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不止。
怀安城内,又奔出两三百人,这些人头前一直在城头焦急纠结,此时见得己方占了优势,便也下定决心冲出城外,加入战团。那些已经奔逃之人,便也不知逃向了何处。
大战依旧惨烈,双方犬牙交错,再也不能如当初两阵,从容驻马点头整军。此时在这方寸之地,缓慢的马速,便也只有这般乱战。
此时城池西边,又奔出三千多步卒,这些步卒被王禀的快马落在了后面,凭着双腿狂奔,终于在力竭之时赶到战场。
顾不得身形疲惫,所有人皆往战团之中奔来,长枪不断往高坐在马上的女真人捅去,捅到一个个女真铁甲。
与女真战,不论辽人宋人,何尝有过这般酣畅淋漓。这般的机会,往后只怕再也不会有了。
王禀于并州,孤军粮绝,阻女真大军八月有余,父子皆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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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七年,金兵分两路南侵,西路军由宗翰率领,出大同,沿朔、武直逼并州。宗翰派人向当时任河北河东宣抚使的童贯提出割让河北河东的要求。童贯见势不妙,有心弃城而逃,与知府张孝纯、副总管王禀商议。张孝纯斥曰:“身为国家重臣,不能以身排患难,一旦弃城而逃,将以何面目见天下乎。”童贯默然,当晚带亲随逃离并州,星夜赶路,逃回汴京。
宣和七年十二月,金兵逼至并州城下。并州城内居民不足两万余人,在张孝纯、王禀率领下,在并州土城之内,筑起重城,土城之外,挖掘战壕,百姓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皆发给武器,分派地段,昼夜守城,城中存粮实行军事管制,不分贫富,均按人头每日供应。北宋时由潘美修筑的并州古城,周长仅十里,南北为云路街至后小河,东西是桥头街抵水西门。张孝纯坐镇府中,王禀每日在城墙上督率守城。
宗翰率领金兵轮番攻城,当时攻城的云梯、偏桥、抛石车等武器,被金兵全部用遍,汾河边稍大点的石头都被金兵用完,但都被并州军民击退。宗翰无奈,只好将并州城团团围困,城外构筑工事,用鹿角连营,把并州城围的铁桶一般,断绝了并州城对外的所有通道。
靖康元年二月,宋钦宗贪生怕死,应允金人要求,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镇与金人,和金兵议和。并派大臣路允迪到并州宣谕。路允迪到太原城后,宗翰让出一条通道,送其到城下,王禀派人用吊篮将路吊入城中。在城南的开远门上,路对太守张孝纯、总管王禀及守城军民宣读圣旨,王禀立即仗剑而起:“国君应保国爱民,臣民应忠君守义,现并州军民以大宋国为重,宁死而不作金鬼,朝廷竟如此弃子民于不顾,何颜见天下臣民,并州军民坚不受命,以死固守。”城上军民皆手握兵器,振臂高呼:“我们愿随王总管坚守并州,与城共存,决不退却!”怒视路允迪及随从,路羞愧满面,缒城而下。
贼兵日滋,太原城已经被宗翰的西路军围困了八个月。王禀与子王荀率领军民坚决抵抗,誓死保卫太原城。王禀身先士卒,在城墙上每日往来驰驱,凡是告急之处,王禀均亲临支援,并州父老甚至城外金兵,都知道王总管英名。
王禀率太原军民坚守,自春初至夏、又从夏又至秋末,金兵前后九次攻城,九次都被王禀击退。但终不见朝廷援兵,也不见粮食接济,城中存粮断绝,守军饥饿得有扶不住兵器的。城中牛马驴骡全部食尽,后又将弓上的牛筋及盔甲上的牛皮部分用大火炖煮充饥。城中所有树上的绿叶,粮库中的糠皮全部被吃光,逐渐连树皮草茭也作为口粮(史书靖康要录均有记载)。一日,王禀命部下宰杀自己战马为守城军民充饥,卫士们劝阻说:“大人每日驰驱,无坐骑,如何迎敌。”王禀仰天长叹:“守不住并州城,我纵有万贯家产,又复何用。”未几日,城中马匹及马鞍上的皮革都被食尽。
