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余香眼睛里的关切,周子欢一瞬间忽然明白那个看似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到底差了些什么。余香的第一句话是对自己的关切,而那个余香却只会将自己的苦难讲述给他。
“不算好。”周子欢说了心里话,他心中堆砌的那道名为“外人禁入”的壁垒似乎在对面前的人逐渐崩塌。
“怎么不好?”听到他过得不好,余香的心如同被人揪了一下。他肯定过的不好,突然从军营赶回来,门口的戒备侍卫,都不是他过得好的征兆。
周子欢轻叹一声,却反问余香道:“别光顾着问我,你呢?你过的好不好?”
余香点头微笑,说:“过得很好,尽管遇上一些事情,但此刻能够好端端站在你面前,你就该知道我过得很好。”
周子欢拉过余香的手臂,将袖子推上去,那白藕般的手臂露出来,上面却是不相映衬的紫痕。
那假冒余香的人,戏做的很全。那些伤痕她有,余香也一定有。只是,余香什么都没有对自己说,这让他更觉心疼。
余香抽回手臂,抿着嘴唇,没说话。
“苦了你了。”周子欢长臂一揽,将余香搂在怀中。她那么瘦弱,却似乎有能够抗下天地的勇气。“余香,无论以后遇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让我陪你一起承担。”
余香将头猫在子欢的怀中,肩膀微微抖动,周子欢以为她哭了,连忙低头查看。
不想这丫头却是在偷笑,一口银牙全。露在了外面。
“你笑什么?”周子欢不解道。
余香捂着嘴“咯咯”笑着,好半天止住笑意,才盯着周子欢的眼睛回答:“从来不曾有人对我这么好,怎么能不开心?”
听着她的话,周子欢的心中微微泛起苦涩,她是吃了多少苦,遇见了多少不对的人。
不过这样小的年纪,到底都是经历了些什么?
“别说傻话。”
见余香狠命点头,周子欢第一次开始对自己的计划动摇了。将她送进宫里,会不会更加痛苦的是自己。
忽而想起昨夜温热的唇,他真的以为是她,亲吻的那一瞬间,他的心中是动容,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不愿意面对。
“侯爷,你相信吗,你对我好,我便会对你一样好。我一直都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余香还在笑,那眉眼都弯了起来,像是月牙,似乎此时她遇见了一生中最开心的事情。
周子欢故意沉下脸来道:“别闹,对一个人好还是指望着回报的吗?自然无需你多做什么。”
这时候,周子欢显然没有料到余香言语之间的意思,更不曾想到日后余香究竟为了这份“知恩图报”为他做了什么事情。
莎罗躲在长廊的柱子后面,凝眸望着正厅内紧紧相拥的二人,尖锐的指甲都要扣进手掌心,这好好的一出“偷龙转凤”竟然出乎预料的失败了。翡翠楼时,周子欢与余香还有几分生疏,什么时候这两个人开始有了这么深的默契?
想要就这么明目张胆的送个眼线进宫,没你想的那么容易。
莎罗冷哼一声,离开长廊,走回自己所居住的院子。她的落步极轻,几乎没有响动。那些曾经被她奉为保佑性命平安的金铃铛,此刻却不知被丢到了何处去。
余香忽然发现,她开始乐于跟周子欢待在一块儿,不需做什么,也不需说什么,就是跟在他身后,亦或者是远远的看着他,就很心安,很幸福。
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她不清楚。
许是感恩?她在心中这样念叨,却觉得自己此前并不是一个善于记人恩德的人。
这一整天下午她都很忙,忙着应付萧芊芊的友谊;忙着应付欧阳烈的谢意;甚至忙着将破包袱里的那些金钗首饰放回原处去。可是她的心一直都飞在周子欢那里,她此时做什么都觉得是幸福的。他的怀抱充满温暖,他的身上有淡淡的熏香味道,他笑起来如同春天。
她曾经是讨厌春天的,因为万物都在这个季节复苏,可最终这些还是要败落,所以并没有什么值得热爱。可是今日,她发觉自己竟然有些怀念过去了几个月的春天,因为春天能让她联想到周子欢的笑脸。
春月和冬湘躲在一旁暗自嘀咕,南宫姑娘是中了什么邪,自从今日回屋后就一直在傻笑,时不时还摸了摸脸颊。难不成这个南宫姑娘是假的,死了的那个才是真的吗?
