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露布报捷,说剑南军几经苦战,大胜南诏,占据南诏北部数十州县,拓地百余里。美中不足的是,鏖战之时,领军冲锋的剑南兵马使李宓因坐骑失蹄,战死沙场,尸首也被南诏军夺走。
剑南报捷之时,安禄山的奏折也送抵长安。据阿史那雯霞讲,安禄山在奏章中对杀良冒功含糊其辞,称豢养的私兵乃心向大唐的藩属部落,他倒是坦诚教子无方,恳请圣人免去自己的范阳节度使。
令苏十三娘迷惑不解的是,安庆宗杀良冒功罪证确凿,可最终圣人的雷霆之怒却落在高秀岩头上,免去其所有官职,关入北都大牢,待冬至大朝会后问斩,以儆效尤。而对安庆宗的处罚
(本章未完,请翻页)竟只是轻飘飘的罚俸一年。
“昏庸!”苏十三娘对李隆基的判决极其不满,她审讯过曳落河斥候,清楚安家父子才是杀良冒功的元凶,高秀岩不过是为虎作伥。
气愤不已的苏十三娘心绪不佳,每日除了练剑就是照顾女儿,一时也懒得理会王勇。之后王勇来看望女儿数次,苏十三娘均面如冰霜,两人的冷战就如此不尴不尬地延续着。
其间公孙大娘和弟子三三两两乔装返回长安,但她们并未回安邑坊,而是在南城晋昌坊大慈恩寺附近找了个宅子。宅子的主人自然还是如意居东主王元宝。
护送闻喜堂商队到长安后,苏十三娘去安邑坊查看过数次,发现来自平卢和安西的牙兵随处可见,而最为显眼的则是安西别将卫伯玉。
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
待到九月初,苏十三娘从师门和素叶居两个渠道先后得知,有貌似段荼罗之人在长安南郊的秦岭山区出现。但她询问公孙大娘,却发现师父对段荼罗为何显身京畿一无所知。
“一定要抓住你!”苏十三娘担心段荼罗的毒针伤及他人,故而她只身来到哨卡林立的秦岭。
“如此大的阵仗,京兆府发的什么疯?难道就为抓捕个剑南牙兵校尉?”苏十三娘听阿史那雯霞提过一句,说杨国忠比安禄山还令人齿冷,竟将损兵折将的惨败编造为大胜,欺瞒天子。一名气愤不过的牙兵校尉决定来长安揭露他的丑恶嘴脸。
“帝王昏聩,故庙堂多率兽食人之辈。那牙兵校尉就算进京又能如何?杨家姐妹枕头风一吹,杨国忠定安然无恙。”苏十三娘经河东杀良冒功一案,对李隆基颇为失望:“但愿霨郎君能想个鬼点子,如扭转怛罗斯战局般拯救长安朝堂。”
“剑南校尉……”神思万里的苏十三娘盯着山路上如临大敌的关卡,忽有所悟:“段荼罗为何要来秦岭,难道她的目标是剑南校尉?段荼罗是南诏摆夷族人,近年来南疆烽烟不止,她深恨剑南军,在归义坊就对剑南牙兵大开杀戒。不行,我得尽快找到段荼罗,否则剑南校尉可能要丧命毒针之下。”
师出同门,行事自然有相近之处。苏十三娘换位思索一番,沿着山林中的蛛丝马迹,找到数具被毒针杀死的尸体。经仔细辨别,苏十三娘认出死者多为素叶镖师,其中一人依稀像是若兮客栈的伙计。
“可恨!”七窍生烟的苏十三娘循着打斗声找到假扮成自己的段荼罗,并用飞刀将之逼退。
苏十三娘本想穷追不舍,但念及保护剑南校尉更为重要,才暂时放段荼罗一马,不料王勇也来接应李晟,置气许久的夫妻二人竟于荒郊野外巧遇。
苏十三娘不料夫君竟在众人面前坦然承认自己就是王思义,而当剑南校尉的激动得热泪盈眶之时,她忽觉郁积多时的怨气涣然冰释……
(本章完)
