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两个时辰了还不能进入主题的会谈，终于让张平安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当孙承宗又对菜开始点评时，张平安举起了手：“老大人深谋远虑，平安甘拜下风！老大人，咱们能不能谈点正事儿！”
“平安啊！咱们不是一直都在谈正事吗？”孙承宗内心快意，可脸上没有流露半分笑容。
“老大人说说你的要求吧！”张平安开出了他的条件。
“广宁！”孙承宗的回答很是简洁。
“何时？”
“后年！”
“行！我答应了！老大人还想在哪里筑城？”张平安知道老狐狸是狮子大开口。也没还价，因为他还知道他们之间不可能签任何协议。何况协议这东西，只要需要，随时可以撕毁。
作为谈判老手的他，早就做好了后手，就是为协议设定条件。孙承宗没有因为张平安痛快的答应而拍手称快，反而加深了他的怀疑。
“你怎么保证？”
“平安想问老大人几个问题，大明官军能打过女真鞑子吗？女真鞑子能吞掉大明吗？这里就我们两人，咱们开门见山地照实说！”张平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吴其泰小声说道。
“或许现在明军还不能和女真鞑子野战，可女真人想要吞掉大明，那是痴人做梦！”
“以我现在的实力，或许野战中能打败女真鞑子。但要吞掉整个女真，对我来说也是痴人说梦！”
老狐狸一下就明白了张平安话中含义，他要在辽东什么地方筑城都行，只要不是马上对女真构成灭族的威胁，女真人是不会派兵和他会战的。因为有破奴军这个巨大的威胁，不把这个危险排除，女真人进攻大明真的有灭族的风险。
“锦州！”老狐狸开出了第二个条件。
张平安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戏肉终于来了，这才是孙承宗正真的目标。
“何时？”
“明年吧！宁远筑好后，就准备动工！”
“那就请老大人这次多给些东西吧！”
孙承宗没急着接话，而是端起茶杯，慢慢地品茶。张平安不想再和他拖下去了。“老大人总不能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吃草吧！”
“老夫来辽东看到，边军这里很清苦啊！眼见夏日一过，寒风将起，宁远士卒不但粮饷不济，连过冬的衣物都没有，我这个督师很是惭愧！”
张平安马上明白了，这这老狐狸是想从他身上挖肉啊，于是他马上回击：“老大人说笑了，这些不关平安的事。我还知道辽东边军不缺粮食，老大人要是缺银子，应该找皇上要啊！您老大人还是帝师呢！”
“平安小子！你别装糊涂，让内廷派人来收税，是你出的主意吧！”眼见小狐狸妥协了，孙承宗开始用小子这个称呼，拉近两人的距离。
张平安这下明白了，他想算计这次税收了。可听到孙承宗叫他小子，说明他们可以深谈了！
“冤枉啊！我隔着京城数千里，这事怎么扯到我身上了！再说了，朝堂之上的各位大人，没有一个不是反对收商税的。怎么，这些大人转性了？”张平安也知道，大明朝廷就是一个筛子，没任何秘密可言。
“装！装！你小子真能装！八通货栈是你的吧！北方大豪和有背景的商家，都被它的掌柜，曲国政带到了宁远。别说你不知道！”
“老爷子！您就说吧，您老想要多少？我孝敬您老一千两金子！怎样？”
顺杆爬可是张平安的强项，他立刻，把对孙承宗的称呼逐步从孙大人到老大人，最后改成老爷子。他也没否认八通货栈的事。
“你小子想对老夫行贿？没门！五万两银子，交到宁远城！我分文不取！”
“您老能给我多少火药？要没有火药也行，铁、铜、硫磺、布匹、棉花、茶叶我都要！”
“没有！你要的东西，朝廷已派人送进宁远了，你可以按你的计划换。你不是钱多吗，这次来宁远的商人，把你要的东西，也都送到了宁远。你想买多少，就有多少。想买什么，就能买到什么。”
“老爷子真爱开玩笑，您老是拿平安开心吧！我要是给宁远送银子，朝廷会说我收买大明官军。这？对您也不好吧！再说了，五万两银子，我可以买多少我急需的东西了！”张平安可不想当冤大头，果断回绝了孙承宗的提议。
“屁！你小子想得美！还收买官军呢！这是给你们的买命钱，小子！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张平安听到这儿，不得不收起玩笑之心，重视起来。特别是他说的是你们，看来是和整个破奴军有关。