余香的喜悦溢于言表,她对春月说话的语气都温柔了许多,为什么要记恨别人呢?活在世上是多么美好的事啊。
她哼着歌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的找衣裙,她打算洗个澡,换件新衣裳,打扮得漂亮一些去跟周子欢聊聊面具人的事情,即使是说严肃的事情,也要穿的好看一些。这不是去见别人啊,是去见侯爷呢。
想到这儿,她的嘴角又微微向上翘了起来。
余香翻出一件桃红色的襦裙,摇了摇头,嘴中念叨着:“不行,这颜色太俗了。”
紧接着,她又从箱子里找到了一件绣着牡丹的橙红色襦裙,犹豫半天,又摇了摇头,道:“这个也不行,太艳了,显得人老气。”
终于从衣柜的夹层里抽出一条月牙白的,上面绣了只鸟儿,远看像是鸳鸯。不过因这条裙子是真丝材质,叠放的时候又不够平整,此时摊开来裙子上面满是褶皱。
“你们放的时候为什么不能平铺开呢,现在让我穿什么?”余香懊恼道。
春月望着余香满柜子的衣裙,不禁乍舌,这南宫姑娘何时生了一副主人身子,如此娇气?早晨回答问题的时候不还说自己当初是个乞儿,是被侯爷捡回来的么,怎么好像比萧夫人还娇贵。
“姑娘别急,往裙子上面弹点水,晾干就好了。您等等。”冬湘急着讨好主子,慌忙接过裙子,寻找解决的办法。
忙活了小半个时辰,余香总算是选好了衣服,画上了妆容,想了想又别上一支玉钗,才满意地往周子欢的书房走去。
“天宁,今日回来见你忙也没来得及找你聊天,这是要去哪里?”
铃声清脆,莎罗正端着食盘迎面走来,正巧碰上。
余香轻笑道:“今日去见侯爷,明日徒儿再与师傅好好讨教舞艺。”
“知道你人忙,我这儿不急的。方才听管家说,侯爷人在寝室,不在书房。我本要将自己酿的葡萄酒给他送过去,你帮我带过去,我便省着再跑一趟。”话说完,莎罗便将手中的食盘往余香手中一塞。
余香接过食盘,望着上面摆着精致玲珑的酒壶,问道:“何为葡萄酒?”这名字她是当真不曾听过。
“傻丫头,顾名思义,自然是葡萄酿造的。这是我们西域的特产,没有我的手艺,你们科尝不到呢。快去吧,莫让侯爷等着急了。”莎罗推她快走,一副促成好事的样子。
“哎——”余香应着,端了酒壶往周子欢的寝室走。到时见门开着,便径自走了进去。
“侯爷,刚才我来的路上看见师傅,她让我带酒来给你喝。说是她亲手用葡萄酿造的,听来很是稀奇呢。”余香将酒壶放在桌子上,却见周子欢的手一松,书卷掉在地上。
“我吓到你了?”余香疑惑道。
周子欢望着她放下的酒壶,下意识便想起昨夜发生的场景,这事情怎么如同重演一般。后又听闻是莎罗酿造的葡萄酒,才道是自己多心了。
“你坐,傻站着干什么。”
余香规规矩矩坐了下来,心却一个劲儿乱跳。她是第一次与人面对面说话时,竟然会觉得紧张。
第四十章:一壶合欢()
余香咬着唇,努力平复着自己内心的小慌乱,道:“侯爷,我是来找你聊聊的。”
周子欢不以为然道:“嗯,你说。”
听余香说话的功夫,周子欢将葡萄酒倒在茶壶里,一饮而尽,觉得这西域美酒的味道还真是不错。
“你可还记得当初我失手杀掉的面具人吗?这段日子我便是被他们掳走的。他们的首领也带着面具,上面画着龙纹,为人心狠手辣。他一再想从我口中套出你的事情来——”
余香说到这儿的时候,周子欢有一种错觉,今夜便是昨夜的重现,一切话语都那么似曾相识。
然而,余香接下来的话却出乎他的预料。
“很明显,他们掳走我时便已经大概知道我是从何地被你带回府的,一再想要探听细节。我编造了理由,说你带我回府是为了做样子给萧夫人看,以此调剂夫妻感情。那面具人统领听完这话哈哈大笑,还对你们夫妻二人评头论足,理应是朝堂之中的人,且品阶应当在你之上。”余香振振有词,十分笃定。
“品阶在我之上?你看身材举止应当是多大年岁?”周子欢此时才没将余香的话当成是诉苦,而是认真分析她说的每一个字。
余香回忆了一下,非常肯定的回答:“应当与你差不多年纪,身高许是略较你矮一点,可也差不了多少。”她觉得那面具人首领的手指,白皙纤长,绝对不是老者的手。
“不可能啊,朝中品阶在我之上的官员均年岁已高,没有年轻人呐。”周子欢仔细回忆着,还是摇了摇头。
“有没有可能是哪家的公子?”余香说出了心中猜测的答案,又道:“他们困我的地方是一处宅院的地牢,那宅院就在京都之中,陈公子应当能够找到。”
话说到这儿,周子欢才回想起一件事,文浩又是几时对余香的行程了如指掌,她出了事情自己都不知道,陈文浩又是如何得知?