第一百零四章:渔阳鼙鼓动地来(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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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劫狱风波一无所知的王霨陪同崔夫人,再次冒着风霜来到崔颖坟前,默默祭扫。王勇和李晟则率领数十名素叶镖师散布在墓地四周,忠诚地守护着故主之子。
本来李晟藏在西郊庄园里,准备等高仙芝上表揭开剑南战事黑幕时出面作证。可偶然听闻霨郎君或许是大帅王忠嗣的子嗣,心潮澎湃的他托刘骁通过简若兮递话给王勇,无论如何要再见王霨一面。
王勇感念故友丹心赤忱,在来郑县途中请王霨定夺。心绪纷乱如麻的王霨念及李晟不但抛官弃爵独自前往汉东郡料理王忠嗣的后事,并且锲而不舍地追查死因,遂让素叶镖师协助李晟绕道长安城外,一同到郑县祭扫王忠嗣。
薄雾冥冥、青烟袅袅。
“阿娘,你们当年受苦了,千里迢迢从青州到长安……”良久之后,面有戚色的王霨开口道。
“傻孩子,怎么还叫我阿娘,我是你的姨母,姐姐才是你的亲娘。”崔夫人珠泪斑斑:“姐姐与吾抵达长安后告状无门,不得已在西市抛头露面谋生,遭人轻薄时得王忠嗣大帅和王都护相助。姐姐与大帅情投意合,但因家门之变兼颠沛流离,她身子骨本就不如我,生你的时候又难产,血崩不止。那时大帅远在朔方防备后突厥汗国,都护和我找了最好的郎中和稳婆,却也只保住你的性命……”
虽已听过数遍,王霨依然肝肠寸断、黯然**。穿越日久,他的神魂和血肉早已深深融入大唐。因王正见和崔夫人近乎溺爱的舐犊之情,王霨本颇感幸福,从未料到自己看似一清二楚的身世背后竟隐藏着重重玄机。
变文传播开后,王霨当即找崔夫人求证。他本想着母亲会一口否决,谁知崔夫人梨花带雨道:“霨儿,你该去郑县拜祭一下亲生父母……”
“亲生父母?!”王霨顿觉五雷轰顶:“难道变文所言……”
“变文真真假假,都护确非汝生父,但恶意散布流言之人却不知,吾亦非你亲母……”
王霨正欲详问,裴夫人已气势汹汹登门问罪。
苏十三娘打发走裴夫人后,头昏脑沉、六神无主的王霨木然陪王绯聊了几句,就急匆匆离开长安,直奔郑县。揭发杨国忠罪行的谋划不得不暂时搁置。
“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半路上王霨不由埋怨道。
“其实都护和我数次想告诉你,可担心你胡思乱想,总下不定决心。当年长安朝争之烈,更胜今朝。忠嗣大帅迟迟不让你认祖归宗,想来有难言之隐,只是当中内情,我并不知晓。”
“朝争……”王霨板着指头算了算,自己出生于开元二十七年(739年),而在前一年,前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和光王李琚先是被李隆基贬为庶人,旋即赐死,这就是震惊天下的“三庶人案”。以此案为序幕,因东宫储位之争引发的朝堂恶斗正式开启,延绵至今未终
(本章未完,请翻页)结。
“难道王忠嗣察觉到什么端倪……”王霨暗自揣测,但真相却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唯有当事人才清楚其间曲折。
去郑县路上王霨试图理清变文从何而起,隐约觉得唯有与王忠嗣情同手足的太子可能知悉当年之事,可心绪不宁的他却看不透东宫为何选择此时断然出手对付自己,只好飞鸽传书给阿伊腾格娜,让她与卢杞帮自己参详……
