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在侍寝当夜就被皇后突如其来的闯入而赶走的美人,宫侍们也的确不知道有什么理由将这辈子的前程压在她的身上。
“娘娘这话真是说笑,妾身一贯喜欢素净,况且有你在,皇上也不会到这明贤宫来,摆设便不那么重要了。”曹伟能的话里无疑透露着“疏远”二字,看来即使是在人后,她也并没有打算借此机会跟余香亲近一点,叙叙旧情。
余香并不知道在那次曹伟能食物过敏之后都经历了些什么,以至于让她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但有一点余香是可以肯定的。
那就是曹伟能的幕后一定另有指使,这个指使也必然与林充依有关。
她不会看错人,当年没有看错周子欢,更没有看错刘骜,今日也不会看错这一桩事情。
小时候见过的冷暖多了,看人的眼神便也毒辣了许多。
“妹妹这话中带刺,听得本宫好不舒服。这后宫本是各位姐妹共同侍奉帝王的地方,谁都不该生出独占盛宠的心思,你说是么?”余香也不客气,说话间便就在那椅子上坐了下来。
“春桃,夏雨,你们去门外候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曹伟能突然对贴身侍婢吩咐出这句话,余香便知道她是按耐不住,要出招了。
殿门合上的那一刻,果然曹伟能脸上的表情松弛了许多。
“跟我演这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不累吗?”曹伟能的目光紧紧盯在余香脸上,恨不得在上面看出一个窟窿。
但余香就那么平静的任着她瞧,跟曹伟能在一起,她还真没担心自己会被怎么着。
“累什么?当初也是你非要执意爬上皇上的龙榻,来跟本宫攀姐妹的。现如今本宫如了你的心愿,你自该感激涕零才是,怎么还会是这幅表情?”余香嗤笑一声,似是听不懂曹伟能的话。
曹伟能的眉头微微蹙起,将那点在眉心的花钿都弄得皱了起来,“你要知道,倘若不是我当年救了你一命,你现在怕是早已被孟存菲害得一命呜呼。别说是皇后,你此生连皇上的面儿都见不着。你这人怎么不知感恩,反而恩将仇报呢?”
她脸上的表情很愤怒,愤怒到让余香看得笑出声来。
余香将食指抵在唇前,“嘘”了一声,而后又道:“有些话是不能乱讲的,在宫里待的日子也不短了,这么点事儿没悟出来么?孟存菲已经死了,是个罪人,提起她的名字都需谨慎,更何况是什么与本宫性命相关的事儿。伟能,咱们是老熟人了,听本宫一句劝,这人呐,要向前看。过去的日子里发生的事儿不少,可未来的日子里发生的事儿更多,人不能不往前活啊,你说是吧?”
她觉得曹伟能变笨了,起码在她印象里的那个曹伟能,是不会张口闭口把“救她一命”的事情放在嘴边的。
更何况当年那桩事情里还牵扯着无数人。
她,平阳公主,卫婕妤,甚至是曹伟能自己。
“倘若我不向前看呢?倘若我偏偏要记得那件事呢?倘若我知道你当日其实骗了我,还对全天下人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呢?皇后姐姐,届时你又当如何?”说这话时曹伟能也笑了,一脸得意,更像是一种侥幸。
侥幸什么呢?侥幸她得知了自己其实识字,只不过是当年隐瞒了平阳公主,没有承认吗?
“倘若我现在便找得出证据,证明你压根就不是曹伟能,而是冒名顶替之人呢?曹妹妹,届时你又当如何?”余香用同样的句式将话还了回去,颇有“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的样子。
“不可能,你不必在这儿拿话笑话我。我本身就是曹伟能,‘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曹伟能,你又如何能够向皇上污蔑于我?”余香的话,曹伟能半点也不相信。
“你这副面孔,可是当年中黄门审严过的面孔吗?你以为你瞒得了一时,便瞒得住一世?说真的,伟能,若本宫是你,定然不会在此时跟皇后对着干。皇上一心都在操持政务,没有闲功夫来管后宫妃嫔。真正能够管你的人,还是本宫。你与我对着干可有半点好处吗?我随随便便寻个借口,便可将你的等级撤下来,把你打入永巷去。你总在纠结于我没有记得你当年的恩情。知道么,能让你在我眼皮底子下成为后宫妃嫔中的一人,而还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难道不是我已经在还你恩情了吗?”
