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兰又继续解释道:“黎公子有所不知,这附近一带盛产柑橘,香甜多汁,可能是水土的缘故,无论是口感还是味道,都胜出其他地方许多,因而远销大江两岸。最早来此地的商户,也多数是冲着橘子而来,这才慢慢带动了其他的产业,然后才有今日此驿这番规模。此驿因橘而兴,这才命名为橘香驿!”
她虽然并不是本地人,但看得出来,她对这一带的历史,特别是商业历史,有专门下过工夫去了解过。
原来如此,黎青山点了点头,荆楚一带确实盛产柑橘,后世也是如此。
棠儿却是好奇,一直揪着他刚才那句莫名其妙的话问个不停:“喂,小子,那就算真是菊花的菊,跟那个四指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
这么邪恶的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更何况对方是棠儿,这让他如何解释,而且棠儿旁边的陈若兰显然也有些好奇。
黎青山有些凌乱,望着眼前的姐妹二人,只好开始满嘴跑火车:“呃,这个,我听闻四指此人平日里就爱附庸风雅,经常抱着一盆菊花到处假装诗人什么的。希望他到了牢里,也能跟狱友们好好相处,经常在一起互相抱抱菊,交流一下感情,排解一下牢狱生活的烦闷什么的,也算是一件好事”
他越说越想笑,如果有肥皂,只怕恨不得给四指送去一车。
姐妹两人还是半知半解,黎青山连忙打个哈哈混过去:“不说这个了,棠儿姑娘,方才真是多谢你了,辛苦你跑了那么远的路!”
棠儿知道他是指刚才去黄蚁村喊人来救他的事情,当下红着脸说道:“谢我干嘛,要不是我怕姐姐有所闪失,我才懒得管你这个浑小子!”
陈若兰咳一声说道:“棠儿,黎公子现在可是爵爷了”
这丫头就是嘴硬,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这些日子以来,黎青山大致也摸清了她的性格,当下笑了一下,也不多说,随后便过去向顾大竹及顾家村的村人道谢。
虽然顾家村的人没帮上什么实质性的忙,不过他们为了自己倾村而出,这份情义,已经远胜过一切,更不用说刚才顾三出手相助,而且一直对他们兄弟两人不抛弃不放弃。
顾大竹正在边上夸奖顾三这次做得很对,见黎青山过来道谢。连忙迎上来。嘴里连说不敢当不敢当。
“黎爵爷真是见外了。若说谢,我们顾家村全村人都要好好谢谢爵爷,若不是爵爷的瓢虫,只怕我们全村人现在一个个都在地里抱着头哭呢!”
黄老邪插话道:“顾老弟,以后莫再提谢字了,当今圣上已经替我们、替天下所有的灾民谢过这娃子了,你看,这娃子现在都封了爵爷了。陛下这份谢礼,份量委实不轻了。”
顾大竹点了点头,大隋是受禅开国,没有经过战乱夺权那些,因而开国至今,极少有人因战功封爵,这也更显得黎青山的爵位可贵。
没想到这少年郎君,上回见面还是个农家娃子,在林子里跟村人一起捉着瓢虫,这才半个多月。再见之时,却已经贵为爵爷了。
唉。顾家村啥时候也能出个这么牛逼的娃子就好了,那他顾大竹百年之后,也能有脸去见列祖列宗。
兀自感叹了一番,顾大竹挥挥手又把顾三招过来,他显然对顾三这次出手相助黎青山的事情很是满意,总算是帮村人们还了一点人情。
“三娃子,不得不说,今日这事,你做得不错,脑子终于开窍了,竹叔也替你高兴。”
顾三不好意思的摸着脑袋笑了笑,旁边一个顾家村的村人笑道:“族长,三娃子家那几亩田地,蚜虫都闹成那样了,脑子再不开窍,也太说不过去了。”
蚜虫?
黎青山有些意外,忍不住问起来:“顾三哥家的田地,蚜虫竟然还在闹?不对,这不科学啊!”
顾大竹连忙笑说现在已经解决了,不闹了,言辞间又是一番感谢。见黎青山还是不解,顾大竹便拍一下顾三的肩膀:“三娃子,你自个儿干的糗事,自个儿说吧。”
顾三这才讪讪的开了口。说起这件事,这位年轻的魁梧汉子也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那天在林子里顾三根本就不相信黎青山说的那些话,什么百株蚜量,什么瓢蚜比,在顾三听来,这些东西不但拗口,简直就是扯淡。
那天他自己一个人提了一大袋子七星瓢虫回去,第二天傍晚,别的村人都在数着数掐着量放瓢虫的时候,顾三却是任性得很,一古脑的把捉来的瓢虫全给放自家地里了。后来觉得还不够,又去捉了两袋子,饿了一天后又给全放地里了。
接下来他着实爽了两天,因为那些瓢虫争气得很,帮着他使劲的吃那些蚜虫,把村里其他人家全都远远的甩在后头。
虽然蚜虫们一时被灭得干净,可后来发生的事情却是让他傻了眼。
第五天顾三到地里一看,马上就有些慌了,别人家的蚜虫虽然吃得慢,但吃着吃着,也吃得差不多了。他家的蚜虫老早就给吃光了,可后来不知怎么搞的,居然又冒出来一大堆,但是田里的瓢虫却是越来越少。
没辙,只能再去捉瓢虫来,再饿,再放,再吃蚜虫。一直这样恶性循环,把他给折腾得腿都差点断了!