西风摇松柏,哀思簌簌落。
“阿娘,你将儿抚养成人,更因救某身受剑伤。此恩此情,永世难报。”王霨跪拜而泣,他已从王勇那里得知公孙大娘刺杀崔夫人之事:“恳请母亲大人日后万勿再提‘姨母’二字。”
“霨儿!”崔夫人抱住王霨,泪落如雨。
王霨到郑县祭拜王忠嗣,虽打着奉父命的幌子,可华州王家依然觉得蹊跷。数日后流言从长安传到郑县,王忠嗣的遗孀柳夫人竟派人送请柬,邀王霨与崔夫人过府一叙。
崔夫人坦坦荡荡、王霨则五味杂陈。柳夫人面上礼仪周全,话里话外却颇为轻视崔夫人,并隐隐透出担心王霨分家产的小心思,让王霨恶心不已;至于王震,出身将门却懦弱不堪,对柳夫人唯唯诺诺,还不如远在庭州的王韫秀来得爽快,让王霨愈发觉得索然无味。在华州王家,王霨感觉不到分毫家的温馨。唯有在崔颖坟前,痛彻心扉的悲楚才让他体味到血脉相连的骨肉之情。
骏马似风飙,鸣鞭破轻雾。
“霨弟,长安出大事了!”阿史那雯霞从青墨骐背上一跃而下,娇声喊道。待她走近之时,才发现王霨与崔夫人正抱头痛哭,顿时双颊羞红、低头不语。
为方便夜间及时传递消息,金城坊与若兮客栈间有飞鸽往来,西郊庄园到华州这段距离则由素叶镖师快马接力。
“圣人并未因身世流言迁怒小郎君;太子散布流言,或为示好安禄山,以拼死一搏;杨国忠担心失宠,用尽手段,哀求贵妃娘子在圣人面前帮其美言;龙武军以诽谤朝堂重臣的罪名捉拿王元宝、公孙大娘连夜劫狱,两人均因段荼罗身亡;裴诚有密会吉温之嫌;边令诚奉旨送珍果赐安禄山,闻喜堂商队尾随其后……”王霨强打精神扫了眼阿伊腾格娜送来的密信,风云突变的局势令他陡然清醒。
“霨儿,国事为重。忠嗣大帅、都护和姐姐,都不会希望汝因身世之故一蹶不振。”崔夫人见王霨神色剧变,明白朝堂有大事发生,出言勉励。
“母亲大人教训的是,前些日子某自怨自怜、因私废公,实在不该!”王霨自责不已。
在郑县盘桓期间,王霨夜不能寐,常扪心自问:“我是谁?王忠嗣、王正见和我究竟有何干系?”
追索内心,王霨讶然发觉,自己早已习惯依靠着宽厚如山的王正见,所以才能无所畏惧。对于王忠嗣,他心中满满都是敬仰之情,却无几丝亲切感
(本章未完,请翻页)。按照崔夫人和王勇的说法,他其实是在长安生活到七岁才迁居庭州,在京期间,王忠嗣悄悄探视他数次,但王霨对之却毫无印象,或许是穿越之时原本的那个“王霨”已因坠马濒临死亡,部分记忆早已散失的缘故。
月夜沉思、陵前自省。王霨拨开庭州、碎叶、拓枝、长安等大唐名城编织成的帷幕,重新寻找到那个沉醉在盛唐风物里的小白领。
“我就是我,一名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普通中国人。我的目标是守护大唐繁华、捍卫华夏文明!王忠嗣、王正见,都是值得我追随和效仿的榜样,也是我深爱的长辈。无论这副身躯是谁的骨血,都不应当成为我前行的桎梏。”
拨云见日、心境顿明。经过数日反思内省,王霨烦乱的心绪本就趋于平静,经长安风云刺激和母亲的激励,他终于走出颓唐、重振斗志。
“闻喜堂商队是怎么回事?”精神焕发的王霨迅疾找出密信中最令人生疑之事。
“师父猜测段荼罗早已背叛师祖,投靠东宫,所以她害死师祖后,很可能通过闻喜堂逃离长安,就命柳萧菲暗中监视。”阿史那雯霞气喘吁吁解释道:“果不其然,今早城门刚开,闻喜堂就派了个一百多人的庞大商队,不远不近跟在边令诚一行后面,商队中有名女子,身影颇似段荼罗。”
“裴诚在哪里?段荼罗为何要紧跟边令诚?”