“老爷子，什么东西能值五万两银子？要是真有用，平安不在乎身外之物！”
“一个消息，一个关乎整个破奴军的生死存亡的消息！”
第九十六章狐狸之间的交易（六）（）
“老爷子，我答应你了！”
“去找于广才，就说我说的，取五千两黄金过来，送到宁远东门！”张平安当着孙承宗的面，对一个仆役装扮的亲兵命令。随后写了一封手令交给他。
“真对不住，老爷子咱接着吃饭！跟您说个秘密，这饭是我做的。味道怎么样？特别是这道烤羊肉，是我选用最好的嫩羊肉。”
看着喋喋不休对自己厨艺自吹自擂的张平安，孙承宗到此刻，才真正有点了解他了。这个娃娃不能小看啊，一般人听到他如此一说，要么不信，要么急于试探对方的底。
张平安反而不问这事了，开始废话连篇。孙承宗也不急，他还想再看看张平安到底要怎么做。
让孙承宗想不到的是，破奴军装金子的两辆马车，从军营一出来，直接拉到宁远东门。
“有劳吴先生验收一下，辛苦！辛苦！”张平安起身对吴其泰一拱手。
许义安陪着吴其泰骑马朝东门而去，张平安也结束了废话闲聊，端起茶碗默默地看着孙承宗。
孙承宗要说刚才对张平安还有些好感的话，现在简直是震惊了。因为张平安太大气了！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人，更何况这人还是一个孩子。
“好吧！小子，你要这么多火药要干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老夫问你，你知道女真鞑子要进攻你吗？”
张平安一听这话，心里那个后悔啊，就别提了。看来人是不能装逼呀！装逼要被雷劈。
张平安顿时气得脸色铁青，连话都说不出来。孙承宗还以为他被这个消息吓住了。又问了一个，让张平安更加生气的问题：“知道是什么时候吗？”
张平安的心在流血，五千两金子啊！就这么说没就没了，连响都没听到，要买多少好东西呀！就算到大明朝顶级青楼，去给最红的名妓赎身，也可以凑成两桌麻将了。
这要是去牙市上买丫鬟，按最高二十两银子一个，可以买到二千多个啊！退货行不行啊！奸商！大明朝最黑心的奸商就是孙承宗！
张平安正准备开骂，就听得孙承宗不紧不慢道：“你要是能挺到后年开春，老夫一定向朝廷给你讨个名分！”
张平安听完惊喜万分，连连追问：“老爷子！怎么回事？女真鞑子不是今年要进攻我吗？”
这次轮到孙承宗脸色微微有些变了，短短数息，张平安的脸色从铁青到兴奋地通红，这个转换也太快啦。
“怎么？你不害怕了？”
“女真鞑子有什么好害怕的！要是今年嘛，我准备得还不充分，明年嘛！嘿嘿！我还真不怕！”张平安的回答很是霸气。
“小子！别嚣张！我要是你，就不这样想了！”
“我金子都给您老了，您老也别藏着掖着了！”
“怎么！你小子心疼你的金子了？”
“那怎么会啊！钱乃身外之物，金银对我就是一些数字。我拿钱没啥用！”张平安此时心情大好，要是孙承宗所说是真的，这谍报就值五千两金子这个价。
“自从努尔哈赤被你在广宁打败后，就停止了计丁受亩之策。新搞了一个军功受亩，安定了他所占辖区的人心。此策，让他有了新的兵员。据说：只要有战功，都可以得到五十至数百亩的土地。这消息值五万两银子吗？”
“值！绝对值！这消息是真的吗？”
“此消息由三个渠道传来，一是锦衣卫，二是蒙古插汉部，三是朝鲜。相互印证，你说真不真！”
张平安这下信了，他也渐渐地冷静下来。“老爷子，女真能派出多少人来打我？”
“女真战兵六至九万。蒙古战兵七万！”
“不可能！女真鞑子至多能有五万就不错了，他们还得派人盯着你们呢！喀尔喀蒙古五部、科尔沁蒙古各部上次被我打残了！怎么会有怎么多人？”
“你呀！小看了老奴。开始我也听到消息，说老奴今年准备对你动手。后来他儿子皇太极建议：明年再进攻。先安内，就是安抚女真境内的大明百姓，给他们种粮食，再到深山抓捕野女真人，集聚力量。广发消息，说你金银如海；财货、粮草如山，女真只要你的人头，金银财货按功劳大小分配。号召蒙古各部前去汇集，汇集期间粮草由他们供给！”
孙承宗缓了缓，喝了口茶：“已有三个蒙古大部族翻越哈刺温山，到达女真地界。军功受亩之策，也适用敢战的明人，说是今年底还要组建汉军旗。怎样，不心疼你的金子了吧！”
张平安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嘿嘿一笑：“老奴真下血本啊！您老也好算计！老奴和您比，还真不如您！”