这家伙也没傻到不可救药,想想觉得不对,别人咋就不用再捉瓢虫呢?就拿他家邻居来说,他放的瓢虫说起来至少是邻居家的三四倍之多,可他邻居咋就捉过一回瓢虫之后,基本上就不用再捉了。
他就惨了,天天折腾这事,扛着把捕虫兜天天往林子里钻,第二又窜到地里头放虫子,跟村里其他族人的悠闲一对比,境况实在有些悲惨。
后来实在被搞得没脾气了,只好哭丧着脸去找顾大竹,顾大竹当下把他狠狠训了一顿,这才又照着黎青山说的那套方法,花了两三天时间,帮他把田里的蚜虫给除了。
顾三这才醒悟过来,黎青山当日真的没有骗他,反而是他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所以今天一见黎青山被四指他们欺负,终于还是良心发现,上前帮了一把。
不过说到那些蚜虫,当中的原理顾大竹却也不清楚,这下提起这件事情来,少不得又问起黎青山。
黎青山跟他说的那些法子,他虽然记得清楚,不过原理却是不知,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还要控制瓢虫投放的数量。
听完顾三的遭遇,黎青山居然没怎么意外,好像这早就在他预料之中一样,当下笑道:“顾大叔,瓢虫和蚜虫的数量是有讲究的,这里面有一个动态的平衡点,接近这个平衡点之后,瓢虫们才有可能长久地定居下来。要做到这一点,一开始就要规划好瓢虫投放的数量,若是一上来就死命放瓢虫,那是绝对无法达到这种理想状态的。”
“这事看起来好像简单,不过可不是脑子一热就能办好的,事前的规划非常重要。如果瓢虫投放的比例太小,控制不住危害,放太多了,蚜虫们很快就会被吃光”
顾三纠结的地方就在这里,他瞪着一双牛一样的眼睛问道:“吃光还不好吗?”
黎青山非常肯定的点了点头:“当然不好了!顾三哥,蚜虫一旦吃光,没有食物来源,瓢虫们就只能给逼得外迁逃荒。成虫们直接飞走,再也不会回来,幼虫们就惨了,它们无法外迁,只能互相残杀,互相吞食”
顾三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别家放一回瓢虫就够了,我放了那么多瓢虫,可还是得一直放,原来竟然是这么回事!”
“顾三哥,这还不是最糟的,你想想,瓢虫们逃掉一批,窝里反互相吃掉一批,再饿死一批,最后几乎所剩无几然后,谁最开心?”
顾大竹听到这里显然已经有些明白了,默默插了一句:“自然是蚜虫。”
“对,没有了天敌,田里就会再度沦为蚜虫们的乐园,它们别的本事没有,下崽的本事那可是无敌的。不久之后,蚜虫们就会卷土重来,很快就会再度爬满麦子。所以,顾三哥,你不按我说的法子来,是根本无法除去蚜虫的。”
顾大竹这时却有些想不通了:“黎爵爷,那照你这么说的话,现在地里头蚜虫们虽然不闹了,可麦子上还是有少量蚜虫?是这么理解吗?”