“裴诚离开吉温宅后就失踪了,昨夜若非急于救师祖,师父亲自出马,肯定能擒住他。师父说她安葬好师祖就会飞马赶来,希望我们能拦截住段荼罗。”
“裴诚为确保安全,会不会藏在边令诚身边,以顺利通过关卡。边令诚唯利是图,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段荼罗吊在后面,或是为了保护裴诚。当然,裴诚也可能乔装混在商队里。”王霨揣摩道:“从长安去幽州,华州乃必经之地,既然如此,我们就先会会边令诚,然后抓捕段荼罗。”
河山北枕秦关险,驿路西连汉畤平。
十月初五傍晚,王霨备上厚礼,在华州驿站拜会边令诚。两人闲谈碛西旧事之时,扮作驿馆婢女的阿史那雯霞暗中将护送边令诚前往幽州的小黄门、南衙禁军士卒查了个遍,却未发现裴诚的身影。
阿史那雯霞正纳闷间,负责监视各处要道的素叶镖师发现,紧随抵达华州的闻喜堂商队忽然丢掉累赘,折向东南,轻装前往少华山。
得到讯息后,王霨连忙辞别边令诚,与王勇、李晟、阿史那雯霞一道,率领百余名素叶镖师全力追击。
七日后,素叶镖师才在少华山深处追上闻喜堂商队,双方甫一交手,李晟就发觉商队除了有擅长登山越岭的剑南马和手持郁刀、浪剑的南诏武士,还有七八名手持吹箭筒的摆夷族人。摆夷武士人数虽少,他们的毒针却让素叶镖师吃了个暗亏,一个照面,就有三名镖师被见血封喉毒杀。
(本章完)(83 。83z)
第一百零四章:渔阳鼙鼓动地来(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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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去过剑南的王勇当机立断,请王霨授权李晟指挥素叶镖师。得到王霨许可后,李晟充分利用己方在装备上的优势,先借望远镜之威力,让王勇和数名箭术高超的镖师用强弓定点清除掉摆夷武士;再派二十名身披重铠的素叶镖师手持圆盾、连弩,冲到闻喜堂武士阵前爆射;最后出动以王勇为首的二十名轻骑,在狭窄的山道中直捣敌阵。阿史那雯霞则紧盯段荼罗,防范她用毒针伤人。
折损了近二十人后,按耐不住的段荼罗终于冲到阵前,用长剑和毒针击杀数名素叶镖师,为闻喜堂武士争取了撤退时间,素叶镖师则穷追不舍。
翌日,苏十三娘和范秋娘循着阿史那雯霞留下的标志,终于赶到。令王霨微感意外的是,卫伯玉竟带了一个队的安西牙兵前来助阵。
双方在少华山中又周旋五六日,闻喜堂武士死伤殆尽,孤身一人的段荼罗被团团围住。
十月少华风似刀,马呼白气缩寒毛。
“恶贼,我要为师父报仇!”范秋娘一箭射去,却被段荼罗挥剑磕飞。
“我只是杀了王元宝和他碍事的儿子,却不曾弑师!”段荼罗争辩道:“其实若师父能救王东主出去,我本不打算动手。可安西军阵封住监牢大门,吾只能斩杀王元宝,以救师门于水火。”
“一派胡言,汝前往光德坊,本就是奉命灭口。若非你滥杀王东主父子,师父怎会百念俱灰、重伤而死!”苏十三娘站在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