第八十九章:斗不过她()
余香口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盘算着曹伟能背后的主子可能是谁。
那日宴请布格里的宴会上,她只觉得曹伟能与林充依的眼神不大对劲儿,可是除此之外,她再没看到曹伟能与其他人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
无论是刘康还是刘兴,亦或者是文武百官,曹伟能都没有流露出与任何人有什么特别的交集。
甚至如若不是她此前与曹伟能交识,知道她此前长成什么模样,又是个什么性格,都会以为那天晚上她频频注视林充依是出于嫉妒,而非是什么另有交集。
但显然曹伟能并不单纯,林充依这个人也是大有来头。
如果说马八子有意针对自己,那只怕曹伟能也是想要取代自己,坐上皇后位置的人。
她与自己一样,都想要凭借自己的本事在这后宫之中活下来。
这一点她们两人也有共识,那就是爬到这后宫之中最高的位置,便更容易活下来。
自己现在坐到了后位上,那便是阻隔了曹伟能更好活下去的那条路,所以她必然会针对自己,毫无意外。
但是她幕后的主子是谁呢?那个人又想要什么呢?这一点才是余香真正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曹伟能脸上的表情几番变化,先是不可思议,又是无语嗤笑,到了最后却变成了信心十足。
余香不知道曹伟能心里到底想到了什么,竟然会表情变化如此之快。
正想着,却听到曹伟能开口道:“他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吗?”
“嗯?”这突如其来的话倒是把余香问的一愣,这个“他”指的是谁?
她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周子欢。
曹伟能不是已经知道自己识字吗?她对于自己识字一事最先流露出去的时间苦思过许久,觉得最有可能的,便是她那日在修竹馆内查看周子欢托人带给自己的纸条时,被人发现了。
那时候她刚刚入宫,看到子欢捎过来的纸条时心中又太过激动,一时之间便根本没有注意到门外是否有人监视自己。
原先觉得这宫内虽然耳目众多,但却万万不会料想自己当时身为一个家人子便有人盯着。
可现在细想来,当时她的一举一动也许早就在别人的监视之中,否则自己识字的消息又是如何成为了一桩人人得知的事情呢?它本该是个秘密的。
“他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此事是本宫跟他之间的事情,与你何干?”余香是在试探曹伟能,看她话语之中的“他”,到底指的是刘骜还是周子欢。
“于外,你犯下欺君之罪;于内,他最讨厌有心计的女子。所以,若是他知道你骗了他,其实你比任何人都有心计,甚至孟存菲都是你设套陷害死的,他会怎么看你?纵然你保得住皇后这个位置,你以为往后的日子里,他心里还会有你吗?”曹伟能倒过一杯茶,给余香递了过去,神态宛若当年在修竹馆之内。
说是物是人非,今昔的她们早已与往昔毫不相同。
可偏偏一样是在只有她们二人的屋子内,她们面面相觊,由曹伟能递过一杯茶来,面带微笑。
余香也不推迟,恰好口渴,接过便饮。
虽是凉茶,却也不难喝。
见她半点没犹豫,曹伟能脸上的表情微微惊讶道:“你就不怕我在这茶水里下了毒吗?”
余香坐在椅子上,将那茶杯顺手放在一旁的木桌上道:“换了张脸,又不是换了脑子,你应当不会那么蠢吧。我来你这明贤宫乃是皇上知道的事情,我出了事,你死也脱不了干系,你干嘛要给我下毒?”
曹伟能想想,人家这话说得也的确没错。
可是看着余香那一脸凡事尽在掌握的模样,她心中就怨恨得厉害。
她凭什么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万分聪明?
她又是凭什么觉得一切事情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受得皇上宠爱,一路登上后位,都不过只是她的运气罢了。
她又不是真的兴国之女,到底靠着什么在这儿逞威风?
太傻了,她真的是太傻了,还以为皇上对她的爱是一心一意的,远不知皇上心中早已有了别的女人。
真的兴国之女总有一日会将你这个冒牌货取代,到了那一天,看她还能怎么样逞威风。
“宜主,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刚才在宣室殿,你是故意装作胃疼,来吸引皇上的视线吧。还有那日我被召去侍寝,是花了多少心思,不需细说你也知道。但是当天夜里你却突然赶去宣室殿毁了这一切。看着别人失去心中所求你很开心吗?你已经当上了皇后,却也不能给别人留下半点活路吗?”曹伟能声声质问,却不过是在分散余香的注意力。
她希望余香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想要争宠,而又对圣宠苦苦求而不得的可悲女子。
就像是那后宫之中千千万万的女子一样,一生宿命,最终不过孤独终老。
见过皇上一面,或者侍过寝的,那便是这后宫之中幸运的人。
要是有个等级封号,那更是非同一般。
如果真的这么想,那她也就算是万幸之人了。
宜主吗?
