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看不清,哪怕连身形也看得不清晰,只能隐隐看到他迈步的举动,以感应得到他的存在。
可七七还是激动得握紧了双手,连锋利的指甲快要渗入到皮肉里也丝毫没能察觉。
模糊的身影一步一步向软榻走去,分明那么安静,可却如同在安静中蓄着一地清风那般。
其实没有人能看到他的面容,可当晚风吹来,轻轻吹动周围的纱幔,只是一副模糊的画面,竟让人仿佛看到了这天底下最绝色最美的画卷,连脸都看不清,居然已经觉得他的绝色普天之下无人能及。
就连七七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怪异的想法,分明是看不清呀,连他衣袍也无法看清一二,怎么就认定了他是最美的?
难道她也和其他人一样,被“梦族第一美男”这个称谓给蒙蔽了心智吗?但那已经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情,如今的四海不归该正巧四十岁,算起来已经是个中年男子。
尤其还是在梦族这样的地方,男子不凭实力,以相貌为攀比的资本,一个四十岁的男子,就算当年再美,如今只怕也入不了大多数人的眼了吧?
可他却在梦弑月的后宫独享圣宠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梦弑月竟还将他当作是掌心里的宝贝,就连他的容颜到现在还舍不得让人多看半眼,只是可惜,她无法真真切切见到他。
四海不归在软榻上坐了下来,哪怕看得不清楚,可隐隐约约之间,七七也似感觉到他那份淡漠的气息。
坐下来之后,不知侍人在软榻上放了些什么,他修长的身躯便斜斜躺了下去,不似紫川那边的宠妃那般,举止谨慎,注重仪态,这位梦君却更像是个随意之人。
你可以说他没规矩,可是,却完全无法对他的行为讨厌起来,甚至,他越是这样,大家看着他的眼神便更为热烈。
等她注意到宴会上其他女子的目光时,心里就忍不住微微得意了起来。
哪怕她的父后已经四十岁了,可瞧这宴会上前来的女子,有哪个不是两眼冒着桃花,死死盯住那几扇屏风背后的身影?
不过,她真的很怀疑眼前这些女子们,究竟有几个是真真切切见过他真容的。
不知道四海不归说了些什么,站在他身后那两名侍人,其中一人离开软榻,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不像其他侍人那般举止柔美体态纤弱,这个侍人看起来却更像是一个护卫,面无表情,连目光也是冷的。
冰冷的目光扫过周围,忽然长臂一伸,指着下头不远处一位穿着一身浅紫衣裳的男子,淡淡道:“请他离席。”
说罢,便又转身往屏风后走去,回到四海不归身后安静站着。
那名身穿浅紫衣衫的男子顿时便惊恐了起来,霍地从席位上站起,走到中央的长绒金丝毯上跪了下去,不安地道:“梦……梦君大人,我……我犯了什么错?为何……为何要我离席?”
没有人理他,两名向他走去的女侍卫和刚才那名侍人一样,也都是面无表情,来到他身后,将他提了起来,便径直往外头拖去。
那一身华服的紫衣男子依然不甘心地唤道:“梦君大人,梦君大人请息怒,我实在不知……不知犯了什么错,梦君大人……”
似乎他们在宫中的称呼也都随意,除了侍人会自称小人,其他人的称呼倒也不严谨。
七七抬眼看着从上头被拖下来的人,眼底有着困惑,她父后为什么要让人把这个人赶出去?
刚才也没见这紫衣男子有什么特别出格的举动,似乎一直都是安安静静坐着,样貌也不是全场最好看的,最好看的当属她师兄以及那位一身红衣的逍遥王,父后为什么偏偏挑上他?
“他身上撒了香料。”坐在她左手边不远处的女子忽然凑了过来,以极轻极轻的声音道。
七七微微一愣,侧头看了她一眼。
还来不及开口说什么,那位紫衣男子已经被侍卫拖着,从她们跟前经过,点点香气袭来,果真是香料的味道,虽然也是好闻,可却不够清新,也不浓烈。
他刚才是坐在中间那些位置上的,隔了一点距离,七七根本闻不到,至于他和四海不归的距离也是不近,可是人家却一下闻出来了,她父后的鼻子要不要这么灵?
但她没理会那位男子,反倒对坐在身边那位女子好奇了起来:“请问……”
那女子立即把食指落在唇边,给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将食指收回,手掌落在嘴角,依然是极小声极小声地道:“寻常人家的孩子,只是来开开眼界的,你说话别这么大声,梦君大人会不高兴的。”
七七立即颔首,抿了唇,不敢再说什么。
大家都这么谨慎,整个宴会上鸦雀无声的,连风声都能听得清楚,在这样低压的氛围之下,这个宴会得要如何开下去?