并州城军民坚守至靖康元年九月,已达二百五十余天,并州粮断、绝援,城中军民已伤亡十之八九。九月十三日,王禀率众在城南城墙上巡逻,金兵不断增援,北城已被攻破,一路冲杀入城中。信号传来,王禀率兵急赴城北支援。中途又有人报信,张知府被俘,王禀率仅百人的队伍向知府衙门奔去。金兵已冲杀而来,与王禀率领的守军正面相逢,王禀率众与金兵展开巷战。几十人互相支援,互相搀扶,身上破旧的衣袍被血几乎染红,有的掉了一只胳臂,有的断了一条腿,仍用兵器撑着,随王禀在街巷里一步步的与金兵拚搏卫士见金兵援军麇集,退敌无望,苦劝王禀火速退走,王禀斥曰:“并州军民全无贪生怕死之辈,我为并州总管,岂能弃父老乡亲而去。”这支疲惫的决死之军,从城中一直杀到了城南的开远门。王禀身中刀枪数十处,仍挥剑率众苦战。
宗翰调集的精兵从城外驰入开远门,将王禀众人团团围住。宗翰在阵中,派通事(翻译)对王禀喊话,劝其投降。王禀看看身边数十名血迹满身的军民,慢慢说道:“我为国已尽忠,为民已尽义,大丈夫一生复有何求。“于是转身站立,撩起满是鲜血的战袍,擦了擦已有些卷刃的剑后举起直指宗翰大呼:“粘罕(当时他还不知道对方汉名叫“宗翰“)蛮狗,你若敢屠我太原百姓,我死后变厉鬼也要索你性命。“随后把宝剑横于项上,猛力一抹数十名随王禀苦战的太原军民,有的自刎,有的互刺,全部自尽于阵前,无一人偷生。宗翰惊呆之余,恼羞成怒,拍马践踏王禀尸身,并命令士兵将其剁成肉泥,其手段之残暴,令人发指。
历史上对王禀的死还有一种说法:他率领饥饿的士兵进行巷战,身中数十枪,最后背负着供奉于太原祠庙中的宋太宗赵光义的画像和他的儿子王荀投汾河而死。总之,英雄死得很壮烈。当夜,王禀尸身被太原军民盗出城外,金兵发觉后追来,太原军民忙将王禀尸身藏匿于城南一小村中,数日后,将其就地安葬。藏匿王禀尸身的小村,后人称为王村。
时靖康元年(1126)九月十三日,马帅王禀终年五十九岁;先锋王荀时年仅三十五岁。时王禀之孙王沆尚年幼,幸赖王府忠厚老仆从山东青州铜川抚孤乞讨南下,栖居于临安盐官县长平乡,结草为庐(今海宁市伊桥“草舍里”),苦耕勤读,刻苦自励。高宗赵构迁都临安(今杭州),南宋建炎四年(1130),高宗嘉其忠节,追封王禀为安化郡王,谥忠壮;子王荀勅赠右武大夫、恩州剌史;召其孙王沆袭封安化郡王,赐第盐官(今海宁市盐官镇安化坊)。王沆袭封安化郡王后,由伊桥草所移居盐官,为海宁安化王氏始祖。传至南迁十四世王信于明代成化年间自三官墩迁硖石。近代著名国学大师王国维是王沆的二十九世孙。
老祝再补充几句:
王禀困守太原,种师中也率军奔往太原解围,三路援军,唯有种师中去救太原,其余两路皆是不战而逃。种师中一路援军,面对无数金兵,五战三胜,依旧无人来助。种师中最近只离太原十里,最后在山西寿阳兵败,身边只余一百多人,身受四处重伤,奋战而亡。种家名将,可敬!
王禀孤军于太原苦战,之后宋廷为议和,已然把太原割让给了女真。派钦差去太原帮助女真人劝降王禀,王禀依旧不降,整个大宋再无一人谈论太原之事。坐看王禀孤战致死。
这些故事,可歌可泣,太悲哀。
第六百六十六章 乱战生死,搏命无别()
停下来的铁骑,面对倍数于自己的敢战之士,这是女真骑兵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局势。
在此之前,女真骑兵从来没有在战场上停下过奔驰的马蹄。
局势似乎超出女真人的想象。
那些之前还被女真人随意打马砍杀的皮甲士卒,此时几个人围着一个马背上的女真铁甲,长枪短刃一顿捅刺,再如何悍勇的女真铁甲,也只得栽落马下,身上无数孔洞往外冒血。
女真人似乎陷入了一种尴尬之中,到底是下马步战,还是依旧坐在马背之上?
此时坐在马背之上,还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却是失去同袍之间互相的支援,即便只是两匹健马的距离,两个毗邻的骑士依旧难以互相支持,至少不如那地面上刺来的长枪密集。
战争打到这个地步,已然早已过了勇气与懦弱纠结的时候,唯有热血充满了头脑,肾上腺素占据了一切,所有人既嗜血又疯狂。
不论女真人,还是汉人,亦或是达旦与党项人,就如三万头野兽一般,不断嘶吼着,撕咬着,厮杀着。
怀安这座小城,早已成了一座空城。躲到深山老林里的百姓,透过林木的缝隙遥望着山下的战场。
所有人皆是目瞪口呆的模样,这座两百年不受兵灾的小城,忽然招来了这般无妄之灾,无数的铁甲就在他们的家门口这般惨烈大战,血气在烈日之下升腾起来,令人作呕不止。
这座城,经此一战,不止这些人还敢不敢再住回那座小城池里面。
血光撒五里,铁甲披数万。
虎狼不如人,且问为何战?
