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天心道:“可是前往那里接近五千里,咱们这么多人,其中不乏老弱病残,这一路的艰辛可想而知。”
卓一手道:“从另一方面来讲,大家可以相互照应,咱们可以化整为零,分成多支队伍前去,以免引人注目,至于实在不愿去或者走不动的,给他们安家的费用,让他们自行选择就是。”
颜天心黯然点了点头,目前来说的确没有了更好的选择。
罗猎和方克文来到那女尸附近,确定这具女尸就是在九幽秘境内冰棺中所见,内心暗自震撼,他们几个历经千辛万苦方才逃到了这里,这女尸不可能行走,究竟是如何抵达此地?两人对望了一眼,都察觉到对方眼中的震惊神情。
罗猎低声道:“方先生怎么看?”
方克文摇了摇头,想了一会儿方才道:“或许是火山喷发的时候随着融化的雪水漂到了这里,不过……邪门啊!”他明显想要什么,可是欲言又止。
罗猎道:“经历了那么久,居然像活人一样。”悄悄观察方克文的表情,期待他的下文,方克文被困九幽秘境整整五年,当初之所以坠入秘境的原因就是探寻这女尸的秘密,关于这具女尸或许他还知道其他的秘密。
第一百章【东西行】(下)()
方克文望着那女尸,看到她苍白的面孔上仍然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没来由打了个冷颤,不由自主向后退去,喃喃道:“古怪得很,还是不要靠近她。”
罗猎回望远处的颜天心,颜天心恰巧也正向他看来,两人同时笑了笑,然后缓缓走向对方。虽然近在咫尺,可是却突然感觉到疏离了许多,应当是所处环境的缘故,回想起他们从凌天堡一路走来的艰辛恍如隔世。
颜天心的目光落在罗猎骨折的左臂上,轻声道:“伤势如何?”
“估计回去要休养几个月了。”
颜天心道:“回黄浦?”
罗猎点了点头,叶青虹交给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两枚七宝避风符全都找到,对叶青虹对穆三爷都算是有了交代,和他们的恩怨也可画上一个句号。虽然罗猎心中对叶青虹的事情有些好奇,可是他并不想继续参予其中,叶青虹虽然年轻可是心机深沉,从未对自己坦诚相告,更何况她的背景太过复杂,还不知涉及到怎样的惊天阴谋,至于穆三爷更是他招惹不起的江湖枭雄,明智的做法最好是选择敬而远之。
颜天心的美眸中流露出些许不舍,可是稍闪即逝,她清楚自己的使命,感情对她而言并不是生命中的必须,而眼前的罗猎豁达洒脱,他绝不是一个安守本分的人。
罗猎道:“你有什么打算?”连云寨已经毁于这场火山爆发,颜天心和她的这些族人失去了家园,她所面临的一切比自己更加困难。
颜天心道:“我准备去宁夏!”
“宁夏?”虽然已经做好了分离的心理准备,可听到颜天心未来的去向仍然感到惊奇。
颜天心补充道:“我叔叔在那边,苍白山四面埋伏,处处危机,我必须保证这些族人的安全。”
罗猎点了点头,望着颜天心憔悴的俏脸,内心中生出一种说不出的爱怜,颜天心坚强而独立,她孱弱的肩头肩负着沉重的使命。
“一路平安!”简单的一句话包含着太多的关切和祝福。
颜天心的鼻子居然感到有些酸涩,还好她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情绪,在族人面前,她永远要呈现出自己最为坚强的一面,微笑道:“你也一样。”
说完她转身向自己的队伍走去,毅然决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留恋。并非没有留恋,而是将留恋深藏在心头,理智和情感或许会让颜天心感到迷惘,可是如果再加上责任,她就会知道自己现在的选择,喜欢一个人未必要跟他日夜相守,颜天心相信在罗猎不羁的内心中一定拥有自己的位置,而这对她已经足够了。
罗猎静静望着颜天心的背影,一直追随着她走向远方,他欣赏颜天心的洒脱,而她的这份洒脱给他们此前生死与共的经历暂时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留下满满的美好的回忆,让他回味无穷。肩膀被人从后方撞了一下,肋骨的伤痛又被触及,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没有回头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麻雀意味深长道:“别看了,人家已经走了。”
罗猎道:“眼睛长我自己身上,你管得可真宽!”
麻雀哼了一声,正想反唇相讥,却看到卓一手带着人过来,用毛毯将那具女尸小心包裹了抬走。心中不觉有些奇怪,好奇道:“他们要带着这具尸体走?”