她怎么感觉不像是在开宴席,反倒像是什么重要的领导人在给他们演讲那般?
目光又透过屏风,落在那道模糊的身形上,他依然斜躺在软榻上,手里不知拿了个什么东西,一头长发有几缕从鬓角处滑了下来,随着晚风的吹拂轻轻摇越,若不是眼力极好的人根本看不清这样。
看着那几缕被吹动的发丝,七七心头也像似被一阵风吹拂过那般,慢慢变柔和了下来。
只是,想要见他一面的冲动更为强烈,几乎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将挡在他跟前的屏风一掌扫开,看看她的父后究竟有着一张如何特别的脸,如何一身独行于世、举世无双的气质。
紫衣男子被撵出去之后,一人立即站了起来,看着屏风后的男子,懒散的姿态一收,眼底竟有几分难以掩去的敬畏:“我……今日在后院修建秋菊时贪睡了会,身上……还带了点菊花的味道。”
一袭红衣,还敢自己站起来说话的,自然就只有逍遥王一个。
七七的目光也锁在他身上,对着梦君的时候,刚才冷漠的气息不复存在,现在的逍遥王,竟像是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第1125章 花语,是否还惦记着她()
逍遥王的认错,让大家屏息以待,目光全都落在屏海量小说免费阅读/下载
等了好一会,却不见屏风后有任何动静,逍遥王这才坐回席位上,安心了。
七七又觉得怪异了,难道说就连逍遥王也曾被梦君从宴会上撵走过?不然,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去年这个时候,逍遥王爷来的时候不小心沾染了一点香料,被……”左侧的女子指了指外头,便没有再说下去。
七七不仅莞尔,更让她好奇的是,这女子究竟是什么人?来到宫中,居然也敢私下里乱说话。
看她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一两岁,会坐在这里,身份定然也算不上太尊贵,尊贵的都坐到上头去了。
女子一张脸有几分俏丽,似乎因为经常在外头行走,肌肤算不上有多细腻,但,胜在生机勃勃,明朗清爽。
第一次仔细打量,女子给她的印象特别不差。
她举了举杯,女子也将杯子举了起来,大家无声饮下。
宴会静悄悄的,大家好像都在等待梦君的指示,就连喝茶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生怕扰了梦君的兴致。
如此沉闷的宴会,七七还是头一回出席,没有声色纵情,没有美酒佳肴……喝的是香茶,吃的是清淡的应节水果,整个宴会,确实寡淡得很。
赏雅,这名字又是什么意思?
不多时,那位刚才出来的冷面侍人再次走到屏风外,扫视了众人一眼,淡言道:“江南玉萧仙子。”
一声呼唤,立即有一名衣着光鲜的女子从上头的席位上走了出来,独立于屏风前,也不等那位侍人开口说什么,便将腰间玉箫取下,看着屏风吹奏了起来。
美悦耳的箫声立即在宴会的每个角落里回荡着,七七虽然不懂得欣赏,但也觉得箫声是绝对的动人,玉萧仙子这名讳,至少不至于浪得虚名。
但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楚江南一眼,论及对声乐的鉴赏,自己是万万比不上她的师兄。
“你既然分了神,便只能说这箫声还是无法将你打动。”楚江南淡言道。
声音是真的很轻微,就是七七也几乎听不清楚,但她和楚江南总是有几分心意相通,只要他动了唇,她就一定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她不多说,回头继续看着玉萧仙子,听曲子。
既然师兄说不好,那就一定是不够好,所以在这一曲尚未吹奏万、冷面侍人已经开口将玉萧仙子打断之后,七七也未觉得意外。
不过,她父后确实太无情了些,一点情面都不给,这样的性子,太容易树敌。
果不其然,来自江湖的玉萧仙子虽然不敢发作,但眼底还是蓄满了怒气,一转身,满脸愤恨地离场了。
接下来,是什么明湖四少爷表现琴艺,风雅游侠表演剑术,雪山双艳表演舞技……一男一女的,其实真的比二十一世纪那些国际顶级舞蹈家跳得还要好看,但,很明显引不起梦君的兴趣。
接下来有人吟诵自己所作的诗词,有人献宝,明珠宝石翠玉乱七八糟的,能拿得出手的全是有价无市的宝贝,但梦君始终不哼声,甚至看得出已经越来越不耐烦。
原来,这就是赏雅大会,一切都在井井有序地进行着,除了表演的乐器声和舞剑跳舞时的声音,其他时候,竟真的安安静静,鸦雀无声。
所有的演出对七七来说已经是足够的优秀,可她还是密切关注着屏风后那道身影的一举一动。
他从一开始还带着点点期待,到后来,越来越失望,最后,在冷面侍人遣退了一个献宝的贵族千金之后,她分明看到本来斜躺在软塌上的男子将自己的长腿慢悠悠放下。
脚落地,他要走了!