孙承宗听完张平安的调侃，也不生气。倒是佩服起张平安的勇气，这事儿，要是摆到大明这儿，朝堂笃定乱成一团。
“怎么？你觉得有把握打赢这一战！”
“谁也不能在一开始就说能赢得战争，要打赢一场战役，有太多得不确定因素。如同人从光明之处，进入黑暗的洞穴。所以，谁准备得越充分，谁就能赢得战场的主动权！”
孙承宗有些动容了，张平安对战争的理解，让他都感到自愧不如。
“小子！你从哪儿学到的这些？”
张平安总不能跟他说，这话是希特勒的话。于是狡辩道：“这都是打仗打得多了，自己悟出来的。老爷子，您知道汉军旗有多少人吗？”
“不知道，或许年底或者明年年初就能知道！怎么，现在害怕了？”
“怕？这帮明奸有何可怕？来多少抓多少”张平安霸气外露。
“小子，我要是你就不会轻视他们。你知道老奴搞这个军功受亩的威力吗？这些明人都是自愿参军的。而且，老奴还免去了他们的劳役。战场上这些人要是逃跑，他们的家里人会连坐。明奸这词不错！明奸入军都是有家室的人，我听说，光棍一人，老奴还不要呢。”
“您老真会说笑，打仗要是轻视敌人，那不是找死吗！”张平安还真不担心，因为他还有一个秘密的大杀器没说。可孙承宗后面的话，让他如坠冰窟。
“据说，林丹汗好像对你颇有好感，也准备在明年凑凑热闹！”
张平安有些坐不住了，在他设想中，女真人的出兵，还在他的承受范围里。他的打算是，今年要是林丹汗不动手，就把这个威胁解决掉。哪怕是先下手，也要解决一方的危险。两线作战乃兵家大忌。孙承宗随后的一番话，更让他头皮发麻！
第九十七章狐狸之间的交易（七）（）
“林丹汗联合了准格尔蒙古及其他蒙古部族，也准备在明年对你进攻！”
“他不是今年进攻吗，怎么也改时间了！”张平安说完这话，就想狠狠地给自己一耳光。这不是明摆的事儿吗。
“靠！把我破奴城当共用茅房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张平安终于有些害怕了，故意开骂来掩饰内心的不安。
“说吧小子！你还想要多少火药！铁料我想办法给你多拨付一些。”孙承宗叹了一口气，他只想破奴军能多杀些鞑子，这样大明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火药不要了，要是能多给硫磺就行！大明的火药不行！老爷子，大明卖给林丹汗多少武器？别跟我说，您老不知道！”
张平安无意间透露出火药比大明的先进，让孙承宗有些不信。
“行！老夫尽量安排吧！不过，你小子得拿马换！你说大明卖给林丹汗武器这事，据我所知：明面上，铁甲五千副、马具三千；战刀二万、箭矢三十万。宣大边军及奸商私下里可能卖给他更多！”孙承宗可不想留把柄给张平安，没给他说具体数目。孙承宗知道的真实情况是，朝廷光铁甲就卖了不下三万。
“大明真是烂到渣了！我和破奴军完蛋了，下一个就该轮到大明了。”
孙承宗沉默了，他不能回答张平安的牢骚。即便张平安说的是实话，他也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就冲老爷子今天这些话，我张平安发誓：要是我挺过明年这一劫，老大人在辽东一天，我就会尽力配合老大人的一切行动！”
张平安的发誓给自己留了个活扣，孙承宗要是调离辽东，这话就白说。尽力就是有能力就干，没能力就算。
孙承宗那能听不出来，不过他也没看好张平安。
“小子，有这心就成了！要是换其他人就没这交情了？”孙承宗劝解道。
“其他人还真没这交情！”
“我倚老卖老劝你小子一句。不要想着去打林丹汗，一则他为保障明年的进攻，把他的老巢迁出了归化（今呼和浩特），向西北六百里的地方去了。小心被女真鞑子捡了便宜！”
“谢老爷子指点！我不会去！我要把战场设定在我熟悉的地方。”
“还有一个消息，但还不能确定。据说佟养性给老奴出了个买火炮主意，女真人好像找红毛西人买了攻城大炮。但可以肯定的是，不会太多！”
张平安被一个个坏消息冲击得有些麻木了，他不住地苦笑。孙承宗起身拍了拍张平安的肩，挥手告辞，也不骑马转身朝宁远慢慢走去。
夕阳西斜，张平安木然地看着孙承宗高大威猛渐行渐远的身影，消失在城门。翻身骑马，回到破奴军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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