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倓本来站在一旁负手而立，目不转睛的望着顾元清骑马的身姿。此时见顾元溪两手握汗，一言不发的在沉思着，便笑着撞了他一下问道：“怎么了？没钱还么，要不要我接济你一点？”
顾元溪见状摇头苦笑道：“没什么。对了——我说建宁王，宝马良驹难得。你用不用也来一匹啊？以你的身份，应该买匹类似于宾利或者保时捷－ma这样身价的骏马吧。”
“马灿？”李倓一头雾水问道：“马灿又是什么马？怎么从未听闻？”随即他摇头道：“我便不必了。朝廷在陇右所设置的五十个牧监中，其中隶属与东宫的便有九个，这九个牧监都归东宫监牧以及东宫厩牧署管理。如今东宫马厩内尚有几十匹良马，我作为太子之子，还是有几匹骏马可用的。”
顾元溪闻言悔恚道：“哎——早知道就从你那里借几匹来骑了，何至于多浪费这八十万钱。”他瞪着李倓道：“我说建宁王，你也凭的小气了点吧。不说送几匹，你就是借个几天也可以吧。用得着如此掖着藏着么？”
李倓苦笑道：“倒不是我敝帚自珍，只是这东宫马厩里的马身上都烙上了东宫牧监的印记。几日后的猎会上，我是想让你凭借自身能力出人头地的。你若骑着东宫的监马，到时难免被有心人刻上东宫党人的标记，对你仕途，倒是不利的很。”
顾元溪闻言大为羞惭，没想到李倓连这些方方面面的细节都为自己考虑到，自己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他挠头嘿嘿一笑扯开话题道：“这匹吐谷浑马叫‘追风’，那建宁王的骏马又唤作何名啊？”
李倓微微笑道：“我座下有一匹白色駃马，白发白鬃，极为难得。晋人崔豹在《古今注·杂记》中曾言：‘惊帆。曹真有駃马，名为惊帆，言其驰骤如烈风之举帆疾也。’曹真曹子丹，乃曹家族子、魏国名将。既破羌胡，又定河西。以宗室之资而为国家屏藩，抗衡吴、蜀。而我李倓，亦为天子帝孙、国家宗室。所以，我这匹白马，也取同名为‘惊帆’，愿以此勉励自己。”
顾元溪听得目瞪舌挢，竖起大拇指赞道：“建宁王当真不愧是天家子孙，从一匹马的名字都能扯出这么多道道。我还以为建宁王身为皇孙，又钟爱白马，只是相当个名副其实的‘白马王子’而已呢！”
“白马王子？那又是哪个国家的王子？”李倓摇头笑道：“说到白马，还得数我皇伯父庆王李琮的那匹‘白鹄’骏马最为闻名。所谓‘凭空虚跃，曹家白鹄’，这白色龙驹便以曹洪所骑的‘白鹄’为名，乃回纥汗国的怀仁可汗骨力裴罗前年所遣使进贡的。去年‘千秋节’即陛下寿诞时皇祖将其赏赐与皇长子庆王。”
“我闻东晋王嘉所编撰的《拾遗记》中曾记载：曹洪与魏武所乘之马名曰白鹄。时人谚曰：‘凭空虚跃，曹家白鹄。’想来庆王的这匹‘白鹄’定然也是一匹超然龙驹。”顾元溪怡悦道：“我还听闻皇室有几匹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不知果有其事否？”
李倓冁然笑道：“此言倒是事实。汗血马俗称‘大宛马’，去年西域确实向大唐皇室进贡了汗血马六匹，分别以红、紫、青、黄、丁香、桃花叱拨为名。此六匹汗血马，皆为天有地无的神骏仙马，于我大唐极为罕有。这六匹天马除了那匹黄叱拨为陛下自己骑乘之外，其中丁香叱拨赐予太真杨贵妃；桃花叱拨赐予皇二十女万春公主；青叱拨赐予皇妹玉真长公主；而红叱拨则赐予我父王太子殿下，目前又被我父王赐予皇兄广平王。所以余下的那匹无主的紫叱拨便为各方所觊觎惦记，听闻我那群叔父王爷们还有虢国夫人等贵戚都屡次向我皇祖父寻求赏赐，我皇祖父每次都是笑而言它，绝不肯轻易赐予他人。”
“那是——”顾元溪满头大汗，心里暗暗忖思道：“汗血马又叫阿哈尔捷金马，仅存2000多匹。如果说这匹吐谷浑马是现代的‘宝马’的话，那西域进贡的那六匹汗血宝马就是现代超级限量版的兰博基尼veneno还有法拉利enzo啊。”
两人正在谈话间，只见顾元清已经策马往两人站出奔来。她时而侧骑，时而在马上翻身，用着十分优雅的姿态作出这些困难的动作。
两人都是拊掌由衷称赞说：“好！”顾元溪则是没想到自家妹妹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想来顾元清自身这高超的马术比起那些七尺男儿而言恐怕也是不遑多让。
“兄长。就这匹吧。”顾元清骑着这匹吐谷浑马缓缓踏步到两人面前，然后盈盈一笑，翻身下马，轻轻抚摸着马背，满意的点头道：“这匹马步伐强健有力，性格又温顺驯服，确实是一匹好马。过几日的翠华山猎会，这匹马应当会成为你的助力。”
“给我么？怎么，你不要？”顾元溪一怔。
顾元清抿嘴娇笑道：“那翠华山的猎会主要是为了兄长能借此扬名、出人头地。我一个小女子，不过是去游山玩水打打猎，要这么好的骏马作甚？”
