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王正见的心腹,王勇所知的机密,毫不亚于杜环。他自然明白,王正见和阿史那旸亲密无间的表象后面,隐藏着什么样的潜流。王勇只是拿不准,阿史那旸费尽心机,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他的心里,究竟藏着什么样的“宏图伟业”?
想到这里,王勇回头看了一眼小郎君,发现他正和阿史那霁昂讨论着什么。
看到小郎君并没有缠着阿史那霄云,王勇心头一宽。
马球场刺杀事件后,王勇很快就从杜环那里弄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知道王沛忠是巧妙利用了小郎君对阿史那霄云的情感,设定了整个刺杀计划。
若不是有苏十三娘的无心卷入,王勇实在不敢想象最终的结果会是什么样。
其实,即使没有马球场风波,王勇内心深处也是不赞同小郎君缠着阿史那霄云的。
首先,阿史那旸的意图不明,令人不安;其次,阿史那霄云已经被敕封为县君,从杜六郎那里得到的口风看,未来和亲的可能性很大;最后,在王勇心中,以阿史那家的地位和身份,还真未必配得上小郎君……
但是,王勇心中的疑虑和考量,却只能默默沉寂在肚子里,一点也不能给小郎君说出来。
看着小郎君想尽办法接近阿史那霄云的时候,王勇也只能暗暗着急,面上却什么也不能表现出来。
好在马球场风波过后,不知是阿史那霄云有意疏远了小郎君,还是小郎君想通了什么。总之,小郎君很少再像前些日子那样,热衷于追逐霄云小娘子了。
当然,王勇也发现,霄云小娘子退却了,雯霞小娘子却丝毫不掩饰对小郎君的在意。马球场上奋不顾身的扑救,已经把雯霞小娘子的心意明明白白展现了出来。
“如果是雯霞小娘子的话,虽非佳偶,但也比霄云小娘子更合适一点吧。”王勇心中如此自我安慰道。
但是,小郎君不知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对雯霞小娘子的示好似乎懵懵懂懂的,既不回应、也不拒绝,让人心急。
马球场之后,小郎君似乎把心思完全扑在了稀奇古怪的匠作之事上,整日和赵大锤、霁昂小郎君打得火热。
奇人赵大锤,王勇之前还真没有留意过。没想到,经霁昂小郎君引荐之后,小郎君如此重视,付定金让他打造了一批马蹄铁的样品。
小郎君把打好的马蹄铁送到都护官署里后,王勇看到,王都护的眼睛都亮了。
观看了赤炎骅钉上马蹄铁后的表现后,王正见立刻命令北庭工匠全力打造,力争在出征前在军中全面装备,并严令北庭上下要做好保密。
当都护问小郎君想要什么赏赐的时候,小郎君竟然一口气提出了三个要求。
一是为赵达晖在北庭都护府里求个官职,以充分发挥他的匠作天赋;二是请求都护允许他开设个商铺;三是希望将女马匪同罗蒲丽及其手下马匪交给他处理。
第三个要求,其实和王勇还有点关系。正月十八日,马球场风波刚刚结束,王勇就应邀赴如意居拜见苏十三娘。
两人浅饮数杯之后,苏十三娘就开门见山提出了她想麻烦王勇的事,那就是为女马匪同罗蒲丽争取个宽大处理的机会。
听了苏十三娘的请求,王勇很诧异。他本以为,苏十三娘和同罗蒲丽两人暗斗加明斗,应该是生死仇敌。怎么到了最后,苏十三娘会为同罗蒲丽求情呢?
苏十三娘立刻明白了王勇的疑惑,轻声说了句:“她也是个被骗的可怜之人!”
