后,张大哥打猎射箭的功夫我可比不上。”
张长弓喝了口酒道:“我体内的力量虽然打了折扣,可射箭的准头又回来了。”
罗猎道:“过去我总想什么事情都做到尽善尽美,可现在却发现,这世上有许多的事情并不是你努力就可以成功的。”
张长弓道:“努力不一定成功,可不努力一定失败。”
罗猎笑了起来,张长弓的话总是透着一股朴素的道理。他意识到自己的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这种疲惫源于他对时代的认识,源于他无法摆脱历史走向,更无法改变身边人命运的纠结。
罗猎道:“等救回洪家人,我准备离开一段时间。”
张长弓握着酒杯的手明显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将酒杯放下:“去哪里?”问完他就开始后悔,因为以罗猎的秉性,他不想说的事情一定不会说。
罗猎道:“就算是做个了断。”
张长弓的眉头皱了起来,想要去拿酒壶,罗猎已经抢先拿起为他满上了杯中酒。
张长弓道:“一起去!”虽然不知道罗猎要去什么地方,可他总有种预感,罗猎这次去必然风险极大。
罗猎道:“有时候我在想,如果你不是遇到了我,仍然在苍白山打猎,倒也乐得逍遥自在。”
张长弓饮尽杯中酒道:“上次出海的时候我时常会想起苍白山的日子,可等咱们真正回到苍白山,我发现就算我人回到了那里,也再也回不到过去的那种日子了。”
罗猎望着张长弓,内心中生出莫名的歉疚,是自己改变了他的生活。
张长弓道:“我娘活着的时候经常对我说一句话好男儿志在四方。如果不是遇到了你,我可能一辈子走不出苍白山,就是个打猎为生的山民。”
罗猎道:“平平淡淡才是真。”
张长弓摇了摇头道:“我是个不甘于平淡的人,你知不知道,威霖一直没有停止他的杀手生涯。”
罗猎诧异地望着张长弓,张长弓又道:“阿诺为什么回来?都是同样的原因,狼行千里吃肉啊!人骨子里的本性和动物一样改不了!”
罗猎道:“可人是会变的。”
张长弓道:“我也变了,如果不是这次藤野俊生吸走了我过半的力量,我真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罗猎抿了抿嘴唇,过了一会儿方才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都瞒着大家。”
张长弓道:“别说,说了我也不懂,反正啊,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对罗猎而言,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大房间内的鼾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各种体味和霉味混杂的奇怪味道,罗猎披上衣服,起身来到了门外,看到雨已经停了,经过大雨洗刷后的夜空深邃且高远。
夜晚的空气微凉,空气中弥散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这气息让罗猎的精神为之一震,他隐瞒的事终究还是没有对张长弓说出,是关于那块禹神碑,在赑屃禹神碑的基座中他发现了秘密。
宋昌金显然是没有那么简单的,不然他不会盯住那颗蓝色的珠子,至于藤野晴子能够如此精心地设计圈套,将众人引入其中,并借着这次的机会除掉藤野俊生,此女的心机和胆魄无疑都超人一等。
真正令罗猎警惕得是藤野晴子将藤野俊生体内的力量全都吞噬,化为己用,藤野晴子才是最终的吞噬者。罗猎推断出藤野家族的《黑日禁典》最大的秘密应当落在了藤野晴子的手中,否则藤野俊生也不会花费如此大的代价去寻找并对付她。
在飞鹰堡,罗猎并无充足的把握去对付藤野晴子,更何况她的手中尚有一张王牌,种种迹象表明麻雀很可能就在她的控制之中。
至于兰喜妹,罗猎至今无法判断她的立场,他虽然能够肯定兰喜妹是喜欢自己的,甚至能够断定兰喜妹不会坑害自己,可兰喜妹对其他人应当不会像自己一样。兰喜妹和藤野晴子曾经先后出示给他同一张照片,这其中是不是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罗猎抬起头望着空中的点点繁星,听说人死后就会变成空中的一颗星,不知这繁星点点中有没有自己的父母?不知他们当年穿越时空来到这个时代有没有像自己现在一样迷惘?
罗猎从贴身的衣袋中取出一颗蓝色的珠子,那颗珠子在月光的照射下渐渐变得明亮起来,看上去犹如罗猎的手掌托着一颗蓝色的星……
天还未亮,他们就已经上路,雨虽然停了,可山路泥泞难行,马车在泥地里踯躅行进,中途几度陷入泥坑之中,罗猎和张长弓不得不下来帮忙推车,他们本希望当天就能够赶到徽州,可午后又卷土重来的大雨让他们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欲速则不达,罗猎的心境还算平和,他已经可以判断出这场局就是针对自己,在自己没有入局之前,洪家爷孙遭遇不测的可能性并不大。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们行进在半山腰的时候,前方的道路又出现了塌方,车已经过不去了,车夫望着前方断裂的路面一筹莫展。
罗猎走到塌方处看了看,原本可供一辆马车同行的路面,还剩下半米左右,就算是人也只能勉强通过,马车想要通过这里显然是不可能的。
“两位爷,不如咱们折返下山,选择绕山行进。”
罗猎道:“要耽搁多久?”
车夫想了想道:“大概得一天吧。”
罗猎摇了摇头道:“算了,你就送我们到这里吧,接下来的路,我们自己走。”洪家爷孙俩的事情不能耽搁得太久,以免夜长梦多。
张长弓也同意罗猎的选择,两人拿了行李,辞别车夫之后,步行通过了塌方路段,根据车夫所说,沿着这条山路翻过这座山之后就能够抵达烘炉镇,在镇子里应该可以租到车马继续前行,车夫因为没有完成全程,打算退钱给他们,罗猎也没收,这年月老百姓讨生活都不容易。
在雨中徒步行进在山野之中对体力的考验还在其次,最怕就是迷失方向,不过张长弓就是一个在山野中生存的好手,有他在免去了不少的麻烦。
第三百四十六章【古城】(上)()
他们在当天傍晚抵达了烘炉镇,镇子不大,可是在这一带已经称得上繁华,问过当地的乡民知道,从这里往徽州不过还有五十多里,他们考虑到如果连夜摸黑前往,虽然可在黎明前抵达目的地,但是冒雨前行并不明智。又听说这里明儿一早就有集市,开市之后可以买到马匹代步,索性就在这里多留一夜。
烘炉镇家家户户打铁为生,他们投宿的客栈旁就有一间铁匠铺,张长弓顺便去看了看,居然发现这铁匠的手艺不错,于是购买了一些箭镞和一把大砍刀。
付钱的时候看到雨中一支十多人的马队来到这里,为首一人进了铁匠铺,脱下雨衣,居然是一身军装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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