“你们的关系何时变得如此密切,我怎么不知道?”周子欢皱眉,又饮了一杯葡萄酒。
余香悄悄抬眼看周子欢的表情,嘴角却忍不住咧开来,道:“你在乎这事儿?”
“别闹,你这话真是说笑,我怎么可能会在意你与文浩之间有什么事情。”周子欢嘴硬,可这话说着说着,他才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儿。
无端端的,周子欢的身上莫名燥热起来,他觉得心烦意乱,随手解开外袍扔在地上。
“侯爷?”余香试探着唤了一声,却见周子欢一脸烦躁,于是以为是自己刚才说话有些不注意言辞,连忙道:“是我说话没分寸,你别忘心里去。”
周子欢渐渐发觉脱掉一件外袍并不能减轻身上的灼热感,他又接连饮了几杯凉茶,却无济于事。
“余香。”
余香惊讶于周子欢的嗓音,怎么一瞬间沙哑起来,像是感了风寒的声音。
周子欢的眼前渐渐模糊,心底里涌出来的感觉让他想要化成一只饿狼,而余香明艳的坐在自己身边,无疑是送到嘴边的美味。
他伸手将余香拽到怀里,低头吻上她的唇,如同久未饮水的乞者,他吸吮着她的舌头,如同要将它吞咽在肚子里。
余香整个人完全吓傻掉了,她从未与男子有关这般亲密的接触,一瞬间她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再者就是呼吸困难。
她试图将周子欢推开,可是周子欢的手臂将自己牢牢禁锢住,以自己的力量完全抵不过他,只得不停地摇头挣扎。
然而她的挣脱在此刻周子欢的眼中,却如同是点燃热火的挑逗之举,激起了他无尽的yuwang。
周子欢终于松开她的嘴,唇慢慢移动去探索其他位置……
余香大叫:“侯爷,你清醒一点,看清楚我是谁!”
周子欢眯着眼睛,只觉得心上滚烫,他努力看清面前的女子,然后笑着回答:“没错啊,余香,是你啊。怎么,你不喜欢我如此待你吗?”
余香觉得不对劲儿,口中残留着周子欢唇上的酒味,她忽然意识到,是那壶葡萄酒里有鬼,难道是春。药?!
想到这儿,余香不禁吓了一跳,莎罗想要做什么?
“余香——”周子欢喃喃在余香耳边唤着她的名字,拦腰将她抱起来,引得她一声惊呼。
“侯爷,你醒一醒啊,你千万别中了别人的圈套,你知道吗,入宫需我是处子之身,若是今夜与你同房,我就没办法入宫了。”余香的理智一瞬间占据了全身,她虽然不懂得男女之事,但很清楚自己并不讨厌周子欢,如果她不是冯余香,不是南宫天宁,不用努力凭借着自身的本事活下去,也许她愿意借着这错误,就这么错下去。
可是不行,周子欢此刻是没有理智的,可她是清醒的,不能一夜过去,毁了所有事情。
“你就那么想入宫?留在我身边不是很好嘛。”
周子欢觉得自己憋得慌,将怀中人儿放在床上,却还听见她不停的吵闹。闹什么呢,她难道不喜欢自己吗?
他轻轻用手捂上她的嘴,另一只手比了个“嘘”的样子,小声道:“乖,别吵,很快的,不疼。”
余香娇小的身体颤抖着,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忽然在此刻觉得有些恐惧。她使劲儿抽出自己被周子欢压在身下的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照着周子欢的脸上就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将余香自己都吓了一跳,却让周子欢的神情略微清醒了一点。
“你在做什么?”周子欢有些恼火。
余香使劲儿推开周子欢,没来得及整理衣衫就跳下床,跑出门前还将锁带了出去,而后将周子欢一个人锁在了房屋之中。
“你要做什么,给我回来!”屋内周子欢大喊。
“侯爷,你等等,一会就好。”余香口中说着,人却早已跑远。
莎罗这一招真是狠,毁了自己的处子之身,就等于毁了周子欢暂时的计划。只不过,莎罗是被谁致使的呢,跟面具人是一伙的吗?她不是周子欢请来教自己跳舞的人么。
余香的脑子飞速旋转,脚步也跑得飞快,她避开了自己院子门口,怕被莎罗看见,故意绕道来到了杜氏的屋子。
萧芊芊不会帮自己这个忙的,只能来找杜氏了。
“杜氏,快开门。”余香举着拳头砸门,硬是将已经入睡的杜氏敲了出来。
“你是谁?”杜氏并不曾见过余香,她常年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哪儿都不去。
余香大喘着粗气道:“侯爷让我请你过去,今夜便住在他的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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