…
生是华夏人,死亦华夏魂。
天予华夏土,世代华夏生。
…
华夏之意,唐人孔颖达注解《春秋左传》,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谓之夏。
守护华夏,便是守护自己的文化与传承,守护生养的这一块土地。
“驾!”一声怒喊,座下的马匹努力往前挤了几步,郑智已然寻出哪里是女真人的中心。
完颜娄室被重重保护在女真铁甲之中,唯有完颜娄室附近全是女真人,不似各处战场那般犬牙交错。
便看郑智站起身来,大喊:“杨再兴,随某往那里去,那里便是女真中军所在。”
杨再兴长枪不捅不刺,沉重的铁枪一次一次大力精准抽打在那些马背上的铁盔之上,火星伴随着脑浆炸裂,省去了捅刺的繁琐,杀人的效率更加快速。
“末将得令!”杨再兴一声怒吼,也使劲去拍打座下的马匹。回头大喊:“都随着殿下往前去。”
“随着殿下!”
“跟上,快跟上!”
这般战场,军令已然出不得左右,唯有这般人人叫喊,把话语往周围扩散,方才能让更多的人得到军令。
却是这马步实在走不动,郑智焦急之下,忽然翻身跃下马匹,又是大喊:“下马,都下马,随某往前。”
铁甲丛中,只见郑智左闪右避,在缝隙里不断穿行。
杨再兴与牛大见得郑智下马狂奔起来,连忙也翻下了马匹,以双腿狂奔而去。
一杆长枪两米多,马背上端坐的人也高达两米以上。
长枪被高高举起,使劲全身力气砸打而下,直奔那在铁甲丛中奔过来的郑智。
在无数马腹之间穿行的郑智,已然抡不开长枪,那柄长枪便也被留在了麒麟兽身上。长枪并非无用,却是郑智艺高胆大,需要以极快的速度穿行在人群之中。
只见郑智手握一柄崭新的制使长刀,双腿用力,一跃几步而去,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从那女真人持枪的手臂上方而过,直奔面门而去。
“咔咔”声伴随着火星溅起,郑智已然掠过。
那马背上的女真双眼一黑,一声哀嚎,血流满面,两眼眼眶之中,溅射出两道不同血液鲜红的清浊液体。
那长刀,划过铁盔,划破了两颗眼球。
再看郑智刀刃,毫无卷曲。这便是华夏子孙为守护这块土地造就的百炼钢刀。铸刀剑之术,江南两浙最是精湛,以龙泉居首。几千年亦是如此。
无数的军汉翻身下马,随着郑智的步伐不断往前,捅刺下一个个端坐在马背之上的女真。
乱战忽然变了一个模式,跑不动的马匹,似乎真成了累赘。大批在人群中往一个方向步行而去的士卒,反倒成了进攻之势。
移动,似乎成了女真大军与郑智大军的区别。汉人军队,上马下马皆是习惯,女真军队,似乎更习惯在马背之上作战。
狭小的空间,五六个马下的士卒可以轻松聚在一起,面前的马背上的女真却因为马匹庞大的身躯,始终不能真正的聚在一起。那马背上奔驰的紧密战阵,此时几乎成了各自为战。
这便是细节。
郑智甚至不知自己面对的到底是谁,不知这支女真铁骑到底是何人领兵。
却是郑智心中也有念想,最好不是粘罕。
奔跑了许久的郑智,忽然停住了脚步,眼前三四百号女真骑士紧密团结在一处,郑智便也不能再盲目往前去。
却是也到了目的地。女真主将,便在这三四百人之中。
回头看去,一个一个马上的女真栽倒在地,无数的军汉从马腹之间穿行过来。
“列阵,列步卒战阵。”郑智高举长刀,用尽全身力气呼喊不止。
所有人皆在大喊:“殿下有令,列阵,速速排好队!”
队伍还未真正排好,却是郑智身边已然排列了七八十号铁甲。便听郑智又是大喊:“往前,阵型不可乱!”
郑智俨然也排到了阵中,从地上操起一柄木枪,往前迈步。
步伐不快,却是极为一致。战阵只要两排,分前后。
“前排,刺!”郑智随着自己的口令大力往头前一个马背上的女真人捅刺而去。
那人拼命挥舞着兵刃,想要打落这一支一支袭来的长枪,却是力有不逮,打落了两支枪刃,胸腹一阵刺耳之声,往马下栽倒。
“后排迈步,刺!”
郑智已然收枪,暂停一步,再次持枪往前,枪已端好,作第二次刺杀的准备。
这才是步卒,这才是严格操练的意义。不是什么武艺精湛,更不是出枪如闪电的快速,只在统一,只在步伐一致,长枪如林。
越多越多的士卒列好战阵,从一匹一匹健马的马腹之中穿行而来。
四处皆是口令呼喊,都头队头,指挥使,虞侯。
“端枪!”
“刺!”
“再刺!”
“加鼓,再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