“不错。”李倓喜眉笑眼道：“自古宝马配英雄，这匹马得你来驾驭才可。只是希望几日后翠华山出猎，三郎不要让我们失望便可。”
顾元溪闻言对着掌柜笑道：“既然如此，便这匹罢了。掌柜的，有没有什么配套产品赠送啊~”
“配套产品是什么？”
“就是送几个用金银珠宝装饰的马鞍啊什么的。”
周掌柜一开始听到顾元溪决定要买后便是眉开眼笑，后面听到顾元溪的话后，顿时挤成一张苦瓜脸道：“若是普通马鞍等马具，本行自然是有全新马具奉上。倘若要赠送尊客所说的那些——那是万万没有的。”
“那售后服务怎么算？”
“什么叫售后服务？”周掌柜大为郁闷，顾元溪这厮总是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就是这匹马病了或者瘸了什么的，有没有保修或者能不能退货啊什么的。”顾元溪一脸关注地盯着周掌柜。
“这——”周掌柜哭笑不得道：“这马是活物，一旦购置牵出后，本店是绝不负责的。”
“哎——”顾元溪摇头拍着周掌柜的肩膀道：“店家你这实体店做得不行啊，售后服务太差，我要打个差评。”
他走上前轻轻抚摸着那匹马，由衷赞叹道：“果真是一匹好马。”
周掌柜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道：“那是自然，本行所圈养的这几百匹马都是从长安牧场运来的良马，断然不会差的。”
“那好，就这匹吧。”顾元溪轻轻拍了拍马背，随即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对着周掌柜露出一丝促黠的笑容：“听周掌柜说你这里马种甚多，我这里有一外来马种，不知周掌柜这里有没有？”
周掌柜闻言露出笑意，信心十足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忻忻得意道：“那是自然，除了一些售罄的稀有马种外，其它的可谓是应有尽有。就算是那西域良驹、塞北宝马等外来马种，本行都有存货。”
“是么？”顾元溪闻言嘴角抹上一丝狡诈的笑意，他凑到掌柜耳朵旁，细声问道：“那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西洋进口的‘大洋马’？就是那种外形金发碧眼的，性格比较狂野，骑起来很舒服的那种。”
第四十章 卖身葬父群贤坊（）
三人与周掌柜签下购置那匹吐谷浑马的文单后，便走出了“百骏行”。顾元清因为要与李倓回“蒹葭诗社”处理社中事务，便与顾元溪说了几句后分道而行。
至于方才所买的那匹骏马自然得等明日马行遣人送到顾府，然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后才成交。毕竟这是八百贯钱的交易，古人虽然常说腰缠万贯，也写过“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这样的名句。实际上，一文钱约等于4克的重量，一贯钱便是4千克。倘若真要腰缠万贯，那身上就得挂满了4万公斤的钱，你就是钢铁侠也没办法随身带这么多出来。
所以顾元溪所购置的这匹价值八百贯钱的吐谷浑马，以这个时代的物价水平来看，这匹马的价格已经是无数人一辈子难以企及的天价了。并且在飞钱、交子、银票还未出现或者银两还未成为通用货币的这个时代，像这样的高价交易是很难做到即付即交的。当然也有例外，你也可以很拉风很装逼地叫下人抱几个装满铜钱的大箱子到现场还款……
“我记得‘飞钱’是唐朝中期出现的，交子则是宋朝出现的，能不能让它们提前出现呢？不然买个东西实在太麻烦了。”顾元溪摇头苦笑道：“不过这些可都得商品或市场经济达到一定水平才会应育而生。目前长安一斗米不过十多文钱。在这个斗米百钱已经属于是旱灾饥馑的年份，即便揠苗助长搞出这些交子、飞钱什么的，只怕也毫无用处。”
他一边思索，一边漫无目标的到处走着，不知不觉便出了西市走到了旁边的金光门一端的“群贤坊”。
群贤坊在西市旁边，与北城的居德坊相对，两坊中间被“长安六街”之一的“金光门春明门大街”所划开。所谓的“长安六街”是指长安通衢中贯通两郭城门的六条主要干道。其中连通长安外郭城中央东西的这条大街便叫“金光门春明门街”，以其连通外郭城东中门的“春明门”和西中门的“金光门”而得名。
群贤坊便是坐落在“金光门春明门大街”之下，旁边是作为长安外郭城西中门的“金光门”，长安漕渠便是从此门方向通入。从地理位置上看，群贤坊东界西市，西临郭城，西北抵金光门，自然是一个颇为繁华的坊里，前朝唐中宗李显的昭容上官氏的宅邸便坐落于东南隅。所谓的昭容上官氏便是大名鼎鼎的大唐才女——上官婉儿。不过这群贤坊除了有特殊原因的上官婉儿外，倒是很少有达官贵人建宅于此。毕竟这群贤坊虽然临近西市，要说繁华热闹自然是十分繁华热闹，但从地理位置上来看，离皇城还有皇宫“三大内”却是太过遥远。所以从政治方面看，自然是很少有官员会考虑建宅于此的。