七七岂能让他就这样离开?她还想看看他的真容,就算看不到,至少,让她听听他的声音。
他不能就这样走了!
情急之下,几乎是想都不想的,她忽然站了起来,盯着屏风后那道身影,朗声道:“梦君大人,我是来自民间的一位琴师,今夜,特地为了给梦君大人抚琴而来。”
几句话,吓得在场大部分人差点忘了呼吸,须臾之后,倒吸凉气的声音到处在响起,人人一脸或是惊恐或是讶异或是不屑的神色,目光全锁在七七身上。
其实七七根本没有想好要说什么,只是不想让父后就这样离去,所以,人便站起来了。
全场鸦雀无声,一个个目光在屏风后的身影和七七身上来回徘徊。
逍遥王不禁多看了七七两眼,还以为她站起来后会有什么撼动众人的说辞,却不想只是这般无聊,所以,眼底又多了几分不屑。
不过就是贪恋太重,喜欢强出头的无知小辈。
至于她身边的楚江南,只是淡淡看着她,不管七七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沉默中,一人站了起来,虽然有几分不安,却还是恭敬道:“梦君大人,这位是我在民间的朋友,我欣赏她的琴艺,故而请来,希望能为梦君大人拂上一曲以助兴。她这是头一回来参加赏雅大会,并不知晓宴会的礼仪,还望梦君大人见谅。”
一席话过后,竟已经冷汗吟吟。
若不是七七眼里极好,只怕也看不出来。
一向从容大方的镇北王爷在梦君面前竟也如此谨慎谦卑,看来,她的父后在这宫里的日子真的过得很好,七七心里其实宽慰着,只是,始终有几分遗憾。
父后,该是属于母皇的。
屏风后,四海不归似乎没什么动静,就连镇北王爷如此跟他说话,他也完全不理会,落在旁人眼中,实在是专横跋扈不可一世得很。
只是,无人敢多说半句。
沉默了片刻之后,另一条依然随意靠在软塌上的长腿,慢慢滑落……
“隔风赏雅,年年岁岁,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美目盼兮,七彩流云,望而不及,却不知心念谁?”
在所有人不解却又震撼的目光之下,七七忽然单手将桌上古琴抱上,一摆手,暗示楚江南莫要跟随,她举步从细微上走出,走到长绒金丝毯上,抬头,清灵的视线直锁在屏风后。
单臂抱着古琴,右手轻抬,十指微挑,叮叮咚咚如清泉一般的琴音继而缓缓响了起来。
琴声算不上又多出众,撩拨得极为随意,曲调也是随意,比起刚才每一个出来献艺的人,这样的曲艺简直是不值一提。
可她却仿佛信心满满,一边抚琴,一边迈步向前头走来。
没有任何装点,却依然粉若桃花的薄唇微启,配合着琴声,细细言语道:“紫色薰衣,在风中开放,那一年,你我年少,一掬薰衣草入怀,不知情爱是何滋味。”
“落花在风中微笑,却不知你是只爱自己的水仙,还是那懂得浪漫情怀的野蔷薇,更怕,你如蒲公英四处飘泊,无法为我停留。”
“可我依旧不能忘怀,就如昙花吐艳的芬芳,一刹那的美丽,已是永恒的记忆。”
“如情窦初开的油桐花,却愿做城墙上那一朵能与你匹配的白玫瑰,在夜来香的气息中寻乐,拥着桔梗花的幸福,那一年,蓝色妖姬傲然绽放,四叶草的青绿,烙印心间。”
她一边低吟,一边步步靠近,这杂乱无章的话语,让不少人皱起了眉心,只觉不知所谓,却又有一些人目光紧锁在她身上,哪怕听不懂,依然认定这话语里全是玄机。
七七紧盯着已经在软榻上坐起来的那道身影,依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那两道冰冷的视线,竟似能透过厚厚的屏风与她对视。
胆子有点大了,她继续低吟道:“分明是红色的风信子,却在瞬间成了黑夜曼陀罗,仙人掌的刺儿开满山头,那人却只能站在城楼边,被刺成满目苍夷。”
不知心里想起了什么,不仅声音冷了,就连目光也冰冷了数分。
她在悲哀着,不愿指责,却无法忘记母皇这一生的悲凉。
她爱惨了他,否则,也不会因他失了整个江山,可母皇却不知道,她这一生的执念,到头来,成全了他人的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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