罗猎虽然也感到好奇,可是并没有走过去询问究竟,毕竟这是连云寨内部的事情,涉及到族中秘密,就算颜天心也不会轻易开口,更何况其他人。
卓一手将龙玉公主遗体安顿好之后,也来向罗猎等人道别,他提醒罗猎道:“红岩口外有南满军阀徐北山的伏兵,你们最好转向东南,从那里离开苍白山。”
罗猎向卓一手道谢。
卓一手笑道:“不必客气,相信以后咱们还有相见之日!”他又向方克文道:“药方我给你写好了,你只需按照我的药方定时服用药物,最迟三个月后,体内的毒素就会完全清理干净,性命应当无碍。”
“多谢卓先生,以后如有机会,请来津门找我,克文必尽地主之谊。”方克文对这位蒙古大夫也是满怀感激。
卓一手道:“有件事你还需记住,三个月后,无论状况如何,你都要去北平复诊一次,药方后面有具体的地址。”他又向罗猎道:“北平西郊火神庙有家回春堂,回春堂的掌柜吴杰是我的好朋友,我会将我们的下落写信告知与他,你可通过他和我们联络。”
罗猎微笑点头,卓一手果然想得周到,不过这件事或许出自于颜天心的安排,等到自己将手上的事情解决之后,必然前往和伊人相会。
罗猎一行六人和连云寨的人马就此分别,和他们一起离开的还有杨家屯的那些老人。他们听从了卓一手的建议,绕过红岩口,取道东南,前往白山去那里和先行抵达等候的张长弓、瞎子、周晓蝶会合。
尊重方克文的请求,罗猎并未向其他人透露方克文的本来身份,在他们抵达白山之前,陆威霖就选择悄然离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他要带着那颗费劲千辛万苦得来的七宝避风塔符去找叶青虹复命。张长弓和铁娃决定暂时留在白山,负责安顿那些杨家屯幸存的老人。
至于瞎子他决定尽快返回黄浦去探望他的外婆,他劝说周晓蝶同行,毕竟黄浦那边有不少的洋人医院,兴许能够帮助周晓蝶治好她的眼睛,再说周晓蝶的特殊身份决定她留在满洲并不安全,还是尽快远离为好。
罗猎并没有选择和瞎子一起回去,一是因为他答应了方克文,要陪同方克文一起返回津门,二来他有种预感,总觉得回到黄浦还会有许多事情纠缠不清,不如借着前往津门的机会将身边的事情放一放,也刚好可以休养身体。阿诺是个四海为家的流浪汉,本想随同瞎子一起去黄浦,可看到瞎子对周晓蝶如同蜜蜂见到了花朵的感觉,也不想跟着当大号灯泡,于是改变了主意,决定和罗猎一起护送方克文前往津门。
真正让罗猎感到奇怪的却是麻雀,在抵达白山的当晚,麻雀也像陆威霖一样选择了不辞而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相信麻雀也一定有事瞒着自己,罗猎对此非常理解,其实麻雀离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方克文落到如今的地步是被她父亲麻博轩所害,纵然方克文不会选择父债子偿,可是心中难免会感到不舒服。
卓一手的膏药非常有效,短短的一个月,罗猎的左臂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当然这和他本身身体素质过硬,还有这次的骨伤并不重也有着一定的关系,应当只是比较轻微的青枝骨折。
走出津门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十五,车站始建于光绪十二年,一九零零年六月八国联军进攻津门,发生了历史上有名的庚子事变,在义和团反清灭洋的运动中,火车站毁于战火,现如今的火车站经过复建,被欧洲汤姆森公司控制。这也是如今中华的普遍状况,铁路的路权大都不在政府的手中,多半都为洋人所控制。
津门的正月还处在寒冷之中,昨晚下了一夜的小雪,雪层虽然很薄可是白得耀眼。
走下火车之后,罗猎和阿诺不约而同戴上了墨镜,方克文虽然没有戴墨镜,可是却用毡帽将自己的面孔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这样的季节,来往的行人中不乏有这样的装扮,所以方克文并没有引起外人的注目,他身穿灰色长衫,手拄文明棍,小心翼翼地来到月台上,内心中却又开始犹豫起来。
第一百零一章【下津门】(上)()
这半个月里,方克文虽然无数次幻想着返回家门的情景,可是真正到了这里却从心底想要逃避。内心中好不容易才鼓起的那点儿勇气,转瞬间就已经消失殆尽。卓一手虽然帮他清除了体内积留已久的毒素,却无法清除他内心的阴影和自卑,他现在这个样子又如何面对亲人?