顾元溪甫从群贤坊的西坊门走入坊里不久，便突见坊内的十字大街一旁围了一大圈行人，吵闹指点之声不绝于耳。
顾元溪抱着好奇心挤进去一看，才探出个头，便倏地看见人群中间的地上赫然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大字。一个娇小瘦弱的女子跪在父亲的尸体旁，一身粗布素衣，清丽秀美的容颜上一片苍白麻木，红肿的双眼空洞没有精神，看起来煞是可怜。
“哎——小妞，怎么哭成这样。太让爷心疼了。来，爷给你钱，跟爷走吧，爷会好好疼你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位男子猥琐的淫x笑声。
顾元溪随着众人的目光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瘦瘦的、身着玄色绸衫的男子正往人群这边走过来。他身前有几个狗仗人势的小厮正恶狠狠地替他推开前面的人群扫除障碍。顾元溪仔细一看，只见那发话的男子眼睛像老鼠那样又小又圆；脑袋象獐子那样又小又尖，耸肩似鹰；目凶如豺。所谓鼠目獐头、鸢肩豺目便是形容这种长相。
顾元溪深深吸了一口凉气，暗暗惊悚道：“这吊丝长的好象车祸现场，见过丑的，没见过这么丑的。乍一看挺丑，仔细一看更丑！”
他正暗暗心惊时，却霍然发现身旁的人群看到这个猥琐男子后，像见了鬼一样各自散开。原本围在这少女身前热闹拥挤的人群顿时一哄而散。
顾元溪眉头一皱，却发现那猥琐男子已经走到那少女面前说道：“我说小妞，都这么多天了，还没凑够钱安葬你那死鬼老爹吗？我都说了，这群贤坊是我的天下，你就是再跪几天，也不会用人敢给你钱的！还是乖乖从了我，回去当了爷的小妾，跟着爷吃香的喝辣的，岂不比在这里守着你死鬼老爹的尸体喝西北风好？”
这猥琐男子说完，就想用那生如猴爪的五指去拉她，他身后的随从小厮也随之发出谄媚的淫y笑。
“你放开我，你走开！”那少女见状脸色大变，本来苍白的脸此时变得更加毫无血色。
“妈的。‘卖身葬父’跟‘英雄救美’这样老套俗掉牙的剧情怎么就活生生出现在我顾三哥眼前。”顾元溪打抱不平之心顿起，他指着那猥琐男子暴喝一声：“兀那禽兽，放开那姑娘，让我来！”此言一罢，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言语中的误陋，随即改口道：“住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能做这种伤风败俗欺男霸女的恶事！”
“禽兽？”那猥琐男子脸色一变，随即逡巡周围一群，随即意识到顾元溪是在骂自己，他大怒道：“你敢骂我？”
“禽兽不是说你，还能指别人不成？”顾元溪闻言笑道：“不得不说，你的长相很提神mmd；我从没见过长的这么有考古价值的人。我弱弱问一下，小时候，你是被猪咬过，还是被门夹过？真勇敢……”
那猥琐男子闻言勃然大怒。旁边几个小厮冲到顾元溪身前，气焰嚣张的厉色骂道：“在这个群贤坊，没人敢得罪我家魏索魏公子，你是什么人，敢到老虎面前拔须！”
“魏索？”顾元溪闻言哑然失笑道：“这位魏公子，你父母给你起得名字起得太好了！名如其人啊，果真是猥琐。坦白来说你，看见了你我真的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你真是长的惊天动地，生得山崩地裂水倒流，吓死几头牛。我想问问，是哪个善良的人把你生出来的？”
那魏索一听，顿时目眦欲裂，显然气到极点。他长得很丑，却最无法容忍别人说他丑，偏偏眼前这个人一直说他长得丑，并且说他丑还说的很欠揍！他赫咤道：“好小子，你知道你魏爷爷是什么人吗？你知道得罪我会怎么死吗？”
“不好意思，猥琐公子。对于丑人的问题，我一向是拒绝回答的。”顾元溪露出“愧疚”之色，咂咂叹道：“好个猥琐公子，你的性格跟你长得一样，都是这么肆无忌惮、这么有恃无恐！”
“放肆！你知道我们家公子的身份吗？”魏索身旁一个小厮尖声骂道：“我们家公子是——”
“还废话什么！给我打！”那魏索雠愤之下，直接给了这多嘴的小厮一记暴栗，他咄嗟叱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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