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书房内的努尔哈赤曾经魁梧的身躯此时消瘦异常，他脸上的皱纹已经没有了刀刻般坚硬，虚浮的褶皱诉说他的伤痛。
在经历多次思考后，努尔哈赤也在不断回想反思他的失策之处。破奴军那个娃娃统帅张平安是战争天才，用一年多时间把破奴城经营得铁桶般坚实，一个个全新战法令人目不暇接。还是老八皇太极说得对，如今女真八旗不管是野战还是守城战都不见得是破奴军的对手，汤古代被俘的消息还是在大明京城细作严卓陈，从破奴城宣慰使司同知卢象升向大明发来的奏疏中得知的消息。
唯一让努尔哈赤稍感欣慰的是，皇太极打败大明东江毛文龙大军，捕获了七十多万大明百姓。再加上这次围困宁远和锦州女真大军快速进兵，抓住了大量没来得及逃跑的百姓，这里里外外百万大明百姓和俘虏官军成了女真人的奴隶阿哈，基本弥补了他在破奴城下汉军八旗的损失。
近日，努尔哈赤得到大明京师细作严卓陈的急报，说破奴军统帅张平安带领十万破奴军入关，帮助大明剿灭陕西叛贼。这个谍报令努尔哈赤焦躁万分，一方面他看到了报仇雪恨的机会，另一方面他对这个谍报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在与破奴军历次交战中，他一次次落入了张平安的圈套，他怕这是草原狐狼给他下的另一个套。
破奴军主帅张平安在努尔哈赤眼中尽管年纪不大，心智却超于常人，不但用兵诡异大胆，行事还谨慎万分。接连想了几天都没头绪的他，把这个谍报传给了远在金州前线指挥作战的皇太极。在金州前线的皇太极看到这封紧急谍报后，立刻把追剿大明残敌的差事交给了老十四多尔衮，他则飞马回到了奉天城觐见父汗努尔哈赤，力呈尽快发兵破奴城。
可这个建言却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他们一致认为这是草原狐狼张平安使出的诡计，为的是引诱女真人前往破奴城，消灭女真人的有生力量。这场争吵持续了二十多天，当皇太极痛苦地妥协后。严卓陈再次传来急报，草原狐狼张平安亲自带队在陕西与高迎祥乱军决战取得重大胜利，大明天启皇帝下了圣旨表彰大明破奴伯功绩，并在谍报后附上了大明朝廷邸报。严卓陈这个关于草原狐狼最新谍报，令女真人群情激奋
第三百六十七章晚霞似火映青山（二）（）
与其他女真高层叫嚣着踏平破奴城的誓言不同，皇太极这时却沉默不语，他猜到了张平安替大明朝廷卖命的真实意图。据大明朝廷的历次邸报描述，破奴军战胜女真联军后，除了女真几个被俘虏的贝勒、梅勒额真，以及半数的蒙古人外，所有俘虏不是被坑杀，就是被各种酷刑折磨致死，几十万人的女真联军俘虏，活下来的不足二成。
从这点能看出草原狐狼张平安对女真刻苦铭心的仇恨，张平安对女真嗜血表现，也令女真上下对战破奴军时流露出深深地恐惧感。这次严卓陈传来的谍报坐实了草原狐狼张平安已经入关，在女真人看来破奴军里最可怕的人物，只有破奴军统帅张平安，其他人似乎还不是女真人的对手。
只有万人皆醉唯我独醒的皇太极清醒地猜透了张平安的战略意图，那就是从大明俘获人口。对于人口的觊觎，女真人最有发言权，以前大金在赫图阿拉建立政权只有少量的大明奴隶，直到萨尔浒之战后女真人占领了辽东大部，掳掠了大量的奴隶阿哈，实力才得到了快速增长。这才使得女真人在不长的时日内把大明势力赶到了锦州宁远这个狭长地带，在金州的毛文龙东江军本就是客军，哪里是兵强马壮的女真人对手，在女真两白旗的围剿下退回了皮岛老营。毛文龙这次败退，丢失了大量的人口百姓，在皮岛上苟延残喘，等待大明朝廷从山东登莱巡抚袁可立的救援。
因此，皇太极看待破奴军入关一事很是警惕。草原狐狼置破奴城老巢于不顾，毅然入关去给大明当打手，所谋图一定是造反的众多大明百姓。皇太极从大明朝廷邸报上分析出，破奴军控制地域人口从战前的百余万人暴增至二百五六十万人。虽然还不能和辽东女真控制地域六百多万人相比，却有了自保的本钱。据严卓陈谍报上讲，陕西两股叛军裹挟了数百万百姓，要是张平安俘获了这批百姓，在人口数量上来讲女真人这方已不再占优。
看清了张平安的算计，皇太极也不得不暗自佩服他的对手张平安。这个草原狐狼明明野心不小，外表却装扮地极为谦卑，张平安放下身段接受大明朝廷有些侮辱人册封，却拿到了大义的名头。去陕西剿灭叛军俘获人口，还能得到大明朝廷粮草上的鼎力支持，这点让皇太极羡慕地流口水。