罗猎从方克文的举动已经猜到了他此刻踌躇犹豫的内心,从烟盒中抽出一支香烟递给了方克文,方克文摇了摇头,过去他烟瘾很大,可是这五年的幽闭生涯让他改变了太多,甚至连他自己都怀疑过去的那个方克文是不是已经死去,现在连他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阿诺揉了揉发红的大鼻子,从军绿色毛呢大衣的口袋中掏出不锈钢酒壶,拧开盖子咕嘟咕嘟灌了两口烈酒,然后闭上眼睛,感受着那股热流从食道滑落的热辣快感,等到挥发的酒香弥散充斥在喉头,方才舒舒服服地打了一个酒嗝,没有出生入死的经历就不懂得现实生活的珍贵。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是阿诺刚刚学会的一首古诗,他感觉这首诗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诗仙李白比起他老家英伦土产的拜伦、兰登之流要深刻得多,境界要高远得多,这让阿诺对中华文化也越发欣赏。
这种欣赏甚至让他抽出时间去了解李白的生平和作品,渐渐将对李白的仰慕化为了实际行动,他甚至产生了成为诗人的想法,很快就从中感悟到了捷径,李白斗酒诗百篇,想要成为诗人首先就要像李白那样喝酒。只不过从苍白山一路喝到了津门,到现在他仍然连一首打油诗都没有憋出来,反倒在酒馆和赌场中很快将这趟冒险的报酬挥霍的干干净净。
罗猎对于这厮的尿性也是无可奈何,可作为朋友,总得奉劝几句,可没等他说完,阿诺就用偶像李白的诗词予以回敬——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钱这个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花了才起到了它的真正作用,于是罗猎再不劝说,他已经意识到这货禀性难移,哪怕是一座金山,这厮也会想方设法在最短的时间内挥霍一空。
罗猎划亮火柴,点燃手中的香烟,轻声道:“反正在津门也没人认得我们,权当是顺路转转。”他故意说得漫不经心,其实是通过这种方式给患得患失的方克文减压。
方克文听懂了他话里的含义,罗猎分明在提醒自己,他现在的样子就算堂而皇之地走入方家,家人也不会认出他是谁,更何况早在五年前就已经认定他死亡,谁也不会想到他仍然活在世上。方克文暗想,既然来了,还是看一看吧,只要自己不主动表白身份,应该不会有人认出现在的他。
火车站外的道路上黄包车一字排开,虽然天气很冷,可是黄包车的生意并不好,候在那里等活的车夫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着,看到客人们出站,车夫们马上一窝蜂围了上去。
方克文并不想坐黄包车,从车夫的包围圈中一瘸一拐地突围出来,走过马路,不远处就是电车的轨道,中国的第一部有轨电车铛铛车就发源于津门,黄色的顶子,草绿色的车身,沿着固有的轨道在津门的街道上形成了一条独特的风景线。方克文试图穿过马路的时候,正有一辆电车从左侧驶来。
罗猎本想提醒方克文慢一些,可是方克文反而加快了速度,抢在电车到来之前穿过了马路,浑然不顾电车急促的铛铛声,虽然方克文从抵达津门之后就一言不发,可是从他的这一举动就能够看出他归心似箭。
罗猎和阿诺两人被电车隔在对面,等到电车通过,却见方克文站在马路斜对面方圆百货公司的大门前,呆呆望着门头的招牌,这间百货公司就是方家诸多的产业之一,虽然离去五年,这里的一切并没有任何的变化。
方克文望着百货公司的门头,目光已然湿润了,这间百货公司从选址到开张全都是他一手操办起来的。他至今仍然记得当年开业时的盛况,津门名流云集,连当时津门市长和英国参赞都过来捧场,那时的自己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整个津门谁不得高看自己一眼,而现在,他站在自家的产业面前,进出的顾客,甚至连门口的店员全都当他空气一样,没有人能够认出他的本来身份。罗猎说得没错,现在的津门已经没有人能够认出自己了,他的内心涌现出一股莫名的悲凉。
方克文终究没有勇气走入百货公司的大门,他的内心是极其矛盾的,即想要见到家人和朋友,又担心被人认出,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让他的心脏忽上忽下的跳动着,有若被一只无形的手不停捶打着,站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却突然有种当初刚刚坠入九幽秘境的孤独感,脑海中产生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强烈感觉,他要尽快逃离这里。
就在方克文决定离去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来到门前停下,从车内走下一位西装革履,头戴黑色礼帽的男子,他身材高大,相貌俊朗,气宇轩昂,来人正是方克文的小叔方康伟。
看到小叔从车内出来,方克文下意识地转过身去,生怕被方康伟认出自己,这也是出自本能的反应。
随着方康伟从车内走出的是一位身姿曼妙的日本女郎,那女郎身穿月白色和服,眉清目秀,神情温婉,足上白色棉袜一尘不染,足下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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