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殿下凤子龙孙、天命所钟、洪福齐天,岂是宵小之辈可伤。张将军、史别将处变不惊、应对有方。终得擒杀首凶,为圣人除却一大隐患。其余刺客见王准授首,遂作鸟兽散。”
清音琅琅、严丝合缝。
“霨郎君编得简直像真的一样,若非我亲眼目睹,肯定不会想到其实有两拨刺客……”柳萧菲对王霨“胡编乱造”的本事心悦诚服。
“吾偶尔听真珠郡主吟诵过一句: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这世上何为真、何为假,众人看到的,只是自己所期望的真而已……”卢杞的思虑则要深远得多。
“妙语连珠、出口成章。”高仙桂暗自嗟叹:“吾嘴笨口拙,霄云自然不会喜欢……”
盛王与史朝义默然不语,低头沉思。
“霨郎君好口才,慈恩寺里讲变文的僧人也不过如是。”李仁之击掌冷笑:“然王准已死,一切皆死无对证,霨郎君想怎么讲就怎么讲。不过,单听汝一人之言,是否有点枯燥,某也想讲段变文……”
不等李仁之说完,王霨就喝问道:“仁之郎君,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岭南虽远,然驰马轻舟,终可抵达。”
“这……”李仁之听出王霨话里的威胁,脸色大变,捂着脖子道:“血……快找随行医官……”
王府卫士扶李仁之回东偏殿后,王霨解下横刀抛给高仙桂,凑近李琦道:“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可!”李琦摆了摆手,示意史朝义不用担心。
待众人散开十余步,王霨低声道:“殿下天生聪慧,肯定知道在下所言多猜测之辞。然殿下见惯朝堂风波,自当明白,真相为何从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人希望看到什么。眼下殿下恩宠正盛,更上一层楼指日可待。圣人需要看到的,是一位出类拔萃、英武不凡、能继承大唐江山的殿下。若在此紧要关头传出殿下驭下无方、王府卫队杂乱无章的恶名,对殿下何益?刺客是谁派来的,殿下心中自然有数,可既无丝毫证据在手,便不足以置对方于死地。徒劳无益之事,智者所不为也。某言尽于此,望殿下三思。”
暗云浮动、林涛阵阵。
凝视王霨许久,盛王终于点头道:“某久闻高翁、李相对霨郎君赞不绝口,今夜方知盛名之下无虚士。他日若霨郎君有暇,可否来某宅中谈谈诗文。”
“殿下,只要仁之郎君无异议,某岂敢不从命。”王霨拱了拱手,潇洒离去。
“殿下,行刺之事就这么轻易揭过?”史朝义忍不住嘀咕道:“此子奸猾,不可小觑。”
“能令皇兄又爱又恨之人,岂是易与之辈。”李琦喟叹道:“他虽暗藏私心,却能紧扣时局之要害,就按其说辞奏禀圣人。但汝暗中要加派人手搜查刺客踪迹,看能否借此彻底扳倒太子。”
史朝义领命离去后,李琦回到寝殿自言自语道:“李仁之远逊王霨,然为收拢李林甫党羽,不得不示之以恩宠。王霨非池中之物,得之若虎生双翼;若其不为吾用,日后必将杀之!”
涤涤山川、如惔如焚。
翌日,被刺客惊扰一夜未眠的盛王强打精神登上骊山峰顶焚香祭天、求神祈雨。而让李琦喜出望外的是,在其回转长安复命的路上,忽有阴云聚合,京畿普降甘霖。
心花怒放的李琦跳下马车,在绵绵雨丝中手舞足蹈、稽首拜天;李仁之一扫颓唐,在雨点激起的尘土中放声高喊:“天命所归、盛王千岁!”向来持重谨慎的史朝义也止不住心神动荡、振臂高呼!张守瑜等飞龙禁军将士也被奇观震惊,纷纷下马跪拜。
人群之中,唯有抬眼望天的王霨担忧不已:“云薄雨稀,对旱情而言不过杯水车薪。况且京畿本非重灾之地,一场小雨成就盛王令名,却也意味着太子退无可退,夺嫡之争将愈发惨烈、不死不休。回京之后,必须尽快上疏削弱节度使之权,否则一旦中枢陷入混乱,四方节镇无人能制,天下必将动荡不安。”
一番细雨润长安,几人悲凄几人欢。
闭门思过的陈希烈对雨小酌,窃喜不已。这场夏雨简直是他的续命金丹,以后再不用畏惧被杨国忠排挤,亦无须担忧子孙之富贵。
东宫上下则灰心丧气、萎靡不振。唯有太子貌似无动于衷,仍旧在后殿静室斋戒。
“殿下,形势越危险越不能急躁,王珪的谋划乃一场有进无退的豪赌,侥幸得手的可能本就不大,一旦失败却满盘皆输。好在公孙大娘还算机灵,及早撤退,并未留下把柄……”
“静忠,你听听窗外的雨声,某还有退路吗?”李亨冷脸打断李静忠的抱怨。
良久之后,李静忠声如细丝道:“殿下可愿效仿太宗皇帝?”