当女真人确认他们最凶狠的敌人张平安不在破奴城老巢时，已经耽误了一个月的时间。尽管女真人根据严卓陈的谍报，统一了认识都觉得这是进攻破奴城的最佳时机，可被草原狐狼打怕了大金英明汗努尔哈赤，这时有对女真联军进军线路产生了犹豫。在努尔哈赤看来，走科尔沁这条最安全的线路显然不可取，女真连续大战损耗了太多的粮草，一年时间根本就凑不齐支撑前年那样的大战。
既然粮草不济，走护耳山这条路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破奴军在这里伏击过女真人的红衣大炮，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况且这里地势险要山路崎岖，要是破奴军再次在这里设伏，女真联军将重蹈覆辙。经过反复讨论，最后决定走广宁这条最近的线路。
努尔哈赤的犹豫不决，反复召开军议浪费了大量的时间，在努尔哈赤下定决心抽调部队时，已经到了大明天启五年的春节。为安抚汉军旗明奸的军心，英明汗又下令让明奸回家过年，这就把皇太极那颗火热急切的战意逐步熄灭。明奸都回家过年了，修通广宁至破奴城官道的差事就只能由奴隶阿哈来完成，可这些阿哈的主子女真勋贵又不干了。
自家也要过年，凭啥汉人奴才不干的差事要主子家劳力来承担。等大家过完年从大明严卓陈再次传来消息，草原狐狼张平安已经剿灭了陕西闯进，正与马腾耀回军交手。同时，破奴军在这条山道上用数千斤火药，炸毁了几处险要之地，造成大面积山体垮塌。这下，女真各贝勒、勋贵、大臣们再一次犹豫起来。作为英明汗努尔哈赤的辅政，皇太极对进攻破奴城这一次进攻也就越来越消极。
皇太极从女真勋贵们的犹豫，看出女真人对破奴军那种发自心底的恐惧。女真人从大明官军身上刚找到的自信，在破奴军强悍的战力面前瞬间崩溃。破奴军炸毁山道的行动表明，他们或者说他们的统帅张平安预测到女真人可能会对破奴城的进攻。这样来看，女真人这次进攻破奴城不见得能占到便宜，皇太极内心的担忧却不敢在军议中说出来。
奉天临时行宫内灯火辉煌，努尔哈赤再次召集女真各勋贵、大臣，对即将进攻破奴城进行最后的军议。百余女真高层汇聚在暖意浓浓的崇德殿内，按职位高低依次就坐。数个大火盆中木炭时不时噼啪作响，在寂静无声的大殿内格外刺耳。努尔哈赤身穿明黄龙袍，枯瘦如柴的双手抚摸着龙椅上威猛的龙头雕刻，疲惫的眼神有些迷茫地看着眼前的沙盘。
前年他带领女真百万大军围困破奴城，去年完败在草原狐狼张平安那个娃娃手中，在计谋上他不是张平安的对手。在战法上，对大明官军屡试不爽驱赶百姓攻城的战法，在黑心的破奴军统帅面前没有半点作用，相反，还会招致他疯狂的报复。在对待战俘凶狠反面，女真人里也没有一个能有草原狐狼张平安那般凶残。
草原狐狼自创无数全新战法、凶悍的武器，令他这个老于战事的大金汗王自甘下风。在军队训练上，女真人中最善于练兵用谋的皇太极也远不如张平安，经过数月训练，时至今日，女真八旗也没能掌握破奴军那种大斜面进攻的战法。
这次进攻破奴城女真人没有了百万大军那种大手笔，最多也就是二十来万人马。这二十万人马当中，七成来自汉军旗，二成来自蒙古八旗，女真本部人马不会太多。这主要是各个女真权贵都不想自己的人马在破奴城下死伤太多。努尔哈赤看着沉闷的大厅，转头向身边的皇太极看去。
“老八，你先说说，我们进攻破奴城该如何进兵？”
努尔哈赤点名逼迫皇太极表态，令坐在努尔哈赤身旁的皇太极面现难色。站起身形犹豫半刻，皇太极一打马蹄袖，用何和里创造的女真朝礼向努尔哈赤回禀道：“父汗！既然定下进攻破奴城，就不能再犹豫。儿臣的主张是，一个月内修不通广宁山道，就不要再行进攻之事。即便在一个月内修通了道路，要是在半个月内攻不下镇虎堡，咱们还得马上退兵，并重新破坏我们抢修好的山道，以防被破奴军利用来进攻广宁。”
皇太极这种未时进先思退的战法，引发大殿内一片哗然之声。和硕贝勒代善的儿子镶红旗贝勒岳托这时起身，上前向努尔哈赤施礼，附和皇太极谋划道：“上禀英明汗！奴才岳托认为八叔所虑甚是，一旦我女真大军深入破奴军腹地，即便能攻到破奴城下，要是与破奴军对峙时日过长，再碰到草原狐狼张平安回军来救，我女真大军危险矣！”
努尔哈赤对他这个孙子岳托很是喜爱，他用鼓励的眼神示意岳托继续说下去。岳托有些激动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看来他的建议得到了大汗的支持。