鉴于苏十三娘对小郎君的救护之恩,王勇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她的要求。何况,苏十三娘的明朗和直爽,也让王勇感觉十分舒服……
第四十四章:北庭双璧话西征 下()
只是,完成苏十三娘的请托绝非易事。同罗蒲丽直接参与了对小郎君的刺杀。以都护对小郎君的在意,必然勃然大怒,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伙马匪的。
在苦思如何完成苏十三娘的托付之时,小郎君凑了过来,询问王勇为何发愁。
得知苏十三娘的请求之后,小郎君略一思索,便拉着王勇直奔监狱之中。
小郎君挑出十几名马匪,将他们分割开来,一个个单独审问,要求他们交待之前劫掠商队的罪行和来到庭州之后的所作所为。
小郎君还特意让狱卒告诉马匪们,如果说真话,则宽大处理;如果其中有人被发现说假话,则严惩不贷。
小郎君还说,这叫做什么“囚徒困境”,保证马匪们会老实交待。
审讯当中,小郎君故意将许多和同罗蒲丽有关的问题夹杂在其中。
很快,王勇就基本摸清了同罗蒲丽的悲惨身世,也明白这股马匪确实是被王沛忠给骗了。
在思考如何替同罗蒲丽求情的时候,小郎君眼睛转了转,说包在他身上了。
王勇没有想到,小郎君竟然会将进献马蹄铁的功劳,用来替同罗蒲丽求情。
不过,小郎君的胃口也实在太大了,居然一口气提了三个要求,王勇真担心都护会不答应。
都护果然板起了脸,说小郎君的要求太多了。一件功劳只能换来一个要求,让小郎君自己决定用马蹄铁换什么要求。
王勇虽然已经看出了都护是在开玩笑,但他还是拿不准小郎君会如何选择。
不料,小郎君似乎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了两张纸,恭恭敬敬地交给了都护。
都护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纸来回翻看,又命牙兵把杜六郎找来研究了半天。然后才笑着说道:“霨儿,赵达晖真有如此奇才,为父一定会用他的;同罗蒲丽若经法曹审讯过后确非大奸大恶之人,也可以交给你处理,其余马匪也依此办理。只是开商铺之事,某却有三点要求:一不许用太原王氏的招牌;二不许借北庭都护府的权势;三不许动用家里财物为本钱。”
王勇在听到同罗蒲丽之事可以圆满解决的时候,心中松了一口气。他忽然发现,自己对于苏十三娘的请托,还是蛮在意的。
心情大好之际,忽而听到都护在商铺之事上提出如此苛刻的要求,他虽然转念明白了王正见的苦心,但还是担心小郎君不理解。
哪曾想到,小郎君听了都护的三点要求之后,立刻朗声回道:“父亲大人,我只是请求允许开商铺,却从来没有想过用太原王氏的招牌和都护府的权势。商铺的名字我都已经想好了,就叫‘素叶居’,和太原毫无牵连;我之后的主要精力,依然在强身健体和修习政务,并不会直接管理商铺,也绝不会利用都护府的权力狐假虎威;至于本钱,我早已想出办法了,肯定不会动用家里的财物。”
都护听后眼神灼灼,笑道:“霨儿果然是有备而来啊!既然如此,某便全答应了。不过,若是被某发现你不遵守三条要求,莫怪为父不客气啊!被查封的闻喜堂分号就是殷鉴。”
事后,王勇询问那纸上写了什么东西,竟然让都护如此重视。小郎君却笑着说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王勇明白,肯定是小郎君又别出心裁,想出了类似于马蹄铁一样的军国利器,才能让都护如此在意。
数日后,赵达晖就被征辟到都护府兵曹之中,先担任个不入流的小吏,参与军器制造和研发。
王正见显然明白赵达晖非治事之才,便告知杜环,让他安排赵达晖专心于匠作之事,不必操心其余。
赵达晖一开始还不太同意,他倒不是在意官职的高低,而是觉得在都护府衙门里会束手束脚,影响他的思路。
耐不住老母亲的请求、阿史那霁昂的劝告和杜环的承诺,赵达晖才勉为其难答应了。
又过了两日,同罗蒲丽率先被放了出来,由苏十三娘接到如意居中暂住。其余马匪,则仍在都护府法曹一一审讯。
不过,小郎君已经承诺,跟随同罗蒲丽来到庭州的马匪,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徒,都会妥善安置的。
得到许诺后,同罗蒲丽忐忑不安的心终于稍稍放了下来。她问小郎君需要自己做什么的时候,小郎君笑了笑,只交代她先休息几天,并给灵州的义父报个平安。
暂住在如意居后,同罗蒲丽和苏十三娘这两位在马球场上生死搏杀的奇女子,竟然一见如故,像多年好友一般日日饮酒、切磋。
苏十三娘对王勇的守信甚是赞赏,之后又约王勇小酌了几次。
王勇顾虑到男女有别,遂把杜环也拉了进来。四人在如意居内把酒临风,也别有一番滋味。
浅饮之时,同罗蒲丽问起过北庭都护府究竟会如何处置手下的弟兄。同罗蒲丽始终觉得,所谓让小郎君安置,只是一句戏言,真正的决策权,肯定还是在王都护手中。