“对,但是因为蚜虫的数量并不多,所以并不会对麦子产生大的危害,同时又可以给瓢虫们供应稳定的食物来源。那些瓢虫在田里定居下来之后,也会制约蚜虫的数量,两者之间会有一个平衡,无论是瓢虫还是蚜虫都不会有突然增多的情况,它们会互相制衡”
第八十二章 当时隐而未发之力()
第八十二章当时隐而未发之力
这其实是一个生态平衡的问题,只有稳定的食物链结构,才可以长久的维持不变,也只有这样,才能把瓢虫长久留在麦田里,帮人们看守麦子,实现黎青山完全自动化除蚜的设想。
而顾三那样急功近利的作法,会将食物链其中一环打破,短期看效果虽然惊人,但时间一长,蚜虫的数量就会反弹,可瓢虫却早已逃逸走,治蚜的效果反而不好,。
这么一解释,顾大竹这才有些懂了:“这样的话,以后就不会有蚜灾了,因为蚜虫生得多,瓢虫便也生得多,蚜虫少了,瓢虫也会飞走一些,也变得少了反正蚜虫有多少,瓢虫就跟着有多少。”
说到这里这位老族长忽然感叹起来:“这真是,真是黎爵爷,顾某已经不晓得要如何形容了。”
黎青山笑道:“这个道理,其实我也已经写进陈姑娘编撰的那本治蚜录里去了,这个部分还是花大篇幅重点说明的,顾大叔真该好好看看。”
顾大竹当即点头表示是该好好看看,争取把理论知识再吃透一下,旁边的黄老邪却感叹起来:“陈家这女娃子也是有眼光啊,鼓捣了这么一本书,不但造福乡里,居然还拿了朝廷的赏赐,还是圣旨颁下来的,这样的事情,真是破天荒头一遭啊”
顾大竹也有同感,黄老邪这番感叹当然是有原因的。
虽说士农工商乃国之石民,但商人在古代的地位一直都不高,统治阶级对这个群体向来不重视,没有打压已经算不错了,因为他们更愿意老百姓去务农。越多人务农,社会就越稳定越好管理。
黄老邪当了一辈子村正,从西魏到北周,再从北周到现在的大隋,都没见过这样发圣旨赏赐商人的事情。这回也算是开了眼。
陈若兰正挽着棠儿的手,在旁边静静地听黎青山认真给顾大竹他们讲解,那些知识她早已经听过一遍,甚至已经写过整理过一遍。可此时再度听到却依旧感叹。
听到黄老邪说到自己,少女这才谦虚地笑起来:“若兰此次都是沾了黎爵爷的光,要不然,我区区一介商户,终日行钻营之事。哪能得享如此殊荣?”
“陈姑娘,你也莫要自谦,你这次出的力并不少于我,这份赏赐是你应得的。”黎青山转过头来望着她完美的侧脸,忍不住说了一句。
这话并非客套,因为在黎青山看来,这次陈若兰的表现也堪称完美。
她当机立断,一看到瓢虫的法子确有奇效,马上以最快的速度整理相关的资料,自掏腰包找人雕版、印刷、装线。付梓成书,并且充分发挥自己遍布各地的渠道资源,将印好的书册火速发往各个灾区,甚至连还未暴发蚜灾的那些州县,她也没有放过。
当时书印出来之后,黎青山是第一个过目的,因为他要负责把关,主要是检查除虫的操作细则及原理说明这两大核心部分。看过之后,不得不说,这本书远超过他的预期。陈若兰在赶时间赶速度与蚜灾赛跑的同时,并没有忽视书的质量,真不知道这个女子是如何做到的。
她为此应该也付出了巨大的心力吧。别的不说,单说其速度之快。甚至在官府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她的书就已经印好并在路上了。
这本名为治蚜录的小小书册内容翔实而细致,通俗易懂,每一步要干什么,准备哪些工具,捕捉瓢虫的要点。投放的注意事项,后期的保护措施,事无巨细,通通写得清清楚楚。
陈若兰甚至还找人刻了七星瓢虫的样子出来,做到了真正的图文并茂。只要识字的人,基本上都能看得懂,并且把黄蚁村和顾家村的虫灾抗击成果也附在书后,更是大大增加了此书的说服力。
后来的事情就可想而知了,这本治蚜录一经面世,便受到了各地农户疯狂的追捧,七星瓢虫这种以往遭人嫌弃的臭龟子,忽然摇身一变成了天降祥瑞,黎青山的以瓢治蚜法,更是一夜之间家喻户晓。
各地的官员本来都对蚜灾之事头疼无比,生怕自己治灾不力,上头会怪罪下来,没想到民间突然出现这样的法子可以遏制蚜灾,一个个也是欣喜若狂,大力跟进。在各地官府一番推波助澜之下,这个方法更加普及开来。
结果也并没有让他们失望,这个奇特的法子几乎拯救了半个帝国的麦子,从此以后,让万千农户头疼无比的蚜虫问题,终于不再可怕。
各地官员个个唯恐人后,纷纷把自己治下辉煌的抗灾成果一层一层往上汇报,其中不约而同都提到了同一本书,那就是治蚜录――不把这本书写上去的话,这整件事马上就会变得无根无据,难以让人信服。
朝堂之上个个都是人精,他们显然也是感受到了这本书的厚实份量,所以在早朝上杨坚一说要重赏此书的编撰者,马上便迎来一片赞成之声。
可以说,这次抗击蚜灾,法子虽然是黎青山想出来的,不过陈若兰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从某个层面来说,她的作用甚至不亚于黎青山。
所以黎青山的话,是发自内心的,并非客套。
她显然是个有头脑有能力的女子,应该也有着善心吧,她对蚜灾之事的热情,远超过黎青山所知道的任何人。如果说黄老邪的热情是基于为黄蚁村的村民着想,那么陈若兰显然想得更为长远。
而且她的做事风格黎青山也很喜欢,甚至偷偷的学习,能跟她一起办成这件大事,黎青山其实也学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