“大汗，我最近研习破奴军战法，结合大明细作传来的谍报，发觉破奴军白磷弹这个威力巨大的武器有一个缺陷。在草原狐狼带破奴军与蒙古林丹汗决战中，根本就没有用上这个利器，奴才猜测白磷弹毒性太大，一定对风向要求极高，连破奴军都不一定有应对的办法。奴才想，这次进攻破奴城，无论如何都要引诱破奴军使用白磷弹。要是破奴军不敢把白磷弹往上风口打，就说明这种武器只能用于下风口射击，我们也就很容易破解破奴军这个利器。因此，不管怎样咱们都得与破奴军打一场，只要找到对付白磷弹的战法，对咱们今后和破奴军决战都有莫大的好处！”
努尔哈赤听完岳托的解说，无神的双眼立刻有了神采。岳托说得太好了，如今女真人怕破奴军，主要还是怕草原狐狼手里“白磷弹”这个凶狠的武器。要是能破解破奴军的这一利器，将会对女真联军士气有一很大提升。岳托这种两全其美的办法，即支持了报复破奴军的目的，又让进攻的女真联军不会损耗太大。
岳托这个建言很快就令所有的参会商议高层取得一致共识，他们决定按皇太极的思路来进行战争准备，努尔哈赤任命岳托指挥这次进攻战。岳托首先要抢修广宁通往破奴城山道，再把作战辎重运输到前线。于是，过完年的汉军旗明奸部队就成了修路大军的主力。哪成想，破奴军把山道破坏得不成样子。
第三百六十八章晚霞似火映青山（三）（）
女真人修复广宁北面山道，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破奴军破坏这里的山道时，专门挑选易滑坡或山脊陡峭险要之处，在山顶埋设火药进行山体整体破坏，因而在炸点出形成大面积山体滑坡。特别是青松岭这一段五里山路，破奴军用了上千斤火药，人为地造成半个山体垮塌。为修复这里的山道，女真汉军旗上三千辅兵与八千奴隶阿哈日夜不停奋战了一个多月，才抢修出一条一丈宽的便道，最狭窄之处不足七尺，连大一点的火炮都运不过去。
女真镶红旗旗主贝勒岳托身着镶白边红色战甲，立于青松岭北侧山梁之上，年轻的面容上剑眉微蹙，他锐利的目光中含有一丝不安。镶红旗斥候踏遍四周方圆百里，也没找出一条战马能通行的捷径。特别是这个青松岭，离破奴军镇虎堡不足三十里，更是险要异常。连绵绝壁陡崖构成了镇虎堡天然屏障，怪不得破奴军斥候发现女真人在抢修山道也没对其袭扰，看来破奴军非常想与女真大军再次交手。
早在前年，女真斥候已经把这里的地形摸透，他叔叔正蓝旗和硕贝勒莽古尔泰曾经带兵从这里向破奴城进军，所以岳托知晓这里的地貌。喜好罗贯中所写三国演义的岳托，从书中找到了对付这里地形的办法，那就是邓艾灭蜀之战中抄小道直插蜀国腹地。岳托派斥候找到了一条山路，可这里险峻异常，需翻越三个百丈高山，还得是步兵轻装前行。
女真斥候已经发现了在镇虎堡西北三十里，有一破奴军营寨。其规模约破奴军一个战兵营，一万多人全是骑兵，这对即将偷袭镇虎堡后背的女真步兵构成巨大的威胁。在镇虎堡这个要地留给女真人聚兵的地域太过狭窄，要到达镇虎堡下方，女真联军还不知道要付出多大代价。为近距离观察镇虎堡防御工事，岳托带领三百亲卫脱去衣甲在绳索的帮助下，攀登上了镇虎堡东南面的山峰。
夕阳下的镇虎堡被落日笼罩，露出金色剪影。岳托举目向镇虎堡看去，占地不足一里不大的镇虎堡下沟壑纵横，破奴军修建的密密麻麻地防御工事，仅看一眼就令头皮发紧。岳托看到，只有第一排敌楼有护墙连接，后面的敌楼错落有致地分散排列，似乎有意无意见填补了相互之间的不足。看了近一个时辰，岳托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长时间的观察，岳托看出了镇虎堡防御工事的一丝门道。女真联军进攻镇虎堡，受地形限制，只能在青松岭西北聚兵。可要排阵好阵型进攻，非得在镇虎堡这个凹形山道上忍受破奴军弩炮开花弹的轰击。而且，女真联军在狭窄的山路上只能排成长蛇阵，这无疑会加剧女真伤亡人数。即便女真联军不计伤亡达到镇虎堡破奴军防线，也不能形成人数上优势，会被破奴军轻易地瓦解攻势。
想到这儿，岳托的眼光不由自主地朝镇虎堡下的冰封河道望去。这个河道宽三十丈，大小不一的乱石林立根本就不适合进攻。心情极度郁闷的岳托，任凭寒风拂面，脸上四寸胡须坚实地抗拒凛冽的北风。不经意间，岳托看到了正拓宽山道的女真阿哈，这些奴隶阿哈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