酒到半酣的杜环如实相告,说王都护确实已将处置权交给了小郎君。如何处理,且待小郎君拿主意吧。
同罗蒲丽未曾料到王正见如此宠溺小郎君,数十名弟兄的生死,竟然全交付到黄口孺子之手。
同罗蒲丽试探着问小郎君可能会如何处置的时候,王勇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小郎君生性宽厚……”
同罗蒲丽等得很焦急,小郎君这边却毫无动静,不再提如何处理马匪的事情。每日除了打熬身体、锻炼骑射之外,小郎君就关在书房之内,埋头写个不停。
王勇也摸不准小郎君准备如何处理马匪之事时,忽然传来雯霞小娘子拜苏十三娘为师的消息。
此时,王勇才明白,苏十三娘为什么会在马球场上奋力阻止同罗蒲丽,原来根源在雯霞小娘子身上啊。
苏十三娘的剑法乃师门之秘,因此,王勇并没有见过她授艺的场景。
倒是拜师以来,雯霞小娘子身上多了把短剑,气质也愈发清冷,宛若庭州城外的皑皑雪山。
但她含情脉脉看着小郎君的时候,双目中燃烧着足以消融所有积雪的烈焰。
想到小郎君与阿史那姐妹之间的情感纠葛,感情经历一片空白的王勇头疼不已。
当年和袍泽们策马纵横之时,王勇何曾为这些小儿女心事费过心、伤过神。
但此刻,王勇只能用拿惯横刀的手,无可奈何地挠了挠头,努力推测着小郎君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虽然弄不懂小郎君的心思。不过,王勇深深知道,既然当年命运选择了自己,那么,他就要竭尽所能,保护好小郎君,让他在都护的庇护下,成长为大家所期望的栋梁之才。
此时王沛忠身死,闻喜堂庭州分号被封,王勇身上的压力顿时一轻。
失去了忠实走狗的裴夫人,最近老老实实龟缩在内宅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来应该无暇算计小郎君了。
至于那些和小郎君萦绕在一起儿女情怀、百转柔肠,还不是特别急迫的事情。
既然小郎君最近醉心于骑射和匠作之事,那就由着他去自由尝试吧。骑射。精熟本就是王勇所期待的目标,匠作之事,则完全是意外之喜。总之,既然小郎君喜欢,就让他去尽力追逐吧。
想到此处,王勇稍微向杜环靠了靠,低低问道:“六郎,小郎君那日的纸上究竟写了什么。”
杜环笑了笑,压低声音回道:“不料一向沉稳的二郎,居然也有如此猴急的时候。其实呢,很多事说出来也很简单,但人想不通的时候,就会如坠迷雾之中,无论如何也不明白。对不对?”
王勇听得稀里糊涂,完全不明白杜环云山雾绕的话里隐藏着什么意思。
看着王勇迷茫不解的样子,杜环呵呵一笑道:“万物同理,二郎一心欲解小郎君之思量,岂知他人也欲知汝之心思。”
“六郎,我知道你是进士及第,读的书多。但你能不能好好说两句明白话啊!”王勇更加迷糊了。
“真不知小郎君的脑子里装有多少东西,他竟然想出了如此利器,对于即将到来的西征大有裨益。”杜环似乎不再绕圈子了。
“都是什么啊?”王勇的好奇心大炽。
“说出来其实也不神秘,就是之前没有人如此想过。很多事,关键就在于换个角度想啊!”杜环不疾不徐地说道,故意逗着王勇。
“六郎快说啊!”王勇被杜环弄得没有脾气了。
“天机不可泄露!”杜环轻声说道,然后又低低加了一句:“喝完酒再告诉你。”
庭州南市,刚从木鹿城风尘仆仆赶到庭州的行商赵无极,带着商队直扑闻喜堂而来。
身材高大的赵无极,祖籍南阳,算起来也能和南阳赵氏攀上点关系。但他们家早就搬迁到长安居住了,和南阳宗族之间的来往极少。
赵无极十六七岁的时候,就开始跟随当行商的父亲走南闯北。现在三十多岁的他,北上渤海、南下真腊、东抵新罗、西达呼罗珊,已经独自带领商队见识过无数地方了。
虽然家财越来越丰厚,但赵无极还是非常享受行走天下的快乐。
喝不同地方的酒、看不同天空上的云,欣赏不同国家的美女,赚各式各样的人的钱,这就是赵无极心中最惬意的日子啊!
赵无极走呼罗珊路线的时候,他的固定合作商铺就是河东闻喜堂。因为他早就打探清楚了,闻喜堂背后,站着河东裴家和北庭都护府,非常可靠。
尽管闻喜堂的条件有些苛刻,但赵无极一时还没有更改合作对象的打算。
不过他去年经过庭州西行之际,已经听闻长安首富王元宝的如意居要在庭州城开分号了。
赵无极还是蛮期待如意居的进驻,希望它能够改变庭州城南市闻喜堂一家独大的格局。以后他从呼罗珊转运的货物,也就可以多些选择、多点利润。
赵无极这一趟西行虽然辛苦,走得还算顺利。虽然呼罗珊的大食人因为忙于西边的内斗,对往来的行商加了点杂税,但突骑施汗国覆灭之后,在碎叶城建牙的葛逻禄缺乏人手和经验,对过往商队查得非常松散。赵无极花了一点小钱贿赂葛逻禄人,就规避了许多税负。
一路盘算下来,竟然较之以前少交了不少税,这一趟又能大赚一笔。
在急着离开碎叶城的时候,赵无极还偶遇过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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