“若非王忠嗣,十二年前他就该当太上皇了!”李亨一掌拍在案几上。
“对弈至今,既然圣人抢占先手、步步紧逼,不给殿下喘息余地,殿下何不掀翻棋盘?”李静忠满面戾色。
“当年或可如此,如今某势单力孤,王正见比王忠嗣还靠不住,怎么掀棋盘?”李亨愁云惨淡。
李静忠耳语数句,李亨抚须叹道:“此贼狡诈如狐,如何才能诱其入彀?”
“杨国忠。”李静忠一语道破天机。
数日后,在怀州陪伴父母、帮忙赈灾的苏十三娘迎来一群风尘仆仆、有伤在身的不速之客;而远在庭州的陈达家眷则悄然失踪、音讯全无。
中原旱魃肆、剑南草木青。
六月底,乘舟再次渡过大渡水后,剑南牙兵校尉李晟回首望去,但见旌旗蔽空、戈矛如林,可他心中却忧思如焚:“此战过后,多少袍泽将埋骨蛮荒?如此厮杀,于国于民何益?大帅,为何除了你,再无人怜惜士卒的性命?杀害你的真凶又躲在哪里?”
再见长安 ——写在《长安云涌》卷收尾之时()
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 不知不觉中,按照中的时间,小郎君已然在长安生活了三年。
在此三年中,小郎君标新立异开商肆、一帆风顺中科举、别具匠心禁恶钱、另辟蹊径救同罗、仁心厚重破构陷、立足高远更弦张……更为重要的是,长安三年,他收获了青涩的爱情和诚挚的友情。
如果只看上一段文字,拙作似乎是本不折不扣的杰克苏文。然而,从最初构思故事起,本书就与杰克苏绝缘,长安卷更是早已注定将会以石破天惊的局面收尾。
回顾前面两卷,碎叶卷是引子,一场实力悬殊、微生波澜的战斗,揭开故事的大幕,无数盛唐英豪悉数登场。
当年碎叶卷更新时,不时有读者抱怨主角的戏份偏少。可碎叶卷的作用本就是引荐各路角色,主角的戏份难免会被挤占。不过,那时我初动笔写构架如此宏大的故事,对结构和节奏的把握确有欠妥之处,待我写完全书,会动手对碎叶卷进行适当修订。
怛罗斯卷则是铺垫,震惊中外、影响深远的怛罗斯之战是我构思本书的发轫点和原动力;改变怛罗斯之战的结局,则是无数“穿越党”魂萦梦牵之事,我亦不能免俗。
但战胜弱小的敌人毫无成就感可言,为让战事激烈纷呈,我从一战前德军总参谋部制定的“史里芬计划”汲取灵感,使黑衣大食千里偷袭、围点打援、拉拢叛徒、暗布陷阱,险些将一代名将、
(本章未完,请翻页)“山地战之王”高仙芝置于死地。主角在战事最终赶到战场,识破敌军软肋、聚拢星散兵力,一举扭转乾坤。
单就战争本身而言,怛罗斯卷还算精彩,但写完回顾,却觉得节奏略显拖沓,存在删减精炼的余地。
还有些书友质疑,万众期待的怛罗斯之战写的这么早,会不会影响全书的构架。特别是第三卷将舞台转到长安之后,怀疑声更多。这里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虽然第三卷以长安为背景,剧情均为大唐中枢的朝堂争斗,但就本书而言,长安卷其实只是个转折点,而非终点。无论长安城多么巍峨宏伟、动人心魄,但这座灿若云霞的都城却注定不是小郎君的归宿。
所谓转折,就意味着有出乎意料、有节外生枝。小郎君在第三卷中看似潇洒无比,举手投足间扭转诸多历史走向。然而,从第一卷潜伏至今的暗流始终未被征服,帝王的私心和权欲的诱惑,更非小郎君一人之力可以约束或消除。自上而下改弦更张看似容易,但前提是能如张居正一般掌握至高无上的权柄、或如王安石一样获得帝王绝对的信任,而小郎君还相距甚远。更令人忧心的是,沉醉在自己目标中的他局限了视野的宽度,还未察觉到危险已经降临。
不过各位书友也不必揪心,我之初衷,本就不是刻画一个无所不能的杰克苏主角。全书共五卷,各卷地理背景以轴对称的形式展开,分别是西域——西域——长安——西域——西域,
(本章未完,请翻页)书名为《大唐西域少年行》,天山大漠才是本书的重头戏,璨若明珠的长安本就只是小郎君漫漫征途中的一个驿站。不经磨砺无以成长,三年长安行,会让小郎君意识到之前的不足,选择正确的道路拯救陷入板荡的大唐。当然,他也不得不放弃许多、牺牲更多。
第三卷收尾在即,不出意外的话,一百零三章将是第三卷的最后一章,即便有所变动,它也会是倒数第二章(因为迄今我还没有考虑定是否再分章),各方纷争不断的长安卷即将落下大幕。
收尾在即,各条线索、伏线纷纷聚拢、揭露,同时还要与第四卷的主线相勾连,导致写作难度成倍提升。因此,希望大家稍候几天。这几日我用尽所有业余时间在构思、码字,希望能为大家奉上一个精彩的收尾。
第四卷早有大纲,主线也已理清。我不打算写特别长,目前预估会控制在40万以内。字数或许不多,但将是铁血奔流、纵横千里的一卷,剧情跌宕起伏、波折丛生,小郎君既会因刻骨铭心之离别悲怆呜咽,亦会因力克强敌之战绩气势如虹。看惯了廷议争斗、阴谋暗杀的长安卷,第四卷或许能给大家不一样的感受。
按照规划,我期望在00万字上下结束拙作。感谢各位书友不离不弃的陪伴,让我们继续享受梦回大唐的快乐!