她很久没有听过有人这样唤她了,那个为她取名字的人都已经不在人世,这个名字显然也就不再为人所知。
“伟能,你何苦跟我作对?纵然你那幕后的主子非是寻常人,你也该明白现在是我在执掌后宫。你听没听过一句话?我许是不能成就你,但却一定能够毁了你。你最好在我面前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否则就算是你将我置于死地,你以及你身后的人,也都要给我殉葬。”
余香的话半点不客气,她跟曹伟能这点似乎也相似,都是在用套路想要诈出对方的心思。
可无奈两边都是连攻带守,半点不含糊。
可是偏偏余香提出了曹伟能背后有人指使这件事,便等同于戳到了曹伟能的软肋。
曹伟能努力装成不动声色的样子,却还是掩饰不了自己已经发抖的声音,“这……这不过是你妄自猜测,莫要以为你现在身为皇后,就是这普天之下的主子了。皇上并非昏君,迟早有一日,你隐瞒他的这些事情,他都会知晓的。还有,别以为没人知道你到底怀揣着什么心思,私交外臣,干预朝政,这可是后宫大忌!”
她不得已将自己最后的底牌说出来给自个儿充底气。
之所以曹伟能会说余香干政,倒也不是真的有什么证据,只因刚才宣室殿皇上对她说处理朝政与明日上朝之事是神态自若。
按理来说,这些话是不该对皇后讲的,但皇上不光讲了,还丝毫没有避讳自己,这便说明此事谈论起来,已非头一遭。
因为习惯了,便也不觉得是什么稀奇事,更没意识到后宫干政本身就是一个大忌讳。
“还是那句话,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讲。今日本宫来本是给足了你的面子,可现在看来曹美人的宫中并没有什么养胃膏,时候不早,本宫便也该回去了。”余香说完这话,起身便走,眼神高抬,似是这个地方根本不配让她留下来。
“你凭什么就这样一走了之?你真的以为自己当上了皇后,就高人一等了?”看着余香说走便走,曹伟能气得跳脚。
这不是她所预料中的结局,她找出了余香那么多软肋,所以结局不该是这样。
在曹伟能的预想中,余香应该是惊慌失措,最终乞求自己想出一个能够两全的办法。
余香自然还可以做她的皇后,但这个皇后便应该是有名无实了。
也许为了活命,余香会愿意听从自己的摆布,纵然不愿,起码也会对自己礼让三分,客气一些。
不至于在往后她侍寝的时候,刻意出现在宣室殿,毁了她的好事。
所以,她期待的其实也真的不多,却没想到结局却与她的期待大相径庭。
余香太稳了,似乎不知何为慌张。
这一刻曹伟能忽然想起有人这样说过,说皇后虽然并非兴国之女,但却是妖精所化,绝非凡人。
她开始相信这句话了,不提起她的年纪许是要被大家忘记了,皇后还不满十四周岁。
比自己还小上许多。
她的心思都没有皇后那么完全,所以皇后不是妖精又是什么?
“嘘,别吵,这宫门一推开事情便都要公诸于众。本宫是不希望你现在便落得个以下犯上,侮辱皇后的名声。毕竟这后宫之内,你我到底是要成为对手。现在,我不希望你太早丧命。”
当年的原话就这样又被余香还给了曹伟能,她没再回头,却也知道曹伟能此刻愤恨成什么样子。
嘴唇上扬,推开殿门,这才是她身为皇后该有的样子。
回到立政殿时,殿内已经聚集了一干乐府舞娘,全都站在一旁候在那儿,一言不发。
“娘娘回来了,您昨日吩咐的事情,奴婢已经办好了。”阿梦上前一步汇报道。
余香点了点头,眼神瞥向芷荷,见她此刻已经换了一身衣裙,神色如常,倒也没有表现出不开心的样子。
第九十章:心中恐慌()
其实今日早上在宣室殿内的一幕,余香就是为了试探芷荷,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对自己死心塌地。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当时平阳公主显然是对福子撕坏了她的衣袖耿耿于怀,借着这个理由又要撒泼责怪。
当时是自己提议让福子去铃兰殿看着平阳公主的,现如今出了那档子事,平阳公主心有怨火,不借题发挥才怪。
所以,余香必然要当场解决掉这个问题,不能无端给刘骜添堵,也不能让平阳公主的故事传到宣室殿门外去。
必须有一位女子脱下身上的素纱披在平阳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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