再见长安,前路万水千山。而每一次离开,都是为了以更强大的姿态归来。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三章:各抒己见斗权相(一)()
蜀岭秋风鸣,行人寥若星。
崎岖险峻的阴平道中,一只三十余人的商队牵马赶骡,吱吱呀呀走在当年邓艾入蜀时开辟的栈道上。商队中,一匹鬃毛飞扬、腿蹄轻捷的青海骢格外引人注目。
山风徐徐,绘着银杏叶的旗帜忽卷忽舒,悬崖山谷中猿声若远若近。商队刚出栈道,前方一座废弃已久的烽燧里忽然冒出七八名弓箭手和十几名手持横刀的士卒。
“停!奉鲜于节帅之命,剑南军严查临阵脱逃的溃卒!”领头一名肥头肥脑的旅帅亮出鱼符、公文,示意商队止步。
商队众人虽有些惊愕,但并不惊慌。头领掏出过所和几枚庭州银币,塞入胖队正手中后才拱手笑道:“某等乃素叶居的商队,一向老实本分,还望将军放行。”
“素叶居?等的就是你们!”两眼放光的胖队正急匆匆将银币收好,从怀中掏出一卷丝帛,走到商队中仔细比对。
“不是……这个也不像……”一圈下来,胖队正分外失望,遂气呼呼挥手道:“这伙商队行踪可疑,给我搜!”
如狼似虎的士卒冲入商队,七手八脚将木箱从马背上拽下,撬开乱翻一气。可箱中除了灿若云霞的蜀锦,别无它物。
“放着平坦的金牛道不走,偏偏走九曲十八拐的阴平道,你们是何居心?”胖队正鸡蛋里挑骨头,厉声质问。
“启禀将军,此道虽险,可吾等要贩卖蜀锦到陇右鄯州,走阴平道能省不少时日。”商队头领满脸堆笑,又掏出几枚银币。
“算了,看来你们没有夹带逃犯。”心灰意冷的胖队正接过银币正欲放行,目光却黏在青海骢身上:“好俊的马儿……”
“将军,此马是鄙号东主霨学士送给素叶郡主的礼物,小的不敢擅自做主。”头领急忙凑到胖队正耳边:“陇右多骏马,某从鄯州返还时,必敬献几匹龙驹岛的龙马给将军,但这匹马……”
“素叶郡主?那不是贵妃娘子的义女吗?”胖队长肥嘟嘟的脸庞上忽然浮满谄媚之色:“好说,好说,快放行!”
离开烽燧数里后,商队首领才长吁一口气:“幸好用素叶郡主的名头镇住贪婪的队正,否则日后怎么向李校尉交代呢?”
秋风淅淅吹巫山,舟行大江悬白帆。
青海骢奋蹄于阴平道中时,它的主人前剑南牙兵校尉李晟却一身渔民装束,迎风站立船头。
船舱内,雷万春怀抱双锏,呼呼大睡;刘骁曲指盘算着行程,神色紧张;南霁云则双目炯炯,透过缝隙警惕地盯着舱外。
江水滔滔,船疾若箭。飞溅的浪花让李晟再次想起太和城外的西洱河。只是奔腾在他胸中的,并非那条苍松满畔、碧绿如蓝的秀美河川,而是一湾血染殷红、浮尸千万的赤色血泊。
六月底十万大军南征,领军之将为剑南兵马使李宓。身为牙兵校尉的李晟本可留守益州,但熟知剑南军操练水平的他担忧
(本章未完,请翻页)战事进展不顺,主动向崔圆请缨。
得到许可后,李晟叫上南霁云、雷万春和刘骁,率真源轻骑随军南下,渡过大渡水,进入南诏国境。
草侵旧营、藤系故垒。往昔兵戈争锋的痕迹尚未褪去,新的烽烟再次笼罩南疆大地。
兵马使李宓镇守剑南多年,对南诏山川地理了若指掌,行军布阵也颇有章法,令李晟心生敬意;李宓甚喜李晟不骄不躁、带兵有方,两人惺惺相惜、愈发投缘。
一路南下,南诏军的抵抗寥寥无几,零星的夜袭、暗算均被李宓和李晟慧眼识破、一一化解。沿途部落和村庄则人迹全无,水井里塞满家畜尸体。不过南诏雨水丰沛、溪流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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